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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薩拉、雅各布和杰克再度聚在一起翻閱報紙的時候,太陽已懸挂在阿特拉斯山脈的山丘西側。他們在木桌周圍坐下,相互點點頭,就開始看起報紙來。這已經成了一天的常規:早飯時滿怀希望,午飯時心情緊張,下午4點開始看報,整個下午和晚上的失望、故意回避問題、有意分散精力,接著又開始了新的一輪:早晨總是給他們帶來一線希望,而這希望總是越來越渺茫。
  后來几天,薩拉索性把這事置之腦后。每天早晨,她都騎上杰克馬廄里的阿拉伯/柏柏爾良种公馬,在安杰洛的指引下,到山上去轉它几個鐘頭。回來后,她就躲進花園不露面,美美地睡個長長的午覺。時間的流逝是以一日三餐以及報紙的到來為標志的。
  可是,星期天晚上,杰克去睡覺之后,薩拉打破了連日來的沉默。她和雅各布沒有去睡,兩人都喝了些陳年法國阿馬尼亞克葡萄酒,頗有几分醉意,一直聊到深夜。
  雅各布一再說,他怀疑這件事有軍情五局插手。
  “話說回來了,你算什么呀?一個秘密特工。這一類的事情該由誰負責呢?軍情五局嘛。”
  雅各布的話說得慢條斯理、不慌不忙,“他們什么也沒有告訴你。比方有黑手党插手的事。他們從一開始就掌握了內部消息,可是他們告訴你沒有?干這件事有危險,這一點他們告訴你沒有?沒有嘛。他們只是編造了一些無稽之談,你就同意為他們工作,為英格蘭銀行行長干起秘密特工來了。”雅各布抬眼朝上看了看,激動得嗓門也提高了,“誰見過這樣的事情!”他看了薩拉一眼,“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們是欺騙了你,利用了你。不管你怎么看,我敢打賭這件事和英格蘭銀行行長毫無關系,而是和秘密特工組織有關。”
  薩拉坐在那里,沉默了一陣,“雅各布,這些東西我都不知道。我明天可以打電話問問行長,不過,即使是真的,他也不會告訴我的,是不是?”
  在最近几天中,薩拉不止一次地問自己,為什么自己會被行長所看中。他為什么不動用欺詐要案辦公室或者比較常規的手段?他給她大開綠燈,從來不問她使用的是什么辦法。只要她工作有成績,他就感到滿意。
  自律當然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在為巴林頓工作的過程中,她已經有過多次越軌行為。到什么程度就算不正當呢?如果她非法賺到的几百万被人發現,會有什么結果?
  薩拉以前對巴林頓的辦公室和巴林頓本人都不曾有過怀疑,可是現在她產生了怀疑,而且疑點就像牆上的裂縫一樣,越來越大。她開始把巴林頓和他的地位割裂開來看。
  她一直以為自己受到他的保護,深信他的辦公室已經使她的所作所為合法化。可是沒有什么東西能夠證明這种聯系。沒有任何文字的東西,也沒有任何見證人。
  她感到非常孤單。沒有行長的認可,她的行為就构成了犯罪。沒有他的保護,她的處境就不妙,而且几乎是岌岌可危。她總不能一輩子躲在這里,跟雅各布和杰克在一起。這里的環境十分优美,可是總有點像座監獄。她感到一陣幽閉情緒向她襲來,漸漸地壓倒了她的恐懼。她想把這一切都忘掉,遠走高飛,飛到喜瑪拉雅山去,和埃迪、亞歷克斯在一起,因為到了那儿之后,誰也不會找到她,她也想回倫敦直接去找巴林頓,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在這樁交易中,她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她發現了一宗犯罪案,向行長提供了過硬的證据,可是這宗犯罪案和那些罪犯的凶險程度都大大超過了巴林頓原先所說的。他當時肯定已經心中有數,現在又發生了謀殺案。迄今已有了兩起。他仍然按兵不動。這是為什么?這個問號像一枚導彈似地繞著她的腦袋嘯叫。
  她回想起行長讓她以掩護身份為他工作的時候,她的心情是何等的激動。就憑他的職位,她也感到受寵若惊了,況且還有秘密工作那巨大的誘惑力。結果呢?是死亡,她所苦心建立起來的生活被毀了。
  一种被愚弄、被置于局外、被蒙在鼓里的感覺像毒藥似地在向她全身滲透。
  她向雅各布道了聲“晚安”,就去睡覺了。可是她在床上躺了一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早晨起床后,她對巴林頓的信任和信賴已几乎降到了零點,她的耐心也到了崩潰邊緣。一股怒气漸漸在心中生成。
  她在自己的房間里吃罷早餐后,就到花園里來回踱步,然后又到游泳池里游了一會儿泳,而她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她終于打定主意,去找雅各布和杰克。她跟他們談了有半個鐘頭,毫不妥協地談了自己的看法。
  他們都勸她再等兩三天。她勉強同意了。
  有整整兩天,她把自己打入了冷宮,盡量什么都不去想,只是生活在自己的房間里,享受房間提供給她的美。
  不出她的所料,報上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三的時候,腎上腺素開始涌進薩拉的血管。她等得心煩意亂,早飯沒有吃,在自己的房間里吃完午飯,就做好最后的准備,准備最后再等一次報紙。
  4點鐘的時候,“砰”的關車門聲說明安杰洛回來了。薩拉、雅各布和杰克不約而同地從各自的房間里下來,聚集到房后院子里那張圓桌子旁邊。安杰洛把報紙放在白色台布的中間:英國的《金融時報》、《泰晤士報》、《衛報》、《獨立報》、《每日電訊報》、意大利的《晚郵報》和《新聞報》。
  薩拉看了看雅各布和杰克。他們看著她,意思是“行了”,接著就看起報紙來。他們一張一張地仔細翻閱,臉上所抱的希望越來越少,地上的報紙越積越多,最后,桌上一張報紙也沒有了。
  薩拉用餐巾擦去手上的油墨,把一條餐巾都擦黑了。報紙散落在桌子四周,滿地狼藉。薩拉的聲音顯得十分平靜。
  “最后一次机會了吧?”
  他們臉色陰沉地點點頭。
  杰克大聲向安杰洛下達指令。安杰洛轉過身,拿來一只移動電話放在桌上。這是他几個月前在法國南部買的。它是以杰克在索恩河畔自由城附近一位朋友開辦的小公司的名義登記注冊的。如果杰克不希望電話跟蹤到他的摩洛哥家中來,打這個移動電話就非常有用。和這個電話相連的是一個小錄音裝置,它將錄下雙方的通話,并把錄音傳送到房子里的一台大錄音机上。杰克從安杰洛手里接過移動電話,讓他把即將通話的內容錄下音來。安杰洛點點頭,匆匆回到房子里去了。
  杰克把電話遞給薩拉。薩拉看了看她的手表。現在是倫敦時間下午3點半。她想,但愿他能在那儿。要一次撥通,一次完成,沒有時間多考慮了。
  她撥通了行長的私人電話。電話鈴響了三聲后,他接了。她實在想信任他,那將使事情順利些。她极力克制著自己,向他提出了咄咄逼人的問題:
  “行長,我是薩拉·詹森。我想你應當對我做出解釋。為什么到現在還不抓人?”她的話鏗鏘有力,非常嚴肅。
  “听我說,薩拉,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在哪里?我們會來接你,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到那時候我再把一切向你解釋。”
  薩拉表示不相信地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從雇佣我的第一天起,就沒有對我說實話。你現在還指望我會相信你?”
  他的聲音似乎變得嚴峻起來:“听我說,薩拉。這就有些太過分了,而且……”
  她的聲音清晰而冷峻:“是啊,是太過分了。正美死了,丹特死了。如果我不當心,下一個就輪到我了。你听著,行長,回答我的問題。為什么到現在還不抓人?”
  他放慢了聲音,打著官腔說:“事情不那么簡單嘛。我們現在還無法對他們下手……在證据方面還有几個問題。”
  薩拉實在耐不住了:“你當初說你無須任何法庭見證材料。現在究竟是什么問題呢?”
  他對她哈哈一笑,“這個嘛,如果你非知道不可,那么,你自己就是個小小的問題。你現在也陷得很深,不能自拔了,是不是,薩拉?我們發現了你的300万美元,此外我們還發現了其它一兩件事。你才跟我講了一半情況,對吧?沒有全部的事實根据,我就無法采取行動,而你又不愿意全都告訴我……你總不能指望我采取有選擇的行動嘛。如果我要對卡塔尼亞采取行動,我就得對与他有牽連的人都采取行動。此時此刻,還涉及到你。現在還是有辦法的,我們需要商量商量。你明白我的困難處境。你不告訴我你在什么地方,不幫我填補一些空缺,我就沒有任何辦法。只要你自己不想受到嚴格審查,我建議你還是好自為之。你并不是一個理想的,十全十美的證人。”
  薩拉听了之后啞口無言,又气又怕,險些癱到地上。巴林頓繼續說下去,不過語气緩和了許多,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太厲害了:“我說,薩拉,最好我們還是到一起來,平心靜气、開誠布公地把所有的事攤開來談。你說呢?”
  “我覺得這已經离題太遠了,行長。”
  她把電話挂上,悶坐著,開始回想他對她的欺騙。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回味著他剛才的話,想從中找到些線索。可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明白他為什么按兵不動。她揣摩不透他的真實用心,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极力回避她的問題。現在他已經決心耍手腕了。在她看來,他肯定是個對頭。
  她知道他將如何要挾她。那就讓他試試吧,她不屑地想道。他抓不到任何确鑿證据。震惊之余,她暗暗笑了笑。一個大傻瓜,既然他知道自己對她做了些什么,現在就應當意識到他的威脅是毫無用處的。現在她有了自己的證据,她將使用這個證据。
  她的面部表情嚴肅,暗暗對自己說:再見了行長,祝你好運。
  雅各布和杰克注意到薩拉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薩拉把行長的話告訴他們后說:“我想他還有最后一次机會,你們說呢?”
  他們的默默點頭使她心中有了打算。她的口中泛起搞陰謀詭計之后一股又苦又甜的滋味。
  薩拉伸手摸了摸身邊的箱子,從里面拿出一只大牛皮紙信封,把它正面向上擺在桌上。躍入他們眼帘的是用藍黑色軟筆寫就的書法瀟洒的姓名和地址:
  倫敦E19BD
  弗吉尼亞大街1號
  《泰晤士報》
  希爾頓·斯卡德先生收
  一切都是事先准備好的。信封里有一封信,是薩拉昨天寫的。信中談到卡塔尼亞的陰謀和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雅各布把可以給那些陰謀家定罪的錄音磁帶都帶來了。薩拉全部進行了复制,而且把有關內容全都复制到一盤磁帶上。与巴林頓通話之后,她在信尾又加了几句。接著她掏出自己的小電話號碼本,翻到字母S部分。然后撥打了一個13位的電話。電話接通后,她身体向后一靠,等待著對方接。鈴響了12次,希爾頓·斯卡德洪亮的聲音出現在另一端。
  薩拉和希爾頓是七八年的好朋友了。他們在劍橋大學是同學。在校的時候,希爾頓以學習生物化學為掩護,實際在擔任校報的編輯。他精力充沛,為人忠厚,相貌英俊,身高約6英尺2,身材偏瘦。他認為肌肉發達的應該是卡車駕駛員。他長了一頭油亮的烏發,后面和兩側都修剪得很短,可是前額的頭發卻披得很長。
  薩拉首先自報家門,接著听到的是一連串的指責,說她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她慶幸沒有使用免提電話。她咯咯直笑,并終于有机會切入正題。
  “希爾頓,先不要胡說八道。等有空的時候,你可以想出一些懲罰的辦法來。我現在是有正事。我要通過聯邦快遞公司給你寄個包裹。明天上午11點鐘就會送到你的辦公桌上。你會收到一些錄音,還有我給你寫的一封信。也許我還有一些東西要給你,大概就在今后一兩天當中。千万不要讓別人看見。”
  她的臉色非常嚴肅,“你听說過松本正美沒有?……應當知道的。一個星期之前你們還登了一篇有關她的報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還有丹特·斯卡皮瑞托?他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情人。他也死了。殺死他們的人現在正在到處找我。他們想殺人滅口,保住他們的秘密。是的,大的秘密。你就等著收磁帶好了。”薩拉有些不耐煩了。
  “不要問我為什么不去找有關當局。我找過了,他們知道是誰在幕后。他們有證据,可是他們按兵不動。現在只有新聞界能幫我了。如果你把這些人的秘密揭開,他們除了實施報复之外,就沒有什么人可殺的了。我不能再跟你多說了,希爾頓。那個包裹將對一切做出解釋。”她可以感覺到他在屏著呼吸,“你是沒有辦法和我聯系的,不過我可以定期跟你聯系,所以你不要擔心。把這件事報道出來就是了,盡可能把文章做得大一些,其中不要提到我。”她的語气异乎尋常地犀利。
  “而且要快出。”
  希爾頓·斯卡德把電話放回原處時,只覺得皮膚上陣陣刺痛。他從金屬辦公桌旁站起,大步穿過敞開式辦公區,走進他的編輯克萊門特·斯坦普的辦公室。斯坦普是個瘦而結實的盎格魯—威爾士人,具有這兩個民族人的特點。他對社會新聞的敏感連米爾克·伍德都佩服不已,但他有時也謹言慎行。他最顯著的特點就是那滿頭花發。他看上去就像把兩個手指頭伸進電源插頭的卡通片中的人物,所缺少的就是一張焦黑的臉。薩拉曾和他見過兩次,認為那些說法都是天方夜譚。他的花白頭發是他那惊人才華的結晶。他是個很有魅力的人:聰明、誠實,但又非常有心計。
  斯卡德進來的時候,斯坦普的嘴正銜著一只比克牌圓珠筆。他把嘴里的筆放下,看著桌子對面的斯卡德,見他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坐下。
  “你還記得我在劍橋上學的時候,那個叫薩拉·詹森的朋友嗎?她現在在倫敦金融城供職。”
  斯坦普點點頭:“忘不了的。”
  “她認為有人要殺害她。”
  斯坦普怀疑地把眉毛一揚。
  “你還記得我們上個星期曾經報道過的丹特·斯卡皮瑞托和松本正美嗎?”
  斯坦普把眉毛放平,身体微微前傾著。
  “松本是她最好的朋友。斯卡皮瑞托是她的同事,也是她的情人。”
  斯坦普從桌子邊站起來:“出了什么事,希爾頓?”
  “薩拉將給我們寄個包裹來,明天就能收到。她說是為了證明一樁大陰謀,想要我們把這件事抖落出去。”
  薩拉從桌子旁站起身,走到雅各布和杰克身邊,往兩人中間一站,兩只手分別撐在兩個人的肩膀上。
  “希爾頓,他是個好人。我們看看他能有什么辦法。”薩拉郁郁不樂地說,“問題是,我還需要更多的證据。錄了行長的話的那盒磁帶很有用,可是還不夠。”
  雅各布惊訝地看著她:“你不會用那個磁帶的,是吧?他的話里還有話呢……”
  薩拉聳聳肩:“訛詐,全是訛詐。裝腔作勢地嚇人。他沒有抓到我任何把柄。是啊,那300万,是有那回事,可是他不對其他那些人起訴,就無法對我一個人起訴。顯然他是不打算那樣做的。”
  “可是如果你在《泰晤士報》的朋友真的發了一篇文章,把整個事情都抖落出去,那就可能會有起訴了。那你就會跟他們一起鋃鐺入獄。”
  “我相信不會有那樣的結局。再說,我和行長的對話也可以給我提供一些保護。我相信他是不愿意跟我對簿公堂的。”
  “可是你不能自欺欺人嘛,在《泰晤士報》頭版的爆炸性新聞不可能對你一點傷害也沒有吧。”
  “不可能,這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呀。我不信任巴林頓。我曾經想重新考慮這個問題,可是……”她聳了聳肩,“我們上次的通話把我的幻想徹底打破了。再說我也不能總呆在這儿。我唯一的机會就是把整個事情捅給報紙,這樣一來,卡塔尼亞和黑手党的殺手們,不管這些家伙是些什么人,才會被抓起來,我才能安全。”
  雅各布和杰克怏怏地點點頭。薩拉看著他們,突然感到一陣絕望。倘若《泰晤士報》不登怎么辦?她還能有什么辦法?她感到一籌莫展。如果特工部門卷入這件事了呢?他們能不能阻止那种文章的發表?他們會不會發一道禁令什么的?可是現在沒有什么東西是不泄漏的。她在想,還有什么消息是從來沒有見過報的呢?還有什么秘密是由于官方干預而沒有外泄,或者逃脫過報紙的呢?她曾經一而再、再而三地問自己,她這是在跟誰斗?
  她看著眼前的這兩個男人:“你們知道我實際需要什么嗎?”
  “什么呀?”他們异口同聲地問。
  “更多的證据。我現在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證据。我想我給《泰晤士報》提供的證据還遠遠不夠充分。”
  杰克抬頭看著她問:“比方說?”
  “錄像……”
  “什么錄像?”
  “用來對卡塔尼亞進行訛詐的錄像帶。我認為它們很能說明問題。你知道,卡塔尼亞和卡拉上過床。”
  “你知道它們在什么地方嗎?”杰克問道。
  薩拉看見杰克的眼神,表現出几分興趣:“他們就在卡拉的公寓里,是不是,雅各布?阿諾特在錄音磁帶上說過,對吧?”
  雅各布看了看他們兩個人的臉,“是的,他是這么說的。”他們三個人默默地,會心地笑了。
  “她的地址呢?”杰克問道。
  雅各布信口就報出來了,因為他向他的朋友購買竊听器之前,到那儿踩過好几次點。
  “她長的是個什么樣子?你最好把你了解的有關她的情況全都告訴我。”
  他們談了几分鐘之后,杰克站起來:“對不起,我去打几個電話。”
  薩拉和雅各布相視而笑,“我從來就不相信他退了休。”雅各布說道。
  “幸好他還沒有退休。”
  “別擔心,他很樂意能有個借口。有原因的犯罪,很好嘛。”雅各布說著狡猾地笑了笑。
  安杰洛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他的手上拿著剛才薩拉和行長通話的錄音磁帶。她把磁帶放進大牛皮紙信封后交給安杰洛,她看著他准備動身前往馬拉喀什郵局。又放進一盤磁帶后,那信封顯得鼓鼓的。這還不能算是“對同案犯的不利證据”,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會把它拿到法庭上去的,但是它對判罪同樣能起作用。
  分布在翁斯洛廣場的監視人員看見卡拉·瓦伊塔爾于5點30分离開公寓。她拎了一只健身包。他們估計她要過一兩個小時才回來。有兩三個人去對她進行跟蹤監視,其他人在原地未動。
  卡拉走了几分鐘后,住在她樓下的那個老頭儿回來了。老頭出去的時間比較長,是到自己的俱樂部喝酒去了。跟著他進去的是個頭發花白、扎著圍裙的六十七八歲的老年婦女,她是個清洁女工,帶了一只大吸塵器和一只大手提袋。那老頭很殷勤地為她用手扶著門,等她進去后,他也跟了進去。
  這個叫卡蘿爾·亞伯拉罕斯的清洁女工慢慢地走著,還在樓梯上停下來歇過几次,為的是听听那老頭是否真的進了自己的房間,而且也想看看四周有沒有其他人。她在4樓一套公寓的門口停下,為了保險起見,她敲了敲門,又按了按門鈴。沒有聲音,里面沒有人。她從手提包里摸出一串鑰匙,小心翼翼地在兩把鎖上撥弄了几下。不到兩分鐘,她就進了卡拉的公寓房。
  她迅速進到門里,動作敏捷得惊人。她扛著吸塵器,以免它把地毯上的絨毛帶起來。她從鼓鼓囊囊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只塑料袋,把它舖在地上,然后把吸塵器放在上面。這些動作她只用了5秒鐘。她稍稍等了几分鐘,手心沁出了汗,默默禱告說但愿不要有報警器。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了,靜悄悄的,什么也沒有發生。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想緩和一下自己的緊張情緒再動手。給她的指示簡明扼要,而且還很令人遺憾。她必須把所有錄像帶都拿出來,其它任何東西都不能動。謝天謝地,好在錄像帶還不多。有4盤塞在電視机下面,還有3盤在保險柜里。她開那只保險柜用了不到5分鐘。她久久注視著里面一堆光彩奪目的珠寶首飾。她用戴著橡皮手套的手指在十多根項鏈上摸了摸。那副鮮亮的黃橡皮手套是她早上花1鎊99便士在塞弗威超級市場買的。
  她的內心痒痒的,可是給她的指令又是那樣的明确。她知道不能有違。她把珠寶首飾放回原處,把錄像帶取出后,和另外几盤帶子一起塞進吸塵器里,接著就很快离開了卡拉的公寓。
  她繼續扮演著清洁女工的角色,一搖一擺地走下樓梯,來到外面的人行道上。她看見靠近樓房有一輛英國電訊公司的維修車,車上有一兩個人用眼睛看著她。她咧開嘴,露出已經殘缺不全的牙齒,朝他們笑了笑,步履蹣跚地一路走去。
  她拐過彎之后,打開自己的車,鑽了進去。她把吸塵器放在旁邊的座位上,确信沒有人在注意她之后,迅速打開吸塵器,取出錄像帶,把它們放進她腳邊上的一只小手提箱里。接著她把車子發動起來,直奔希思羅机場而去。兩小時后,她登上了前往馬拉喀什的波音737客机。
  杰克到机場去接卡蘿爾。他帶她到自己停車的地方,他們都坐到后座上,卡蘿爾笑著打開小手提箱,將其戰利品交給了杰克。
  “還有很多珠寶首飾呢。”她眨眨眼說道。杰克眉頭一皺,看了她一眼,接著微微一笑。卡蘿爾已經替他干了20年,而在他認識她之前,她干這一行就有20年的歷史了。她總是免不了想嘲弄他几句。
  “別擔心,”她笑著說,“我把它們放回了原處。”
  “干得好,”杰克笑了,“安杰洛過兩天就過來。他來和你結帳,行吧?”
  “他最好快點來,否則我就要回去弄那些珠寶了。”
  他們哈哈大笑,坐到車子的前面。杰克把車開向馬拉喀什中心的巴布賈迪德大街,把卡蘿爾送到這里最豪華的馬穆尼亞大飯店。
  “明天我可能讓你順便帶個包裹。放心吧,不是走私品。”
  “最好他媽別是。大老遠的來了,明天就要回去,真沒勁。人家會以為我是個很別扭的人。”
  杰克見她半真半假地生气的樣子后笑起來。卡蘿爾原想在這儿過兩天,逛逛露天市場再回去的。
  “我明天到時候會給你打電話的。”
  “你是想讓我在飯店里等,是吧?”卡蘿爾兩腿分開站在那里,手叉著腰,盡管臉上挂著笑,擺出的卻是一副不滿的神情。
  “我打電話的時候大概你還沒有起來呢。務必要确保你明天精神抖擻地旅行。不要喝太多的酒,就這些。”杰克對她擠了擠眼,沒等她說話就把車門一關,笑眯眯地把車開走了。
  職業上小看人,即使是以玩笑的形式出現,也使卡蘿爾气得向地上猛啐了一口。盡管其貌不揚,她也是個特別仔細的神偷老手了。在40多年中,她從來沒有栽過。她也像杰克一樣,現在是半退休了,不過只要主顧合适,出手大方,偶爾也能誘她出山。只要是杰克找她,她決不推辭,而且每一次都是25万英鎊。
  杰克回到維加思已是凌晨一點。雅各布和薩拉一直在等他。他們來到他的書房,聚到他身邊。他打開他帶來的拎包,很快地把錄像帶拿了出來,對著他倆笑了笑。
  “我不知道這些是不是供家庭觀賞的,不過我們不妨一觀,啊?”他好像受了卡蘿爾的傳染似的,惡作劇般地咯咯地笑起來。
  薩拉和雅各布跟著哈哈大笑。
  “唔,我們來瞧瞧。”薩拉和雅各布知道對方在想什么,都去搶錄像机前那個好位置。薩拉搶到了,雅各布只好作罷。
  “這一代年輕人,真不懂禮貌。問題就在這里呀……”他們都感到很得意,哈哈直笑。第一盤帶子的畫面放出來的時候,他們還在笑。卡拉和卡塔尼亞被從許多不同的角度錄了像。這是他們能導到的最佳訛詐證明材料。
  杰克把錄像帶复制下來。薩拉給希爾頓寫了張條子,然后把條子和錄像帶放進一只帶襯墊的大封套里。她把大封套交給安杰洛,讓他明天上午把它交給卡蘿爾·亞伯拉罕斯。由卡蘿爾將它帶回倫敦,再由人轉送到《泰晤士報》。
  薩拉的注意力轉向正播放著錄像的屏幕。屏幕上可以看見卡拉的优美身段,冷面美人、工于心計、虛情假義。薩拉對她沒有好感,只是覺得她有些令人作嘔。使她反感的倒是里面的另一位。看見賈恩卡洛·卡塔尼亞,她不由怒火中燒。她看見了他那雙閃亮的黑眼睛,知道他干起坏事來是會無所不用其极的。這倒不是說他會弄髒自己的手,因為他會指使他人去殺人,他是會這么干的。薩拉很容易就能想象出這一點。
  她對雅各布和杰克道了聲“晚安”,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她走到外面的露台上,呼吸起夜間靜謐溫暖的空气來。她聞到了茉莉花的清香,感到沁心陶醉。她抬起頭,仰望這夜空的星星,感到它們是如此的碩大,如此的明亮。她的臉色憔悴——她几天來一直茶飯無心——可是卻顯得很剛毅堅定。現在她有了具体目的,她內心的痛苦開始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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