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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轉換了的一對儿互相爭執



  老板的秘書看見小跑而來的我的嬰儿形象,好像有點儿耀眼似的避開視線,好像他夸耀他的務實的能力似地說道:
  “我很快就知道你們參加這個瘋狂集團了。”我每次送交文摘時,他都是那副樣子。“老板說把你倆帶到病房去呢。雖然醫院里到處都有警察監視,不過,總會有辦法的。因為,老板已經好多次把瘋子們的代表帶進病房,給他表演神樂了。你們這副打扮跟著我走,他們就會以為是另一伙神樂啦。”秘書說罷,也不等回答就往与門廳相反的方向走去。化裝了的我和森艱難地走著,當然,轉換了的內心是不胜喜悅的!
  “蒙蔽了警察把我們帶進去,以后會惹麻煩吧?”我也說起奉承的話了。
  “我只是忠實地執行老板的命令啊……至于對于老板會產生什么后果,那就不是我應該知道的啦!老板已經不行啦!他好像被后退的空想纏住了,那個不屈的、万能的、務實的老板,早已不存在了!他居然去關怀那些發瘋似的農民百姓……,誰看見也不會認為他處于正常的精神狀態吧?”
  “對于如此不正常的老人,你們以何等心態和他打交道啊。?”
  “好奇心!”秘書回答時朝著向他頂嘴的我瞥了一眼,我只覺得他令人作嘔。
  我們离開玻璃牆壁,拐了個彎儿,向里邊的病房走去。病房的對面、在柵欄外邊有一條通道,過了通道又是另外的病房,大概從那里俯視的住院病人還沒看見醫院前邊的丑角集團,所以對我和森特別注目,好像在責怪:我們正在為病痛的苦惱,為什么你們還到我們面前胡鬧?直到鑽進了病房的角門,我才松了一口气。從那儿開始才來到了關鍵的地方,走進老板的病室之前受到了三個警官的盤問。
  且說我們進了那間大病室,滿腦袋纏著繃帶的老人躺在五米開外的床上,臉朝天,只把惺忪睡眼向這邊轉了轉,仿佛要把化了裝的我和森納入他的眼帘。那個洋味十足的老板,雖然相貌堂堂,卻是一副明治時代的老女人面孔。我剛一看見那位老板,就以內心的感應向森傳遞了消息:這是一個怀孕了的老太婆,這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啊?!
  我和森不得不原地止步了,床上的老板已把眼珠子轉到了极限,盯著我們。引導我們進來的秘書和留在病室里的另一位秘書、好像老板不說話他們就不會自發地處理任何事務似的。這時,呼嚕嚕嚕地好像有一條狗發出非常響的鼻響,原來有一個人在低低的位置上,躲在老板臃腫的肚子后邊,托著謝了頂卻很結實的大腦袋,蹲在那里觀察老板是否有痰或者發生別的症狀。我對那顆大腦袋很眼熟,他在日本是數一數二的油輪船主,企業家,他和老板都是戰后政企界黑洞洞的領域里暴發了的寵儿。他撇著大嘴,一邊抬頭看我和森,一邊打鼻響。
  于是,那鼻響像暗號使老板知道了我和森的到來。他先是漏气似的笑了笑,然后出乎意料地用沙啞的聲音而不是平時那強有力的聲音說道:
  “嘶、嘶、嘶,你可真异想天開呀。我非常認真地想了又想,結果,嘶、嘶、嘶,你是個罕見的人啊。我看你是不久以前來打我的那個人,現在化裝了,嘶、嘶、嘶,你們真行啊,化裝得如此奇特、而且來了一對儿,這讓我想到真的發生了异想天開的事、或者是你們創造了超出自然的事了。上次來的是你或者不是你?把我弄胡涂啦。嘶、嘶、嘶。不要站得那么遠,走過來好么?因我這樣費勁儿看你們的奇裝异服,太累眼睛啦。不過,你們手里的長杖最好處理掉,我擔心又來打我啊,嘶、嘶、嘶。”
  雖然老板像蚊子叫似的只說了几句話,可是,他疲乏得睡衣領子里露出的醬紫色皮膚已經抽搐了。當他的話音落地時,那位油輪主立刻敏捷地大步繞過床邊走來,不論是他從脖頸到肩膀上的隆起的肌肉,或者紅潤的膚色,都顯出他与老板不同,是個健壯的中年人。他從森手中接過手杖形的鐵棍,緊咬嘴唇,仔細而又仔細地審視著。他那令人覺得連禿頂都十分結實的大腦袋和大臉盤上,充滿了憂慮。這當儿,秘書們躡手躡腳地走來走去,把兩條腿儿的椅子靠在老板的床沿上,他們好像猶豫不決,放在這儿太近、放在那儿太遠、而且,讓他們如此接近不會出問題么?与那位企業家相比,他們的動作太沒有效率了。
  “好吧,你,坐過來吧”老板說道完,看著我和森坐下,閉上眼睛,用發白的舌尖舔了舔上部的假牙。也就是說,我坐在了能夠看見他的牙膛的位置上了。我看他嘶、嘶、嘶地發出聲音時那樣痛苦,心想他倒不如做一個和語言無關的人,一直沉默到死呢,可是,總該說几句結束語吧,他想說什么呀,“嘶、嘶、嘶,我一生當中,最早說過的、表達了意思的話是什么呀?因為父母兄弟都已去世很久,無從查號啦。嘶、嘶、嘶。”
  老板的充血的眼睛里好像有一股熱气要從輕輕闔住的眼瞼縫儿里冒出來,但是立刻就涌出淚來浸在烏龜的眼瞼似的皺褶上了。忽然從我和森的頭頂上伸過來磨得發亮、連一根毛也沒長的瘦骨嶙峋的一只手,敏捷迅速地用藥布替他擦拭眼淚。間不容發,又換了一塊新藥布,擦去從他張開的口腔里吐出來的蜘蛛网似的痰。因為這位干練的護理人是一遇到可疑的情況就出現的要員,所以也不足為怪了。雖然這只不常見的巨大的粉紅色手給人以力士的手、而且是宦官力士的手的印象,但是确實動作迅速、敏捷而又准确。如果不論是我或森顯露出一點加害老板的跡象,那雙手大概就從背后立刻扭斷我們的頸骨了。一想到此處,整個生命受到威脅的感覺就打嗓子眼儿一直竄到睾丸上去啦,哈哈。
  “我不久就要死啦,不過,那并不是因為被你或者被你的搭檔打了腦袋,而是因此反而被醫生查出了癌症罷了。如果不耽擱,好像反而有利呢,嘶、嘶、嘶。”老板用較為清晰一點儿的聲音說完,睜開一只眼看看我,卻呆滯地向森流露出得意的目光。“……雖說遭受原子彈災害的老人得癌症的居多,可是我的肺癌擴散了,轉移到脊髓里,現在只能用嗎啡來減痛了。這种疼痛從很早以前就有……”老板說至此處,又擠出點儿眼淚,那位油輪主迅速為他擦試,又匆忙准确地替他取痰,然后這位守護人就大大地打起鼻響,在那里等待。
  “……我作為將死的老人,檢閱了我自己的里里外外,但是,所看到的都是丑惡和殘酷啊。……我對即將如此死去的老年的自我是無比厭惡的呀。無所期望、也無可分辯,……這樣生活了多年不是太可怕了么?嘶、嘶、嘶。”老板又發出漏气聲,不過,他現在是哽咽了!
  我和森一言不發地坐著,靜觀在我們頭頂上伸來伸去的油輪主的動作,可是,那些秘書們,連剛才說話帶刺的那家伙也陪著哭起來了。
  “嘶、嘶、嘶,……這太可怕啦。我真想打翻這令人憎恨的、丑惡的癌症啊。……當然,癌就是癌,而且是晚期的癌,我已經沒救了……。我真想創造一种机制,讓這可恨的丑惡的因癌而死化作輝煌燦爛的焰火陪襯的壯麗的場面啊。而且,我想起你的事了。因為我相信是由于你化裝來襲擊我,才使我發現了癌啊。……嘶、嘶、嘶。今天看見你和你的搭檔一同來此,我就越發對你們异想天開的作法抱希望了。……你們那种打扮也罷、什么的什么也罷,都是些什么呀?你們當中發生什么啦?嘶、嘶、嘶。……首先,你,或者是你的搭檔像你的化身似的以你的聲音和体形來到這里,不顧一切地毆打我,那是為什么?是為了通知我有了癌症么?嘶、嘶、嘶。……你們,發生了什么……或者相信發生了什么,你們才,嘶、嘶、嘶,開始干那些异想天開的事?……与坐在醫院門口的我的那些鄉下伙伴相比,你們才是專職的祈神消災人啊。嘶、嘶、嘶,這到底是怎么啦?這不是比你送來的任何情報文摘都更有趣么?嘶、嘶、嘶……怎么一回事啊?……你們想干什么呀?……”
  就在老板沙啞的問話突然斷絕了的一剎那,我的脊梁骨就像潑上了強酸似地受到了恐怖的灼燙!森忽然聲稱:“我們就是干這個來了!”要向老板扑去,我為了不讓等在背后的巨掌扭斷他的頸骨,按住了這個超級老人的長袍的前襟,刻不容緩地說道:
  “我和儿子森是轉換了的。那一天早晨,也就是熬過了那個難熬的夜晚,天一亮,我們就轉換了。我原是三十八歲的中年人,一夜之間就年輕二十歲,變成十八歲的小伙子啦!那不但照鏡子可以看見、摸一摸自己的肉体也能知道。我的生命支撐著那個肉体,而在肉体的內里,我更清楚地感覺到我是十八歲的人了。因為我是在生活當中曾經經歷過十八歲的人,是有實際經驗的呀。而且,肉体一旦變成十八歲,在感覺上自不必說,就連思想也朝那個方向洗腦,朝著十八歲的靈魂!不過,思想上仍有殘余的記憶,所以轉換的效果也有達不到的時候,有時過了頭、有時又倒退……然而,重要的是我儿子森也同時向反方向轉換了!雖然他本來只有八歲而且弱智,但是,一下子就連精神帶肉体都變成二十八歲的壯年啦!我認為這是以我們爺儿倆的緊密的相互關系為杠杆的轉換啊。
  老板一點點、一點點地把腦袋轉過來啦,用他那好像蒙著紅色的迷霧似的半睜的眼睛,觀察口若懸河的我。然后,好像用他那腦細胞的能量已被發燒和藥物溶化了的大腦,開始選擇語言了。而且進行得很不順利,他煩躁地皺起眉頭。如果他所想的話能和他那微弱的笑聲一同從干枯發紫的嘴唇里迸發出來,大概就是這樣的羅!
  “你的太太,噢,因為离婚了,應該稱為原夫人啦。据她向秘書報告,你只是喬裝打扮成年輕的、而你儿子是偽裝成長者的。而且是你襲擊了我。現在,你們既然化裝成這樣,我也無法當場辯認啦。你太太,也就是原夫人說你害怕遭到她的兄弟的毒打,所以把儿子喬裝成同伴到處躲避呀。即使像她的報告那樣是你喬裝之后襲擊了我,可是,她說不出你的動机呀!”
  “我和森是受到肉体和精神上的轉換的驅使而盲目地活動啊。……我說的盲目,僅僅指的就是十八歲的小伙子的我呀!轉換成壯年男子的森,不但早就知道造成轉換的宇宙精神的存在,而且也非常了解轉換了的人所應完成的使命。森轉換之后立刻來震擊你,顯然他是依照宇宙精神的命令要去實現轉換的使命的!我的妻子,也就是前妻,硬說是我喬裝打扮毆打了你,而且你也對她的話半信半疑,但是,事實并非如此。是森向我隱瞞了宇宙精神發給他的命令,襲擊了你的。如果我把這些告訴我的妻子,也就是前妻,她肯定會說我打算把暴動行為的罪責推卸給弱智的孩子,而且把孩子喬裝得和自己一樣一同逃跑的!她事實上已經那樣想,并且和她的兄弟組織了自衛團,對我緊追不舍呀。但是,事實并非那樣。轉換之后,如果森馬上把宇宙精神下達的命令告訴我的話,我無疑也來襲擊了……但是,森認為那是剛剛轉換就開始的作戰行動,出于長者之心,要庇護剛剛變為小伙子的我,所以沒讓我參加襲擊。那不是變成壯年男子的森的一顆慈父之心么?而事實上的父親卻變成受庇護的小伙子了……嘶、嘶、嘶,老板又發出微弱的笑聲了。而且,滿是皺褶的眼瞼下的紅眼睛也在笑。莫非老板接受的藥物產生了興奮和抑郁的循環?現在他恢复了一點儿進攻的力量,大概想這樣說吧:
  “嘶、嘶、嘶。你說起在宇宙精神支配下的轉換,但是,你不但不談宇宙性的動机,反而只顧嘮叨家務事啊。你所說的帶來轉換的宇宙精神究竟是什么?它為什么要下令打我?我起碼擁有詢問的權利吧?嘶、嘶、嘶。”
  “我是這樣想的,那就是給我們帶來轉換的宇宙精神,一個接連一個地向森的壯年的肉体和精神傳遞命令,而且森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命令來源于宇宙精神。我只要在他行動時在場,給予協助就行了。与其由于我這個年輕人的魯莽而誤解宇宙精神、或者弄錯命令,倒不如對具体的事一無所知,相信宇宙精神的存在,服從森的行動更好。就像我現在這樣,不知道行動計划,只是跟隨森前來!”
  然而,我是知道森和宇宙精神有明确的互感關系才隨同他行動的。可也不是說我和森就是任憑宇宙精神隨意擺布的呀。因為從根本上來講森是自由的,而我畢竟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動的。既然從來沒有征詢過我們的意愿和是否方便就讓我們轉換,宇宙精神還一個勁儿地下命令,豈不是蠻不講理么?不論是對我、對森,這种無禮我是不能允許的!……如果有人問我,你說不允許,可是你有辦法向宇宙精神表示反抗么?就回答說,有辦法。我和森能鑽宇宙精神的空子,我們可以使為了使我們轉換而驅動的宇宙工程的電腦成果變為廢物!那就是我和森自殺,用在我們身上的宇宙投資就全部白費了!
  正當我說得振振有詞時,我的左手腕忽然被按得疼痛,我差一點儿叫起來!是誰在按我?不是別人,正是森用他右手施加了可怕的握力。森掐著我的手腕,他的力量一級一級地自動升級,最開始掐我是在我假設了宇宙精神的存在并且埋怨它強加給我們命令,不講道理的時候,那時我只不過“嗯?”了一聲,并沒有太大的感覺。我的左手腕放在轉換之后肌肉堅硬的森的大腿上,雖然他的右手用勁儿掐著,我卻是半喜半羞呢。我仍然不介意地和老板繼續交談。一會儿,顯然太疼了,我“唔”地叫了一聲,想甩開森的手,但是,沒有力气的十八歲的我,怎么也敵不過他。當我說到可以鑽宇宙精神的空子采取自殺時,就已經無法繼續說下去了,我疼得一個勁儿流汗,只好閉口不語了。我憤恨地望著森,可是,他的臉被化裝的黃白胡須遮掩著,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我剛一停止饒舌,掐我手的虎鉗立刻就松開了。然后,森的手就在我剛才被掐痛的地方無比溫柔地撫慰著。這時我才明白,森的右手的動作,就是對我的講話的批評。
  “森轉換后立刻采取襲擊你的行動,無疑是具有宇宙性的意義的,因為那是冒著使轉換的成果立刻化為泡影的危險的襲擊呀!而且,森還可能受到你的警衛的攻擊或殺戮,甚至逮捕。”
  對于森來說,遭到逮捕是最可怕的事了。森也許能夠得到警察的授意保持沉默,行使箴默權。但是,万一官方開始推斷森的肉体年齡和生活經歷并且調查他的身份,那么,越是查驗得确切、越是進行得科學,也就越加不能證明森就是原來的那個森了!因為他是轉換了的新人,在地球范圍里是無法調查他的身份的。即使我申明我是父親,為他擔保,可是,官方怎么能相信十八歲的小伙子是壯年犯人的父親呢?然而,對我來說,如果森被殺或被捕,和我徹底斷了溝通,我們轉換的使命又將如何呀?本來只有通過森才能听到使我們轉換的宇宙精神的召喚呀。那樣一來,我就成了宇宙范圍里的一無所知的棄儿啦!剛剛轉換了的十八歲的棄儿的我,究竟是什么人?我應該成為什么人?我將為了要求這個答案而彷徨在宇宙的邊緣上啦。也許是當人類的一切危急命運都系于我們轉換了的一對儿的身上的時候。
  我這樣就罷,內心涌起的深深的不安使我沒詞儿了。老板嘶、嘶、嘶地笑,油輪主仍然莫名其妙地打鼻響。秘書們早已停止了跟著人家哭泣,好像怜憫地笑我饒舌。可是,森的右手表現了多么溫柔而又坦率地鼓勵呀。它向我十八歲的肉体和精神傳遞了像那次夢中那樣的哩、哩、哩的最動听的聲音!因此,我重新有了自信,堅定了只有轉換之下的我和森才是被選為人類救場跑壘員的關鍵人物的信心。在那些向我們笑著、或是打鼻響的所有的外人面前!我們有什么資格被選為救場跑壘員,根本不必自問。因為如果我們是比別人強的選手的話,就應該每次都成為正式選手參加挽救人類的競賽呀。而且也不應該時至今日還對我們的能力喪失信心、猶豫不決了。因為我們已經被選為救場跑壘員、站在机會之壘上了。我和森必須一邊接受宇宙精神的指導一邊決定現在就起跑或是警戒片刻、在那里等待時机。并且,最后要靠自己的第六感來抉擇,還要我們親自去跑啊!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我作為一名共同從事同一工作卻又互不相識的合作伙伴之一,為你工作很長時間了!在這期間,我并沒想過我所做的事与現實的陰謀有什么瓜葛。因為你不會使大家想到那些事。但是,我所從事的瑣碎的事和別人的工作的積累相加,就帶來具体的果實了!而且与那些合作者對人類社會所抱的希望是背道而馳的!……你就是這樣利用我們不斷地构成你的統治人的机构,而且你的做法很巧妙。譬如,你唆使學生革命党派研制核武器,給他們經費,因為即使,這事公開化,你也會說私人集團在造原子彈?”“可笑的左傾幼稚病!”如此一來,也就沒人會認真對待了。而當原子彈真的制造出來時,人人愕然失色,也就不得不承認情況的嚴重了。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之中介入這個計划了。宇宙精神就是針對你這個制造統治人的机构的人提出抗議的。既然在地球上沒有能夠消滅你的陰謀的力量,宇宙精神就只好直接來處置了……然而,這里出現了我不理解的事,對你這個已經身患癌症的人,不理睬你也會死去的人,何必大動干戈去襲擊你呀?宇宙精神要消滅你的統治人的机构,滿可以不做任何事情,只消等待就行啦!為什么讓我們轉換、把我們指派為你的抗議者啊?這樣的安排不是沒有意義的么?
  “不,那并不是沒有意義?”老板靠自己的力量咳出卡在嗓子里的痰,用今天最清晰的聲音說道:“因為我就要在如此悲慘的狀況之下死去了,現在再也不能和你探討有關宇宙范圍的問題的情報了。嘶、嘶、嘶。我能解釋的僅有一條,那就是宇宙精神安排了轉換,而且矛頭是指向我的。可是,怎樣應付啊!宇宙精神是歷來存在的呀,為什么偏偏對著我?我這樣思忖著,但是,那不是得不出任何結論的么?為什么在眾多的宇宙之中,我偏偏生在這個宇宙的這顆行星的地球上啊?你提出這類問題來試試看,能夠得到回答么?嘶、嘶、嘶。在這种情況下,我既然在此處如此下生,那也只有去思考以后怎么辦了。因此,如你所說,我既然成為宇宙精神派來的人的抗議對象,我也只能考慮以后如何處置了。嘶、嘶、嘶。現在,你或者是你的儿子,像你所說的轉換之后的人,馬上就來襲擊我了。說老實話,我覺得你發瘋了,以發瘋得那樣杰出的化裝來襲擊我了。嘶、嘶、嘶……結果,當我的頭部遭到毆打而昏迷不省時,我的醫師們在檢查中發現了晚期的癌症。就是那些從我前胸部或背部疼痛時除了注射止痛藥從來不碰我的身子的醫師們!嘶、嘶、嘶——老板哭了——。因此,我啊,我想,如果像你所說,存在著宇宙精神,而且是選擇了我來開展工作的話,那么也好,我就把它當做通知我的一生到了最后結束的時刻的信號吧。嘶、嘶、嘶。——他又笑起來了。而轉換了的你和森,就是為了完成這個最后結束而來助我一臂之力的了。的确,如果沒有宇宙精神的引導,地球上的人類就難以想象了。嘶、嘶、嘶。
  只要是站在我一邊看問題,就不會說那是沒有意義的呀。不是正當我想到了最后的結束,做了准備、并且正在選擇將這一事業委托給他的人選時,你和你的儿子就從那邊儿出現啦么?不,這一切的一切,絕非沒有意義呀!”
  這時,女護士來給老板洗腸了。我想回避而站起身,背后的大漢按住了我的肩膀。好像人腦袋那樣又重又硬的東西咕咚一聲猛烈地撞來。大概是為了警惕我攻擊老板而打來的預防的一擊吧。女護士雖然瞥了一眼我和森的化妝而消除了緊張,但是,當她把目光移到我們身旁時,又嚇得她要哭了。在她走出去之前,再也沒看我們和油輪主。
  “我大概脫肛啦?你們告訴醫院在我排泄之后把手指弄濕、按回肛門了么?”
  油輪主在我和森的身后晃了晃大腦袋,那就是對秘書的指示,一位秘書立刻戰戰兢兢地、但又不發出腳步聲地、走出了病室。大概不到三分鐘、醫院的全体女護士都把右手的兩個指頭沾濕了。哈哈。
  且說,片刻之后,只听見許多人從前邊向病房旁的過道走個不停。然而,過道似乎是個死胡同人們走不出去,只能堵塞在里頭。因此,已經有相當多的人,雖然沒有大吵大嚷或者發出什么響動,但确實聚集在里邊了。盡量壓低了聲音的集体,反而形成更加刺耳的嘈雜。當那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時,剛才對外邊的聲響毫不關心的老板的嚴肅的老太婆臉上像發燒似地一下子露出暴躁來了。但在他那因病而极為疲憊的眼角上,卻帶出一絲畏怯來。當然,油輪主馬上看在眼里了。可是,他既然要監視我和森,就不能站起來,所以他只是吼叫著,晃著大腦袋,指派留在屋里的另一名秘書去窗外偵察。
  “從先生的家鄉來的志愿者們,移到和新病房搭界的過道上來啦,他們想在那里干什么嗎?……好像要和看熱鬧的人們一起呆下去呢。想辦法讓他們离開么?……因為先生指示過對他們可以放任不管,可是,他們卻得意忘形,干出這种事……”
  對那位秘書常常在自己被追究責任之前對別的弱者說些帶感情的話之類的作法,老板并不在意,所以,他才以事到如今非我不能解決的口吻說出這些話。不管它的可靠性如何,离開了剛才談論的脈絡,我的心情就輕松一些,轉換了的十八歲的青年畢竟是天真的呀,哈哈。
  “他們想干什么?現在正在干什么?你不能具体地向我報告么?那些化裝了的人們所做的事,有些是你能夠了解得更詳細的呀。嘶、嘶、嘶。”
  我溜過保持警惕、歪著身子的油輪主身旁,俯視著冒出豆儿大的汗珠的他的大腦袋,向面有愧色的秘書走去。不料,眼前出現的情景卻令我抑制不住向森發出無聲的呼喊了。
  “啊,如此令人怀戀的情景我曾經見過呀!那是畫在加州研究所餐廳的牆面上的大壁畫呀!就是那位墨西哥來的畫家繪制的大壁畫!那畫面上把古來的加州印第安人生活、尋覓黃金王國的征服者、以及美國人稱霸的全部歷史都展現出來了。那幅壁畫引起的思念、以及由它引起的超越了壁畫的更深、更遠的思念,如果現在有足夠的時間的話,我是能夠把這思念向森詳盡述說的……”
  使我感到這是墨西哥壁畫運動所開辟的風格的情景的原因,是直接和那景物的构圖本身有關的。雖然老板的特別室的窗子被水泥圍牆圍著,但是,在那被圍牆框住了的視野里,擠滿了人群。順著柵欄筆直地橫在視野里的馬路上,丑角集團的人們圍著花車站著,看熱鬧的在兩旁擠得水泄不通。就連我們也是興致勃勃的,要參加馬上開始的祭典看熱鬧的觀眾啊。在人群的頭頂上,對面病房的每一個窗口都堵滿了往下看的病人和護理員,在柵欄前的草坪上,机動隊員排成隊,后脊梁朝著這邊正在待命。所以說,在這狹長的整個視野里看到了塞滿人群的里貝拉1式的壁畫,也不算夸大其詞吧。就在那花車前邊,侏儒發言人和胖女人重振雄風,面朝著這邊,他倆的兩旁由渾身黑衣的衛士守護著,那兩名衛士好像也十分緊張呢。顯然,馬上就要在代表領導層權威的侏儒發言人和胖女人的主持之下舉行宣布祭典開始的大會程序了。化妝了的每一個人都一反剛才的沉悶,變得生气勃勃、干勁十足,一個勁儿挺腰板儿了。當我這樣隔著一定的距离俯視他們時,就想起我混在他們中間時曾把他們看做雜七雜八的丑角的拼湊,現在看來,他們在渾沌之中卻也表現出某种构思,也就是令人感覺到他們以多變的化裝再現了當地的整個歷史。而且,不僅僅是當地的歷史,它甚至要表現全人類的歷史呢。也就是如我所說,那仿佛就是深遠的思念的直接源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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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里貝拉,Ribera Jusepe de(大約一五九一——一六五二)西班牙畫家。
  “那些化裝了的農民、林業工人們,促似地向正在咳痰的老板報告。
  “剛才我們參加時,在那些以戰時和戰后的受災群眾為主的化裝人物當中還有賭王國定易治和卓別林;現在再去看,連高個子小鼻子的打路鬼和多福丑女神、文官、武將都出來啦。雖然那是具有地方特色的化裝。但是,他們畢竟是要再現包括自己在內的人類的全部歷史啊。既有《古風土記》1里的形象,也有明治天皇,就連愛因斯坦也上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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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日本古代地方志似的作品,有《古風土記》和《延長風土記》兩种版本。
  “那是包括《古風土記和愛因斯坦在內徹底,他們祭祀的效果能達到的范圍就相當廣啦,嘶、嘶、嘶。”
  我的話被老板打斷了,但同時又有了新的發現。我在圍攏丑角集團的人群中看見了黑領子上圍著紅圍巾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前妻的蒼白的臉,也看見了因為追蹤而憔悴的巨人般的弟弟。而且,在能夠監視到她們的地方,身穿黃色大衣的麻生野櫻麻正在擁擠之中大搖大擺地走著。作用子和兩名山女魚軍團的人站在她身旁,向這邊的病房仰視,大概在尋找森吧。現在發現了她們,就感覺到參加那次以混亂告終的反對核發電大會的兩派都又重新集結了。如果事實如此,机動隊也不得不振奮精神等待命令啦。哈哈。
  雖然沒發現志愿調解人,但是,我認為像他這种人在這种時刻肯定到場,我東張西望,忽然瞥見了淺褐色直領上衣的可能要惹出大麻煩的一張小臉,那就是特別死心眼的義士!
  森說義士死了的消息是誤傳了,如果這里再發生亂斗,那位剛剛步入老境的數學家一定會遠距离操縱他的假牙、勇敢地大打出手啦。噢,就在那儿!
  我的內心又在呼喊了。可是,義士的身影忽然又消失了,而且再也找不見他了。
  “難道他們的祭祀能控制癌病毒么?嘶、嘶、嘶。你通過親自化裝的切身体會,覺得他們在為誰祈禱?可不要把我當作害虫送到遠方關起來呢。嘶、嘶、嘶。”
  “不知道他們在祈禱什么,而且,連他們自己也弄不清呢。雖然他們聲稱要保佑一千万人。不過,有一點也很清楚的,那就是圍在花車周圍的人,已經用他們的化裝在整体上构成了一個小宇宙……,我甚至因此產生一种想法,如果我和森這轉換了的一對儿也參加進去,他們會變成更加團結的集体呢。而且,你也參加的話!”我這樣說時,總算忍住,沒說“你得繼續扮成那個怀孕的老太婆啊。”
  “你清楚什么啦?愚蠢,我現在被癌症折騰得要死,還能去扮丑角么?”老板生气了,那是自然的啦。哈哈。
  這時,我已無法再一次證實那個人是否就是義士,我繞過床邊走回去了。但是,老板的不高興并沒有一直延續下去,他已經看透和口若懸河地暢談夢想的我嘮叨下去也無濟于事,所以,他務實地抓住了這個向轉換的一對儿提出建議的机會。他看我在油輪主的監視之下剛剛把屁股坐穩,立刻就這樣說道:
  “那么,你和你儿子,想听我的事業的總計划么?不想听?如果不听就想回去的話,那可要和上次的襲擊糾纏在一起,陷入你們自己剛才所說的面臨警察的困境了。如果轉換是事實的話,嘶、嘶、嘶!”
  “我當然要听啦。”我答道。我的手腕上也明确的得到了森的默許,當然听啊:
  “所謂的計划,你們可能早已知道了,是和學生們的核武裝构想有關的啊。嘶、嘶、嘶。現在,作為向他們的党派打出的最后一招儿,就是這個!”
  老板像美式足球選手在全身護具之下大口喘气那樣,掀動著覆蓋他的臃腫的胸部的被單。他似乎在用下頜指著腫起的腹部。我立刻想到他把制成的原子彈藏在這里了?生怕從那里一下子噴出無法收回的巨大的毒气淹沒整個東京呢?……這時,油輪主已經領會了老板下頜的指示,搖晃著他那金剛似的肩膀往床的對面走去。可是,他把手提的仙杖似的鐵棍儿向牆上一触,發出嚇人的聲響撂在地板上了。他膝行到床邊,像操作時式照像机的暗箱似地把雙手伸進老板舖的毛毯和床單下面,兩手動作起來。他眉頭緊皺,一副凶神惡煞模樣、嘴唇撅得像個瘤子。然后,他從瀕死的老板的腹部像給怀孕的老太婆接生似地取出一件東西,圓圓的、鼓鼓的、鹿皮手提包!
  “……這里有五億現款!我希望你們拿去做學生們的党派的工作,希望他們把兩派的原子彈工厂合并起來。不論是用這筆款收買一個党派、使之合并,或者是反過來加強一個党派而擊垮對方,總而言之,把党派合并、工厂設施、核物質都統一起來,在四五周以內制成原子彈。……到那時,就在公安首腦和我的共同指揮之下。把私造原子彈的人一网打盡!”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癟下去了的老板的腹部,然后笑起來了。我笑啊、笑啊,几乎從椅子上滾下來。我怎能忍俊住不笑啊?我們遵照使我的轉換了的宇宙精神的指示,經過苦戰惡斗,終于追蹤來到敵人的面前,可是,本以為從那怀孕的老太婆肚子里會生出給人類帶來大災難的小鬼儿,卻冒出來出人意料的活動費。這能令人不發笑么?!

  “我在計划里起用,就是因為你不問場地,不論時宜,是個無緣無故就發笑的人啊”。老板用他那呆滯的紅眼睛盯著我,仿佛還在嘲笑我是天生的小丑。“和我在廣島遭受輻射不同,你遭受輻射的本身就有些滑稽呀。……我倒不敢叫你檢點些,但是,你現在,是在自知就要死于癌症的老人面前大笑啊。”
  “抱歉!”我一邊表示歉意,一邊看著老板的癟肚子,忍不住又大笑起來了。
  “像你那樣的小丑……也就是你這樣轉換為十八歲的本來三十八歲的人,帶領著原來八歲現在二十八歲的儿子,自稱是為人類而工作的小丑,即使從我這里帶出錢去發覺,警察也不會怀疑到你和我的關系呀。”老板并不是對大笑的我,而是對那個肯定是錢的直接出處的油輪主解釋。那個人已經又回到我和森的背后了。“不過,在關鍵時刻能肩負重托的就是這种人啊。你們這些奇形怪狀的家伙,他裝得簡直是不倫不類呀。嘶、嘶、嘶?!”
  這時,我好容易才抑制住不再笑了,老板卻不停地發出微弱的气泡似的笑聲。那位老板閉著滿是皺褶的眼睛,手指瘦長的雙手合什放在癟肚子上。我弄不懂他的用意,只是呆望著從老板發紅的鼻孔和露出閃亮的假牙的半撇的嘴唇以及又大又硬的耳朵上不停地冒出來的笑意。我覺得他那泡沫似的笑并不單一是對著我和森的化裝,而是老板對他一生當中遇到的一切的人与事和一切經歷的蔑視的笑,因為那笑太令人生厭了。而我本人,已覺得离那笑意太遠了。
  “你這樣給警察的大搜索网提供情報,卻把具備了制造原子彈所需的全套設備和核物質的工厂以及付給在大學糾紛中消失在地下的理學院的精英們的上億的款項全都隱瞞了。大眾傳播將把它稱為戰后特大顛覆國家陰謀,而使日本全國人民在憎恨這個地下工厂這一點上獲得統一吧。于是,你就成為站在統一了的國內輿論的頂點上的救世主了!因為你粉碎了奉行核威脅的革命,或者是挽救了對全体東京市民以及天皇一家的大破坏,總而言之是你替人民粉碎了一起大陰謀。作為歷史上無与倫比的英雄、作為我們這個時代的最偉大的日本人,你的死將是最輝煌的死,而不再是充滿丑惡、痛苦与孤獨的癌症的死……,你將國葬,你的忌辰將成為國民的紀念日、全國純洁的儿童將在紀念你的典禮上唱歌,而且,在那全國性的集會上,皇太子妃要給你的遺像敬獻菊花啊。于是,你就成為這個國家的所有的人的老板啦!而且,你的核時代的英雄形象,將在全世界、全人類當中發揚光大……”當我的這些話白白地被老板的微弱的笑容吸收完了時,剛才我向老板報告過的全体待命的小丑集團已經在窗下開始了靈舞或者祈神,反正是可怕的、肆無忌憚的快活的喧囂。我靜默下來以后,老板剛剛從腹部移到胸部的合什的手,一下也沒哆嗦,我怀疑老板在這樣的喧鬧之下居然睡著了呢。可是,他又冒出一個笑的气泡,發出比他生滿舌苔的舌頭頂在假牙上的聲音還小的聲音說道:
  “那么,給你吧?党派里的管理資金的人對于給你們五千万佣金不會表示反對的呀。嘶、嘶、嘶。”
  我受到這最后的淡淡的笑意的挑釁,我這樣想道:好吧,我何不接受呀!如果他一直像剛才那樣是個古怪的怀了孕的老太婆,我會懼怕他的一切的构想,而且也會把協助他實現他的野心當做极大的犯罪吧。然而,從他那臃腫的肚子里拿出來的,不論有多大數目,也不過是錢而已,太可笑啦。讓我來更多地接受工作,然后再觀察這個世界上將會發生什么事情吧。因為到了最后,肯定要輪到轉換的一對儿出場啦。這個晚期癌症的老人將在看到他從中漁利的核開發計划的崩潰時,而且在他仍然保持著榮譽的時候死去。不過,還有以后嘛。現如今,轉換了的一對儿不但擁有我的技術和理論,而且還有了充裕的資金啦!既然我們的轉換是憑借范圍的精神的力量,那么讓轉換了的一對儿來開發人類的唯一的宇宙范圍的力量,也就是核爆炸的力量,不是十分恰當的么?”……我正在這樣想著,森的右手又狠狠地加強了握力。我再也忍受不住,想把手腕掙出來,但是,那鐵手不肯放松。我痛得在喉嚨里哼哼,森也一邊用勁儿掐我的手腕一邊哼哼呢。我疼得要發瘋了,卻忽然記憶起我一生最痛苦的事來。幼儿的我發現自己用右手能干許多事以后,又發現了左手也能干,于是,我就讓兩只手打斗起來。母親發現了我鮮血淋淋的雙手,就把我的兩手分開綁在廚房的柱子上了。因為我在那時沒有把雙手的斗爭進行到底,所以一生一世總是半途而廢,半瓶儿酸呀!我一邊痛得哼出聲來,一邊發現了新的情況。
  這時,老板微微睜開興奮得通紅的眼睛,好像急于得到回答似地呻吟著望著我。他仿佛在嘲弄我,除了向他屈服、供他指使之外還有什么生存下去的途徑?于是,我不知是向著宇宙精神還是向著老板,反正提高嗓門儿大叫一聲“我接受!”踹了一腳床腿儿,仰面朝天地向后挺去。
  就在我用腦袋直撞了油輪主的大睾丸之后從他的胯檔里掙扎著拔出腦袋准備再一次從正面用頭沖擊時,我看見了出色地戰斗著的森。當我來一個背式跳躍的那一瞬間,他一下子松開我的手,站起來抓住放在地板上的仙杖,舉起來朝著老板摟頭蓋頂猛打了下去。他把緊追不舍的秘書們甩在屁股后,奪過裝著五億日元的鹿皮提包就竄了出去,那真是超級老人的颯爽英姿啊!我一邊摟住強大的格斗的對手,晃晃搖搖地阻擋他們前去救援老板;一邊為剛才看見的情景感動得直打冷戰。我覺得我就是為了看見森在剛才那一瞬間的颯爽英姿才生養他、撫育他長大的,我產生了与轉換了的小伙子,身份不相稱的父親的沖動!而且,我要把胸口撕碎,要把嗓子喊破似地大嚷起來,哩、哩、哩、哩、哩、哩、哩、哩!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哩、哩、哩、哩啦!
  就在這時,我被油輪主的大皮鞋踢開,一個筋斗翻在破玻璃窗的碎片上,可是,我掙扎起來,只見那人群嘩然后退,花車在騰出來的空間的正中熊熊燃燒起來了。小丑集團里的每一個人都拿出隱藏的煤油,向火上洒。森被机動隊追赶著,向那火勢凶猛的花車奔去。他掄起半敞開的鹿皮提包,遮蔽著他的全身的蓬發隨風披靡,小丑集團的鼓嘈自不必說,他現在是在整個人群所發出的吶喊之中,越過了柵欄,向花車的火焰上扑去!就在森一頭扎進了那巨大的火焰的正中間他的身子還飄在空中時,撒落出來的鈔票和他的蓬發一起燃燒起來了。在緊揪著他的油輪主的身后,那個張著大嘴已經死去的老板的最后的奢望一下子化為灰燼了。還有燃燒著的森!我再次被打倒在碎玻璃上,我一邊咒罵那些警官,一邊像剛下生的嬰儿那樣渾身是血,拚出全身的力气哭號著,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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