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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此間并非仙境:黃金難買幸福
  等嘉莉又來到后台的時候,她發現一夜之間她的化妝室換了。
  “你用這一間吧,麥登達小姐,"一個后台侍役說。
  她用不著再爬几段樓梯去和另一個演員合用一小間了。
  換了一個較寬敞的化妝室,裝備有樓上那些跑龍套的無名之輩享受不到的便利設施。她高興得深深地透了一口气。但她的感受是肉体上的而不是精神上的。實際上,她根本就不在思考。支配她的只是感情和知覺。
  漸漸地,別人的敬意和祝賀使她能從精神上欣賞自己的處境了。她不用再听從別人的指揮,而是接受別人的請求了,還是很客气的請求。當她穿著她那身整出戲從頭穿到尾的簡單行頭出場時,劇組的其他演員都妒忌地看著她。所有那些原以為和她地位相同以及高她一等的人,現在都友好地對她笑著,像是在說:“我們一向都很友好的。"只有那個自己的角色深受損害的喜劇明星,傲慢地獨自走著。打個比方說,他是不能認敵為友。
  嘉莉演著自己的簡單角色,漸漸明白了觀眾為什么為她喝彩,感覺到其中的美妙。她覺得有點內疚--也許是因為受之有愧吧。當她的同伴們在舞台兩側招呼她時,她只是淡淡地笑笑。她不是那种一有了地位就妄自尊大的人。她從來就沒想過要故作矜持或傲慢--改變自己平常的樣子。演出結束以后,她和蘿拉一起坐戲院提供的馬車回到自己的房間。
  此后的一個星期里,成功的最初果實一盤接一盤地送到了她的嘴邊。她那丰厚的薪水尚未到手,但這無關緊要。看來只要有了許諾,世人就滿足了。她開始收到來信和名片。一位威瑟斯先生--這人她根本不認識--想方設法地打听到了她的住處,走了進來,客气地鞠著躬。
  “請原諒我的冒昧,"他說,"你想過要換房子嗎?”“我沒想過,"嘉莉回答。
  “哦,我在威靈頓飯店工作,那是百老匯大街上的一家新旅館。你可能在報上看過有關它的報道。"嘉莉想起這是個旅館的名字,是那些最新、最富麗堂皇的旅館中的一家。她听人說起它里面設有一個豪華的餐廳。
  “正是這樣,"威瑟斯先生見她承認知道這家旅館,繼續說道。"倘若你還沒有決定住在哪里度夏的話,我們現在有几套十分高雅的房閣,想請你去看看。我們的套房各項設施齊全--熱水、冷水、獨用浴室、每層樓的專門服務、電梯等,應有盡有。你是知道我們餐廳的情況的。"嘉莉默默地看著他。她在怀疑,他是不是把她當成了百万富翁。
  “你們的房錢是多少?"她問。
  “哦,這就是我現在來要和你私下里談的事。我們規定的房錢自3塊至50塊錢一天不等。”“天哪!"嘉莉打斷他說,"我可付不起那么高的房錢。”“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威瑟斯先生大聲說,停頓了一下。"但是讓我來解釋一下。我說過那是我們規定的价格。可是,像所有其它旅館一樣,我們還有特优价格。也許你還沒有想過,但是你的大名對我們是有价值的。”“啊!"嘉莉不由自主地喊了起來,一眼看出了他的用意。
  “當然啦,每家旅館都要依靠其主顧的名聲。像你這樣的名角儿,"說著,他恭敬地鞠了鞠躬,嘉莉卻羞紅了臉,"可以引起人們對旅館的注意,而且--雖然你可能不會相信--還可以招徠顧客。”“哦,是啊,"嘉莉茫然地回答,想在心里安下這個奇特的建議。
  “現在,"威瑟斯先生接著說,一邊輕輕地揮動著他的圓頂禮帽,并用一只穿著擦得很亮的皮鞋的腳敲打著地板,"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安排你來住在威靈頓飯店。你不用擔心費用問題。實際上,我們用不著談這些。多少都行,住一個夏天,一點點意思就行了,你覺得能付多少就付多少。"嘉莉要插話,但是他不讓她有机會開口。
  “你可以今天或者明天來,越早越好。我們會讓你挑選优雅、明亮、臨街的房間--我們的頭等房間。”“承蒙你一片好意。"嘉莉說,被這個代理人的极端熱忱感動了。"我很愿意來的。不過,我想我還是按章付費。我可不想--”“你根本不用擔心這個,"威瑟斯先生打斷了她。"我們可以把這事安排得讓你完全滿意,什么時候都可以。倘若你對3塊錢一天感到滿意的話,我們也同樣滿意。你只要在周末或者月底,悉听尊便,把這筆錢付給帳房就可以了,他會給你一張這种房間按我們的規定价格收費的收据。"說話的人停頓了一下。
  “你就來看看房間吧,"他補充說。
  “我很高興去,"嘉莉說,"但是今天上午我要排練。”“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立刻就去,"他回答,"任何時候都行。今天下午可有什么不方便嗎?”“一點也沒有,"嘉莉說。
  突然,她想起了此時不在家的蘿拉。
  “我有一個同住的人,"她補充說,"我到哪里,她也得到哪里。剛才我忘了這一點。”“哦,行啊,”威瑟斯先生和悅地說。"你說和誰住就和誰祝我已經說過,一切都可以按你的意思來安排。"他鞠著躬,朝門口退去。
  “那么,4點鐘,我們等你好嗎?”
  “好的,"嘉莉說。
  “我會等在那里,領你去看房間的,"威瑟斯先生這樣說著,退了出去。
  排練結束后,嘉莉把這事告訴了蘿拉。
  “他們真是這個意思嗎?"后者叫了起來,心想威靈頓飯店可是那幫大老板的天下。"這不是很好嗎?哦,太妙了!這太好了。那就是那天晚上我們和庫欣兩兄弟一起去吃飯的地方。
  你知道不知道?”
  “我記得的,"嘉莉說。
  “啊,這真是好极了。”
  “我們最好去那里看看吧,"后來到了下午,嘉莉說。
  威瑟斯先生帶嘉莉和蘿拉看的房間是和會客廳在同一層樓的一個套房,有三個房間帶一間浴室。房間都漆成巧克力色和深紅色,配有相稱的地毯和窗帘。東面有三扇窗戶可以俯瞰繁忙的百老匯大街,還有三扇窗戶俯瞰与百老匯大街交叉的一條小街。有兩間漂亮的臥室,里面放有涂著白色琺琅的銅床,緞帶包邊的白色椅子以及与之配套的五斗櫥。第三個房間,或者說是會客室,里面有一架鋼琴,一只沉甸甸的鋼琴燈,燈罩的式樣很華麗,一張書桌,几只舒服的大搖椅,几只沿牆放的矮書架,還有一只古玩架子,上面擺滿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牆上有畫,長沙發上有柔軟的土耳其式枕墊,地板上有棕色長毛絨面的踏腳凳。配有這些設施的房間通常的价格是每周100塊錢。
  “啊,真可愛!"蘿拉四處走動著,叫了起來。
  “這地方很舒服,"嘉莉說,她正掀起一幅网眼窗帘,看著下面擁擠的百老匯大街。
  浴室裝修得很漂亮,舖著白色的瓷磚,里面有一只藍邊的磨石大浴缸,配有鍍鎳的水龍頭等。浴室里又亮又寬敞,一頭的牆上嵌著一面斜邊鏡子,有三個地方裝著白熾燈。
  “你對這些感到滿意嗎?"威瑟斯先生問道。
  “喔,非常滿意,"嘉莉回答。
  “好的,那么,你覺得什么時候方便就搬進來,這套房子隨時恭候你的光臨。茶房會在門口把鑰匙交給你的。"嘉莉注意到了舖著优美的地毯,裝璜高雅的走廊,舖著大理石的門廳,還有華麗的接待室,這就是她曾經夢寐以求的地方。
  “我看我們最好現在就搬進來,你看怎么樣?"她對蘿拉說,心里想著十七號街的那套普通的房間。
  “哦,當然可以,"后者說。
  第二天,她的箱子就搬到了新居。
  星期三,演完日戲之后,她正在換裝,听到有人敲她的化妝室的門。
  嘉莉看到茶房遞給她的名片,大大地吃了一惊。
  “請告訴她,我馬上就出來,"她輕聲說道。然后,看著名片,加了一句:“万斯太太。”“喂,你這個小坏蛋,"當她看見嘉莉穿過這時已經空了的舞台向她走來時,万斯太太叫了起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嘉莉高興地放聲大笑。她的這位朋友的態度絲毫不顯得尷尬。你會以為這么長時間的分別只不過是一件偶然發生的事而已。
  “這我就不知道了,"嘉莉回答,對這位漂亮善良的年輕太太很熱情,盡管開始時感到有些不安。
  “哦,你知道的,我在星期日版的報紙上看到了你的照片,但是你的名字把我弄糊涂了。我想這一定是你,或者是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于是我說:'好哇,現在我就去那里看個明白。'我長這么大還沒有這么吃惊過呢。不管那些了,你好嗎?”“哦,非常好,"嘉莉回答,"你這一向也好嗎?”“很好。你可真是成功了。所有的報紙都在談論你。我都怕你會得意忘形了。今天下午我差一點就沒敢到這里來。”“哦,別胡說了,"嘉莉說,臉都紅了。"你知道,我會很高興見到你的。”“好啦,不管怎么樣,我找到了你。現在你能來和我一起吃晚飯嗎?你住在哪里?”“在威靈頓飯店,"嘉莉說。她讓自己在說這話時流露出一些得意。
  “哦,是真的嗎?"對方叫道。在她身上,這個名字產生了起應有的影響。
  万斯太太知趣地避而不談赫斯渥,盡管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毫無疑問,嘉莉已經拋棄了他。她至少能猜到這一點。
  “哦,我看今天晚上是不行了,"嘉莉說。"我來不及。我得7點半就回到這里,你來和我一起吃飯好嗎?”“我很樂意。但是我今天晚上不行,"万斯太太說,仔細地打量著嘉莉漂亮的容貌。在她看來,嘉莉的好運气使她顯得比以前更加高貴、更加可愛了。"我答應過6點鐘一准回家的。"她看了看別在胸前的小金表,補充說。"我也得走了。告訴我假如你能來的話,什么時候會來。”“噢,你高興什么時候就什么時候,"嘉莉說。
  “好的,那么就明天吧。我現在住在切爾西旅館。”“又搬家了?"嘉莉大聲笑著說。
  “是的。你知道我在一個地方住不到六個月的。我就是得搬家。現在記住了,5點半。”“我不會忘記的,"嘉莉說,當她走時又看了她一眼。這時,嘉莉想起,現在她已經不比這個女人差了--也許還要好一些。万斯太太的關心和熱情,有點使她覺得自己是屈就的一方了。
  現在,像前些天一樣,每天卡西諾戲院的門房都要把一些信件交給她。這是自星期一以來迅速發展起來的一大特色。這些信件的內容她十分清楚。情書都是用最溫柔的形式寫的老一套東西。她記得她的第一封情書是早在哥倫比亞城的時候收到的。從那以后,在她當群舞演員時,又收到了一些--寫信的是些想請求約會的紳士。它們成了她和也收到過一些這种信的蘿拉之間的共同笑料。她們兩個常常拿這些信來尋開心。
  可是,現在信來得又多又快。那些有錢的紳士除了要提到自己种种和藹可親的美德之外,還會毫不猶豫地提其他們有馬有車。因此有這樣一封信說:我個人名下有百万財產。我可以讓你享受一切榮華富貴。你想要什么就會有什么。我說這些,不是因為我要夸耀自己有錢,而是因為我愛你并愿意滿足你的所有欲望。是愛情促使我寫這封信的。你能給我半個小時,听我訴說衷腸嗎?
  嘉莉住在十七街時收到的這种來信,和她搬進威靈頓飯店的豪華房間之后收到的這一類來信相比,前者讀起來更有興趣一些,雖然從不會使她感到高興。即便到了威靈頓飯店,她的虛榮心—-或者說是自我欣賞,其更為偏激的形式就被稱作虛榮心--還沒有得到充分的滿足,以至于她對這些信件會感到厭煩。任何形式的奉承,只要她覺得新鮮,她都會喜歡。只是她已經懂得了很多,明白自己已經今非昔比。昔日,她沒有名,也沒有錢。今天,兩者都有了。昔日,她無人奉承,也無人求愛。今天,兩者都來了。為什么呢?想到那些男人們竟會突然發現她比之從前是如此地更加具有吸引力,她覺得很好笑。這至少激起了她的冷漠。
  “你來看看吧,"她對蘿拉說,"看看這個人說的話,'倘若你能給我半個小時,'"她重复了一遍,裝出可怜巴巴有气無力的口气。"真奇怪。男人們可不是蠢得很嗎?”“听他的口气,他肯定很有錢,"蘿拉說。
  “他們全都是這樣說的,"嘉莉天真地說。
  “你為什么不見他一面,"蘿拉建議說,"听听他要說些什么呢?”“我真的不愿意,"嘉莉說,"我知道他要說什么的。我不想以這种方式見任何人。"蘿拉用愉快的大眼睛看著她。
  “他不會傷害你的,"她回答,"你也許可以跟他開開心。"嘉莉搖了搖頭。
  “你也太古怪了,"這個藍眼睛的小士兵說道。
  好運就這樣接踵而來。在這整整一個星期里,雖然她那數目巨大的薪水還沒有到手,但是仿佛人們都了解她并信任她。
  她并沒有錢。或者至少是沒有必要的一筆錢,但她卻享受著金錢所能買到的种种奢侈豪華。那些上等地方的大門似乎都對她敞開著,根本不用她開口。這些宮殿般的房間多么奇妙地就到了她的手中。万斯太太优雅的房間在切爾西旅館,而這些房間則屬于她。男人們送來鮮花,寫來情書,主動向她奉獻財產。
  可她還在异想天開地做著美夢。這150塊錢!這150塊錢!這多么像是一個通往阿拉丁寶洞般世界的大門。每天,她都被事態的發展弄得几乎頭昏眼花,而且,她對有了這么多錢,自己將會有個什么樣的未來的幻想也与日俱增,越來越丰富了。她想象出世間沒有的樂事--看見了地面或海上都從未出現過的歡樂的光芒。然后,無限的期待終于盼來了她的第一份150塊錢的薪水。
  這份薪水是用綠色鈔票付給她的--三張20塊,六張10塊,還有六張5塊。這樣放到一起就成了使用起來很方便的一卷。發放薪水的出納員在付錢的同時還對她含笑致意。
  “啊,是的,"當她來領薪水時,出納員說,"麥登達小姐,150塊。看來戲演得很成功。”“是的,是很成功,"嘉莉回答。
  緊接著上來一個劇團的無足輕重的演員。于是,她听到招呼這一位的口气改變了。
  “多少?"同一個出納員厲聲說。一個像她不久前一樣的無名演員在等著領她那微薄的薪水。這使她回想起曾經有几個星期,她在一家鞋厂里,几乎像個仆人一樣,從一個傲慢無禮的工頭手里領取--或者說是討取--每周4塊半的工錢。
  這個人在分發薪水袋時,神情就像是一個王子在向一群奴顏卑膝的乞求者施舍恩惠。她知道,就在今天,遠在芝加哥的那同一家工厂的厂房里,仍舊擠滿了衣著簡朴的窮姑娘,一長排一長排地在卡嗒作響的机器旁邊干活。到了中午,她們只有半個鐘頭的時間胡亂吃一點東西。到了星期六,就像她是她們中的一個的時候一樣,她們聚在一起領取少得可怜的工錢,而她們干的活卻比她現在所做的事要繁重100倍。哦,現在是多么輕松啊!世界是多么美好輝煌。她太激動了,必須走回旅館去想一想自己應該怎么辦。
  假如一個人的需求是屬于感情方面的,金錢不久就會表明自己的無能。嘉莉手里拿著那150塊錢,卻想不出任何特別想做的事。這筆錢本身有形有貌,她看得見,摸得著,在頭几天里,還是個讓人高興的東西。但是它很快就失去了這個作用。
  她的旅館帳單用不著這筆錢來支付。她的衣服在一段時間之內完全可以滿足她了。再過一兩天,她又要拿到150塊錢。她開始覺得,要維持她眼前的狀況,似乎并不是那么急需這筆錢。倘若她想干得更好或者爬得更高的話,她則必須擁有更多的錢--要多得多才行。
  這時,來了一位劇評家,要寫一篇那种華而不實的采訪。
  這种采訪通篇閃耀著聰明的見解,顯示出評論家的机智,暴露了名人們的愚蠢,因而能博得讀者大眾的歡心。他喜歡嘉莉,并且公開這么說,可是又補充說她只是漂亮、善良而且幸運而已。這話像刀子一樣扎人。《先驅報》為籌措免費送冰基金而舉行招待會,邀請她和名人們一同出席,但不用她捐款,以示對她的敬意。有一個年輕作家來拜訪她,因為他有一個劇本,以為她可以上演。可惜她不能作主。想到這個,她就傷心。然后,她覺得自己必須把錢存進銀行以保安全,這樣發展下來,到了最后,她終于明白了,享受十全十美的生活的大門還沒有打開。
  漸漸地,她開始想到原因在于現在是夏季。除了她主演的這類戲劇之外,簡直就沒有其它的娛樂。第五大道上的富翁們已經出去避暑,空出的宅第都已鎖好了門窗,釘上了木板。麥迪遜大街也好不了多少。百老匯大街上擠滿了閒蕩的演員,在尋找下個季度的演出机會。整個城市都很安靜,而她的演出占用了她晚上的時間,因此有了無聊的感覺。
  “我不明白,"一天,她坐在一扇能俯視百老匯大街的窗戶旁邊,對蘿拉說,“我感到有些寂寞,你不覺得寂寞嗎?”“不,"蘿拉說,"不常覺得。你什么地方都不愿意去。這就是你感到寂寞的原因。”“我能去哪里呢?”“嗨,地方多得很,“蘿拉回答。她在想著自己和那些快樂的小伙子的輕松愉快的交往。"你又不愿意跟任何人一起出去。”“我不想和這些給我寫信的人一起出去。我知道他們是些什么樣的人。”“你不應該感到寂寞,"蘿拉說,想著嘉莉的成功。"很多人都愿意不惜任何代价來取得你的地位。"嘉莉又朝窗外看著過往的人群。
  “我不明白,"她說。
  不知不覺地,她閒著的雙手開始使她感到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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