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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冗長的婚禮終于結束后,蓋文牽著茱蒂絲步下台階,雙雙跪于圣壇前接受牧師的祝福。牧師給予蓋文和平的一吻,再由他傳遞送給他的妻子。照說這一吻該是形式上的,雖然它結束得很快,但蓋文的唇還是逗留得稍嫌久了些,使得茱蒂絲抬眼望向他,她金色眸中反映著她的快樂与惊喜。
  蓋文開心的咧嘴笑著,牽著她的手半跑地奔出教堂。一旦出了教堂,外頭圍觀的群眾便對這對新人拋洒谷粒,其總量足以壓死人。
  他將她舉上她的白馬,雖然被層層衣料包裹著,她的腰還是那么纖細。要不是早先初見她時已出夠了糗,他真想將她放上他的馬背兩人并騎。他伸手想去牽她的馬韁,但茱蒂絲已先拉住韁繩自行控制,他非但不以為忤,反而覺得高興,因為這證實他的妻子是個好騎士。
  新郎新娘帶著行進隊伍回到瑞衛道恩庄園,蓋文緊握著她的手進入打掃得纖塵不染的大廳。
  茱蒂絲看著地上的玫瑰花瓣和水仙花舖成的花毯,心中不覺感触良深。几小時之前這道花毯尚意味著她灰黯的未來,而今看著蓋文,他的灰眸正對她笑著,她發覺做他的妻子并不若想像中那么恐怖。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知道你在想什么。”蓋文輕聲說道,他的唇就湊在她耳邊。
  “我在想,這樁婚姻或許并不如我當初所想的那么糟糕。”
  蓋文楞了一楞,隨即仰首爆笑出聲。茱蒂絲真的不知她簡單的一句話,不但侮辱了他,同時又恭維了他。照說一個有教養的女孩,不該承認不愿嫁為她挑選的丈夫。
  “唔,我的老婆,”蓋文眼神閃爍地說,“我實在太高興了。”
  他們唯一能說悄悄話的机會很快就過去了;新郎新娘必須站在大廳入口處,歡迎數百位前來道賀的賓客。
  茱蒂絲靜靜地立于他身側,對每一位貴賓微笑答禮。由于她的生活圈子局限狹小,絕大多數賓客她都不認識。羅伯特站在一邊緊盯著她,以免她出差錯。在婚姻成為事實之前,他覺得必須為她的一切負責。
  茱蒂絲原本還擔心她的服裝過分炫耀,但現在忙著答謝賓客時,她發覺自己的裝扮還算保守。賓客們都穿著華麗的衣裳,有些人甚至將諸种色彩集聚一身。女賓們身著紅、紫、綠各式華服,衣料种類更是繁多,然而茱蒂絲的金綠色在其間仍顯突出。
  雷恩突然抓住茱蒂絲的腰,將她高舉,重重地在她兩頰各印上一吻。
  “歡迎加入蒙特格利家族,嫂子。”他的嘴好甜,兩頰泛著深深的酒窩。
  茱蒂絲喜歡他的坦誠与率直。接下來是邁爾斯,他代蓋文前來訂婚時她就見過他,那時候他看她的眼神就像鷹籠中的老鷹。
  而今邁爾斯仍是以那种奇异且犀利的眼光看她,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于是偷瞥一眼正在找雷恩算帳的丈夫。
  雷恩雖比蓋文矮了點,但身著黑色銀邊的天鵝絨外套的他,仍是有屬于他的獨特風格与不凡的气度。他有對帶笑的藍眸和誘人的酒窩,容貌英俊迷人。
  邁爾斯和蓋文一般高,唯体型較修長。三兄弟中,就屬邁爾斯的衣著最亮眼。他穿著墨綠色天鵝絨緊身衣,和一件鑲黑貂皮亮綠外套。瘦削的臀部上斜系一條鑲翡翠的寬皮帶。
  他們都是健碩又英俊的男人;但是在她眼中,只有蓋文最為突出,至少她是這么認為。
  蓋文感覺到她在看他。他舉起她貼于身側的手,親吻她的手指。當他將一指尖吮入口中,以舌尖輕触時,茱蒂絲心跳狂亂了。
  “我知道你為什么不耐煩,老兄,但我想你最好還是先忍著點,”雷恩笑道,“再告訴我一遍那個臃腫又丑惡的女繼承人。”
  蓋文不情不愿的放開妻子的手。
  “你愛怎么笑都隨你——但贏得她的是我,所以最后笑的人也會是我。不過說‘笑’也許并不正确。”蓋文得意洋洋地說。
  雷恩故作嫌惡的哼了聲,用手肘推了推邁爾斯,“走吧,咱們去看看在這里是否能找到另一位金眼女神。先給你嫂嫂一吻歡迎她,然后咱們就走。”
  邁爾斯緊盯著茱蒂絲,執起她的手親吻,“我還是把那一吻留待較合适的時机。”說完,他就跟著他哥哥走了。
  蓋文占有地擁住茱蒂絲的肩,“別把他們放在心上,他們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我倒比較喜歡開玩笑。”
  蓋文垂首對她笑著,突然又突兀地放開她。碰触她几乎使他著了火。离入洞房還有几小時之遠,他若想活著過完今天,他最好管好自己的雙手別去碰她。
  稍后,當茱蒂絲接受某位女伯爵的一吻時,她感覺到身旁的蓋文突然僵住了。她循他視線望去,見一位亮麗至极的女人,許多男人都惊艷地盯著她。當終于輪到她行立于新娘面前時,茱蒂絲愕然在她藍眸中看見深切的恨意。
  茱蒂絲直覺地想抬手環抱自己,以為保護。一旁的交頭接耳聲吸引了茱蒂絲的注意,她發覺有不少人正興致勃勃,在欣賞她們這兩位美女面對面的一幕。
  那金發美女迅速越過蓋文,拒絕去看他一眼,而她丈夫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情。這一幕插曲不僅扑朔迷离,且予她一种不安的感受。
  最后接待儀式終告完成。所有賓客均分別見過這對新人,茱蒂絲的父親亦依其身分地位,分送每人一份禮物,在號角聲中喜宴開始。
  就在賓客恭賀新郎新娘時,大廳里已布置好許多桌椅,桌上擺滿各式佳肴美食:雞、鴨、鵪鶉、鶴、雉雞、松雞,以及豬肉和牛肉。另有夾肉餡餅,十二种魚類。各式蔬菜分佐以東方香料。剛入季的草莓也充分供應,另更備有些許稀有且昂貴的石榴。
  瑞術道恩庄園的財富,可從坐于高起平台上地位最重要的主客,所使用的金盤銀盤見于一斑。茱蒂絲和蓋文使用的是一對手工精致、鑲金鏤花的銀質高腳杯。
  在桌位之間中央有塊空地,吟游詩人于此獻唱,東方舞客婆娑起舞,雜技班使出渾身解數為佳賓獻藝。歡樂歌聲震天价響,回蕩于這兩層樓高的大廳內。
  “你吃得并不多。”蓋文說,盡可能不用吼的,但嘈雜聲中要听得見實在不易。
  “我不想吃。”她對他一笑。
  她一遍又一遍反覆思索著,這陌生人就是她丈夫的事實,她好想摸摸他下巴上的小凹溝。
  “跟我來。”他說著握住她的手,扶她起身。在眾人的歡呼与調笑聲中,蓋文領著他的妻子步出大廳,兩人都不曾回過頭。
  他們漫步踱到屋外。庄園內所見盡是一望無際的春季花卉,在他們右手邊是明日比武賽會的場地。場地四周搭了無數營帳,帳頂均插著所屬人物的家族旗幟,而放眼所見大多數都是蒙特格利家族的豹。旗幟上有三只凶猛威武的豹,各站成直立式,以金線刺繡襯以翡翠綠色的底。
  “他們都是你的親戚?”
  “叔伯和堂兄弟。雷恩說我們是大家族時,可不是在開玩笑。”
  “你和他們處得愉快嗎?”
  “愉快?”他聳聳肩,“他們都是蒙特格利家族的人。”他說,仿佛這就回答了所有問題。
  他們立于一處小山坡上,由此可俯瞰下方的營帳。他扶著她拂開裙擺席地而坐,然后自己在她身邊躺下,雙手枕于腦后。
  茱蒂絲背對著他的臉而坐。他的長腿伸展在她面前。她可清楚的看見他腿上糾結起伏的肌肉,和健碩的大腿。她百分之百肯定他的大腿,比她的腰粗。不期然地,她打了個寒顫。
  “冷嗎?”蓋文敏感地立即詢問。他以手肘支起身子,看著她搖頭,“希望你不介意离開一會儿。先是在教堂,現在又這樣——你一定以為我不懂禮貌。但那里面實在太吵了,我想和你單獨相處。”
  “我也想。”她坦承道,回首望向他。
  他抬起一只手撩起她的鬈發,纏繞在腕上,“見到你時我嚇了一跳。早先我一直听說你又丑又胖,還是個殘廢。”他把玩她的頭發。
  “你從哪儿听來這种話的?”
  “外頭都在傳說這是你父親把你藏起來的原因。”他說。
  “其實是我媽把我藏起來以躲避他。”她不愿再多說,但蓋文已了解。
  蓋文根本瞧不起那個欺善怕惡,只會打女人的岳父。
  蓋文對她露齒一笑,“我很喜歡和你在一起,你遠超過男人所敢奢望的一切。”
  突然間,茱蒂絲憶起教堂里那甜蜜的一吻。若是能從容不迫的親吻,又會有什么樣的感覺?
  她對男性与女性之間的事,實在毫無經驗。
  蓋文發覺她一直盯著他的嘴,不覺屏住了气。匆匆瞥一眼太陽,即知他還有好几個鐘頭,才能完全擁有她。他可不敢貿然開始他無法收場的行動。
  “咱們得回去了,”他突兀地說,“我們唐突的行為已經夠人們嚼好几年舌根了。”
  他扶助她起身,當她貼著他站立時,他垂首凝視她的秀發,呼吸那扑鼻的發香。本只打算輕輕印上一吻,孰料茉蒂絲适時抬首對他一笑。下一瞬間,他的手臂已環抱住她,唇瓣已落于她之上。
  茱蒂絲對男女之間所有事的認識,全都是來自于女仆們嬉笑比較各男友的做愛技巧。所以茱蒂絲反應蓋文的吻時,并不像一般淑女般矜持,而且憑借她的所感所覺。
  他的手環到她頸后,她直覺地為他張開嘴,并將身体緊貼向他。他真是魁梧!抵著她的胸膛是那么寬厚又結實,他的大腿肌肉更是鋼硬。她喜歡他的感覺,喜歡他的体味。她毫不做作地抬手緊摟住他。
  突然間蓋文抽身离開,气息變得粗重短促。
  “你似乎對接吻很有一套,”他忿忿地說,“因為經常練習嗎?”
  她的心智与身体仍沉醉于嶄新的激情之中,不曾留意他的語气,“我以前從來沒有吻個任何男人,我的女仆告訴我接吻很美好,但我覺得不只是美好而已。”
  他傻眼地看著她,心知她說的是實話,“咱們回去吧,同時祈禱太陽早點下山。”
  茱蒂絲別開嫣紅的臉,跟隨在他身后。
  他們信步往回走,誰也未再開過口。蓋文似乎心事重重,若不是他緊握她的手,她還真會以為他已把她忘得一干二淨。
  由于他側首望向另一方,所以沒看見羅伯特正等著他們,但茱蒂絲看見了。她認出他眼中的怒意,立即振作起自己以備戰。
  “你這個小娼婦!”羅伯特嘶聲吼道,“你像花痴一樣對他流口水,害我被全英格蘭的人恥笑!”他揚手就甩了茱蒂絲一個耳光。
  蓋文楞了半晌方才有所行動。他不敢想像做父親的竟會這樣毆打自己的女儿。當他有反應時他的拳頭已擊中他岳父的臉,直到那中年人暈頭轉向地倒地。
  茱蒂絲瞥一眼他的丈夫,他的眼眸成了黑色散放著怒气,下顎肌肉抽搐著。
  “以后你不許再碰她一根汗毛,”蓋文以低沉脅迫的腔調命令道,“我向來占有——并保護屬于我的一切。”他再次舉步欺向羅伯特。
  “求求你,不要再打,”茱蒂絲抓住丈夫的手臂,“我并沒有受傷,你也懲罰了他,就這樣算了吧。”
  蓋文沒有移動。羅伯特來回打量他女儿与女婿,識相地沒再開口,只慢慢地爬起身踱開。
  茱蒂絲拉拉丈夫的袖子,“不要讓他破坏了這一天。他除了自己的拳頭外什么都不懂。”
  她的腦筋飛快地轉著。她認識的寥寥數位男性,都覺得做父親的有權打女儿,或許蓋文只把她當成他的財產,但他的說話方式中有絲异樣,使茱蒂絲感覺到被保護、甚至被愛。
  “來,讓我看看你。”蓋文窒聲說道,顯示他正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
  他用指尖輕撫她的唇,感覺是否有瘀傷或破皮,她眼直勾勾的盯著他緊繃的下顎。他的触摸令她雙膝虛軟。她沖動地抬手以指尖輕摸他下巴上的凹溝。他停止探索,望入她眼底。他們就這樣一動不動的,互相凝視良久。
  “我們得回去。”他黯然說道,扶著她手臂回石堡去。
  回大廳后見到食物已撤走,餐桌也全搬到靠牆處堆放著,他們才訝然察覺离席有多久。樂師正在調樂器,准備為舞會伴奏。
  “蓋文,”有人在叫,“以后你可以擁有她一輩子,現在就別老纏著她不放,也給我們大家一點机會嘛。”
  茱蒂絲雖然緊挽著蓋文的手臂,卻還是迅速被拉進跳舞的那圈人中。在快舞步之下,她被推來拉去轉得頭都快暈了,但她始終盡可能盯著她丈夫,她不要他离開她的視線。
  一個男人的咯笑聲使她抬了頭。
  “小嫂子,”雷恩說,“你偶爾也該給我們其他人一瞥才公平呀。”
  茱蒂絲對他一笑,下一瞬間已被另一強壯的手臂攬腰抱起轉了個身,雙腿都离了地。當她再回到雷恩身邊時,她說,“我怎么敢漠視像我小叔這樣英俊的男人?”
  “說得好,但你的眼睛若沒說謊,那只有我老哥有能耐使你眼眸發亮。”
  有人再一次把茱蒂絲卷走,當她被另一只手臂舉起時,她看見蓋文正對一身著紫綠色絲綢禮服的女人微笑,而那女人則挑逗地愛撫蓋文的胸膛。
  “你的笑容到哪儿去了?”當她再回到雷恩身邊時,他問。他轉身望向他哥哥。
  “你覺得她美嗎?”
  雷恩控制自己別爆笑出聲,“丑死了,她只是只小金毛鼠,蓋文才不會看上她呢。”因為其他人早已嘗遍她,他想。“唉!”他歎口气,“咱們离開這里,去弄點苹果酒喝吧。”他抓著她的手臂,朝与蓋文相反的方向行去。
  茱蒂絲靜靜地立于雷恩的陰影之中,看著蓋文將那金發女郎拉入舞池。他每一次碰触那女人,茱蒂絲心口就會激起一串刺痛。雷恩正專心和另一個男人談話,于是她放下酒杯,悄悄沿著屋角陰影步出屋內。
  庄園大屋后有一處圍起來的小花園,從小到大每當需要獨處時,茱蒂絲就會溜到這里來。
  蓋文擁著另一個女人的影像,如火焰般在她眼前張牙舞爪地躍動。她真不知自己為什么要在乎。她認識他還不及一天。為什么他碰別人,她就應該在乎?
  她在隱蔽的石凳上坐定。她會是在吃醋嗎?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過這种強烈的感受,她只知道她不要她的丈夫看或碰別的女人。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里。”
  茱蒂絲抬首看一眼她母親,隨后又垂下頭。
  海倫迅速在她女儿身旁坐下,“有什么不對嗎?他是不是對你不好?”
  “蓋文嗎?”茱蒂絲不疾不徐地問道,很喜歡他的名字,“沒有。他對我好得不得了。”
  海倫可不喜歡她在茱蒂絲臉上看到的表情,她也曾經有過相同的感受。她扶住她女儿的肩膀,雖然這舉動會弄痛她尚未痊愈的手臂。
  “你必須听我說!我早該跟你把話說清楚才對。我每一天都在祈禱會有什么事發生,使得這樁婚事流產,但是什么也沒發生。記住我的話,你永遠永遠不能信任男人。”
  茱蒂絲卻想為丈夫說話,“可是蓋文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海倫垂下雙手,“是啊,他們對彼此尊重——尊重他們的手下,甚至尊重他們的馬。但是對男人來說,女人的价值遠比不上他的馬。女人能輕易替換,且沒什么价值。男人不肯對最低賤的仆人說謊,卻不在乎對他妻子捏造漫天大論。他又有什么損失?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不,我不相信所有男人都是這樣。”
  “那你就會像我一樣,日子過得漫長又不快樂。我在你這年紀時若懂得這些,今天我的生命就不會是這樣。我以為自己愛你父親。我甚至還把這些話告訴了他。而他只是笑我。你可知道對男人剖心,卻換得他的嘲笑,會是种什么樣的感受?”
  “可是男人也會愛女人——”她無法相信她母親所說的話。
  “他們是愛女人沒錯,但對象是他們帶上床的人——等他們厭倦了她,又會去愛另一個女人。做老婆的只有在她對他還新鮮,床上功夫仍迷得住他時,勉強還能控制她的丈夫。在他‘愛’你的時候,你才能控制他。”
  茱蒂絲站起身,背對著她母親,“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說的那樣。蓋文是……”她說不下去了。
  海倫警覺地走到女儿身邊,“別告訴我你覺得自己已愛上他了。喔,茱蒂絲,我可愛的茱蒂絲,難道你在這里住了十七年,什么都沒學到,沒看到?你父親以前也不是這個樣子。說了你也許會不相信,但我曾經美麗,而他也很滿意我,這就是我為什么非得跟你說這些事的原因,你以為我想跟自己孩子說這种話?當初我一心一意訓練你將來入教會,就是想拯救你。求求你務必要听我的話。你必須從一開始就建立你自己的地位,然后他才會听你的。永遠不要讓他發現你的恐懼。女人一流露出恐懼心理,男人就會覺得自己是強者。如果你一開始就提出一大堆要求,他就得听你的——不過這种時候也不會太長。很快就會有另一個女人——”
  “不!”茱蒂絲大叫。
  海倫悲哀已极地看她一眼。她無法解救她的女儿,使她不受傷害,“我得回去招呼客人了。你也來嗎?”
  “不,”茱蒂絲柔聲說道,“我一會儿就進去。我想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
  海倫聳聳肩,由側門离去。她已無能為力了。
  茱蒂絲靜靜地坐在石凳上,下巴放在雙膝上。有生以來,她頭一次為了他人而反抗母親,這對她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一遍又一遍的想著蓋文与她父親有多不同,然而這其中大多數理由都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
  她的思緒為開門聲所打斷。一個瘦巴巴的女人進人花園內,茱蒂絲一眼就認出她來。她的衣著就是為了引人注意;她禮服的上半身左邊是綠色的絲綢,右邊則是鮮紫色,而裙部色彩安排則正好相反。
  她的一舉一動莫不含帶目的。茱蒂絲就躲在忍冬后的石凳上冷眼旁觀。她對艾麗絲.威倫斯的第一印象是她很美,而令她卻不以為然。她的下頷線條單薄,小嘴薄唇,一副陰狠的模樣,她的眸子閃爍如冰。
  茱蒂絲听見牆外響起男人沉重的腳步聲,立即移身向她母親适才使用的側門。她想給這個女人和她的愛人一些隱私,但是他們的第一句對話就拉住了她的腳步,這聲音對她已開始熟悉。
  “你干嘛叫我到這里來見你?”蓋文窒聲問道。
  “喔,蓋文,”艾麗絲道,雙手已探向他的手臂,“你對我好冷漠?你對你新婚妻子的愛真有那么強烈?”
  蓋文對她深鎖眉頭,雖沒去碰她,卻也沒离開。
  “你憑什么跟我談愛?我求你嫁給我,我甚至不要你的妝奩,還答應還你父親他給喬特耳斯的妝奩,可是你還是不肯嫁給我。”
  “你就為了這個要跟我反目成仇?”她問,“難道我沒給你看我父親制造的瘀傷,難道我沒告訴過你,他有多少次把我鎖起來,不給我水和食物?你要我怎么樣嘛?我盡可能找机會溜出來跟你碰面,我把一切都給了你而你卻這樣回報我。你已經愛別人了。告訴我,蓋文,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你為什么要說我愛別人?我根本沒說過我愛她。”他惱怒地說,“我結婚是因為附帶條件不錯。那女人能帶來財富、土地以及名銜,這還都是你自己提醒我的。”
  “可是當你看到她——”
  “我是個男人,她又長得那么美,我當然會心動。”
  茱蒂絲想离開花園,雖然眼見自己丈夫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還是想离開,然而她的身体卻不听使喚僵在原地。
  蓋文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刃直戳她的心房。他曾經求過這女人嫁他,而今接納茱蒂絲只是出于第二選擇,為了她那丰厚的妝奩。
  她真是個傻瓜!她居然以為他們的接触与愛撫就意味著愛,可見那全都只是幻象。
  “那你不愛她嘍?”艾麗絲逼問。
  “我怎么愛?我跟她相處還不到一天時間。你要我怎么愛?”
  “但是你能夠愛她,”艾麗絲悶悶地說,別開臉。待她再回首望向他時,眼中含著淚水——豆大、可愛又晶瑩的淚水,“你敢說你永遠不會愛她嗎?”
  蓋文沒吭聲。
  艾麗絲重重地歎口气,含著淚笑了,“我一直希望我們能在這里碰面,所以先教人送了些酒來。”
  “我必須回去。”
  “不會拖你太久的。”她嬌嗲地說著,拉他步向靠石牆的長凳。
  茱蒂絲打量著艾麗絲,惊歎不已。她面前正是一個偉大的女演員。她親眼看到艾麗絲別開臉,偷偷摸摸地用指甲戮眼角以制造淚水。艾麗絲的台詞更是抑揚頓挫,唱作俱佳。
  艾麗絲小心翼翼地坐下,避免弄縐身上僵硬的絲綢衣料,然后倒了兩杯酒。在緩慢而精确的動作下,她褪下一枚戒指,打開戒面,緩緩倒了些白色粉末入她的酒杯中。
  當她舉杯飲酒時,蓋文抬手打掉她的酒杯,使得它飛過半個花園。
  “你在干什么?”他喝問道。
  艾麗絲虛軟無力地靠向石牆,“我必須結束這一切,吾愛。為了我們,我可以承受一切。我可以忍受我和另一個男人的婚姻,以及你和另一個女人的婚姻,但是我必須擁有你的愛。沒有你的愛,我什么也不是了。”她緩緩垂下眼瞼,祥和的神色使人真會以為她已成為上帝的天使之一。
  “艾麗絲,”蓋文著慌了,忙不迭地將她納入怀中,“你不能真的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甜蜜的蓋文,你不了解愛對女人有多大意義。沒有了愛,我就已經是個活死人。与其每天過著行尸走肉的痛苦生活,何必要再苟延殘喘?”
  “你怎么能說你沒有愛?”
  “你真的愛我,蓋文?愛我,且只愛我一個?”她滿怀憧憬地問。
  “當然。”他垂首吻住她,酒仍留在她唇上,散發著死亡的气息。西斜的落日加深她頰上的青灰。她黑色的睫毛在她頰上投下神秘的陰影。
  “你發誓!”她斷然說道,“你必須對我發誓,你這輩子只愛我一個——其他人誰也不愛。”
  為了不讓她自殺,這似乎只是個小小的代价,“我發誓。”
  艾麗絲迅速起身,“現在我得回去了,否則有人會發現我不見了,”她似乎已完全复原,
  “你不會忘了我吧?就連今晚也不會?”她抵著他的唇輕言細語,雙手挑逗地在他衣服內探索。
  她沒等他回答,就溜出他的怀抱,穿過花園的門。
  輾壓聲使得蓋文机警地立即轉身。茱蒂絲就站在那里,她的眸子与衣裳輝映著落日余暉。
  “剛才那一幕表演得真精釆,謝謝你讓我大開眼界。”她說著垂下雙手,“我已經有好多年沒見識過這种杰出的演技。那女人應該到倫敦的舞台去尋求發展,我听說那里一直都很缺她這种人才。”
  蓋文滿面怒容的欺近她,“你這個狡詐的女人!你沒資格跟蹤我!”
  “跟蹤你,哼!”她嗤之以鼻道,“我可是在我丈夫——”她又輕蔑地哼了聲,“——把我丟在一邊之后,才出來呼吸點新鮮空气的。在這里,我又親眼目睹我丈夫,低聲下气的被一個滿面白粉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蓋文抬手甩了她一耳光。一小時之前,他曾發誓任何事都無法使他出手傷害女人。
  茱蒂絲被他這巨掌一揮,扑倒在地上。蓋文立即后悔了,他唾棄自己以及自己的所作所為,他跪下身扶她站起。
  她猛力甩掉他的手,眸中閃爍著深切的恨意。她開口時聲音平靜、呆板,他几乎听不見她的話。
  “你說你根本不愿意娶我,娶我只是為了我能帶給你財富。告訴你,我也不甘愿嫁給你。當初我也曾拒絕,若不是我父親當著我面,像折樹枝般硬生生折斷我母親的手臂,今天你也不會有机會傷害我。我雖然對那男人沒有一點愛——對你甚至更沒有,他至少是個誠實的人。他不會在一小時前站在牧師,与數百位人證面前發誓恩愛不渝接著又把同一份愛獻給另一個女人。蓋文.蒙特格利,你根本不是男人。
  “你比伊甸園里的蛇更低賤,我將永遠詛咒我与你結合的這一天。既然你對那女人發了誓,我也要對你發誓,上帝明證,你將為今天之事后悔一生。你或許能得到你渴求的財富,但是我永遠不會心甘情愿把自己給你。”
  蓋文舉步踱离茱蒂絲,仿佛她突然成了毒藥。他和女人打交道的經驗實在有限,全都集中于娼妓和宮廷中數位淑女的友誼。她們都溫馴端庄,就像艾麗絲一樣。茱蒂絲憑什么命令他,詛咒他,當著上帝的面發誓?丈夫就是女人的神,她必須愈早學會這事實愈好。
  蓋文一把抓住茱蒂絲我頭發,猛力將她拉過去,“我要什么,不論何時何地我就要得到,如果我要你,你就得感激。”他放開她的頭發,再次將她推倒在地,“現在你給我起來,把自己整理好准備成為我的妻子。”
  “我恨你!”她低聲輕呼道。
  “這与我又有何干系?你以為我會在乎?告訴你,我也不愛你。”
  他們的目光交鎖——鋼灰色對著金色。他們誰也不曾移動,直到協助茱蒂絲准備入洞房的婦女來找她。

  這間新房是特別為新郎和新娘准備的,屋內有一張巨大的床,床上舖著質地最柔軟的亞麻床單,与灰色松鼠皮毛床罩,床上洒著玫瑰花瓣。
  茱蒂絲的女仆和數名女客,正七手八腳地為新娘寬衣。待她全身赤裸后,她們拉開被單,茱蒂絲動作机械化地滑入其中。她的心根本不在周遭發生之事上,她一遍又一遍地罵自己傻瓜。
  短短數小時之間,她就把過去十七年來對男人的認識忘得一干二淨。在那短短的數小時中,她深信男人也能溫柔友善,甚至有愛人的能力。然而蓋文并未与眾不同——甚至比其他男人更糟。
  這群女人放肆地調笑茱蒂絲的沉默,但海倫知道她女儿不只是緊張而已,她在心中默檮,祈求上帝幫助她的女儿。
  “你真幸運,”一位年紀稍長的婦人在她耳邊咕噥道,“我的第一次婚姻可是慘透了,我嫁了個比我父親還大五歲的老頭子,我真怀疑現在有誰會幫他行使他的權利。”
  摩德咯咯直笑,“我敢打賭——蓋文爵士根本不需要人幫忙。”
  “也許茱蒂絲小姐會需要幫忙,我十分樂意提供我的……呃……服務。”另一人放縱地大笑道。
  茱蒂絲几乎沒听見她們在說什么,她唯一听見的是她丈夫將他的愛獻給別的女人,唯一看見的是他擁吻艾麗絲的姿勢,她們把被單拉起蓋到她胸口。
  隔著厚重的橡木門,她們听見男人們扛著蓋文一路行來的喧鬧聲。他的腳先進房,身上衣服已被剝了一半,鬧新房的男人們吆喝著樂意代勞,并為他的表現打賭。他們將他放下地,看見等在床上的新娘,立即噤聲不語。
  被單強調了她凝脂般雪白的肩膀,和隆起的丰滿胸部,床畔的燭火更加深了被單的陰影起伏,她裸露的頸間脈搏急促地跳動著。她的表情凝重,眸子色彩更為深沉,嘴唇緊推著。
  “快呀!”有人大叫,“你是要折磨她還是我?”
  沉寂被打破了,蓋文迅速被他們剝光衣服,推到床邊。當摩德拉開被單,刻意讓他們瞥一眼新娘圓潤的臀部和大腿時,他們全都貪婪地瞪直了眼。
  “出去吧!”一位高佻的婦人命令道,“讓他們兩個自己去忙。”
  海倫臨出房門前還擔憂地瞥一眼女儿,但是茱蒂絲始終垂眼盯著自己的雙手,誰也不看。
  當厚重的木門被用力帶上后,室內突然陷入不自然的沉寂中,茱蒂絲全身神經緊繃,怎么也無法漠視身旁那個男人。
  蓋文坐在床上打量她。現在室內唯一的光線,來自于床腳的壁爐中燃燒的火焰。火光在她發上躍舞著,在她織柔的鎖骨處投下晃動的陰影。在這一刻里,他早已將爭執遺忘,但他心中亦沒有愛。他只知道自己正和一個誘人的女人,同享一張床。他伸手探向她的肩膀,想摸摸看她的肌膚是否和看起來一樣柔滑細致。
  茱蒂絲條地閃身躲開他,“不要碰我!”她咬牙切齒地斥道。
  他惊訝地瞪著她。她的金眸中滿是恨意,雙頰也染著怒火。老實說,她的憤怒只使她更為美麗動人,他從未感受過如此駭人的欲望。
  他的手掌繞到她頸后,大拇指壓降人柔軟的肌膚中,“你是我的妻子,”他聲音低沉地說,“你是我的人。”
  她卯盡全力抗拒他,然而她畢竟是個女人,無論如何也沒他力气大,他輕而易舉地就把茱蒂絲的臉拉過去。
  “我永遠都不屬于你。”她啐道,下一刻里他的嘴已覆蓋上她的。
  蓋文原本打算溫柔待她,但她激怒了他,這女人刺激了他原始的獸性,使他只想詛咒她、打她。但最主要的是他要占有她,于是他狠狠地吻住她。
  茱蒂絲掙扎著想躲開他,他弄痛了她。這不是下午時那种甜蜜的親吻,而是在懲罰她。她想踢他,但被單不但分隔他倆,而且也困住她的雙腳,使她几乎動彈不得。
  “我來幫你。”蓋文說著,一把將被單整個拉掉,隨手往床下一甩,待她裸程地躺在他眼前后,他才松開抓著她后頸的手。
  他惊异地打量著她丰滿的胸部、纖細的腰身以及渾圓的臀,接著他抬眼望向她的臉,她的眸子仍在冒火,性感的唇被他吻得紅腫。突然間,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占有她。
  他就像個為食物而不擇手段的饑餓男人,翻身壓在她身上,將她深深壓進床墊中。她看著他眸中的神色,雖不明所以然,卻直覺地害怕起來,她确信現在他要做的事,不只是揮揮拳頭而已。
  “不!”她惊駭地輕呼,拚命掙扎想甩掉他沉重的身体。
  蓋文是個訓練有素的武士,茱蒂絲若想跟他比力气,無异是以卵攀石,他壓根沒注意到她的恐懼,他不是要跟她做愛,而是要利用她的身体。他已亢奮難耐到無法在意她,只知道她是他所渴望,所迫切需要的。他壓住她扭動翻滾的身子,用一只腿硬撐開她的雙腿,他用力吻住她。
  意外地感覺到障礙時,蓋文楞了一楞,但他繼續前進,無視于茱蒂絲的痛楚。當她叫喊出聲時,他用嘴封住她,繼續發泄。
  待一切結束后,他翻身离開她,一只沉重的手臂橫壓在她胸上。這一切對他是解脫,但對茱蒂絲卻一點快樂都沒有。
  沒過多久她便听見他徐緩、穩定的呼吸聲,知道他已沉睡。她小心翼翼地滑出他的手臂,悄悄溜下床,她抬起跌落在地的松鼠皮毛床罩被在身上,凝視著躍動的火焰,告訴自己她絕不哭。
  她為什么要哭?被迫嫁給一個在她成婚當日,曾發誓永遠愛她的男人,卻是永遠不會愛她。他還告訢她,她對他毫無意義。面對如此不快樂的未來,她有什么理由要哭?難道她還想年复一年地,乖乖地待在家里為他生儿育女,而讓他背著她在外頭和艾麗絲逍遙?
  她才不要做傻瓜,她會追尋屬于自己的生活,若可能的話,甚至追求自己的愛情。她那名義上的丈夫,對她將不具任何意義。
  她沉默地佇立于爐火前,控制她的淚水,然她似乎只記得下午蓋文那甜蜜的一吻。喔,那与今晚的攻擊行為有多大差异呀。
  蓋文在床上蠕動著,睜開眼,起先他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側首發現身旁是空的,他立即一惊。
  她走了。
  他全身肌肉頓時緊繃起來,直到看見茱蒂絲立于壁爐前,這才慢慢放松下來。他沒去多想為什么會驟感恐懼,只知道她仍在他身邊,自己便感到如釋重負。
  她似乎專心沉浸于另一個世界,沒听到他翻身。床單上的殷紅鮮血,使蓋文皺了眉,他知道自己弄痛了她,但不明白何以會出血。他當初占有艾麗絲時她也是個處女,但她并沒有痛的表現,更沒有出血。
  他再望向他的妻子,突然覺得她好嬌小、好孤獨。他确實對她沒有愛,但他卻殘暴地利用了她,淑女是不該受到強暴之辱的。
  “回床上來。”他淡淡地微笑著,柔聲說道。他要從容不迫地与她做愛,算是向她道歉。
  茱蒂絲挺起肩膀,“不,我不回去。”她堅決地說,她必須先由不讓他控制她開始。
  蓋文駭然瞪著她的背影,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意志的競賽。他咬緊牙關,起身踱到她身前。
  剛才茱蒂線并沒有真的看清楚他的身体,現在定睛一看,心中不覺受了些干扰。他赤裸的胸膛上覆蓋著濃密的黑色胸毛,古銅色健康膚色更吸引住她,他看來強而有力,恍若神只般完美。
  “你還沒學會,我一叫你,你就得立刻赶到我身邊嗎?”
  她抬起下頷,勇敢無懼地迎視他,“你還沒學會,我不會平白听命于你嗎?”
  蓋文伸手抓起垂在她臀上的發絲,一圈又一圈地繞在手腕上,硬把茱蒂絲拉了過去,一把扯開圍在她身上的床罩,他將她赤裸的肌膚貼向自己。
  “目前你或許能藉痛苦來得到你所要的,”她輕聲說道,“但是到最后你終將厭倦于這种抗爭,而贏的人會是我。”
  “你又能贏得什么?”他問,嘴唇緊抿成一線。
  “擺脫一個我所憎恨的男人,一個野蠻、詐欺、不名譽的——”她倏地打住,因為他吻住了她。這回的吻不再像一小時前那般,而是溫存撩人的。
  起初茱蒂絲一直拒絕反應,但雙手卻已不知不覺抓向他的手臂。他的肌肉堅硬凸起,他的皮膚是那么溫暖,不知何時起,她意識到他那摩擦著她胸部的濃密胸毛。
  當他更進一步吻她時,他松開她的頭發,改而圈鎖住她的肩,同時推動她,使她的頭枕在他肩窩上。
  茱蒂絲放棄了思想,她沉浸于那嶄新的歡愛感受,与那夢想不到的喜悅之中。她盲目地弓身向他,探索他后背結實的肌肉,那与她光滑的后背是多么不同呀。他開始親吻她的耳朵,輕咬著可愛的耳垂。當茱蒂絲雙膝一軟,癱在他怀中時,蓋文沉聲咯笑起來。
  他彎身將另一只手臂置于她膝后,嘴唇依然在她頸間徘徊,他將她逕自抱上床。他親吻她的每一吋肌膚,由前額至腳趾,沒有一吋不曾膜拜過,而茱蒂絲則靜靜地躺著,只有她的神智是活躍的。
  沒過多久她便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親吻,只覺全身無一處不在疼痛,不在尖聲抗議。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著他的頭發,硬將他的嘴拉向她的,她貪婪地吸吮著他的唇,緊緊地攫住他。
  蓋文自己也已頭暈目眩,神智恍惚。他這輩子從未像今晚這樣,從容不迫地与女人做愛,更從未想像過這竟會是如此美妙又神奇。茱蒂絲和他一樣亢奮難耐,但誰都不曾急于行事,他們都想延長這痛苦的折磨,享受更美好的結果。
  當他翻身壓住她時,她的手臂緊摟住他,將他更拉近自己。這一次茱蒂絲沒再感到疼痛,因為她早已准備好接納他。她應和著他一同蠕動,起先是极緩慢,直到再也按捺不住,他們的律動才亂了節奏,最后一同在狂喜中爆發。
  茱蒂絲終于倦极而沉睡,她的一只腿壓在蓋文的腿上,散亂的長發一圈又一圈地纏繞著他的手臂。
  可是蓋文卻沒有立即睡著。他知道這是怀中女人的第一次,而在某方面他又覺得自己仿佛也失去了童貞。這個想法固然荒謬,但卻又是如此真實。他几乎無法計數到底帶過多少女人上床,可是今晚卻与過去的經驗截然不同。他從未体驗過如此熾烈的激情,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時,每當他覺得亢奮到了极點時,她們總會突然抽身,可是茱蒂絲就不會,她付出的和他的一樣多。
  他撩起她散在他頸上的秀發,湊到眼前迎著火光把玩其閃爍的光澤。他將它湊到鼻前,呼吸那淡淡的幽香,湊到唇邊,親吻那柔滑若絲的尾端。她在他怀中蠕動緊貼向他,他亦欺身貼近她。就連在睡夢中,她也要他親近她。
  蓋文的眼皮愈來愈重了。在他記憶中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感到滿足与暢快。喔,別忘了還有早晨,他微笑著沉沉入夢。

  喬斯.拉恩將他的七弦琴收進皮箱內,對正要离去的金發美女略微頷首。今晚有許多女人主動邀他分享她們的床。婚禮所挑起的興奮,尤其是眼見一對金童玉女寬衣上床,更使得眾人也迫不及待地找尋屬于自己的歡樂。
  這位歌手是個特別英俊的年輕男子,他那灼熱的黑眸与濃密的長睫毛,以及一頭柔順的黑色鬈發,不知迷倒多少多情女子。
  “今晚忙嗎?”另一位歌手笑問道。
  喬斯但笑不語,繼續系綁他的琵琶箱。
  “我真羡慕娶到那個新娘的男人。”另一男子朝樓上點點頭。
  “的确,她長得很美,”喬斯同意,“但漂亮的不只她一個。”
  “但沒有一個像她,”那男子湊向他的朋友,“我們要去會新娘的女仆,歡迎你一起來。”
  “不,”喬斯無動于衷地說,“我不能去。”
  那歌手曖昧地瞥一眼喬斯,然后抬起他的弦樂器大步离開大廳。
  大廳終于歸于沉寂,喬斯穿梭于地上數百張供地位較低的留宿客睡覺用的草墊之間,悄悄拾級而上。他實在納悶現在要去會的女人,是如何弄到一間私人臥室的。艾麗絲.威倫斯并不富有,雖然她的美使她贏得一位伯爵的戒指,但她到底不是什么高貴出身的貴客。
  在這時候堡中已人滿為患,只有新娘新郎能單獨享有一間房,其他人只有擠主臥室或女眷閨房。幸好每張床都很大——一般都有八呎見方——加上四周厚重的幕帘,倒也可勉強算是獨立的。
  喬斯很容易便混入為未婚婦女特別開辟的臥室,有好几個男人已早他一步先進去了。由于那金發美女的床帘敞著一條縫,所以他很容易便找到了她。眼見赤裸的她,喬斯不覺亢奮起來。
  艾麗絲毫不矜持地對他展開雙臂,由不得他慢慢品當她,便急虎虎地吞食了他。她就像一場暴風雨,充滿閃電和霹靂。
  當一切歸于平靜后,她不讓喬斯碰她。他向來對女人的情緒變化非常敏感,所以就順著她未加堅持,他從沒遇見過那個女人不喜歡在做愛后被擁抱,他起身匆匆著衣。
  “一個月后我就要結婚了,”她若無其事地說,“到時候你到我丈夫的城堡來。”
  他沒接腔,他們都知道他會去的,他只是納悶她到底開口邀請了多少男人。

  一道陽光穿窗而入,其熱度搔痒了茱蒂絲的鼻子,她困倦地抬手想揮開它,未果,又想翻身躲開,但什么東西壓住了她的頭發使她動彈不得,于是她只有懶洋洋地硬撐開眼皮,結果第一眼就看到一張陌生的床頂蓋。待她想起身處何處時,一張粉臉立即漲得通紅,甚至連她的身体也羞紅了。
  她側首轉向床的另一邊,打量她熟睡的丈夫。他的睫毛雖不長,卻很密很黑,他頰上覆蓋著新長出來的胡髭。睡夢中,他的觀骨不似醒著時那么突兀,就連下巴上的小凹溝似乎也松弛了。
  蓋文面對她側身躺著,于是茱蒂絲乘机好整以暇地打量他。她喜歡他那毛茸茸的黑色胸毛,他的肌肉雖結實卻不過于糾結。她的目光往下游移至他堅實平坦的腹部。過了一會儿,她才終于再往下秦視,她所看見的似乎并不那么強悍有力,但就在她凝視的的當儿,它又生龍活虎起來。
  她倒抽了口气,視線立即飛向他的眸子,他不但醒了而且正在看她,這時他深灰色的眸子已几近墨黑。他再也不是她醒來時所見那個孩子气的男人,而是個欲望焚身的熱情男子。
  茱蒂絲想躲開他,但蓋文仍掌握著她的頭發,更糟的是,她并不真的想抗拒,她記得她恨他,更記得他与她做愛時的歡快、狂喜。
  “茱蒂絲。”他輕聲呼喚,那語气令她不寒而栗。
  他親吻她的嘴角,她的雙手無力地輕推他的肩膀,然而在他似有若無的輕触下,她已情不自禁地合上眼瞼投降了,他親吻她的面頰、她的耳垂,當她張口喘息時,他及時攫住她的嘴,他的舌尖甜蜜地輕點她的,她登時愕然抽身,他對她微笑著,仿佛他能了解。
  昨晚茱蒂絲以為她已對男女情愛有了全盤了解,而今她又發覺或許她仍是知道的非常非常少。
  當他再將她拉回怀中時,他的眸子泛著煙灰的光芒,他的舌尖在她口中滑動,特別探索最深幽處的角落。她為他啟齒,試探地伸出舌尖品嘗他,他比最上等的蜂蜜更醉人、火熱、香醇、柔軟、堅實。她仿效他的方式探索他的口中神秘,她沒想到要羞怯矜持。事實上,她根本不知何謂矜持,何謂羞怯。
  當他垂首進攻她的頸項時,她直覺地仰起頭,雙手貪婪地在他身上探險。她的心跳愈來愈沉,愈來愈亂。當他的唇与舌触及她的乳房時,她差點沒叫出聲,她真以為自己也許會死于這般折磨之下,她試圖把他的嘴拉向她的時,他由喉間發出的低沉笑聲使她打了個寒顫。
  她几乎神智換散時,他終于翻身壓住她,一手愛撫著她大腿內側,直到她在燃燒的欲望中戰栗。當他強而有力地挺身進入她時,她情不自禁地呼喊出聲,她所承受的折磨并未獲得解脫。她緊緊攀附著他,雙腿纏在他腰間,自發自動地挺身迎合他每一沖刺。最后,當她肯定自己要爆炸時,她感到一波又一波的戰栗与痙攣解放了她。蓋文癱在她身上,把她摟抱得好緊好緊,緊得她几乎無法呼吸。但是在此一刻里,她并不真的在乎自己是否會再呼吸。
  一小時后,女仆們前來為茱蒂絲著衣,喚醒這對新婚夫妻。
  突然間她意識到周遭的凌亂。她的頭發、她的身体都纏繞著蓋文的身子,床單髒了,落地的部分遠多過于還勉強留在床上的部分,那張松鼠皮毛床罩更是躺在壁爐前,摩德和瓊安一定會糗她的放蕩。
  女仆們把茱蒂絲拉下床,為她沐浴淨身,蓋文則懶洋洋地躺在床上,興致勃勃地旁觀這一幕。
  茱蒂絲沒去看他一眼,她根本不敢去看他,她簡直窘死了,她憎恨這男人,他有她所厭恨的一切,卑劣、詭詐、不誠實、貪婪……然而他一碰她,她就表現得毫無尊嚴。她曾對他——對上帝——發誓,她永遠都不會將自己給他。可是他已從她身上得到的,遠超過她所愿意付出的。
  她几乎沒發覺她的女仆替她套上一件薄亞麻內衣,然后再加一件墨綠色天鵝絨長袍,這件衣服上以金線精工刺繡著錯綜复雜的圖案,裙部前方開叉,露出一部分絲質內裙,袖子寬闊至腕際緊收,蓬起的衣袖剪裁成數段寬條,襯出色澤較淺的墨綠色絲質內里。
  “現在——這是給你的,小姐。”摩德將一個扁扁的大型象牙盒交給她。
  茱蒂絲惊訝地看一眼她的貼身女仆,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只象牙盒。黑色的天鵝絨上躺著寬寬的一條金絲所纏繞成的項煉,每一條編結的金絲都細若發絲。在金練下綴著一排翡翠,其大小形式莫不恰到好處,沒有一粒大過于一滴雨滴。
  “好……好美喲。”茱蒂絲敬畏地喘息道,“我媽媽怎么——”
  “這是你丈夫送你的新娘禮物。”摩德忍著笑解釋道。
  茱蒂絲感覺得到蓋文的目光就盯著她后背,她緩緩轉身面對他。眼見他大剌剌地躺在床上,古銅色肌膚襯著雪白的床單,她不覺雙膝發軟,她硬是按捺住自己,單膝微屈向他行禮致意,“謝謝你,爵爺。”
  她冰冷的話語令蓋文气得下顎緊抽,他本希望這份禮物能使她多少融化一些,她怎么會在床上火辣辣,下了床卻又冷傲不遜?
  茱蒂線回身轉向她的女仆。摩德繼續為她扣衣扣,瓊安則為她編織長發,系上許多金色絲帶。她們才一忙完,蓋文就命令她們出去,他起身匆匆梳洗修面,換上深棕色緊身衣和緊身褲,外加一件黃褐色羊毛外套,這期間茱蒂線始終不曾看過他一眼。
  當他佇立于她身前時,她必須以強硬手段硬逼自己的心跳穩定下來。他對她伸出手臂,挽著她一同下樓加入等待著的賓客。
  他們一同出席儀式活動,然而這次卻不見吻手或相互凝視。從頭到尾,他們都一直一本正經地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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