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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信太郎的翻譯工作進展遲緩。倒并不是他的錯,當然也不是我的。雖然我常常在信太郎的書房一手拿著筆,腦中卻盡想著別的事。進度緩慢的真正原因是《玫瑰沙龍》的難度實在太高了。
  在書房內,信太郎好几次說“等一下”,振筆疾書的我也只好停了下來。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查字典、翻閱文獻,有時候就瞪著窗外陷入沉思。他工作時相當集中注意力,可不是普通程度。在那种時候我都不大敢出聲。沒辦法,我只有呆望著筆記,等待他的口譯。但是有時碰到障礙實在翻不下去時,信太郎會輕輕舉起手好像投降一樣地說:“這邊先把它跳過去吧,以后再來翻。”
  隨著筆記本上空白部分增加,我自然知道,這代表故事內容的難解度也增高。《玫瑰沙龍》就像信太郎所說的一樣,是頹廢的戀愛。男女陷入一場淫亂的肉体游戲。
  其中沒有什么故事主干,是以前衛的手法,充斥著一些毫無節操的字眼。才這么覺得猥褻時,又突然開始描述羅曼蒂克的情景。像宗教音樂一樣感覺透明、無色的做愛場景不斷上演。不僅如此,書中人物多得摘不清楚。要是不記下來,根本不知道誰是誰。
  那是我所讀過的書中完全無法比擬的詭异。簡直橡藥物中毒病患做的惡夢一樣,飄著黏膩的气氛。沒頭沒尾只有永遠幻覺的小說。但是我還是被《玫瑰沙龍》所吸引。
  其中,的确有信太郎所喜歡的藝術的要素,可以說全部包括在書里面。黑暗中的饗宴、男女的痴態、床單磨擦的聲音、像迷宮一樣的地下走廊、夜間濕气的味道、墮落的人們、倦怠感、憂郁的微笑,然后是性愛,又是性愛……
  當初信太郎跟我說:“你要有心理准備,這個工作可能會花上很久的時間。”我心里想,花多久的時間都沒關系,最好是都不要結束。我甚至還想,即使大學畢業后,到了三十歲、四十歲還是一樣地到信太郎的書房,每天花几個小時的時間記《玫瑰沙龍》的翻譯。或許可以就這樣過一生。
  那年的七月,大學一開始放暑假,我就隨著片瀨夫婦前往輕井澤。半田紱一也隨行。
  我先打電話給在仙台的雙親,告訴他們我打工的工作時間延長了,今年夏天回家的時間要往后延。父親不太高興,母親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大家都在等你回來呢。”
  我夸大其辭地告訴父母這份工作的重要性。并不只是為了錢而已,而是對雇主片瀨來說,我已是不可缺的助手。翻譯一完成就要出版,這些都已經大致決定好了。要是不做的話,對片瀨會造成困扰,而且自己對這份工作也相當地投人父親掩不住不悅說:“這些都不重要。哪里有放假不回家的?沒有學生像你這樣。”
  說真的,對父親來說,我打工的事一點都不重要。經營雜貨店的父親,早上疊好被子,到了夜晚舖床而眠。就是這么每天重复地就過著自己決定的生活,就這么理所當然地一天者一天而不抱怀疑的人。什么校園抗爭、示威、思想的對立、年輕人亂七八糟的性生活,在父親看來都只不過是雜志和電視新聞中才會出現的架空的故事。
  明明自己的女儿也在故事里,但卻一直切著眼,努力不看自己不想看到的東西。就算見了也可以認為是自己看錯了。就是這种接近盲目的愚昧,才使我老是和父親吵架吧。吵著吵著,父親會說“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幸福”,下這种沒來由的結論而模糊爭議的焦點。
  母親則是地世間上的事怀著膽怯,常常害怕些什么而活著的人。對父親難得的、單純的打從心里信任。我的父母就好像是書夾一樣。夾面中間的書是什么書、內容是多么也猥褻、里面寫些什么都不打緊,也不去思考,只是拼命地將之緊夾在中間,努力地保持表面的完好。他們只關心書本沒有倒過來呀、可不要把秩序搞亂了呀,還有可不要從書架上掉下來罷了。而我呢,以一种奇怪的比喻來說的話,就是夾在書夾中的一本書而已。
  最初听到輕井澤的名字時,首先浮在腦中的是有廣大庭園的优雅建筑,一片霧蒙蒙的、騎馬、网球場、穿著白色的洋裝在鎮上散步的女人們……這些風景。事實上我一次都沒去過輕井澤。
  即使沒受到唐木的影響和那個時代的思想洗禮,我也知道輕井澤是為皇族和政界財界的人而建立的、相當人工化的高級避暑胜地。我認為那地方是和自己生涯無緣的土地。事實上,也正應該如此。
  如果沒認識片瀨夫婦的話,我在那個時代是不可能在輕井澤度過夏天的。不是我在金錢上無法負擔,也不是和輕并澤周圍的人沒有緣分。只是單純的因為個那時代的關系。對特別有定型觀念的學生來說,輕井澤的地名和所會連想到的
  風景,在當時都是被椰揄的對象。在我周圍的學生全都會公開嘲諷那种沉迷在享樂的事。即使那只是擺樣子而已,但至少對他們來說,嘲笑上層社會是年輕人的專利。
  雛子的父親二階堂所有而讓度給片瀨夫婦的別墅,大約是在輕井澤和追分中間的地方。沿著十八號公路,通過中輕井澤車站時,在往追分途中的右手邊有一條小路。進了那條小徑大約五百公尺左右,在盡頭出現了一個低矮布滿青苔的石造門。那是片瀨夫婦別墅的入口。地圖上是在千瀧區的邊上,但事實上是在古宿區內。
  周圍一間別墅都沒有,在小徑的四周盡是田地,我記得其間只有一兩棟民房。沿著彎來彎去的羊腸小徑有小河流。而從田地偶爾隨風傳來肥料的香味。田地的周圍是樹林,樹林的另一端是淺間山。只要不起霧,就會覺得山就在眼前。二階堂忠志在舊輕井澤還有一間別墅,好像古宿那邊原本是用來當待客用的別墅。別墅是兩層樓,雖大但很簡朴。外牆是藍色的,上著窗帘的窗戶的框是白色的。好像不知重涂過好几次了,在牆壁上到處有坑洞,也沒有修補,說明了建筑物的古老。
  不知里面有几間房。一樓有暖爐的起居間,還有廚房、浴室、洗手間以及兩間小房間。其中一間是和室,是佣人的房間。二樓我記得包括夫婦的臥房在內有四個房間。
  屋子的南到西邊成梯字型的屋頂還有陽台延伸出來。從陽台往外看,可以欣賞一年四季盛開的不同的花朵,也可以眺望另一端的樹林。在二樓可以望見淺間山的房間也都有小小的陽台,擺著布制躺椅。客人可以很輕松地在中午打個盹。
  別墅占地很廣看不到邊,四處任意生長的玫瑰茂密叢生,不知名的野草遍布。在腹地內小河流蛇行蜿蜒,清涼的溪水聲不絕于耳。小河邊只有一個地方是可以踏腳的平台,上面放著桌子和椅子。我常坐在那儿凝視著流水。
  小布,小心水邊有蛇會跑出來喲……雛子不知多少次警告我。我問什么蛇,雛子說是赤練蛇。我再問有毒嗎?但是雛子答不出來。不管有毒沒毒,雛子討厭蛇或像蛇一樣的東西。雨停了以后,她看到大的蚯蚓也要哇哇大叫。但是我卻不在意。事實上,在那別墅的庭院中,也就是在小河邊,好几次看到蛇的出沒。才一感到不知從哪儿傳來細徽的聲音,就發現在草叢的陰影邊,有一條橘色細長的美麗的蛇。蛇优雅地扭曲身体穿過我身邊往小河那里逃走。
  后來我跟雛子說看到一條漂亮的蛇,她的身子打著顫說真可怕。一直都是很冷靜、看到什么都不大惊小怪的雛子,只有到河邊去的時候,像換了個人似的相當可笑,我鬧著好玩強拉雛子到河川旁的樹蔭下,雛子就像小孩子到游樂場的鬼屋一樣,緊緊握著我的手,身体藏在我背后窺探四周。
  那時我一故意“哇!”地大叫一聲來嚇她,雛子就大聲尖叫抓住我。雛子穿著像泳衣一樣的小可愛和短褲,相當裸露,她香汗淋漓的柔軟身軀向我緊靠過來。
  在遠處有虫的叫聲,蜜蜂在我們四周飛來飛去。不管我怎么說:“沒有蛇,只是嚇你的。”她都不信。一直這么緊貼著我顫抖著。那時我覺得自己變成了男人,品味著雛于的肌膚。又透過雛子体會到信太郎的肌膚。我因感到這种奇妙的倒錯關系而激烈地暈眩起來。
  是在七月最后一個禮拜六吧。我和半田、片瀨夫婦一起由信太郎開車到達別墅。從東京出發時天空有點陰,但是一過了山就開始下雨。好像是起霧吧,霧像白煙一樣在地面游動。我記得從公路轉進通往別墅方向的小徑時,突然有一种像是進入另一個世界一樣的异樣感。
  一下車就聞到草的味道。雖然很悶熱,但是站在流動的霧气中,感到些微涼意從腳邊開始往上竄,像是流汗一樣。身体同時涼了起來,被一种地無底的冷意襲擊。
  提前几天前來打掃房屋的老媽撐著傘來迎接。有她的幫忙,我們開始從車廂里把行李御下來。就在那時,背后有“呀”的聲音,蠻沙啞的。回頭一看,在玄關下,有一位身材高大、穿著和服的老人。
  他頭發已經禿了大半,將好不容易還留下來的稀疏白發過于整齊地梳好。和皺紋一起浮腫而垂下來的眼皮几乎完全蓋住眼球,從遠處來看,不知他是在往哪個方向望。寬寬的大鼻子加上厚唇。是滿臉皺紋的老人。不管怎么看都和雛子不像。但這個人就是雛子的父親,以前的子爵,在當時是二階堂汽輪公司的董事長。
  “爸爸,你來啦。”雛子沒有特別惊訝地說,“我怎么不知道。”
  “才剛剛到。”二階堂說,“還有勞晴一家,現在在舊家那邊整理,我想你快到了,才過來看看。”
  勞晴是二階堂的長子,也是雛子的大哥。有一次在舊輕井澤看到他帶著臉像狐狸、感覺很文靜的老婆,還有小學五年級的男孩一起散步。雛子曾告訴我那是她哥哥一家,但我沒有和他們交談過。恐怕當時,勞晴一家也根本不知道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來到了輕井澤。
  我和片瀨夫妻一起到古宿區別墅的隔年春天,在外交部擔任公務員的勞晴調到巴黎,一家人搬到了法國。我听說我那件事發生時,他人在巴黎,只不過在開庭前回國了一趟。
  雖說他和雛子是親兄妹,但好像原本感情就并不怎么好。不知他是不是心里想:“自己妹妹被槍傷了回國的話還有話說,但是妹夫出事負了重傷,還不到馬上回國的地步呢。還是說對這种痴情又有點肮髒的事件,作為兄長的也不愿惹上身吧。總之我對勞晴的記億就僅限于此。
  “真是不巧,天气不好。”二階堂插著雙手,仰頭看著天空說,“而且還悶得很。這邊還算好,舊家那里通風不良,好像會長霉似的。”
  “這里跟東京比起來涼快多了。”信太郎一面說,一面輕輕拍我的背,“岳父,我來向您介紹。這是矢野布美子小姐,幫忙我翻譯的學生。”
  “是嗎?”二階堂對著我微笑,就像是應付人禮貌性的微笑。“你好。”
  我一彎腰鞠躬,在一旁的半田也頑皮地有樣學樣。“我叫半田,請多指教。”
  “哈、哈,”二階堂好像并不覺得有什么好笑地笑著說,“我知道你。”
  “不好意思,每年都來打扰。今年也希望您多關照。”
  “你什么時候畢業呢?”
  “托您的福,今年春天畢業了。”
  “是嗎?在哪工作?”
  “進了研究所,現在跟著片瀨老師拼命學。”
  “亂說一通。”雛子取笑他。半田和信太郎也同時笑出來。
  二階堂被眼皮包著的眼珠,朝著女儿雛子,瞪著她不動。厚唇的嘴角靜靜地浮出微笑。那是看著這世上唯一喜愛的東西時的表情。就和一般人看著唯一不肯放手的東西時是一樣的。
  我不知道雛子的父親那時知不知道雛子和半田的關系,雖然他是信太郎的學生,但不管怎么說,每年夏天陪著來別墅度假,站在廚房和雛子耍嘴皮,陪雛子到舊輕井澤買東西,在陽台的藤椅上并著午睡,應該會對這樣的年輕男人感到有些不快吧。
  但是即使如此,還不到想像他和女儿之間有染的地步吧?不管如何,做父親的對女儿的行為都不想知道得那么清楚,而有點睜只眼閉只眼的。前子爵是如此,我的父親也一樣,大家都差不多。
  在行李都運到里面以后,我們一群人聚在客廳,喝著老媽盛上來的冰茶。二階堂听著我們談天,有時微笑,有時适時地附和。但還不到三十分鐘就站起來,坐上司机開的車回到自己在舊輕井澤的別墅。
  老媽為了張羅晚餐在廚房忙。信太郎帶著半田開車出去買晚上喝的葡萄酒。雛子帶著我參觀別墅。在目黑片瀨夫婦的公寓有很多家具,但是別墅卻正好相反。可以說大部分是原本依著二階堂的嗜好所收集的東西吧。磨得很光亮的櫥柜和餐桌、有扶手的椅子,都只在必要的地方陳列著。在屋內沒有一樣不必要的東西,和建筑物的外觀一樣,給人簡洁的印象。
  替我准備的客房在二樓。是一間小而干淨的洋式房間。靠牆有一張單人床,中央有一張小小的、古色古香的茶几和椅子。老媽摘來的紫色野花放在玻璃瓶內楚楚動人。這間房的隔壁是片瀨夫婦的房間。我一問半田的房間在哪里,雛子就指著地板說:“在一樓,在老媽房間的隔壁。”
  我笑著說:“為什么只有半田的房間在樓下呢,好像排擠他一樣。”
  雛子別有深意地看著我微笑。“我呀,一到這儿來就對半田失去興趣。”
  “呀?”
  “反正就是不想想起我們是那樣的關系,所以讓他睡樓下。要他离我和信太郎在二樓的房間遠一點。”
  “是這樣嗎?”我說,我也只能說這些。
  “小布,你知道為什么我一來輕井澤就對他失去興趣嗎?”
  我怎么會知道呢?“不知道。”我搖頭說。
  雛子“噗”地笑出來說:“很奇怪喲,我什么都想告訴你。這种事又不需要說出來。”
  她說:“等我把衣服換了,來這儿。”就拉著我的手進到自己的臥室。然后在我面前把迷你的白色洋裝脫下來,就只穿著內衣。她開始在皮包中找東西。她穿著衣服時看起來很瘦,但是只著內衣的雛子看起來比乎常要丰滿得多。
  我站在窗邊,假裝眺望外面。
  “我呀,在輕井澤有個正在交往的人。一來這儿就會想和他見面,想得不得了。所以呀,就只有委屈半田了。因為在這儿對他的興趣消失了。”
  “有位在交往的人,是在輕井澤的朋友嗎?”
  “朋友?也算吧。”雛子清了清喉嚨笑了一下,“但是呢,不僅于此,要是不見到那人,我會魂不守舍地,腦子變迷糊了,什么都沒辦法思考。”
  听到拉鏈的聲音。接下來是脫絲襪的聲音。
  “那人住在東京,只是偶爾到這里來。但是在東京碰面的時候,我什么感覺都沒有,真是不可思議。一到輕井澤來,就會迷上他。不知為什么。大概是這里的气候作怪吧。一定是這樣。”不管怎樣,我覺得雛子想告訴我的事超乎尋常。雛子和信太朗結婚,公然和信太郎的學生有肉体關系,而且不僅如此,還有另一位愛人。
  我為了不顯出太過訝异的樣子,輕輕地笑起來。“一到輕井澤來就會想談戀愛,這有點奇怪,好像是被施了法一樣。”
  “真的是這樣。一直都是。一到這里就突然變成那樣,小信也很訝异。”
  “老師知道這回事嗎?”
  “我的事小信沒有不知道的。我也完全知道小信的事。但是,小信呀,很了不起喲。和我結婚以后就沒有再和其他的女人上過床,一次都沒有。你相信嗎?呀,小布,對不起,你幫我個忙,把后面的扣子扣上。”
  雛子穿著橘色的短褲和白色無袖的上衣走向我,然后轉身將背露出來。在上衣的背后有一排小小的貝殼鈕扣。
  在扣上鈕扣的同時,我趁机偷窺了雛子的背部,她的背光滑柔軟。
  信太郎一次都沒有和別的女人上過床……這句話一直在我腦中打轉。我松了一口气,覺得自己有夠蠢,然后對片瀨夫妻間相互報告那种事感到無法理解。我記得當時感到暈眩。
  我告訴她扣子扣好了以后,雛子小聲說謝謝,然后突然轉過來向著我。
  “一到八月,副島先生就會到這儿來。我以前跟你說過了吧,他也有一揀別墅在這。夏天有兩個禮拜會呆在輕并澤。這期間東京店里的事交給別人,他就在這儿好好休息。”
  “誰?”
  “副島先生嘛!卡布其諾的”
  好像正在享受情色一樣,雛子的眼睛下蕩漾著香汗。她將眼睛眯起來,鼻子稍微皺起來。“那、那個……我說錯了你不要怪我。”我說,“雛子剛剛說的朋友難道是副島先生嗎?”
  “是呀!猜對了。”
  “但是,副島先生不是有老婆嗎……”
  雛子看著我頑皮地笑:“會介意這种事,不太像是小布嘛。”
  “雛子不介意嗎?”
  “我又不是和他老婆來往。”
  “但要是傳開了不很麻煩嗎?”
  “小布,他是單身啦。”雛子說,像是撫摸似地過來拉我的手,然后挽上自己的手,像是跟大人撒嬌的少女一樣把頭靠在我肩膀上。“离婚好几年了。我本來是因為父親的關系認識他的,那時他已經离婚了。”
  “不管已婚未婚都不重要。”我打起膽子說,“我不過是問問而已。”
  雛子開始撫摸我的手。“副島先生已經四十五歲了,比小信大上一輪。跟我差更多。但是和我跟小信都是很好的朋友。小信很喜歡副島,我也一樣。他很風趣、体貼。我們大家真的是很好的朋友。我想小布,你現在應該懂得我的意思,小布的話,應該懂得的,真的。”她的話听起來像唱歌。雛子的手很溫暖,干干柔柔的。
  我從手肘開始起雞皮疙瘩。對雛子的舉動沒有任何不快感。不僅如此,她靠著我肩膀的頭發不斷飄著洗發精和香水、香汗味道,有時頭發自然飄到鼻子上,讓我有想好好聞個夠的沖動而變得呼吸急促難以忍耐。但不管怎么吸,都進不了腦里。要是這時我沒听到外面車子的引擎聲的話,我或許會把雛子的身体大把推開然后跑出房間。
  “有車子的聲音。”我一面說一面离開雛子的身体,彎著身往窗下看。雛子也一樣。
  “小信他們回來。”雛子高興地揚聲說,“呀,小布也換個衣服吧。我們去幫老媽的忙。”在天色很快就暗下來的庭院里,小飛蛾發散著寂寞的光。可以看到信太郎把車子停在玄關前,和半田下了車。
  霧气一如往常,無聲無息地遮掩地面,將兩個男人的腳跟包圍起來。或許因為這樣吧,兩人好像在講些什么笑話的聲音,沒有傳到二樓我和雛子在的地方。只化作一片朦朧,淹沒于迷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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