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凶手
    “拉比諾維奇的孫子,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因為出乎意料,我一下子從座位上跳起來,差點儿把桌子帶翻了。最近這一周格里布曼只
是裝作沒看見我,我就是空位子,好像我并不存在,就連我坐的椅子也只不過是一個空家具,
而做的其他事情,那就是幻想的結果,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我從座位上抬起沉重的屁股,理解我的那位同室新囚犯拋來斜眼。我向過去的朋友格里布
曼那儿走去。腦子里成千上万的想法漩渦般旋轉,在記憶中只留下模糊的痕跡。
    “怎么?……為什么?……而可能是……”像通常一樣,沒找到合适的說法,也沒時間找
了。已經走到格里布曼辦公室的門口,這就是應該轉的門把手,可是我在內務部還不到一周。
那么……那么我就不敲門了,猛地推開這扇討厭的門,邁一大步跨過門檻,帶著愉快的微笑報
告:“我來了,謝爾蓋。”
    “請關上門,請坐吧。”
    他很健康,高高的個子,一頭濃密蓬松的灰發,年輕的中校。
    現在,恐怕會有很多少女看到他的肩章就會像秋天的蒼蠅一般死掉了。我坐下了,雙眼痴
呆呆地盯著金屬像,雕塑用一雙誠實的眼睛望著每一位辦公室的來訪者,這樣有一年了。
    “你是開車來的嗎?”
    “怎么,我的工資還不夠打出租車的嗎?”我挖苦道。
    “別老板著臉了,瓦洛佳。你開車了嗎?”
    “就算是吧……”
    “那咱們走吧!”
    “去你媽的!你去坐電車吧……”
    格里布曼默不作聲地站起身來,拉著我的胳膊把我換到門旁。
    “我對你說,咱們走吧!”他用堅決的口吻說道,眼睛可怕地瞪起來。
    他拽得我胳膊酸痛,真沒辦法,我從他的手里拽出那曾被稱做袖子的東西,同意了。
    “去哪儿?”我開到花園環路問道。
    “去特魯巴大街。那儿開了一家新咖啡館,我們去吃點儿東西,也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
    我心里暗罵。后面一輛汽車疾馳而過,差點儿撞上,我忙轉動方向盤。這是怎么開車呢!
“你看什么急?”
    我用輕蔑的眼光看了一眼格里市曼。轉彎時我突然一個急剎車,格里布曼那高貴的頭差點
地撞到了擋風玻璃上,但是不管怎樣,他只是系好安全帶默默無語。
    在小咖啡館的里面我們坐下了,有空調,這里和街上一樣都是三十度。簡單點儿:一份冰
淇淋,一杯果汁,可以預防咽炎。但我決定不要冰淇淋,而是選了便宜的小菜,買了兩杯番茄
汁。格里布曼一點儿都沒變,定了兩杯一百克的酒和小黃瓜。坐在窗戶旁,看到外面的小花園
里有几只小狗在玩耍,太陽快要把柏油馬路晒化了,那些穿得很少的姑娘也被晒得困乏無力。
    “怎么,為什么不說話?”
    “您是在對我說話嗎?”我激動地說。
    格里布曼端起一杯白酒一飲而盡,咬了口黃瓜,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我觀察著他那感到
滿足的樣子,我的手伸向那杯果汁,突然想破坏他的好胃口。我這過去的朋友發現了我的臉气
得發黃,就像十五文比的檸檬汁。他得意地微笑著從制服的內兜儿里掏出一張長方形的白色硬
紙板。
    “這是給你的。”
    我打開,讀道:“弗拉基米爾。尼古拉耶維奇!很榮幸地邀請您參加在……舉行的隆重的
婚禮儀式……”等等。下面落款是“謝爾蓋和尼娜”。整張卡上都是小花飾和愛神像。我的眼
光离開了請柬,盯著看對產生的效果很滿意的格里布曼。
    “這是你……”
    “這是我。對我來說遇到一個坏老婆還太少,所以我決定再冒一次險。”
    我無話可說地搖了搖頭,努力保持嚴肅的面孔。雖然我想放肆地大笑,但又怕笑破肚皮。
    “怎么?”我小心地問道。
    “你去嗎?”
    “那你該再准備一輛車,專門拉醉酒的傻瓜。”
    現在輪到格里布曼不出聲了。他像盲人一樣摸到第二杯酒,机械地咬著剩下的黃瓜。說實
話,我感到他生气了。那就生气吧。
    我用叉子扎了几個色拉,喝完了果汁,放松地坐在那儿。格里布曼斜著眼睛看著窗外,空
調發出輕微的響聲。這時,時間似乎停滯了。我故意咳嗽了一聲。謝爾蓋轉向了我,看他那副
樣子就好像打算爭論誰能從石橋上跳下來似的。
    “好,我向你解釋。是有人給頭儿施加了壓力……你和捷列霍夫之間發生的一切,有人非
常不喜歡。你的電話談話……這种情況我能怎么辦?”
    “事先告訴我!”
    “讓我們倆人都從那個管理局出來?誰能把我這個酒鬼帶到什么地方?在尼娜那儿要搭伙
吃飯,難道你想讓我在洗碗机旁吃完那些殘羹剩飯嗎?”
    “你可是我的朋友呀!”
    “這一點儿沒有變,瓦洛佳!你對克利梅奇說聲謝謝,他不會把你吃掉。”
    “那西尼爾茨基呢?”
    “那本來是我的提議。為此有不少人仔細傾听。副局長卻對我不滿意。”
    “你怎么能逃脫責任呢?”
    “局里人人都知道,我是白痴。你還問我干什么。大家都問那輛黑色的尼瓦車。人家都說,
為什么我讓人把撞傷的給拉走了?”
    “你怎么回答他們的?”
    “我說,我又不是大夫。”
    “怎么樣?”
    “考慮到我的低能——現在,你也看到了,還是中校——克利梅奇自己去交涉。”
    “對我就像對非洲的黑人一樣?”
    “如果對捷列霍夫都那樣,對你會怎么樣?你自己也明白!”
    “總之,你還是狗雜种,謝爾蓋!”
    “我是。但是你可別忘了,如果不是我的槍法准,恐怕你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也許情況
更糟!基里爾像騙孩子一樣騙了你們。你去找他,讓他解釋清楚。”
    “捷列霍夫去了……”
    “結果如何?”
    “工資漲了百分之二十……加上回家呆著。”
    “你能怎么樣!也一樣回家。”
    “你們算是同我清賬了。”我指了指窗戶外的車。
    “這都是微不足道的。難道他們不想給你安排一份工作?”
    “沒有,我現在不會去請求他們,以后也不會!”
    “我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做。”格里布曼從兜地里掏出几張請柬,遞給了我,“請轉交
給收件人。”
    “基里爾、彼得、斯捷潘和捷列霍夫?”
    “”怎么樣!我都想到了吧!“
    “你這個狗余种,謝爾蓋!”
    “去哪儿?”
    “去舍列梅奇耶沃,查查飛行的事,要抓一個梅因特人。”
    “他讓你去的?”
    “他也去。伙計們已經在那儿了吧?”
    “暫時還沒聯系,不過我想已經快到了。”彼得遞給基里爾一瓶礦泉水和一沓餐巾,“擦
擦你的臉吧,讓人看著不那么愉快。”
    在去飛机場的路上,基里爾整理了一下自己,換了身衣服。
    頭上添了頂長檐鴨舌帽,還戴了副墨鏡,效果木錯地掩蓋了不久前撞到各种又鈍又硬的東
西后留下的印跡。
    一輛救護車拋錨在路邊,焦慮的國家汽車檢查局的檢查員和那個惊慌失措的卡車司机都被
拋在了后面。
    “別讓他們爬走!”基里爾向正往最近的停尸房開去的專用車拋下一句臨別贈言。
    “什么?”
    “我是說,如果疼,就意味著還活著。”
    “這儿不知在建什么建筑,已經建了多少年了,無論飛机怎么墜落,這儿都在一成不變地
繼續干著!”彼得向正在建筑中的几幢樓房的水泥牆的方向點了一下頭,第三次在擁擠不堪的
車流中穿行。
    “你怎么這么高興?你瞧那些蒙古大學生在注意你!”
    “我有什么可難為情的?就讓他們欣賞好了。”彼得終于找到了一個汽車可以擠進去的位
置,“那么,接下來做什么?”
    “等伙計們吧。”
    “干嘛等他們?我們已經從他們身邊走過三次了。”
    “我怎么沒看見?”
    “他們在一輛新的獨輪手推車上。”
    “和他們聯系一下,讓他們派一個人來談談。你再試著撥撥斯捷潘的電話。”
    “有什么用,五分鐘前剛撥過。”
    几分鐘后,尼古拉那犀牛般的身影走近彼得的挂著“國際展覽委員會”招牌的車,把剪短
發的頭探進打開的窗戶。
    “您好!路上還好嗎?”
    “換了几次車!”基里爾從鼻梁上摘下眼鏡,把自己那張長著雀斑的臉湊向職業革命家關
切的目光。
    “周圍的一切都變成藍色和綠色的了……就這樣,透過濾色鏡,但不是很明顯。”
    “請坐吧,別在那儿愣著了,像普留希哈那三棵白楊樹似的。”
    尼古拉坐到后座上。
    “你找斯捷潘了嗎?”
    “我們剛到……”
    “派一個人去找他……再派兩個人在出租車站旁來回走走,那儿肯定有某個當地的弟兄在
閒逛。向他們打听一下警察局的一個大尉的情況,是一個敦實的小伙子,一米七左右的個頭儿,
淡色的頭發,圓臉,性格很開朗。順便打听一下,他是誰,在哪儿服役,坐什么車,最關心什
么事。他們和梅因特人共同生活在這儿……”
    “好的,有人知道嗎?斯捷播坐什么車來?”
    “坐達依姆列爾車,前天從我這地拿的鑰匙。”
    “這就是所謂的達布爾。希克思。”基里爾仿佛在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你走吧,我們
將保持聯系。”
    “這一切你怎么看?”彼得目送著漸漸遠去的尼古拉。
    “讓我們听听伙伴們的吧,听听他們說什么。”
    “接下來呢?”
    “接下來抓一個海因特人,然后和他談談。”
    “要是這次談話后他敷衍你呢?”
    “我們在列宁格勒時你看到那輛毀掉的拉弗面包車了嗎?”
    “就在散落著一堆堆零件的地方嗎?”
    “是的。除了配件還有四具尸体堆成了一堆。如果是五具的話,那就是說,一天不會白過
了,正如我的一個阿富汗朋友所說的那樣。”
    “噢!”彼得呻吟了一聲。“開始了!”
    “不是開始,而是結束。你什么時候离開家的?”
    “昨天晚上,怎么了?”
    “然后去哪儿了?”
    “去我的一個女友那儿了……”
    “因加怎么樣?”
    “她一連三天晚上都在工作。我就這么在別墅里呆著,真是無聊透了!”
    “那就把她攆出去算了!”
    “我可舍不得。要是誰把她拉去怎么辦?”
    “那就讓她見鬼去吧。”
    “怎么會呢。我向她傾注的精力比向我所有以前的女友都多。”
    “大概,這就是愛情。”
    “我們稱之為一种對性的關系折服的方式。我給她買了汽車,是在她的名下。她的衣物裝
滿了帶夾層的三個柜子。”
    ‘可是為什么不解除她的工作?“
    “為什么要燒掉最后的几座橋呢?就為了再花錢嗎?”
    “這是衰老,彼得。你該結婚了。”“那得在你之后。”
    “留神我會記住你的話,讓你兌現!”
    “怎么?給自己找了個老婆?”
    “為什么不呢?是不是我有病?”
    “不。你只不過是擔心。但是,很遺憾,你自己不明白這一點。”
    “不過,你暫時還是完整的!”
    “這不奇怪。順便說一下,關于老婆……比利時的那條線怎么樣了?”
    “一切正常。九月份開始生產。”
    “一天多少?”
    “六万升。那里一升值四十美分。”
    “這儿呢?”
    “一美元。大致上我們要給十集裝箱中每箱一美元六十美分現金。非現金結算則是一美元
八十美分。”
    “預付款呢?”
    “只要有銀行擔保付款,我們就可以開始卸貨。”
    “從那儿來要多少天?”
    “一個星期。”
    “很正常。可是為什么叫‘黑色死亡’呢?”
    “你有什么不喜歡的?是個快樂的名字,商標也切合主題,而且許可證不貴。”
    “喂?”
    “我是尼古拉。關于斯捷潘……有人在他身上弄了個洞!”
    “活著嗎?”
    “什么?”
    “我是問活著嗎?”
    “好像還活著。怎么辦?”
    彼得撓了燒后腦勺,又看了看基里爾,說道:“”下命令吧!“
    “叫救護車,他媽的!把伙計們也叫到那儿去!”基里爾惱火地向停在旁邊的“伏爾加”
車唾了一口,引起被侮辱的車主的憤怒。
    “你這傻瓜,住嘴,趁我還沒有用五戈比堵住你的嘴的時候。”
    “伏爾加”車主閉上了嘴,從車里走出來,示威似的、細心地擦去沾在擋泥板上的唾液。
但是基里爾對于他的舉動毫不在意。
    “在机場把人弄濕是一种什么習慣?”
    “又是你的玩笑,白痴!黑色死亡!尼古拉!請一切都做得迅速些。我和你兩分鐘后聯系。”
基里爾用神經質的動作擦干鏡片,逼視著彼得:“這一切都很奇怪,彼得!斯捷潘也看丟了!
你怎么能完好無損呢?”
    “基里爾,你在胡扯什么?”
    “暫時還沒胡扯,盡管在受到這樣的侮辱后應該這樣做。你有二號無線電台嗎?”
    “在你那面地車門的夾袋里。”
    “是運動包嗎?”
    “在行李包里。但里面裝滿了餐具。”
    “你帶餐具干嗎?”
    “在那儿胡亂扔了兩周了,從住宅里帶出來卻跑到了箱子里,沒時間用。”
    朋友們走出了汽車,趁彼得在騰空背包,基里爾和尼古拉聯系上了:“急救車的情況怎么
樣?”
    “馬上就來……”
    “好了,沒事了。”
    “現在把我的衣物塞進包里……不是這些,”基里爾看到彼得把手伸進他的皮箱就制止住
了他,“是從沙龍出來后我脫下的那些!”
    “明白了,別喊了!”彼得把髒衣服塞到包里,“還有什么?”
    “槍在哪儿?”
    “想射擊?”
    “是的。”
    “馬上。”彼得打開后門,拿開擋板,把手探進一個特制的槽里。
    “當你在緊急情況下掏槍時,你已被打成篩子了。”
    “怎么著,難道放在座位下面讓人一眼看得見的地方嗎?”彼得遞給基里爾一包東西,
“可是要想把事情弄糟,它不起大的作用。”
    基里爾打開那包東西。“哎呀!這簡直是希爾尼茨克的炮!
    還有消音器!“他把槍上了保險后裝進包里。”你留在這儿別動,我去看看斯捷潘那儿怎
么樣了。如果走運的話,我就打听一下,會把他送到哪儿去。如果不走運的話……“
    “去停尸房還是去搶救室?”
    “什么事都可能發生,彼得普哈!”
    “走吧,走吧,你很少有意外。”
    “住嘴!我跟你說過這個‘達依姆列爾’是不祥的。”
    “尼古拉!”
    “是我!”
    “匯報一下情況。”
    “伙計們回來了會說一些事情……”
    “斯捷潘怎么樣了,詳細點講……”
    “我不是醫生,很難說。但總的來說是射中了左肩、胸和頭。”
    “見鬼!”
    “但頭部的傷很輕。從他的禿頂上提下了一點頭發。流了很多血……”
    “他就這么在那里呆了三個多小時!可能已經死了?”
    “沒有!”尼古拉的聲音就像是在講一個最新的笑話。
    “在被砍掉肉前,斯捷潘向襯衣下隨便塞了塊抹布。電話在腳下扔著,就是說,他明白他
在做什么。”
    “好吧,我們現在要出問題了!”
    “這從何說起?”
    “會來很多的梅因特人,确定了汽車的主人……”
    “一點儿也不會!這是對合資企業工作人員匪徒似的進攻……,,”借你的口說出來了…
…小伙子們來了嗎?“
    “是的,我把听筒給他們……”
    基里爾走進机場大樓,買了几瓶啤酒,打開一瓶,快步迎著急救車的鳴笛聲走去。在“達
依姆列爾”車旁既沒有常見的不知從哪儿來的看熱鬧的人,也沒有警車,只有一輛醫用面包車,
斯捷潘已經被送到這輛車上。旁邊,面容疲憊,沒有刮臉的明顯睡眠不足的司机正無精打采地
翻一個破碎的“別洛莫拉”煙盒,試圖找出哪怕一支完整的煙卷。
    “怎么。哥們儿,吸煙嗎?”
    “唉!”司机滿怀希望地看了看走近的這個人,發出了一聲感歎,把那個揉皺的煙盒扔到
了一邊。
    “拿著。”基里爾把香煙遞過去,做出仔細端詳的樣子,瞧著停在不遠處的汽車,問道:
“發生什么事了嗎?”
    “一個男人被射傷了……”
    “是嗎?致命嗎?”
    “目前還活著。在搶救。”
    “要送到醫院去嗎?”
    “這旁邊就有醫院。”
    “在哪儿?這周圍不是飛机場嗎?”
    “正是如此。要送到主管部門的民航的醫院。他們這儿就這規矩!”
    “明白了。為什么這儿看不到處理人員?”
    “鬼才知道!控制台已經通知他們了……”男人對著了火,眯起眼睛向遠處長長的一排停
在停車場上的汽車上方張望著。
    “瞧那儿,父母赶來了。”
    基里爾咽下一日啤酒,說道:“好了,我要走了,不能讓人看見我在這儿拿著瓶酒解悶…
…”
    “他們能干出來!你這是要飛到哪儿去嗎?”
    “我是飛回來。我在溜達著找我的車。飛走的時候還記得把車放哪儿了,可飛回來時就一
點儿也記不得了!”
    “你這個小伙子!它早就讓人偷走了!”
    “誰會需要它,是鎖著的!”
    “肥皂盒樣的?”
    “不,彎鉤形的。你到這儿來時沒偶爾地見過嗎?”
    “沒有。要是沒有人追赶的話,很容易就可以把車開走。”
    “就這樣吧,哥們儿!怎么看,我現在得坐公共汽車了嗎?”
    “有酒就是坐公共汽車也不錯。”
    “好吧,哲學家,我還是去……”
    “祝你能找到!”
    “謝謝。”基里爾走進停泊的車里,好像消失了一樣。
    “彼得,你在睡覺嗎?我們現在有什么車?”
    “有一輛布列依杰爾型吉普,只在散熱器護柵上有三個字母。車牌是9520MO. ”
    “它的大致位置?”
    “你看見出租車停車場了嗎?”
    “繼續說。”
    “要是你背對著樓的話,你就從停車場往左走。”
    “我去了,我會和你聯系。”
    基里爾穿過廣場,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側面是深色玻璃窗的吉普車。在車里他拼命地驅散調
節器的气味。
    “打听到什么了?”
    “姓基辛,是線路部的一個班長。傻瓜。汽車是黑色的60360 ,停在通勤車停車場。”
    “看到在哪儿了?”
    “是的。他的班一個半小時后結束。”
    “就是說,在八點鐘左右……他有什么特別不好的地方嗎?”
    “他總是攪和選配工們,把他們往外赶。他們要養家糊口,而他不讓他們工作。他們試圖
和他商量商量,而他報出的數字讓他們一時怒起,差點沒把他掀翻。”
    “為什么差點儿呢?”
    “他們明顯地暗示了,如果再碰上他一次,就把所有的游戲机銷售點都從机場一個接一個
地扔出去,還說他們在朋友的庇護下工作或停業。”
    “他們問沒問你們為什么打听他的事?”
    “怎么能不問呢?”
    “你們怎么回答的?”
    “我們說,要解決一個技術性的問題。說我們想在全蘇農用測量儀器和測量技術研究所建
一個啤酒點。”
    “他們相信了嗎?”
    “他們笑了……”
    “你關照他們了嗎?”
    “他們現在坐在獨輪手推車上,喝著百事可樂。”
    “讓他們見鬼去吧。誰去停車場了?”
    “列哈去的。”
    “四十分鐘后你帶我去那里,給我望風。”
    “太簡單了。”
    晚上八點多鐘。太陽漸漸西沉,落到整齊的橡樹林后面,發動机大聲地轟鳴著,飛机遞次
飛來、降落。在用來隔离停車場入口的鏈條旁,一個穿著像他自己一樣土气的藍色軍上衣的老
頭正打著瞌睡。高高的空中,鑲著金邊的云彩下,一群無事忙的雨燕的黑色身影閃閃爍爍。基
里爾坐在暖和的柏油馬路上,正要喝完例行的那瓶令人反感的像新鮮尿液一樣的啤酒。他觀察
著鳥儿們的三字形的飛行,估量著,要是它們成群飛進飛來的客机的渦輪里會有怎樣的破裂聲。
他的頭腦中一片空白,就像∼個空的牛奶桶,啤酒泛著酸味,后腦勺上緊扣的尖頂帽也一陣陣
發痒。
    “來了!”他听到躲在附近汽車的陰影里的阿列克謝小聲說,“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我們分別迎上去。你估算一下,好讓我們同時和他并排走。
    等他一走近他的獨輪手推車,我們就把他裝上車,然后談談。“
    “要是事情不那么順利呢?”
    “那我們就打他的腦袋,再把他裝上車,當他醒過來后再繼續談。”
    “明白了。”
    “怎么樣,是時候了嗎?”
    “出發。”
    基里爾和阿列克謝站起來,不慌不忙地向邊走邊拍著停靠的汽車蓋的大尉迎面走去。突然,
好像感覺到了什么,那人停了下來,抬起了頭。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右手扔掉皮包的拉手,迅
速地從制服的下擺掏出一支手槍。黑洞洞的槍口自信地指向基里爾的雙目之間。時間停滯了。
基里爾迅速邁出不听話的雙腿,像被打倒了似的“扑通”一聲栽倒在柏油路上,后背重重地撞
在地上。伴隨著他的跌倒而同時響起的槍聲證明,子彈离開了槍膛。
    基辛拉動槍栓向基里爾邁了一步,后者正忙亂地試圖從包里掏出与衣物纏在一起的手槍。
    “完了!”基里爾發起愁來并且閉上了眼睛。“什么東西咕咚一聲摔倒了……我死了?”
    “站起來吧,隊長,別裝熊了!”
    基里爾睜開雙眼,阿列克謝輕飾著身,面對著他,微笑地欣賞著惊魂不定的上司。基里爾
不得不站起來,躺在柏油路上終歸不那么合适,并且還嚇得閉上了眼睛。基里爾机械地拍淨摔
疼了的后背,向一旁看了看,在那里躺著額頭頂在車輪上的基辛。
    “你是用什么招待他的?”
    “一顆子彈打在他頸上……”
    基里爾走近上尉把他翻了過來。
    “總之我是想先和他談談的,看起來沒這個運气。”
    “我覺得他也沒打算和你談。”
    “這一點你看得很准。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他干嘛要拉動槍栓?”基里爾從地上抬起
基辛的槍。
    “是什么槍?”
    “中國造的,六四式。是老樣子,但帶有純刑事特點。這儿有譯文,為了在射擊時听不到
槍栓的聲音,把槍栓封閉了。于是槍膛里的壓力就高些……我能把它歸為己有嗎?”
    “有一個條件:對別人只字不提我在這儿出的事。”
    “好的,隊長,我還不太傻!但是我發現,如果吝惜后背的話,腦袋上就會多個洞。”
    “打住吧。讓我們把這個眯著眼睛的人扔到后備箱去。”
    “大概有必要檢查一下,万一他是裝的呢,像你在這儿一樣……”
    基里爾摸了模大尉的脖子默默地擺了擺手。
    “怎么?”
    “你打中了他通向大腦的第一頸椎。”
    “這是什么意思?”
    “頭在它上面轉動嘛。”
    “是這樣!”列哈也摸了模大尉,然后摸摸自己的脖子,并且小心地轉了轉頭。
    “好使嗎?”
    “正常。”
    “那你就收拾好他的東西,找到汽車鑰匙。”
    五分鐘后,一切都結束了。后備箱的鑰匙折斷在鎖孔里。基里爾拿著基辛的皮包和跟在他
后面的背著運動包的列哈一齊离開了停車場,只留下了用瓦灰色的多汗毛孔的鼻子啄食的古老
“警衛”,黑色的“六人小組”与警察局這位如此招人喜愛但已死去的大尉的尸体在一起。要
讓人發現他不需要太長時間,天气非常熱,因此他不會長時間地孤獨地呆在這儿。
    “你忘沒忘我們說定了什么事?”
    “我自己也做得不太妥當,我沒有及時保護您。”
    “謝謝你,我欠了你的情,阿列克謝。現在到我們的人那儿去吧,請伴著華爾茲的節奏离
開這里。要小心,在出口可能有人檢查……槍藏得再隱蔽些!”
    “您呢?”
    “我還要和彼得商量商量。弄清楚誰為我們開始了狩獵季節。”
    “你打听到后,別忘了邀請我。我們愛斯捷潘,就像愛自己的弟兄,哪怕他太正派了,而
且我們把他當成了頭儿!”
    “這是一定的。再一次謝謝你!”
    基里爾如此迅疾地打開車門,以至于被等待折磨得苦悶不堪的彼得在座位上往起一竄,頭
重重地撞到汽車頂蓋上。
    “這樣都可以生孩子了!成績怎么樣?”
    “沒什么好消息。”基里爾坐到旁邊,打開了皮包。
    “噢!”他從包中掏出一個無線電話的听筒,“喂,彼得魯哈,弄支鋼筆和紙來,我們要
記下里面提供的資料。”
    他按下自動通話鍵,開始按順序記錄出現在顯示器上的電話號碼。
    “現在去哪儿?”
    “鬼才知道……應該去辦公室呆一會儿,大概那里已經有某個梅因特在敲門了?”
    “他們打電話多好!”
    “明天得派兩個人去醫院,讓他們和主治醫生協商好并且在斯捷潘的病房里安排晝夜值班。”
    “那還等什么?讓我們現在就派人去吧!”
    “不必著急。我們還不知道他有沒有擺脫困境的机會。如果一切正常的話,那么,和他談
話就只能在他可以回答問題之后了,因此得明天。也得讓小伙子們借此机會選一選体面些的衣
服,否則就不是同事,而是勞動后備軍了。”
    “那我們現在去哪儿?”
    “別妨礙了填肚子。你的大漏勺在家嗎?”
    彼得同情地看著基里爾。
    “你得了吧!忘了她在上班,難道我的頭整天白被敲打了?往奧斯托熱卡方向開吧,我們
在那儿吃飯。”
    “得快些,不然我們只能赶上閉店。”
    “那就加油吧!”
    被晒了一整天的克魯泡特金廣場正把自己的熱量奉獻給已經到來的黃昏。地鐵站黃色的拱
形門上字母“M ”呈現出紅色。在五天中,被無休止的穿堂風弄得精疲力盡的一堆堆垃圾也在
僻靜黑暗的角落里隱藏了起來。朝向一個胡同的小飯館的窗戶誘人地發著光,天真地認為在這
么晚的時候還會有某個當地住戶跑到這里來喝百分之一二桶那令人精神振作的飲料,以免在清
醒的孤獨中消磨正在降臨的夜晚。
    大廳几乎是空的,門旁的一張小桌子被几個常客占据著,他們已經習慣在這儿一直坐到小
酒館關門。他們尋歡作樂地、熱心地灌那個侍奉他們的服務員伏特加酒。基里爾走近一張桌子,
給自己點了一小杯喝的東西。那個有著一張謝米特人面孔的侍者木像自己的大多數同族人,而
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有著一顆靈活運動的頭和∼雙由于經常醉酒而几乎斜視的眼睛的男人。他
在顧客面前放下一個大的雞尾酒杯,用手在柜台下摸索了一陣儿,從那儿找出來一瓶原封求動
的威士忌。
    “行了!讓我們來倒滿……”
    酒館待著在自己長期忙亂的生活中看到過与周圍隔絕的惡棍。他倒滿一杯酒后就詢問似的
一聲不吱地不動了。
    “給你自己……”
    一切又重新進行得迅速無聲。
    “讓我們一起!”
    侍者點點頭,兩個人隔著柜台喝干了酒。
    “我叫達維特……”傳者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
    “我叫基里爾。”顧客以同樣的語气回答。
    “日子很艱難嗎?”
    “少有的艱難!”
    達維特又倒滿一杯,沒有遭到反對。威士忌像水滲進沙子一樣被漸漸喝干。
    “我的朋友到過這里的什么地方嗎?”達維特向過道的方向點點頭。
    “你是來找什么人的?……”
    “因加在哪儿?”
    達維特打了個嗝儿,然后用像對什么發生了興趣的鸚鵡所特有的動作那樣歪著頭。
    “誰?”
    “女服務員,因加。”
    “這可是個問題了!”侍者考慮了瞬間,倒光了剩下的酒,把高腳杯推向基里爾,遲緩地
說道:“我從開張起就在這儿工作。我們所有的姑娘我都細細地研究過。但是因加,”他富于
表情地動了動手指,“沒有,我不記得有這么個人!”
    “怎么會這樣!她招待過我們,大概就在三個月前。她還提到過你,她說,你愛喝龍舌蘭
酒,而這种酒是誰都不喝的。”
    ‘你想喝龍舌蘭酒嗎?“
    “想!”
    達維特用优雅的只有他和棕熊能做出來的動作跺著腳,走向柜台的盡頭,把玻璃弄得丁當
響后,拿出一個瓶子給基里爾。
    “這就是龍舌蘭酒,而我無能為力。因加……三個月前出現過一個非常好動的姑娘。好像
是只干了一個見習期或試用期……”
    “是個大眼睛的身材勻稱的姑娘!嘴閉不上的。”
    “這個我倒不記得了,我在七點前有自己要干的事,而且我的意識開始存在是不取決于周
圍現實的。”
    “對格格爾先生的心是個安慰!”基里爾把杯子翻過來,向柜台上扔了五十個巴克斯,抓
起那瓶龍舌蘭酒就拐進了被收款机占滿了的狹窄的走廊里。
    “彼得!”
    走廊盡頭的門開了一道縫,從里面竄出暴怒的朋友。
    “我一點儿不懂!”
    “你該喝一杯,那就一切都能想明白了……”
    “可你明白了什么呢?”
    “出發吧?”
    “去哪儿?”
    “去因加家里。你知道她在哪儿住嗎?”
    “在工會的……但我一次也沒到她那儿去過!”
    “那你怎么和她約會呢?”
    “她給找打電話,我……”
    “電話!”
    彼得在自己亂糟糟的頭腦里搜尋了一會儿,想出了電話號碼。
    “去汽車里!”
    電話的那端無人接听。
    “你怎么搞的,彼得魯哈?這是個損失!”
    朋友憂慮地默不作聲,開著自己的“國際展覽會”車向別墅方向駛去。
    “別開進你的停車線。留下車,我們步行過去。”基里爾從包里拿出槍,打開保險,把它
裝進一個玻璃紙袋里。
    “兩次打同一個靶子?不,免了吧!”
    他們穿過隔壁房子,到了离彼得家五十米遠的地方。
    “你看,朋友,燈在亮著!”基里爾用力拍了一下惊得說不出話來的好友的后背,“向前
走吧!”
    “你呢?”
    “別為我擔心。去吧,而我去巡查一下,看看附近有沒有人。”
    “把手槍給我。”
    “干嗎?万一他開槍呢?”
    “給我!”
    “你可真是個有主意的小伙子!拿著吧……”基里爾把槍遞給彼得,立刻就消失了。
    四周充滿了一片別墅區所常見的寂靜。這种寂靜与夏季那濃重的黑夜、那從舊電視机中傳
出的聲音以及沒上潤滑油的廁所門所發出的吱呀聲混成一片,籠罩著整個小鎮。彼得小心地靠
近別墅。在房子前面的空地上停著因加的“捷維亞特卡”車,再沒有什么動靜,沒有任何可疑
的喧鬧聲。讓人覺得,對于一晝夜這個時間來說,那叢孤零零的丁香投下了過于稠密的陰影,
月亮在整個天頂發著光,像伊里奇的燈一樣,細心地照亮每一根枝條,每一片葉子。彼得放慢
了腳步,盡量走得輕些。從鄰居的涼台門里傳出有節奏的音樂聲,一种模糊的、不甚清晰的、
折磨了彼得一整天的不安感覺像晨霧一樣散去了。他果斷地邁向台階。
    “上哪儿去,傻瓜?”響起了基里爾的惡狠狠的耳語聲。
    “她不是一個人!”
    彼得怔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愣在那儿。
    “回到汽車里去,打個電話。鈴響后馬上到這儿來。但不要像平常一樣從公路的方向過來,
而要從右側,從鎮子深處過來,明白嗎?”
    “明白了。”
    “把槍還給我,你和它接在一起漫步沒什么必要。來吧!”
    緊張得像繃緊的弦一樣的彼得輕輕地帶著沙沙聲离開了,而基里爾目送著惊慌失措的好友,
順著房子的牆向前走去,在花園深處找到一個長椅,開始等待事態的發展。
    “從一方面來說,”地考慮著,“最好是向這對親密的情侶發動突然襲擊,裝扮成受騙的
情人和他的怒气沖沖的朋友,發動一場小鬧劇。但是,考慮到在今天這個不太充實的工作日里
我身上發生的一切事,是可以挑起槍戰的。要是有人開始射擊,那就無論怎么瞄准,或早或晚
在這种喧鬧的映襯下會有完全真實的尸体出現……不,今天對于我來講已經夠了。況且接下來
得把准确射擊的結果收拾到哪儿去呢?”
    与此同時,因加和那個与她在一起的年齡不明的男人把客廳里所有的能引起哪怕一點興趣
的東西都翻了個底朝天后,向通往二樓的台階走去。他們的動作目的明确而且急促,只有那個
不明身份的人手中握著的一瓶葡萄酒稍稍延緩了進程。他不時地停頓一下,喝點酒。
    “當然啦!別佳的核列斯酒!要是他碰到了你,手中又有槍,准會砰的一聲。你這是在背
地里帶走別人的女人!”
    電話鈴聲使搜尋者停在了樓梯的中間。她迅速向下跑去,抓起了電話听筒。兩秒鐘時間足
夠她弄清是誰打來的電話了。她把電話机扔到地上,開始向那個愛喝免費核列斯酒的人急躁地
說著什么。聲音低沉又不清楚,但憑她的面部表情不難清出,她對于她的朋友不是用安裝在
“圣彼得”門廳里的電話感到惱火。
    “那种溫柔,那种輕盈的步態和從容不迫的動作都哪儿去了?!”基里爾開始盤算,怎樣
更好地把這對惡人赶出家門,而不等這幕悲劇的主人公出現。
    “彼得魯哈!”他用醉醺醺的男中音大聲喊起來,在這聲音中注入了在体內游蕩的酒精的
全部熱情。
    “彼得,你在家嗎?”基里爾繼續說,并把自己的叫聲朝向另外的方向,使它听起來像是
從遠處傳來的。
    房子里的人緊張起來,一种只有他理解的含義支配著每一個人。男人向門口沖去,而因加
向樓上沖去,大概是要去那個位于二樓的屬于她的房間。男人對著她的背影大聲喊著什么,一
會地讓她看自己的手表,一會儿用手掌側面蹲著咽喉。看起來,他的理由更有說服力。兩個人
飛奔到院子里,扑向汽車。
    “這些惡棍,竟然連燈都不熄!”基里爾從長椅上站起身來走向房子的拐角。那個男人坐
到方向盤后面,因加“咚”地一聲重重地坐到前座地的旁邊,兩人逃之夭夭時差點沒撞坏大敞
四開的一扇大門。
    “下起跑令了!”基里爾總結道,“帶著所有由此導致的后果。”
    高速轉動的發動机的聲音剛一消失在假日別墅和高級別墅之間,彼得的汽車就悄無聲息地
駛近了大門。基里爾跳上車,命令道:“往前走!”
    他們沿著前面車的路線駛去,落后大約二百米左右,說實話,這對于車來說真是小事一樁。
    “赶上后,我們要進行談判……”
    “只是別開槍!”
    “你可真是善良!這個穿短上衣的人喝你的核烈斯酒像喝自來水,而這條母狗在你的身下
分開腿,卻用后腦勺給自己的同伙發電報!快追吧!”
    彼得加快了速度,過了不一會儿,兩輛車就平行行駛了。刺眼的車燈划破了黑夜。基里爾
放下車窗觀察了片刻,看到對面的男人試圖在波度很緩但拐得很急的彎道剎住車。
    “你要干什么?”彼得的聲音里透出歇斯底里的腔調。
    “把好方向盤,別做聲。”基里爾從車窗里伸出手,最大限度揮著手,吸引那個司机的注
意。
    那個人向他投來∼撇困獸般的鬼鬼祟祟的目光,把車拐向了一旁。
    “向左!”基里爾命令道。“他們不想和我們交談!”
    間或響起的迎面來的汽車的聲音迫使他們不時讓出左進的路,在其中的一次,“捷維亞特
卡”車急劇地向外打了一個滑,迅速拐向右側。
    “剎車,往回走。他們要甩掉我們繞道走!”
    過了三四分鐘,領路的車又出現了。但是,牢記著這場斗爭是在瀕于犯現的境地進行著,
彼得把自己這輛車与“捷維亞特卡”車的距离稍稍拉大了一些。基里爾把槍伸出車窗,相當明
顯地向那個司机揮了揮。沒有任何作為答复的行為,只是在車廂深處出現了一個動作。車后門
的玻璃降了下來,從黑暗中伸出一只女人纖細的手,手中有一把鍍鎳的短管左輪手槍。
    “停車!”
    彼得剎住了車,從左輪手槍中射出的一束火光使基里爾的眼睛發了一會儿花。
    “我希望這支槍不會是你送的訂婚禮物吧?”
    彼得否定地搖了搖頭。
    “好吧,沒了抒情也沒了浪漫……慢慢超過他們,但不要靠得太近。”
    基里爾轉身探過前排座的靠背,拿起放在后排沙發座上的那瓶龍舌蘭酒,拔出塞子打開瓶,
喝了几口。擰緊瓶蓋后,他又欣賞了一會儿“讓人開心的商標”,把瓶子扔出了窗外。在稍稍
偏右的地方行駛著的“捷維亞特卡”用擋風玻璃接住了這個賜物,但并求降低速度,而是拐向
一片小樹林,試圖在里面打通∼條計划外的伐林通道。“停車!”基里爾一字一頓地說道。車
停下后,他從里面走出來,呼吸了一口宁靜的新鮮的空气,伸了個懶腰,說道:“多么宁靜恰
人啊,彼得魯哈!”
    彼得坐在原地沒動。他死死地抓著方向盤,身子在輕輕地顫抖。在他背后一百米之外,‘
“捷維亞特卡”精懶地冒著火光,籠罩了一棵古老的松樹。
    基里爾返回車上,坐到一旁打著哈欠說:“喝醉了酒開車的人是罪犯!讓我們去看看,他
們企圖在你的別墅里找到什么!”
    “不,我不能開車了!你開吧!”彼得從車里走下來,把方向盤交給了基里爾。
    “我很久沒有在醉得不成体統的狀態下在我們遼闊的祖國馳騁了!”就在他剛打算挂檔時,
響起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裂聲,油箱炸了,貪焚的火舌籠罩著樹干,竄得越來越高,一直竄到
樹的頂端。
    彼得走到路邊就僵住不動了,极端厭惡地看著燒得變了形的汽車。
    朋友們在將近夜里三點時到達了巴爾維哈。連愛吵鬧的狗都進入了夢鄉。基里爾在別墅旁
停下車,走得稍微遠了些,直到鎮里的深處。
    “還做什么?”
    “當我們离開時,燈在亮著……”
    “今天還能結束嗎?”
    “今天已經結束了。新的一天已經開始。可能,又有了新的不愉快的事。因此你坐在車里,
而我要穿過這片林中空地。請和辦公室聯系一下,口述給他們基辛的電話中記下來的電話號碼,
讓他們确定一下地址。”
    “真黑呀!”基里爾沿著傾斜的柵欄悄悄向里走。這個柵欄把這座別墅和另一個的別墅隔
离開來,那里住著一位曾經是功勳藝術家,而現在不過是一個失去社會地位的人。這個人把郊
外的土地分給了自己的儿子們。瓦尼亞,是個三十歲綽號叫“奧瓦涅斯”的人,而謝爾蓋,則
是一個討人喜歡些的小伙子。他非常樂意人們稱他“謝雷”這個名字,不帶有任何亞美尼亞式
的即興發揮。
    指揮家的孩子們极少到父親的別墅來,他們認為,在國際療養地休息要比在大自然的怀抱
里好,并且他們常常開著美國制造的汽車在首都游逛。他們的爸爸,一個被嚴格的斯大林制度
折磨到极點的人,是自己的多姿多彩的祖國的忠誠的愛國者,他只看好老式的、受到過俄羅斯
崎嶇難行的道路檢驗的“嘎斯24”庫。還有一個弱點,對國家電視節目內容的回憶和對涉及到
自己的孩子們在蘇維埃舞台上的不成功的創作的評价,總是令人惊奇地簡短。大概,現在他正
在自己的住宅里小聲地打著鼾,沉入夢鄉,夢中只見穿著漿硬胸衣的形象和物質上永不滿足的
年輕的崇拜者們(順便說一下,他們分不清音調和從外國人手中弄東西有什么區別),以及漸
漸消逝的、偶爾令他激動的對他往昔轟轟烈烈的青春的回憶。有什么辦法,每個人都有私生活
的權力,哪怕這种生活只存在于他的想像中。今天,在“伏爾加‘庫的位置上停著一輛灰色的”
日古立“車,側靠著被風吹雨打弄得殘缺不全的磚牆。
    “會有人住在這個小閣子間里嗎?”基里爾向“日古立”的車廂里看了一眼。
    沒有人。反常的夜。漆黑的猛禽來得及盡情地飛個夠,愛吵鬧的夜駕被母雞的卵所吸引,
而有各种任務的早起的小鳥還沒有消化掉昨天吃的肥嫩的虫子。簡短地說,是死一樣的寂靜。
基里爾盡可能低地俯身在覆蓋著夜的潮气的青草里,繼續繞著小閣子間走著,有兩次由于看不
清而爬進了成熟的尊麻叢里。在他這趟行程的終點他撞到了一根由于年久而松垂下來的拴在兩
棵小松樹之間的晾衣繩。
    “這可真湊巧!”他最擔心碰到什么帶響的、被不經意丟棄的東西上,因此,從絆繩上往
下搞綠色植物的過程占了十分鐘。但是,最終,繩子被解了下來,他于是向台階走去。現在可
以把這根繩子派上用場了。基里爾把繩子的一端系到門把手上,然后把它從有些腐爛的欄杆支
柱和由于挂著鎖而空下來的門環中穿過,再重新拴到把手上。拉動繩子的左邊,門就會開,拉
動右邊,門就會關上。第一次嘗試相當成功,但響聲太小了。房子里一片寂靜。
    似乎,連凶狠的蚊子都死絕了。又試了一次……發出了啪啪的響聲。一塊地板無所顧忌的
嘎吱嘎吱聲說明,努力役有白費。謝苗諾夫的后背緊貼著牆,考慮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可別出
錯,有老頭的家里應該只有電視。門慢慢地打開了,從比七月的夜更黑的門縫里出現了不知誰
的腦袋。他稍微呼吸了一會儿,使基里爾有可能把這個勉強看得出的身影同保存在他記憶里的
卡片中的面孔相比較。那個腦袋不太令人喜歡。那人猛地沖向台階,繩子像班多拉琴上的弦一
樣,悲戚地哀鳴著斷了。那個人試圖大聲惊叫,但一雙結實的男人的手把他接進了自己強大的
怀抱。只有鞋底發出的沙沙聲傳到了藏在被啃光了葉子的“車前草”下面由于睡夢而變得神志
不清的蝸牛的耳朵里。拳頭的打擊使心髒收縮的頻率減少了一半,那雙結實的男人的手翻尋著
“主顧”的各個口袋。住別墅的人通常在口袋里是不攜帶抗壓藥的,這是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哪怕他們是打算在這么晚的時候探望遠親。基里爾再一次确信,這個用自己的膝蓋敲著小路水
泥板的人,至少半個小時之后才能再往遠處移動,于是,他就向房子走去,在完全的黑暗中用
身体感覺著空气最細微的變化和每一個看不見的突出的地方。他用腳摸索著螺旋形樓梯的第一
層台階,慢慢地屏住呼吸,開始往上走……他的左手握著一把粗糙的瓦爾德式手槍,右手空著,
以便更快地感覺到對手可能的移動。在下方,在仍然漆黑一片的一樓,只有一只表是有生命的
東西。鐘擺卡嚓卡嚓響著,好像在掌握節奏,為基里爾的動作提供節拍……有三扇門供選擇。
其中的一扇微微開啟著。有一扇小窗戶從中透出街燈那黃色的亮光,還有不知什么東西緊貼在
窗台上。
    “你沒睡嗎?”基里爾不慌不忙地穿過房間,走到那個向他轉過身來的人旁邊。“一切都
很靜……”正在觀察的人弄出很大的響聲,鑽入牆的木質擋板,于是,在重新降臨的寂靜中只
听到落地鐘的有條不紊的運動和自鳴鐘悅耳的丁當聲。鐘打點了:三點一刻。基里爾等到最后
一聲回聲消失,就從放在窗台上的煙盒里取出一只煙,吸起來。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時間過得生澀緩慢。彼得的心半秒鐘報一次數,周圍一片寂靜,既
沒有微風,也沒有沙沙聲和辟啪聲。
    小鎮像死了一樣。就這樣,在沒有任何聲音的緊張的空虛中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但就在這
時,听到了啟動器的咯吱吱的響聲,隨之別墅旁邊的車前燈突然亮起來。它們的光從黑暗中掙
脫出來,照亮板條殘缺不全的柵欄,接著,有∼輛汽車費力地開上小路,停在“國際展覽會”
車的旁邊。
    “坐著!”彼得自己給自己下了命令,但是腿還是不由自主地踩上了离合器的踏板;只要
他一放開它,汽車就會飛馳起來,很快加大能致人死命的速度。
    “是我!別發抖了!”
    “誰的車?”
    “請拐彎到你家去。我跟著。”
    汽車停下來,熄了火。
    “彼得,幫幫忙!”基里爾打開后門,把兩個一動不動的軀体卸到地上。
    “這是誰?”
    “鬼才認識他們……”基里爾俯下身,把其中一個人往肩上一放。
    “你把他弄哪儿去?”
    “去洗澡間。那儿有燈嗎?”
    “以前有。”彼得在剩下的那個人前面來回轉著,“拿這個怎么辦?”
    “拖著他,跟在我后面。”
    彼得試了三次,第四次才湊合地把那個不斷往下滑的龐然大物放到自己背上。他急急地跟
著基里爾,勉強能辨別出腳下通向花園深處的小路。
    “好了,我們到家了!”基里不輕輕地喘著气,看也不看地從肩上卸下了自己那不輕的負
擔。軀体“扑通”一聲掉到地上,所有堅硬的部位都發出了很大的響聲。“打開燈!”
    洗澡間里散發著掃帚和長時間不用的腐敗的肥皂水味道。
    天花板上懸著的复蘇過來的昆虫敢死隊員開始表演自己傳統的死亡舞蹈。兩個穿得像美國
別動隊員的男人靜靜地并排躺在一起,沒有一點儿生息。
    “給了計划外的煤嗎?”
    “盡量輕些……”基里爾仔細端詳著,“一切正常。給我根繩子,要不他們醒過來就要動
搖我們的權力。”
    “房子里有几副手銬,我馬上拿來。”
    “這個大可不必!”基里爾從上衣口袋里掏出兩個塑料小盒子,“這是那個矮個子的人的。”
基里爾指著開始不時哼哼兩聲的小伙子,為了讓他安靜,用腳狠踢了一下他的脖子。那個人重
新進入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無憂無慮、光華燦爛的世界。“導火管是工厂的,就是說,伙計們
也不是包糖的紙,可以被保護起來。在開關上安一個接触點或者往門上安一根線。找判斷得對
嗎?”基里爾向第二個“在休息的人”的筋部險了一腳。他慢慢地睜開眼睛,企圖坐起來。
“躺著,雜种!”基里爾把他喘倒在地上,然后把這個陌生人面朝下翻過去,用皮帶捆緊了他
的手。
    “這位在汽車里放哨了嗎?”
    “當然了!帶著卡賓槍坐在鄰居的二樓。還思慮什么……順便說一下,不要忘了提醒我帶
走武器。否則主人回來會開始尋找槍支的擁有者。”基里爾讓狙擊手坐到地上,“來,讓我們
把他安排到角落里……”
    他們把小伙子轉移到長凳上,而第二個,為了不干扰另一個,綁好后扔到了澡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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