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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漢配好槍


  三星期后,倫敦。
  每年的三月,天气最糟糕,每天都少不了彌漫的大霧、大西洋刮過來的八級大風、劈頭蓋腦的冰雹以及沒完沒了的雨。上班的人們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地在滑溜溜的人行道上向前挪動,他們的臉上也和天气一樣,愁云滿布。
  几乎每個人都覺得這种日子倒霉透頂,甚至連局長也不例外,盡管他從來不承認發生的事情与坏天气有任何關系。當他那輛老式的“黑色幽靈”轎車停在攝政公園門口時,冰雹正下得一陣緊似一陣。局長拉起衣領,把脖子全遮住,左躲右閃,快步繞到汽車另一側,對司机說道:“我今天不需要用車了,史密斯,你把車開回去吧。晚上我乘地鐵回家。另外,警衛車也不必來了。”
  “是,先生。”司机答應道。他看著局長轉過身去,腳踏著泥泞的路面,頭頂著冰雹穩步走向情報局大樓。史密斯喜歡從背后觀察別人走路的姿勢。他像一個好奇的大孩子,興趣盎然地一直注視著局長的背影消失在大樓里,才慢慢開車离去。
  局長先生乘電梯上了八樓,然后穿過一道長長的走廊,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他關上房門,把脫下來的大衣和帽子挂在衣架上,然后用一張藍色的手絹仔細地抹了抹臉。從表面上看,他在專心致志地處理身上的清洁衛生,而實際上他正在思考著一項重要的事情。他緩緩踱到他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前坐下,伸手打開對講電話。
  “是我,莫尼彭尼小姐,請對一下暗號。好,听著,你放下手上的工作,立即与詹姆士·莫洛尼取得聯絡。他大概在圣·瑪麗教堂。你告訴他,我要在半小時內見到007。順便把斯特蘭格韋的檔案材料帶來。”
  揚聲器里傳來“是,先生”的回答,局長關上了開關。
  局長坐在辦公桌前,緩緩地往煙斗里填著煙絲。臉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秘書把他要的檔案材料送了進來,可他卻一聲不吭,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他一直凝視著窗外,煙斗在他手上倒來倒去。
  桌上放著四部電話。這時,專用電話上的黃色燈亮了。局長拿起黑色電話的听筒,“是莫洛尼嗎?你來這儿五分鐘,行嗎?”
  “六分鐘也可以,”這位博學幽默的神經病學家在電話里答道,“你是不是又要邀請我并進午餐呀?”
  “今天不行,”局長忙說.“我想和你談談我手下的那個人,就是你一直負責治療的那個人。我听說昨天你已經允許他出院了。他已經康复了嗎?我是說能執行任務了嗎?”
  電話里一陣沉默。過了好一會儿,莫洛尼的聲音才傳來,“是的,從生理上講,他已經完全康复,腿上的傷口已愈合,也沒有留下什么后遺症。不過有一點,先生,他依然神經高度緊張。你自己也清楚,你給你的手下人加的負擔有多重。你最好讓他先完成一件輕松點的任務。你說過,這些年來他受的罪可不少啊。”
  “這我清楚,不過他得到的補償也不少。這么說,他已經完全康复了。”
  “當然。不過你這次又准備派他去哪儿呢?”
  “牙買加,讓他到那里休假一個星期。放心好了,我不會虧待他的。這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輕松愉快的事。”局長說完,開心地笑了。
  莫洛尼深深吸了口气說;“如此說來,他又得把腦袋挂在腰帶上了。”他頓了一下,忽然轉變話題:“局長先生,你听說過一种新藥品嗎?”
  “什么藥品?”局長顯得很感興趣。
  “麻痹液,”莫洛尼一字一頓地說道:“其原料是從北海道的一种魚的精子里提煉出來的。据說日本人發明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使用過這种藥品。后來听說俄國人也掌握了這項技術。這种藥品一旦注入人体,一分鐘內就能使人全身麻痹。”
  “太好了,這算得上是醫學奇跡。”局長十分興奮,說了聲“再見,”然后挂上了電話。
  有兩樣東西在局長面前放著,一個是那只一直沒有點燃的煙斗,另外就是一本紅色的机密檔案,封皮上寫著“加勒比情報站”,緊靠下面是兩個人的名字;斯特蘭格韋和特魯泊。他看著檔案袋,表情庄重嚴肅。
  專用電話的綠燈亮了,局長按下開關說,“請講。”
  “007來了,局長。”
  “讓他送來。另外,叫阿穆爾五分鐘后來見我。”
  局長說完,往椅子上一靠,終于點燃了煙斗。他深深地吸了一日,仰起頭,讓輕煙徐徐向上飄去,而眼睛卻始終盯著房門。
  門開了。詹姆斯·邦德走了進來。他先輕輕地關上門,然后一直朝局長的辦公桌旁走來、不等主人吩咐,使自己坐下了。
  “早上好,007。”
  “你好,先生。”
  接下來彼此無話。局長不停地把煙斗在嘴上換來倒去,偶爾發出一點輕微的響聲。邦德則默默地注視著他的上司。
  煙斗在局長的嘴角上又繞了一圈。他終于深深地吸了一日,然后徐徐地噴出去。他們兩人之間立刻布上了一道白色的煙幕。煙霧漸漸散盡,邦德發現自己正對著一雙深沉的眼睛,目光犀利明亮,好象要洞穿人的肺腑。迎接這樣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种考驗,膽量、勇气、智慧,成功或失敗,都會淋漓盡致地顯露在這道目光下。邦德依然一動不動,臉上仍是開始的那副神態,但他心中明白,一定發生了重要的事情。
  局長把火柴放到紅色的桌面上,向后仰起身子,兩只手交叉起來放在腦后。
  “近來感覺還好嗎?想不想再回到我這儿來?”
  “很好,先生,我很愿意回來。”
  “上次那件事請你有何感想?也許你吃了點皮肉之苦。我已經派人對你進行了調查,這你大概也知道。參謀長那儿有你的檔案材料,不過我還是想先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局長的語气冷淡,一副公事公辦的派頭。
  邦德對此不以為然,“不,我沒什么可說的。那件事情對我來說,只不過象晚飯吃得倒胃口一樣。都怪我自己不小心,讓那該死的女人靠近了我,否則就不會有這檔干事了。我只是感到遺憾。”
  “的确如此,”局長向前撐起身子,從頭上拿下雙手,按在桌子上,看著邦德,溫和地說:“你太麻痹,以致5!火燒身。要不是我早有准備,也許你連槍都弄丟了。你說,你現在回想起來是不是還有點后怕?”
  邦德突然變得倔強起來,眼睛緊緊地盯著局長。過了好一會儿,他才回答道:“不,先生,我一點也不后怕。”
  “哦。不管怎樣,我們打算給你換一支槍,要知道這是為你著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當然明白,”邦德固執地說:“不過,我已經用慣了現在這支槍,非常喜歡它。況且遇到緊急情況時,用哪种槍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你這么講,我不能同意。不過也沒有必要為此進行爭論。現在要解決的問題是給你換一支什么樣的槍。”局長俯身拿起電話,“阿穆爾來了嗎?讓他進來。”
  局長直了直身子,繼續說道:“007,也許你還不知道,阿穆爾·布思羅伊德少校是全世界最出類拔萃的輕武器制造專家。我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認同這种觀點的。”
  門開了,走進來一個短小精悍、滿頭亂發的男人,一直來到邦德的身旁。邦德抬起頭來,打量著來者,覺得他的面孔很陌生,但是那雙透著光芒的灰色眼睛他卻好象在哪里見到過。那個人漫不經心地掃了邦德一眼,然后轉向局長,語調极其冷漠地說,“早晨好,先生。”
  “早晨好,阿穆爾,”局長的態度很隨和,“我想打听几個問題。首先,我們想知道你覺得二點五毫米的貝蕾達手槍怎么樣?”
  “女人用的槍,先生。”
  局長朝邦德揚了一下眉毛。邦德笑了笑,不置可否。
  “嗯。還有呢?”局長接著問。
  “殺傷力太小,但輕巧方便,造型美觀。更詳細的一些情況,請去問那些女士們。”
  “是無聲手槍嗎?”
  “不是。我不欣賞無聲手槍,又大又笨,攜帶麻煩,總之缺點太多。當然,名种武器性能不同,但最好不要使用這种殺傷力太小的小論。”
  “你認為如何,007?”
  邦德聳了一下肩膀;“我不這么看。十五年來我一直用這种二點五毫米的貝蕾達手槍,非常得心應手,從未出過差錯。當然,在万不得已的情況下,我也用四點五毫米的大口徑手槍。只要不是執行特殊秘密任務,我傾向于使用貝蕾達。”說著,他朝身旁的阿穆爾歪了一下腦袋,“至于無聲手槍,我和你一樣不感興趣,不過有時候卻不得不用它。”
  “你這樣非吃苦頭不可。”局長大聲說道,“不就是給你換支槍嘛。你會習慣的。”他皺著眉頭,語气堅定地說。“就這樣決定了。對不起,007,請你站起來,讓阿穆爾替你檢查一下身体。”
  邦德沒好气地站起來,面對阿穆爾,目光里滿是怒火,阿穆爾的目光也沒有多大熱情。
  阿穆爾繞著邦德轉了一圈,說了聲“請原諒,”便伸手扶了按他的肩膀,又捏了換他的手臂,然后停下來,說;“把你的槍拿出來好嗎?”
  邦德從衣袋里漫漫掏出那支貝蕾達。阿穆爾接過去仔細檢查了一番,又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把槍放到桌子上。“槍套呢?”
  邦德翻了個白眼,脫下外套,把套在肩上的皮槍套往桌子上一扔,然后重新穿好衣服。
  阿穆爾把槍裝好,轉身對局長說道:“我想我們應該給他換一支更好的。”他的聲音很短促,可邦德卻覺得很不順耳。他很想發泄心中的不快,但終于還是忍住了,重新坐到椅子上,抬頭望著天花板,懶得答理局長和阿穆爾。
  “好吧,阿穆爾,說說你的意見。”
  “這個問題很簡單,”阿穆爾行家似地侃侃而談起來,“几乎所有手槍的有效射程都在二十五碼左右。相比之下,我認為,首先應選擇沃瑟PPK型七點六五毫米手槍,其次是日本的M-38型。對007來說,用哪一种都行。”
  “你的意見呢?”局長向邦德問道。
  “無所謂,”邦德說道,“既然大的總比小的強,阿穆爾說用哪一种就用哪一种吧。”
  “好极了,”阿穆爾大聲說道,“你就使用沃瑟PPK型吧。命中率高,射程遠,便于攜帶。”
  “很好,”局長說道,“就這樣決定了。我相信你的眼光一定不錯。去把槍拿來,讓007試試。非常感謝,布思羅伊德少校,你工作得很出色。”
  “謝謝,先生,”阿穆爾說完,轉身走出房間。
  他們再次陷入沉默。局長靠在椅子上,兩眼出神地望著窗外,好象忘記了邦德的存在。
  邦德看了看表,十點了。他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的那支槍上面,心頭涌起一股無可名狀的思緒。是呵,這支槍跟隨他十五年了。十五年來,他帶著這支槍走南闖北,周游世界,出生入死,用它擊斃了多少歹徒,又多少次靠著它死里逃生。今天就要与它分別了,邦德心中實在依依難舍,他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長气。
  邦德的歎气聲把局長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滿怀歉意地說,“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詹姆斯。但你不得不忍痛割愛,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在這次任務中用它出麻煩。如果敵人知道你總是帶著同一支槍,那麻煩就大了。你明白我的話嗎?我相信,你比誰都清楚一條好槍對于我們這一行人的重要性。它遠遠胜過你的一只手或是一條腿,你說是不是?”
  邦德開心地笑了:“我完全明白,先生,你不用再作解釋,我很快就會習慣的。”
  “那就好。現在我們還是談談眼前的大事吧。情況是這樣的,我想讓你去牙買加執行一項任務。呢,牙買加可是個好地方,陽光明媚,空气清新,你去那里執行任務就象度假一樣,還可趁机試試你的新槍。怎么樣,感興趣嗎?”
  邦德心中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他說;“先生,我當然很感興趣,可是…可是……你真放心我去嗎?你覺得我能胜任嗎?”
  “當然,”局長說:“我對你完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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