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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沃爾夫從褲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刀子上的血。他扔掉手帕,把刀子插回到腋下的刀鞘里。他從小巷里出來上了大街,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向老城走去。
  他又想到那個騎摩托車的人,那人一定不是等閒之輩,居然騎著摩托在小巷里冒著上下台階被摔下來的危險追赶他。那人沒帶槍,如果帶著的話一定會開槍的。而且沒戴頭盔,所以他很可能不是軍警。也許是情報部門的人?會不會是范德姆少校?
  他把思路轉上他迫切需要考慮的問題。索吉婭在他們手里。她會告訴他們她并不認識沃爾夫,她會編造說是在三拍舞廳偶而遇上這個一起喝酒的男人的。他們不會關她太長時間。因為她是明星,是埃及人心目中的英雄。把她關起來會引起許多麻煩,所以他們會悄悄地把她放掉。但是,她也許給他們留下她的住址。這就是說沃爾夫暫時還不能回船上去住。但他實在太累了,受了傷,渾身酸疼。他需要洗一洗,找個地方睡上几小時。
  這次只好去找阿卜杜拉了。
  他朝老城走去。邊走邊想,只有“阿卜杜拉是唯一可以投靠的了。沒多大功夫,他發現阿卜杜拉的家就在前邊。他穿過一個拱門,從黑乎乎的小夾道里往前走了几步,順著旋轉的樓梯上去,進了阿卜杜拉的家。
  阿卜杜拉正与另外一個男人坐在地板上,中間站著個年輕女人,室內有一股難聞的味道。看到沃爾夫進來,阿卜杜拉懶洋洋地笑了笑。他用阿拉伯語說:“這是我的朋友阿哈米德,又名亞歷山大。歡迎你,阿哈米德。”
  沃爾夫也坐在地板上,用阿拉伯語向他們問候。
  阿卜杜拉說:“我的弟弟耶法爾想問你一個問題,這問題我們討論了半天也沒解開。自從我們呀呀學語就听人說過……”
  他把水煙袋遞過來,沃爾夫深深地吸了一口。
  耶法爾說:“歡迎你,阿哈米德。你是我哥哥的朋友,請告訴我,為什么英國人管我們叫WOGS呢?”
  沃爾夫說:“就我所知,修蘇伊士運河時,在工地上的埃及人每人發了一件襯衣,以示他們有權在英國人的領地上干活。襯衣的背后印著Working on Government Service(為政府事業干活).的縮寫WOGS,所以英國人管埃及人和一些阿拉伯人叫WOGS。”
  耶法爾和阿卜杜拉又咯咯地笑起來。阿卜杜拉說:“我的朋友阿哈米德比我聰明,像阿拉伯人一樣聰明,因為他几乎就是個阿拉伯人。他是和我要好的人中唯一的歐洲人。”
  “你說的可不正确,”沃爾夫用阿拉伯人的口吻說,“我怎么會比我的朋友阿卜杜拉更聰明呢?你騙誰呀?”
  耶法爾在那里一邊笑一邊點頭,對沃爾夫的机靈表示贊賞。
  阿卜杜拉說:“听著,我的兄弟。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他皺緊眉頭,若有所思地說:“阿哈米德要我為他偷一樣東西,這就是說我留點風險,而他要得到里面的東西。當然,他沒有斗過我。我偷的東西是個公文包,而我要把里面的東西歸為己有。根据上帝的法規,偷竊是犯罪的。既然如此,我就該騙騙他,難道不應該嗎?”
  “應該,”耶法爾說,“不過……”
  “也許不應該,”阿卜杜拉說。停了一下,他問:“唉,我說到哪里了?”
  沃爾夫接過話來說:“你說該騙騙我,因為你打開了公文包。”
  “的确如此。等一等,听我往下說。箱子里什么值錢的東西也沒有,所以我反而上了沃爾夫的當。不過,為這事他還得付報酬費,我撈了100英鎊,他什么也沒撈著。”
  耶法爾皺了一下眉頭,說:“這你就有點不仗義了。”
  “不,”阿卜杜拉搖搖頭說,“他給我的都是偽鈔。”
  耶法爾愣愣地看著阿卜杜拉,阿卜杜拉望著耶法爾,几秒鐘后兩人一齊哈哈大笑起來。他們互相拍打著對方的肩膀接著四條腿都翹起來倒在墊子上,笑得喘不上气,一直笑得流出淚來。
  沃爾夫強裝笑臉。這是阿拉伯商人的特點,愛說雙關語,愛把有趣的事當故事講。這件事阿卜杜拉會講好几年。可這使沃爾夫的心涼了一半。阿卜杜拉也知道偽鈔的事了,還有多少人知道呢?沃爾夫感到追蹤他的圈子已經形成,不管他逃到何方,都會碰到知道他用偽鈔的人。包圍圈一天天在縮小。
  阿卜杜拉好像是剛剛發現沃爾夫來到他家似的,立即變得關心起沃爾夫來了。
  “你怎么了?被人槍了嗎?”
  沃爾夫解釋說:“英國人要抓我,我被迫与他們打斗了一番然后才跑掉。真糟糕,我認為他們現在已經知道我住的地方了,這是個嚴重問題。”
  阿卜杜拉似乎在打盹,過了几分鐘他把眼睜開,對沃爾夫說:“今晚你得住在這里,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我會把你藏起來,不讓英國人發現。”
  “你是真正的朋友,”沃爾夫說。他心想,今天可真有點怪。沃爾夫本想給阿卜杜拉些錢,讓他允許自己在這里暫避一時,可阿卜杜拉剛才已經透露了他知道那些錢是偽造的。這該怎么辦呢?現在阿卜杜拉提出來藏他,又分文不要,這夠朋友。可奇怪的是阿卜杜拉不是一個真正的朋友,在阿卜杜拉的世界里他也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他心目中只有他家族的人。為了他們他什么都千,對其他人他則什么也不千,除非撈到一定的好處。今天我為何受到如此慷慨的待遇呢?沃爾夫想著想著要入睡。
  阿卜杜拉的一個妻子給沃爾夫拿過來一件白色的歐式襯衣,沃爾夫站起來脫去身上被撕破且又有血跡的襯衣。那個女人把臉轉向一邊,避開沃爾夫光著膀子的上身。
  阿卜杜拉說。“他現在還用不著襯衣,天亮時再給他拿來就行。”
  沃爾夫從那個女人手中拿過襯衣穿在身上。
  阿卜杜拉又說:“讓你在一個阿拉伯人家里過夜也許大委屈你了,是不是,我的好朋友阿哈米德?”
  沃爾夫說:“英國人有個諺語,‘給魔鬼喂飯必須用長把匙’。”
  阿卜杜拉笑了,鑲的牙露在外面。他知道沃爾夫已經猜透了他的計划。
  “几乎是個阿拉伯人,”阿卜杜拉說。
  “再見,朋友們,”沃爾夫向兄弟二人道別。
  “回頭見,”阿卜杜拉回答道。
  沃爾夫出了阿卜杜拉的家門來到涼意正濃的街上。他真不知該到何處去。

  在醫院里,一位護士用當地常用的麻醉藥敷在范德姆那半邊受傷的臉上,然后,艾伯斯努特大夫用她那纖細靈敏的手將傷口縫合,又用一塊紗布敷在上面以保護傷口不受感染,最后又用繃帶在他頭上纏了几圈把傷口包扎好。
  “我一定像漫畫中的牙痛患者一樣,”范德姆說。
  她的面部表情很嚴肅,對范德姆的幽默反應不大。她說:“當麻醉藥力過去后你就顧不上開這种玩笑了。你臉上的防不輕,我去拿點止痛藥給你。”
  “不要,謝謝,”范德姆說。
  “別充硬漢子了,你會疼得受不了,”她說。
  他望著她,她身穿醫用白大褂,腳穿平跟鞋,很招人喜歡。她熱情、漂亮,但她又很冷淡、麻木、架子大,不像……”
  不像埃琳尼。
  “上痛藥容易使我打瞌睡,”范德姆說。
  “那是件好事。如果你能睡覺的話,傷口上的線在你睡覺時不致于被弄坏。”她還是堅持讓他吃藥。
  “我很想睡一覺,但我還有重要的事要辦,不能耽擱。”
  “你現在什么事也不能干,不能走動,盡量少說話。你失血太多,身体很虛弱。這种傷屬精神和肉体雙重創傷,几小時內你會感到頭暈、惡心、疲乏、渾身不舒服、精神恍惚。”
  “如果讓德國人打到開羅來,我的情況會更糟。”范德姆說著就站起身來。
  艾伯斯努特大夫看上去很為難。范德姆心想,她可以讓傷員這樣,或者那樣,但對固執地不服從她吩咐的傷員卻不知該怎么辦。
  “你真糊涂,”她說。
  “沒錯。我可以吃東西嗎,”
  “不行。只能用開水沖葡萄糖喝。”
  我可以用杜松子酒沖那玩意儿,他想。他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冷冰冰的。
  杰克斯把車停在醫院門外等著范德姆。看到范德姆走出來,他迎上去說:“我就知道他們留不住你,長官。我用車把你送回家嗎?”
  “不,”他看了看表,表停了。“什么時間?”
  “兩點過五分。”
  “我估計沃爾夫不是一個人在那里就餐。”
  “是的,長官。他的同伴現在被抓到司令部去了。”
  “到司令部去。”
  “你敢肯定……”
  “是。”
  車啟動了,范德姆說:“通知上邊了嗎?”
  “你指今晚發生的事?沒有,長官。”
  “好,明天通知他們也來得及。”范德姆沒再把話說下去,其實兩人心照不宣。讓沃爾夫把重要情報搞到手已使情報部門狼狽不堪,如果讓沃爾夫再從指頭縫里溜走,那就太丟人了。
  范德姆說:“我認為与沃爾夫一起就餐的是個女人。”
  “您說得太對了,的确如此。這個人長得很漂亮,名字叫索吉婭。”
  “是那個舞蹈演員?”
  “就是她。”
  車繼續行駛,兩人誰都不說話。范德姆暗暗思忖:沃爾夫真是個頭腦冷靜的來客,他一方面与一個很有名气的舞蹈演員外出游逛,一方面搜集英國軍事秘密。好吧,現在沃爾夫別想這么自在了,大禍快要降到頭上了。這件事給沃爾夫敲了警鐘,英國人就跟在后面。從今以后他就得加倍小心。
  他們抵達英軍司令部,兩人都從車里出來。范德姆說:“把她帶到這里后怎么對待她?”
  “什么也沒做。她被關在一間空屋子里,沒給她飯吃,沒給她水喝,也沒審問她。”
  “很好。”
  在這一段時間里她贏得了思考的机會,真是讓人遺憾。范德姆知道,審問戰俘最好是在他被剛剛抓住還怕被殺的時候進行,那樣效果較好。如果把他從這里再送到那里,給他吃飽喝足,他就會意識到他不再是名戰士而是一名俘虜,就會想起他的權力和義務,然后再審問時就問不出東西來了。范德姆應該在餐館打斗過后立即審問索吉婭。既然那樣做是不可能的,補救的最好辦法就是把她孤立起來,什么話也別對她講,等待范德姆來審問。
  杰克斯領著范德姆穿過走廊向審訊室走去。范德姆從監視孔往里瞅了瞅,看到這是間方形房子,沒窗戶,電燈很高。里面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頭有間廁所,廁所無門。
  索吉婭坐在一張椅子上,面朝門口。范德姆心想,杰克斯說得對,她的确很漂亮。范德姆看到索吉婭穩穩當當地坐在那里,不煩躁,不四處張望,沒吸煙,也沒擺弄指甲。他認為,這是塊難啃的骨頭。不一會儿,她那漂亮的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她站起來,開始在屋里踱來踱去。范德姆暗暗高興,看來不是塊很硬的骨頭。
  他打開門走進去。
  范德姆坐在桌前一句話也不說。索吉婭站在那里,沒有人理睬她,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心理上的打擊。范德姆心想,第一分我贏了。他听到杰克斯跟在他身后走進來并關上了門。
  范德姆抬起頭來看著索吉婭。“坐下。”
  她站在那里望著范德姆,一絲微笑出現在她的臉上。她指著范德姆臉上的繃帶說:“這是他給你搞的嗎?”
  這第二分讓她贏去了。
  “坐下。”
  “謝謝。”她坐下來。
  “‘他’是誰?”
  “亞歷山大·沃爾夫,就是你今晚想抓到反而被他打傷的那人。”
  “誰是亞歷山大·沃爾夫?”
  “三拍舞廳的主顧,是個富人。”
  “你認識他多久了?”
  她看了看手表,說:“5個小時。”
  “你与他是什么關系?”
  她聳了一下肩膀說:“他約我出來的。”
  “你們怎樣見面?”
  “普通方式。我表演結束后,一個招待給我送來一張條子,請我到沃爾夫的桌子那邊坐一坐。”
  “是哪張桌子?”
  索吉婭閉口不答。
  “是哪位招待給你的條子?”
  仍沒有回答。
  “是什么時間?”
  “我記不清了。”
  “說下去。
  “沃爾夫先生敬了我一杯香檳,然后邀我出去与他一起吃飯。我接受了,于是兩人一起到了那家餐館。其余的事嘛,你都知道,用不著我多說了。”
  “平時你表演結束后也是与某一位觀眾坐在一起嗎?”
  “是的,這是習慣。”
  “那么你也与他們一起吃飯么?”
  “偶爾。”
  “這次你為何接受邀請?”
  “沃爾夫先生看上去不像個一般的人。”她又看了看范德姆纏著繃帶的臉,說:“他的确不是等閒之輩。”
  “你的全名是什么?”
  “索吉婭·埃爾·阿拉姆。”
  “住址?”
  “扎姆萊克,船上住家,船名吉哈。”
  “多大了?”
  “你真不懂禮貌。”
  “多大了?”范德姆提高了嗓門。
  “我拒絕回答。”
  “你的處境現在很危險……”
  “不,不是我,而是你處在危險的境地。”范德姆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吼叫嚇了一大跳,他這時才認識到剛才她一直在壓著心頭的怒火。她用指頭指著范德姆气沖沖地說:“至少有十几個人看到穿軍服的英國大兵在餐館里把我逮捕。到明天中午,開羅就會有一半人知道我被英國人關起來。如果明天晚上我沒在三拍舞廳露面,開羅就會發生騷亂,我們的人民會使這座城市陷入癱瘓,到那時你們就得從沙漠調部隊來應付混亂局面。如果我离開這里時身上有一點傷痕,明晚我登場時外界就會知道,結果与上一种情況一樣。不,先生,不是我的處境很危險。”
  范德姆被她的張狂勁弄得不知所措,接著他裝作沒听見那些話似地開腔了。他不能不正視她所說的,因為那些話講得有道理,不容否認。“把話扯到正題上來吧,”他語气平緩地說:“你說你是在三拍舞廳遇見沃爾夫的……”
  “不,”她打斷他的話說:“我不會重复剛才的話。我可以与你合作,回答你提出的問題,但我不容許你審問我。”她站起來,把椅子轉了半圈,背朝范德姆坐下。
  范德姆忽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接著就走出屋子,杰克斯緊跟著也出去了。
  走到走廊里,杰克斯問:“你打算怎么辦?”
  “我們只得把她放了。”
  杰克斯馬上就傳達范德姆的指示去了,范德姆在那里等著。在這當儿,他又琢磨索吉婭。索吉婭如此輕視一位英軍情報官,是從哪里汲取的力量呢?不管她所講的是否真實,讓英國人抓住,她應該害怕、心慌、語無論次,最后只有老老實實地听話。她的名聲對她無疑會在某种程度上起保護作用,但是用她的名聲來威脅一名英國軍官,她應該是聲嘶力竭地叫喊,不顧一切地爭辯。因為這個審訊室通常對任何人都起威懾作用,特別是對那些知名人士更是如此。這里面的燈光耀眼奪目,正常人初次進來會覺得眼花頭脹,覺得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是什么東西給她以力量呢?范德姆把剛才的對話在腦子里重新過了一遍。她剛才回避了自己的年齡,很明顯,她的聰明使她能在這個年紀還繼續在舞台上表演,若是一般人的話早該退出舞台了,或許,她在過去的歲月里經歷過可怕的事。范德姆一直理不出頭緒來。另一方面,她除了在看他臉上的傷口時發出冷笑外,一直很鎮靜,臉上毫無表情,直到后來她才發了火,說話像連珠炮一樣。她沖著他發火時他一直在觀察她的面部表情。他發現了什么?不是气憤,不是恐懼。
  現在他得出結淪,那是仇恨。
  她恨他,可他沒有對她怎么樣,他只不過是個英國軍官而已。那么她是恨英國人,是這种仇恨給了她力量。”
  突然,范德姆覺得很疲乏,于是就一屁股坐到走廊的長凳子上。
  麻醉藥的作用在消失,他只覺得臉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像一根火鉗放在臉上一樣。這時,他亦覺得頭痛得厲害,希望杰克斯安排放索吉婭的事拖得時間長一些,以便他在凳子上多坐一會儿。
  他想到比利,他不愿這孩子在吃早飯時見不到他。我也許可以在天亮前別睡覺,吃罷早飯后先把他送到學校,然后再回家睡上一覺,范德姆這么想。
  他又想到埃琳尼。她現在雖然依靠別人生活,但她可以自由選擇她所愛的人,如果她不愿和一個男的睡覺,可以把他踢走。如果被關進集中營,她就得任德國人玩弄,根本談不上選擇的自由……。想到這里他不寒而栗。
  是的,我們不怎么受歡迎,特別是我們這級校官更不受人推崇。但是,不管埃及人認識到与否,德國人更坏。在英國,文明在慢慢發展,而文明在德國卻正大踏步地倒退。想想自己所愛的人民,問題就更清楚也更容易解決了。
  從這里他汲取了力量,又坐了一會就站起來了。他站得很直。
  杰克斯回來了。
  范德姆說:“她是個恐英病患者。
  “您說什么,長官?”
  “索吉婭,她恨英國人,我不相信她和沃爾夫是偶然認識的。走吧。”
  他們倆一起走出大樓,外面仍然一片漆黑。
  杰克斯說:“長官,你太累了……”
  “是的,我的确很累,不過我還有許多事要干。杰克斯,帶我去警察總局。”
  “是,長官。”
  他們開車走了。在車上,范德姆將一盒煙和打火机遞給杰克斯,杰克斯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給范德姆點煙。范德姆吸气有困難,煙在嘴上叼著,但吸不著火。杰克斯把自己已燃著的煙卷給了他。范德姆心想,這時若有點馬丁尼酒就好了。
  杰克斯在警察總局前把車停住,范德姆說:“我們要找偵探隊長。”
  “我想這個時候他不會在。”
  “不,問清他的住址,叫醒他。”
  杰克斯進了樓。范德姆從車前的玻璃向外看,看到黎明快要來臨,天上的星星越來越少,天空由黑變灰。周圍有人在走動,他見一個人牽著兩只馱著蔬菜的驢子,估計是去赶集的。
  杰克斯回來了。“他住在加扎拉。”杰克斯說著就把車發動起來。
  范德姆又在考慮杰克斯。有人對他說杰克斯很有幽默感。范德姆總是看到杰克斯樂哈哈的非常活躍,但從未看到他有什么幽默的表現。是不是我這個人太專橫了,搞得我手下的人不愿在我面前說笑話?沒人使我發笑,范德姆心想。
  埃琳尼除外。
  “你怎么從不在我面前說笑話呢,杰克斯,”
  “怎么了,長官?”
  “他們說你很幽默,可你從來在我面前說個笑話。”
  “不是那樣,長官。”
  “你能不能坦白地對我說這是為什么嗎,杰克斯?
  杰克斯沒哼聲,過了一會,他說:“因為你不允許別人太隨便,長官。
  范德姆點點頭。他們怎么會知道我也希望前仰后合地笑呢?他說:“杰克斯,你的笑很巧妙。這個問題就談到這里。
  沃爾夫的案子由我來處理,我真不知道我在這個崗位上稱不稱職,真不知道能不能把其它事也干好,我的臉受了傷。范德姆在想。
  他們過橋來到河中心的島上,東方這時已經發亮。杰克斯說:“長官,請原諒我直言。我想說的是,你是我參加工作以來遇到的最好的上級軍官。”
  “噢。”范德姆吃了一惊,“天哪,很好。謝謝你,杰克斯,謝謝。”
  “別喜气,長官。我們到了。”
  杰克斯把車停在一所房子前面,這所房子只有一層,規模不大,但修建得很別致,房前有個小花園。范德姆猜想,這位偵探隊長善于放出誘餌引別人上當,當然干得不是特別精。他也許是個細心人,這是個好跡象。
  他們順著小路走到門前敲門,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只腦袋從一個窗口探出來,并用阿拉伯語講話。
  杰克斯以軍人的口气說:“我們是軍事情報局的,快把這個破門打開。”
  不大功夫,一個身材瘦小,面部英俊的阿拉伯人一邊系褲帶一邊打開門。他用英語問:“什么事?
  范德姆不耐煩了,說:“有緊急事,怎么還不讓我們進去?”
  “請進,請進。”那人間到一邊,他們二人進去了。他把他們帶進一個小房間。
  “發生了什么事?”那人似乎有點恐慌。范德姆心想:沒事能在半夜三更來敲門嗎?
  范德姆說:“用不著惊慌,不過我們要你設一個監視哨,需要立刻就辦。”
  “當然。請坐,請坐。”探長把筆記本和鉛筆拿出來:“監視目標是誰?”
  “索吉婭。”
  “是那個舞女嗎?
  “是。我要你對她的住處晝夜進行監視。她住在扎姆萊克的船上,船名是吉哈。
  當看到探長把剛才的話記下后,范德姆希望他別讓埃及警察參与此項工作。但他說不出口,也不可能做到。在非洲,使用白皮膚又講英語的人搞監視工作太顯眼,會坏事。
  “她犯罪的性質是什么?”探長問。
  這點不能告訴他。想到此,范德姆說:“我們認為她可能是開羅一個使用偽造英國貨幣團伙的成員。
  “所以你想知道誰常去她那儿,那些人都帶些什么東西出入,船甲板上會不會舉行舞會?……”
  “是的。順便說一下,有一個特殊人物我們很感興趣,他叫沃爾夫,我們怀疑他是阿斯烏德殺人案的凶手,你應該已經看到過他的素描。
  “當然,是在每日情況報告里看到的。”
  “除此之外,如果發現沃爾夫的影子,要馬上向我報告。白天你可以在英軍司令部找到我或杰克斯上尉,杰克斯已把咱們倆家里的電話號碼告訴他。”
  “我知道這些船上住戶。岸邊的那條路是人們喜歡散步的地方,特別是情侶們。”探長說。
  杰克斯說:“沒錯。”
  范德姆朝杰克斯揚了一下眉毛。
  探長繼續說:“那是個好地方,一到晚上……那里還有不少矮樹,樹下是情侶們幽會的場所。”
  范德姆說:“是這樣嗎,杰克斯,”
  “我不曉得,長官。”他覺得范德姆剛才用指頭在他肋骨”上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他把寫有家中電話號碼的條子遞給探長。
  一個穿著睡衣的小男孩一邊揉眼睛一邊走進屋里。他睡眼朦朧地在屋里張望了一下,然后走到探長跟前。
  “我儿子,”探長很自豪地說。
  范德姆說:“如果你不搭我們的車進城的話,我們這就走了。
  “不用,謝謝,我有車。我還要穿上夾克,打上領帶,而且還得梳梳頭。
  “很好。不過動作要快。”范德姆站起來,可他眼前的東西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他怀疑是不是沒睜開眼,可是眼皮明明是開著的。他覺得身体失去了平衡,幸好杰克斯在他身旁,立即扶住他。
  “行嗎,長官?”
  他的視力漸漸地恢复了正常,說:“現在好了。”
  “你的傷勢很嚴重,”杰克斯帶著同情的口吻說。
  他們走到門口。探長說:“長官,這個船上住家我親自負責監視,就是船上爬上來一只老鼠我也讓您知道。”那小孩仍在他身邊,一只手拉著父親的右手。
  “再見,”范德姆說。他們互相握手。”順便說一句,我是范德姆少校。”
  探長鞠了個躬,說:“我是警長柯米爾。愿為您效勞,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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