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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珀西瓦爾·戈德利曼已經把家里一張小折疊床搬到了辦公室里。此刻,他穿著褲子和襯衫躺在床上,想睡而又睡不著。自從大學的畢業考試以后,將近40年來,他從沒有患過失眠症。他宁可過著往日有點提心吊膽的生活,也不想在眼下這种充滿憂慮的日子里苦度時光,因為憂慮弄得他不能入眠。
  他知道,昨日之他并非今日之他。那時候,他不僅年輕,而且根本不像現在這樣……時常出神遐想。那時候,他性格開朗、積极進取、怀有抱負;他曾想到過從政。那時,他并不怎么刻苦——對考試提心吊膽也就不無道理了。
  當時他對兩方面有熱情,一是辯論,二是跳舞,不過這兩种熱情并不相稱。他在牛津大學學生俱樂部的講演出類拔萃;《閒談者》1上刊登過他与初入社交界的姑娘跳華爾茲舞的照片。他絕不是尋花問柳之徒,他只想鐘情于自己所愛的女人,這倒并不是因為他相信什么崇高的道德准則,而是因為他認為應該那樣做人。
  
  1《閒談者》(The Tatler):倫敦的一种期刊,每周出三期,目的是向社會報道上層社會人物的風流瀟洒之舉、義俠行為、歡快的娛樂活動;后來開始探討社會風尚,提出了理想的社會准則和關于完美無缺的紳士、淑女的概念及高尚趣味的標准。該刊還登載大量有道德教訓的軼聞故事。該刊由隨筆作家R·斯梯爾爵士于1709年至1711年在倫敦主持。

  在与埃莉諾相識之前,他從沒和其他女人發生過關系。埃莉諾并不屬于那些初入社交界的姑娘,而是天資聰慧的數學系學生,舉止文雅,對人熱情。她父親是個在礦上干了近40年的老礦工,后來死于肺病。他帶她見了父母。他父親是郡里的長官,在埃莉諾看來,他家的房子似乎是一座宮邸。她身在其中,舉止自然,令人愉快,絲毫沒有畏怯。有一度珀西的母親以一种恩賜的姿態來對待她,她毫不留情地做出了机智的反應,珀西因而更加愛她了。
  他獲得了碩士學位。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后,他任教于一所公立學校,并三次參加了下議員的特別選舉。當夫妻倆發現他們不能生育時,雙方都很沮喪,但他們仍然相敬如賓,生活很幸福。她的死,是他人生的最大悲劇,從此他對現實生活失去了興趣,隱退到對中世紀歷史的研究之中。
  他和布洛格斯走到了一起,也因為雙方都有喪親的遭遇。戰爭使他回到了現實世界;本來那种敢作敢為的大無畏性格,出類拔萃的演講才能,教書的熱情以及對自由党的希望,都因戰爭而獲得了新生。布洛格斯因生活中的悲傷不能自拔,戈德利曼熱切希望布洛格斯生活能有轉机,使他從痛苦自省的困境中解脫出來。
  就在戈德利曼默想著布洛格斯時,布洛格斯從利物浦打來了電話,說“針”已是漏网之魚,帕金遭到殺害。
  戈德利曼坐在床沿,閉上了眼睛,對著話机道:“到火車上搜查要是派你就好了……”
  “謝謝!”布洛格斯應道。
  “就因為他不認得你。”
  “我以為,他可能認識。”布洛格斯說,“我怀疑他已經識破了我們的計划。他下火車以后,能認出的面孔只有我的。”
  “可是,他在哪儿見過你呢?啊,在萊斯特廣場。”
  “我不大清楚這是怎么回事,不過那時……我們似乎小看了他。”
  戈德利曼心里很急,赶忙問道:“渡口一帶你們已經控制了沒有?”
  “控制了。”
  “他不會從那儿走,這很自然,因為目標太明顯。他很有可能去偷船。也可能仍然去英弗內斯。”
  “我已通知那邊的警察,要他們戒備。”
  “那好。不過要注意,對于他的去向,我們還不能做出任何肯定,要多方著想。”
  “說得對。”
  戈德利曼站起身,拿著話机在毯子上來回踱步。“另外,不要斷定從火車背面下車的就是他。要考慮到:他可能在利物浦站前、站中和站后下車。”戈德利曼又專心思考問題了。他對各种變化和可能性條分縷析。“我要和警長談談。”
  “他就在這儿。”
  稍停片刻,又一個聲音響起來:“我是安東尼警長。”
  戈德利曼說:“我們要抓的人是在你那一區內下了車,你同意我這個看法嗎?”
  “看來有這個可能。”
  “既是這樣,那他此刻最需要的是交通工具——我要你把未來24小時以內在利物浦周圍100英里內發生的每一輛汽車和自行車、每一條船或者每頭毛驢失竊的詳細情況搞清楚,隨時向我報告。也要向布洛格斯報告情況,和他密切配合,跟蹤線索。”
  “是,長官。”
  “還要注意凶手可能干的其他犯罪活動——比如偷竊食品或衣服,原因不明的襲擊活動,持有非法的身份證等等。”
  “明白了。”
  “安東尼先生,這個凶手不是個普普通通的人物,你現在能意識到這一點嗎?”
  “我想到了,長官。你親自過問,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不過,詳情我并不知道。”
  “這涉及到國家的安全。連首相都要每個小時和我這個辦公室聯系,可見事關重大。”
  “是……啊,長官,布洛格斯先生還有話要說。”
  布洛格斯又拿起話筒,接著說:“你有沒有回憶起來,你怎么認識他的?你曾說過,你覺得見過——”
  “啊,是這樣——我曾說過這并沒有什么价值。在坎特伯雷大教堂里偶然見到了他,還談過話,關于建筑方面。所有情況都表明:這個人很聰明——我還記得,他在建筑方面還說了些很有見地的看法。”
  “我們也知道,他很聰明。”
  “我說過了,這對我們沒有什么用處。”
  安東尼警長來自中產階級家庭,是個意志堅強的人,說話帶有利物浦口音,很輕,很柔和。可是此刻對于MI5這么對他下命令,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感到惱怒還是為在自己管轄的區域里有机會為拯救英國出力而感到興奮。
  布洛格斯意識到他思想上的矛盾——往日和地方警察共事時他就遇到過這种情況,他知道如何讓事情朝著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就說道:“警長,對于你的幫助,我非常感謝。而且你知道,像這樣的事白廳方面不會不注意……”
  “也僅僅是盡我們的責任……”安東尼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稱布洛格斯為“長官”。
  “不過,自愿幫忙和勉強幫忙區別是很大的。”
  “是這樣。看來再想找到那人的線索還得要几個小時。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儿?”
  “好的,”布洛格斯不無感激地說,“如果有把椅子,就在拐角那儿……”
  “就待在這儿好了。”安東尼指了指自己的辦公室說,“我到樓下,待在指揮室里。一旦獲知什么情況,立刻就叫醒你。好好休息一會吧。”
  安東尼出去以后,布洛格斯往安樂椅那儿走,坐上去仰面躺下。他一閉上眼睛,戈德利曼的面孔就閃現出來,仿佛電影一樣投射在他的眼前。“獨居也該有個了結的時候。希望你別犯和我同樣的錯誤……”布洛格斯突然意識到他希望戰爭不停地打下去,因為戰爭一旦結束,他就無法回避像戈德利曼提出的那一類問題。戰爭使人們的生活單純起來——他很清楚:他為什么恨敵人,也清楚自己該怎么做。往后的事……但是若要想別的女人似乎是不忠誠的。
  他打著呵欠,身子在椅子上越陷越深。由于睡意漸濃,他所思考的東西也漸漸模糊了。如果克里斯廷死于戰前,那么他對再婚的看法會完全兩樣。他往日一向喜歡她,當然也敬重她。但是,自從她從事救護工作以后,他對她的敬重變成了近于肅然起敬的贊美,對她的喜歡進而變成了熱愛。那時候,他們之間的感情与眾不同,他們倆都知道,那是一种別的夫妻所不能享受的感情。她已死了一年多時間,布洛格斯不難找到一個他敬重而又喜歡的女人,但是他知道:僅有敬重和喜歡對他遠遠不夠。一個平常的婚姻和一個平常的女人將永遠會使他想起:像他這樣一個很平常的男人曾經有過最不平常的女人……
  他動了一下身子,想擺脫這些思念,好睡一會儿覺。戈德利曼說過,英格蘭遍地是英雄。可是,“針”如果溜掉……
  先要想想當務之急……
  有人推一推他的身子。他睡意猶沉,正在做夢:他和“針”同在一個房間里,但是他就是抓不到“針”,因為“針”已經用匕首捅瞎了他的眼睛。等到醒來時,他仍然以為眼睛瞎了,因為他看不清是誰在推他,到后來才知道自己的眼睛還沒有睜開呢。他睜眼一看,只見身材高大、身穿制服的安東尼警長正立在他的面前。
  布洛格斯身子稍稍坐直起來,揉揉眼睛,問道:“發現什么情況了嗎?”
  “情況很多,”安東尼說,“問題是不知哪一种情況有用。這是你的早餐。”他把一杯茶和一塊甜餅放在桌上,就在桌子對面坐了下來。
  布洛格斯离開了安樂椅,端一張硬椅子放在桌子旁邊坐下來。他呷了一口茶,茶味很淡,很甜。他說:“我們分析一下情況吧。”
  安東尼遞給他一疊紙,有五六頁。
  布洛格斯說:“別和我只談你這個區里的犯罪案件——”
  “哪儿會呢,”安東尼說,“酗酒、家庭糾紛、違反燈火管制和交通規則,或者是已經逮捕的作案者,這些并不是我們感興趣的話題。”
  “抱歉。”布洛格斯說,“我還似醒非醒的呢,讓我先看看這些材料吧。”
  闖入住宅的盜竊案有三起。其中有兩起是盜竊貴重物品——一處是一箱子珠寶,另一處是皮貨。布洛格斯說:“他偷竊貴重物品,可能是企圖轉移我們的視線。請把這情況標在地圖上,好嗎?也許有助于了解他整個作案的方式。”他把那兩份材料交還給了安東尼。第三起盜竊案報告剛剛遞交上來,詳細情況不明。安東尼把作案的位置標在地圖上。
  曼徹斯特一家食品分配辦公室里有几百本配給簿被盜。布洛格斯說:“他要配給簿沒有用——他要的是食品。”他把這份材料放在一邊。普雷斯頓那里一輛自行車被盜;伯克里德那里發生了一起強奸案。布洛格斯對安東尼說:“我看,他不會干強奸的事。但不管是不是還是把它標出來。”
  盜竊自行車一案和第三起入室盜竊案的地點距离很近。布洛格斯問道:“自行車被盜的地點是信號所——該所是不是在鐵路線上?”
  “是的,我想是。”安東尼答道。
  “假如費伯就隱藏在那輛火車上,而我們又沒能抓到他。那么,火車离開利物浦以后,第一站停靠的地方是不是就是信號所?”
  “可能是。”
  布洛格斯看著那份報告。“一件外衣被盜,留在那儿的是一件濕的夾克。”
  安東尼聳聳肩,說道:“可能能說明一些情況。”
  “有沒有汽車被盜?”
  “連小船和毛驢也沒有失竊的情況。”安東尼回答,“眼下這時候,偷車的事不多見。要弄到汽車倒并不怎么難——人們要偷的是汽油。”
  “我感覺到,他一定在利物浦偷了汽車。”布洛格斯一邊說,一邊敲打著膝蓋,有點茫然。“說實在的,他偷一輛自行車,這并沒有多大用處。”
  “無論如何,我看應該順藤摸瓜,”安東尼口气堅決,“這是最有价值的線索。”
  “那好吧。不過,對盜竊案還要再認真仔細地調查,看看有沒有衣服或食品被盜——受害者一開始可能不會注意到這些情況。還要讓遭到強奸的婦女看看費伯的照片,繼續檢查所有的罪犯。我要到普雷斯頓去,你能不能解決交通工具?”
  “可以給你一輛車。”安東尼說。
  “第三起盜竊案,什么時候能得到詳情?”
  “他們可能正在調查。”安東尼說,“等你到了信號所,我就了解詳細情況了。”
  “叫他們動作利索些。”布洛格斯邊說邊拿外衣,“我到了那邊就立刻和你聯系。”
  “是安東尼嗎?我是布洛格斯。我已經到了信號所。”
  “不要待在那里耽誤時間了。第三起盜竊案的作案者就是你們要抓的人。”
  “能肯定?”
  “除非有兩個手持匕首、到處威脅人命的歹徒。”
  “誰的人命?”
  “兩個老婦人,單獨住在一幢房子里。”
  “哎呀,天啦。死了嗎?”
  “除非她們興奮而死。”
  “什么意思?”
  “去看看吧,去了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我馬上就去。”
  兩個老婦人單獨住的房子其格局往往千篇一律:房子方方正正,又舊又小。門口周圍是一片野玫瑰叢,滋潤它們的是長年積累下來的成千上万杯泡過的茶葉。前庭的小花園里,一排排蔬菜長得茂盛又整齊,四周有修剪過的篱笆。前面的窗戶中懸挂著紅白相間的窗帘。園門咿呀的響聲不斷。大門的刷漆是業余油漆工干的活,漆得很辛苦,門上挂著馬蹄鐵做的門環。
  布洛格斯敲門以后,回答他的是一位八九十歲的老太太,她手里還拿著滑膛槍。
  他說:“早上好。我是警察局的。”
  “不對,你不是,”她說,“他們已經來過了。你快給我走,否則我就打掉你的腦袋。”
  布洛格斯對她打量了一番:她身高還不到5英尺;滿頭濃厚的白發梳得像個面包;臉色蒼白,布滿了皺紋;她的手瘦得像火柴杆,但是槍還抓得很緊;圍裙的口袋里裝的全是些碎布頭。布洛格斯又打量她的腳,只見她穿的是男式長統靴。他說:“早上來的是地方警察,我來自倫敦警察廳。”
  “我怎么知道是這樣的呢?”她問。
  布洛格斯回頭叫開車的警察,后者便下了車,往大門口這儿走。布洛格斯對老太太說:“他身上穿的一身制服,總該讓你相信了吧?”
  “好吧。”她說著就站到一邊,讓他進屋。
  他走進的那間房子天花板很低,地面上舖著瓷磚。房間的家具古老而又笨重,每件家具上都陳設有瓷器和玻璃制品。壁爐里微微地燃著煤火。房間里彌漫著熏衣草的气味,還有貓身上發出的气味。
  第二位老太太离開椅子站起身來。她和第一位老太太長得很像,但是有她兩倍那么寬。她一站起身,膝下就溜出來兩只貓。她說:“你好。我是埃瑪·帕頓,我妹妹叫杰西。她拿的槍,你可別介意——感謝上帝,那里面沒有子彈。杰西是個戲劇愛好者。你請坐吧。你這么年輕,看上去不像個警察。我們這儿出了件小偷小摸的事,倫敦警察廳竟然也感興趣,真是想不到啊。你是今天早上從倫敦來的嗎?杰西,給這位年輕人徹杯茶。”
  布洛格斯坐了下來。他說:“對這個盜賊,如果我們沒弄錯他的身份,他就是在逃的凶手。”
  “哎呀呀!”杰西一聲感歎。“我們差一點就——慘遭他的毒手啊!”
  “別說傻話了!”埃瑪說著就對布洛格斯說,“那可是個討人喜歡的人。”
  “請說一說發生了什么事。”布洛格斯說。
  “啊,當時我出了門,到房子后面,”埃瑪開始說明情況,“我是去了雞籠,希望拾些雞蛋。杰西在廚房——”
  “他嚇了我一跳,”杰西打斷了她的話,“當時我想拿槍,可時間來不及。”
  “你看牛仔電影看得太多了。”埃瑪指責她。
  “那也比你看的電影好——你看的都是愛情片子,全是淌眼淚、接吻——”
  布洛格斯從皮夾子里取出了費伯的照片,問道:“是不是這個人?”
  杰西認真看看,答道:“正是他。”
  “你多么机靈!”埃瑪惊歎著。
  “我們如果真的机靈,現在已經抓到他了。”布洛格斯說。“他干了些什么?”
  杰西回答:“他用刀子抵著我的喉頭,說:‘不許亂動,否則我就把你的肚子捅開。’我相信他說到做到。”
  “啊,杰西,你對我講過,他是這樣說的:‘你照我說的去做,我不會傷害你。’”
  “效果都是一樣的,埃瑪!”
  布洛格斯問:“他想要什么?”
  “要吃的,要洗澡,要干衣服,還要小汽車。我們當然把雞蛋給了他,還把杰西已過世的丈夫的衣服找了一些,給了他,諾曼的衣服——”
  “是什么樣的衣服,說說好嗎?”
  “好的。一件藍色的風雨衣,一條藍色工裝褲,一件格子襯衫。可怜的諾曼那輛車子,他也要走了。沒有車,我們怎么去看電影啊。你知道,我們惟一的不良習气——就是看電影。”
  “是什么車?”
  “莫利斯牌汽車,諾曼在1924年買的。這輛小汽車對我們可有用呢。”
  杰西說:“但是,熱水澡可沒有讓他洗成!”
  “是這樣的,”埃瑪說,“我不得不向他解釋,兩個獨身女人的家里,不大好讓一個男人在廚房里洗澡……”
  杰西打斷了她的話:“你宁可讓別人割斷咽喉,也不肯看穿連褲內衣的男人,不是嗎?傻瓜蛋。”
  布洛格斯問:“你們不讓他洗,他怎么說?”
  “他哈哈大笑,”埃瑪回答說,“不過我以為,他對我們的處境也是理解的。”
  布洛格斯不由得笑了起來。“我看你們很有膽量。”
  “我可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因此,那人乘著1924年的那輛莫利斯,穿著風雨衣、藍色工裝褲走了。什么時候离開的?”
  “9點30分左右。”
  布洛格斯心不在焉地撫摸著一只紅斑貓,那貓高興得又是眨眼睛又是呼嚕呼嚕地叫。“車子里的油多不多?”
  “有大約兩加侖——可是他拿走了我們的購油證。”
  “汽油是定量供給的,你們兩位女士怎么能領到?”
  “農業生產需要。”埃瑪在為自己辯護。她臉紅了。
  杰西哼了哼。“我們很孤單,又是長老。我們分配到汽油也是當然的。”
  “我們去看電影時,總要到食品店,”埃瑪補充說,“我們可不浪費汽油。”
  布洛格斯笑了笑,擺擺手。“好了,不用擔心——分配的事与我的部門無關。那小車車速是多少?”
  埃瑪說:“我們從來沒有超過時速30英里。”
  布洛格斯看看手表,說道:“就是那樣的速度,他現在已行駛75英里遠了。”他站起身來。“我要向利物浦那邊報告詳情。你們沒有電話嗎?”
  “沒有。”
  “是什么樣的莫利斯車子?”
  “一部考利。諾曼喜歡叫它‘牛鼻子’。”
  “什么顏色?”
  “灰色。”
  “注冊號?”
  “MLN29。”
  布洛格斯一一記了下來。
  埃瑪問道:“你看,車還能找回來嗎?”
  “我看能——不過車子可能不怎么完好了。一個人偷了汽車,開起來就不會怎么愛惜。”他往門口走去。
  “希望你把他抓到。”埃瑪大聲說。
  杰西送他出了門,手里仍然握著那支槍。走到門口那儿,她一下抓住布洛格斯的衣服袖子,像在戲台上演戲一樣小聲說:“你說說——他是什么人?逃犯?凶手?強奸犯?”
  布洛格斯對她看看,只見她那碧色的小眼睛炯炯有神,顯得很激動。他低下頭來,對她耳語道:“你可別同任何人說啊,他是個德國間諜。”
  她咯咯笑起來,一副高興的樣子,心里在估量著:他顯然与她看情趣相同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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