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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先找到路克尋求他幫助的是喬登,他想到美國來開始新生活,路克并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牽連,喬登和他的兄弟對他來說是陌生人。他是個外人,雖然他們有相同的父親,他對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們一點感覺也沒有。家庭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觀念。
  但是,忠誠卻又另當別論。
  他無法背棄喬登,而他拒絕探究原因。然后道格也來了,路克要改變主意已經太遲。當他旅行至英國看見格西是如何被對待時,他知道他的責任尚未終了。他必須想辦法解救最小的弟弟。
  路克付出的代价几乎是他自己的自由。
  華爾滋舞曲在高潮聲中結束,摩瑞也正好結束他的即席訓話。樂師們起立向如雷的掌聲行禮致意。
  掌聲突然中斷,仍然徘徊在舞池的男女轉身向入口,所有的人霎時全都安靜下來了。人群的舉動引起路克的好奇,他轉身想看看令眾人看得入迷的到底是什么。
  “英國并非一切都是腐敗墮落的,”摩瑞說。“仔細瞧,路克。英國优越的證明就站在入口。”
  從他聲音中的熱切听來,路克相信就算他看見英國女王站在那里也不會感到惊訝。
  “漢普,不要擋到他的視線。”摩瑞命令。
  “路克比所有的人都高,”漢普咕噥。“他可以看得很清楚。況且,我已經無法移動了,她出現了。”他輕聲又說,聲音中充滿敬慕。“她真勇敢。哦,是的,非常勇敢。”
  “這就是一只未烙印記的小牛,路克。”摩瑞說,聲音中充滿驕傲。
  吸引眾人目光的年輕淑女站在通往舞廳的階梯頂端,這兩個英國男人沒有夸大其辭。她确實是個美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女人。她穿著一件紫藍色晚禮服,禮服并不貼身,但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她柔軟圓潤的曲線和乳脂般白皙的皮膚。
  她獨自出現沒有任何人陪伴,而從她臉上淡淡的笑容看來,她似乎一點也不為自己所引起的騷動感到困扰。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服裝并不時髦,她的頭發沒有像其它所有女人一樣編成發辮緊緊地綰在腦后。這頭柔軟的金色發發披散在她纖細的肩膀四周。
  她是個令人耳目一新的完美的改變。
  如此美麗的畫面當然震撼了路克,他眨眨眼睛。她沒有消失。他看不見她眼睛的顏色,但是他已經知道它們是藍色的……燭光藍。它們一定是燭光藍。
  他突然感到呼吸困難,心跳狂亂。該死!他表現得像個小男孩,真可恥。
  “她确實与眾不同,”漢普附議。“你們瞧瞧站在那邊的侯爵。甚至距离這么遠,我都能夠看見他眼里的欲望呢!我想他的新婚妻子也看見了,瞧她瞪著他的樣子。老天!這真是令人愉快的一幕。惡人終有惡報。老天!抱歉,路克,我不該這么無禮地談論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沒有把他當成家人。”路克嚴厲堅決地說。“你是對的,漢普,”他又說。“他得到的惡報會比你想象的還要多。”
  漢普做個滑稽、怪异的表情。“你讓我非常好奇,路克。你知道些什么我們不知道的事……”
  “他可能听說了那件羞辱的始末。”摩瑞推測。他沒有等待路克證實或否認,急忙把他知道的說出來。“眼前這位絕世佳人曾經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的未婚妻,不過我确信你已經知道這部分。”他開始說。“威廉在追求她的時候相當溫柔,而她,如此年輕而純真,當然認為他迷人。然后,就在舉行婚禮之前的兩個星期,威廉和他未婚妻的堂妹珍娜私奔了。五百多位受邀的客人當然都被通知婚禮取消了。這是本季最大的丑聞。”
  漢普點點頭。“你們看珍娜緊抓著威廉的樣子。哦,太有趣了,威廉甚至不隱藏他淫蕩的念頭。如果他開始流口水我也不會吃惊。和他所放棄的比較起來,珍娜真是相形見絀,不是嗎?”
  路克不覺得好笑。“他是個笨蛋!”他咕噥。
  漢普點頭同意。“我瞧不起麥威廉,他是個騙子。他差點毀了喬登和道格,不是嗎?”
  “不錯,”摩瑞回答。“威廉已經得到報應。珍娜就和他一樣卑鄙,謠傳她已經怀了他的孩子。如果謠言屬實,我可怜那個孩子。”
  “她有可能怀孕了,”漢普說。“他們兩個早就明目張膽地偷情,珍娜也會后悔,她以為威廉還有很多家產呢!”
  “他沒有嗎?”路克問。
  漢普搖頭。“真相很快就會泄漏出來,他現在是一貧如洗。這個笨蛋做投机生意賠掉了所有的錢,連土地也沒有了。他可能正指望珍娜在施老夫人死后獲得丰厚的遺產。她病了,不過听說她又奇跡似地复原。”
  音樂再度響起,人群被迫停止呆看。黛茵提起裙擺走下階梯。路克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他向她走近一步,然后停下來再次拿出怀表看看時間。
  還剩十分鐘,他可以忍耐。只要再過十分鐘,他就自由了,他滿意地歎口气,期待地微笑。
  黛茵小姐也在微笑,她完全遵從她祖母的指示。她會微笑,沒有人能夠令她皺眉。這是极大的痛苦。這一切令她感到惡心,她的胃感覺彷佛著火了。
  黛茵強迫自己不要向絕望投降。她必須期待未來,地想著,記住祖母對她說的話,孩子們需要她。
  年輕的單身男人們擠上前來,黛茵沒有理會他們。她環顧四周,試著尋找她的伴護,她瞥見珍娜和威廉,可是拒絕允許自己看著他們。她的心跳加速。老天!如果他們走過來她要怎么辦?她要說什么?恭喜?哦,老天!她會死掉或嘔吐。她沒有考慮到他們可能會出席。
  她滿腦子都在憂慮她的祖母,根本容納不下其它煩惱。諷刺的是,今天下午她的祖母病況大有改善,當黛茵离開的時候,甚至抱著希望她的祖母真的會再次奇跡地康复。
  一個熱切的年輕男子懇求黛茵讓他陪伴她走上舞池,黛茵优雅地拒絕了。他剛轉身离去時,她便听見珍娜獨特的尖銳笑聲。她轉身看,瞥見珍娜惡意的微笑,然后注意到一個年輕淑女轉身快步走向出口。黛茵認得這個女孩,她是丁爵士最小的女儿凱琳小姐,今年才十五歲。
  結婚并沒有改善珍娜的性情。從可怜的女孩悲慘的表情看來,她顯然剛成為珍娜的犧牲品。
  黛茵突然被憂郁吞沒。殘酷是她某些親戚非常享受的娛樂。他們的卑劣令她難受,而以她目前的心理狀況,她再也不知道如何對抗這种感覺。她覺得無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适合英國的上流社會,也許這就是她總是把自己埋在小說中的原因。是的,她是個夢想家,如她祖母所指控的,但是黛茵并不認為這有多糟。現實時常都是丑惡的,如果她不能偶爾作作夢,那簡直是令人完全無法忍受。她喜愛的是浪漫的故事。不幸的,在現實生活中她從未認識過像書中男主角那般勇敢迷人的英雄。
  一心只想逃离殘酷的凱琳小姐差點撞倒黛茵。
  黛茵抓住苦惱的女孩。“慢慢走,凱琳。”
  “求你讓我走。”凱琳哀求。
  女孩已經淚流滿面,黛茵拒絕放開她的手臂。“不要哭,”她命令。“你哪里也不去。如果你就這樣离去,以后在公共場合露面對你來說會更加難。你不能允許珍娜擁有宰治你的力量。”
  “你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凱琳哭泣地說。“她說……她告訴每個人我……”
  “她說什么惡毒的話都無關緊要,”黛茵試著讓她冷靜下來。“如果你假裝不理會她和她的毀謗,沒有人會相信她。”
  凱琳拿出手帕擦擦臉。“我覺得好屈辱,”她低聲說。“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她這樣對我。”
  “你年輕又漂亮,”黛茵回答。“這是她傷害你的原因。你犯的錯是和她太接近了。你會活下去的,凱琳,就像我一樣。我相信珍娜已經在尋找下一個犧牲者。以殘酷為樂的她真令人感到惡心,是不是?”
  凱琳露出微弱的笑容。“哦,是的,黛茵小姐,她真令人感到惡心。你該听听她剛剛說你什么--你戴的這串藍寶石項鏈應該屬于她。”
  “是嗎?”
  凱琳點點頭。“她說安蒂夫人精神不穩定……”
  黛茵打斷她的話。“我沒有興趣听珍娜說的任何關于我祖母的話。”
  凱琳看向黛茵的身后。“她在看我們。”她低語。
  黛茵拒絕回頭看。老天!只要再一會儿,她想著,她就能夠离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凱琳,你愿意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凱琳熱切地承諾。
  “戴我的藍寶石。”
  “你說什么?”
  黛茵伸手解下項鏈和耳環。凱琳張大眼睛看著她,表情非常滑稽。黛茵忍不住微笑。
  “你不是認真的,黛茵小姐。這些藍寶石价值不菲,珍娜看見我戴它們一定會尖叫。”
  “她會不高興,是不是?”她微笑地說。
  凱琳大笑起來,她的笑聲誠摯而充滿歡欣。黛茵突然覺得好多了。她幫女孩戴上珍貴的項鏈和耳環。
  “永遠不要被物質欲望所奴役,也不要重視財富甚于自尊,否則你將成為另一個珍娜。”她警告。“你不想如此吧?”
  “老天!當然不,”凱琳脫口而出。“我會确定爸爸把它們藏在安全的地方。明天我會親自把它們送還你。”
  黛茵搖頭。“明天之后我就不需要珠寶了,它們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凱琳差點跌倒。“可是……”她惊愕得說不下去。“可是……”凱琳被黛茵的慷慨感動得流下眼淚。
  “我送你禮物不是要讓你哭,”黛茵說。“你看起來很美,凱琳,不管有沒有戴藍寶石。擦掉眼淚,我來為你找個合适的舞伴。”
  黛茵看見湯米爾,示意他過來。年輕男人跑上前,一分鐘后,凱琳在他的陪伴下走上舞池。女孩看起來容光煥發,再次表現得像個十五歲的女孩子。
  黛茵感到滿足,但是這股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她的男伴呢?她決定繞舞廳一圈,當然要避開珍娜,如果找不到他,她就离開。她今晚已經微笑夠了,她的祖母永遠不會知道她只待了十五或二十分鐘。是的,奶奶會贊許她的表現。
  黛茵被三個善意的朋友擋住去路。愛麗、約芬和絲妲都是和黛茵一起上“羅森淑女學院”的同學。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們就成了閨中密友。愛麗比其它人大一歲,因此她相信自己比她們世故得多。
  “親愛的黛茵,你今晚看起來真美,”愛麗說道。“我相信站在你的旁邊會使我黯然失色。”
  黛茵微笑。愛麗叫每個人親愛的,她相信那會使她顯得更加世故。“沒有人能夠使你黯然失色。”她回答,知道這是愛麗想听的。
  “我看起來的确很美,不是嗎?這件禮服是新的,”她繼續說明。“它花了爸爸不少錢,他決心在這一季把我嫁出去,就算破產。”
  黛茵覺得愛麗的誠實讓人感到清新爽快。“我相信你可以選擇任何男士。”
  “我唯一感興趣的那一個卻看也不看我一眼。”愛麗坦承。
  “她已經盡力吸引他的注意力,”約芬插嘴。“我想,她可以試試在他面前昏倒。”
  “他可能不會接住她。”絲妲說。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追求她,”約芬說。“愛麗的父親會心悸亢奮。”
  絲妲點頭同意。“他是個坏男孩。”她告訴黛茵。
  “男孩?親愛的,他是個男人。”愛麗責罵。
  “一個聲名狼藉的男人。”絲妲反駁。“黛茵,我穿粉紅色的禮服看起來很糟嗎?約芬說……”
  “你看起來很美。”黛茵回答。
  “他确實聲名狼藉,”愛麗承認。“而那正是他吸引我的原因。”
  “琳達告訴我她听說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上床,”絲妲說。“你能想象嗎?他可以擁有任何地想要的人,他非常……”
  “誘人?”愛麗提供形容詞。
  絲妲立刻臉紅。“我承認他有某种魅力,他是如此巨大。他的眼睛非常迷人。”
  “我們談的是誰?”黛茵好奇地問。
  “我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愛麗說。“可是他今晚就在這里,我一定要認識他。”她停頓,在臉前煽動扇子。“他使我心跳加速。”
  黛茵突然注意到約芬正同情地看著她。“怎么了,約芬?”她問。
  “哦,黛茵,你今晚到這里來真是太勇敢了。”
  愛麗用扇子敲打約芬的肩膀。“看在上帝的分上,約芬,我們說好不提這件事的。”
  “你真該感到羞愧。”絲妲斥責。“黛茵,你心碎了嗎?”
  “沒有。我真的……”
  她沒有机會說下去。“謠傳珍娜怀孕了,”約芬低語。“他們兩個早就私通了。”
  “你有必要提這件事嗎?”愛麗問。
  “她有權利知道。”約芬辯解。
  “我真的不想談……”
  黛茵再次被打斷。“他在這里,”約芬告知朋友們。“黛茵一走進來,珍娜就抓住他的手臂,到現在都還沒有放開他。麥威廉應該被吊死。”
  “我真的不想談他。”黛茵說。
  “今晚我們都會站在你身邊。”絲妲承諾。
  “謝謝你們,”黛茵回答。“不過我并沒有那么脆弱,你們不必擔心會有任何人傷害我的感情。我可以照顧自己。”
  “是的,你當然可以。”愛麗用同情的聲音說。
  黛茵決定改變話題。“我已經寫好給你們的信,信里有重要的消息。”她脫口說出。
  “寫信給我們?”愛麗問。
  “消息?什么消息?”絲妲問。
  黛茵搖頭。“你們必須等到明天,你們會在下午收到信。”
  “你好神秘哦!”絲妲說。
  “我不是故作神秘,”黛茵回答。“有時候寫信比較容易說清楚……”
  “說吧,黛茵。”愛麗要求。
  “你不能這樣吊我們胃口。”絲妲說。
  “你要离去嗎?”約芬問。“人們總是在遠行之前寫信。”
  黛茵后悔自己提起信。“這是個惊喜。”她堅持。
  “你非告訴我們不可,”愛麗說。“你不說我們就不讓你离開這里。”
  黛茵搖頭。愛麗的表情說明她絕不就此罷休,但絲妲卻不經意地解救了黛茵。她瞥見正在跳舞的凱琳小姐,認出她脖子上的藍寶石項鏈,立刻要求知道她為什么戴著黛茵的珠寶。
  黛茵慢慢地說明自己送掉珠寶的理由。
         ※        ※         ※
  路克在舞廳的另一端看著她。一群男人圍著他不停地詢問美國的生活情形,他們有些偏見讓他覺得有趣,有些讓他感到憤怒。這些英國人似乎都對印地安人非常著迷,一直詢問路克是不是殺了很多印地安人?
  他耐心地回答較不無禮的問題,可是一直不停地看表。他不特別在乎自己是不是無禮,午夜一到他就要离開。當他正在說明他的牧場的地理位置時,瞥見麥家的混蛋繼承人甩掉他妻子的手走向黛茵。他的新婚妻子追著他。
  黛茵也瞥見他了,她看起來准備奪門而逃。路克看著她彎身拎起裙擺,然后突然放開又站直身体。她顯然決定不逃了。
  她不會讓任何人看見她的惊慌,包括她最親近的朋友。黛茵微笑到臉頰僵硬,她知道所有的人都期望她表現出受到羞辱的樣子。他們恐怕要失望了。
  愛麗不停地說著什么,可是黛茵沒有注意听。她不想傷害朋友的感情,于是假裝很有興趣。
  他們愈來愈接近了;威廉繞過跳舞的男女往這邊是來,珍娜追著她丈夫。
  如果黛茵沒有看見她堂妹的表情,也許能夠控制內心的惊慌。珍娜看起來火冒三丈。當珍娜心情愉快的時候,她是略微惡毒的;可是當她生气的時候……這個想法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黛茵覺得自己要病倒了。哦,老天!她沒有辦法,她真的要逃。她沒有能力也不想對她的堂妹有禮貌。堂妹和堂妹夫,她糾正自己。
  哦,是的,她要病倒了。
  路克看見她眼里的惊恐,突然停止解說關于印地安人的事,排開包圍他的人群往前走。摩瑞和漢普跟著他穿越舞廳。
  “黛茵,你怎么了?”愛麗惊愕地問。
  “她在喘息。”絲妲皺著眉說。
  黛茵試著鎮定下來。“我想我該走了。”她說。
  “你才剛到這里。”約芬說。
  “可是我真的……”
  “老天,他走過來了。”愛麗慌亂地說,立刻理理衣袖。
  絲妲轉頭偷看,發出惊呼,然后轉向黛茵。“哦,等你見到他再決定要不要走,”她低語。“雖然媽媽說他是個坏男人,我必須承認他懶洋洋的說話語調非常迷人。”
  “你怎么知道?”約芬問。
  “我听見他和漢普交談。”絲妲解釋。
  “你偷听他們說話。”約芬指控。
  絲妲點頭。“是的。”她愉快地承認。
  黛茵正慢慢后退。她回頭查看到入口的距离。自由在三十呎外,如果她能夠走到階梯,她就能夠……
  “黛茵,你必須和這個男人說說話。”愛麗堅持。
  “你們全都瘋了?我不會和他說話,麥威廉根本一無是處。”
  黛茵几乎是用喊叫的,她的朋友們全都轉頭看著她。
  “威廉?沒有人提到威廉。”絲妲說。
  “回到這里來,黛茵。”愛麗要求。
  “哦,老天!威廉也走過來了,”約芬低聲宣布。“難怪黛茵試著溜走。”
  “我不是試著溜走,”黛茵否認。這是謊言,當然,不過她宁死也不愿承認自己的怯懦。“我只是想避開鬧笑話的場面,恕我失陪……”
  絲妲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你不可以溜走,”她低語。“那會讓你看起來很可怜,黛茵。不要理他就好了。愛麗,你停止呆望著那個男人好嗎?”
  “一定要有人介紹我和他認識,”愛麗說著猛烈地搖動扇子。“老天!他真是高大英俊。”
  黛茵努力地試著讓絲妲放開她。當她終于掙脫正要拎起裙子逃走時,碰巧瞥見愛麗口中高大英俊的男人。
  她全身凍結。她認為自己可能忘了如何呼吸,因為她突然、無法解釋地覺得頭昏眼花得厲害。
  他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他高大、結實,有寬闊的肩膀和深褐色頭發。他的皮膚是古銅色的,顯然是長期日晒的結果。而他的眼睛,老天!他的眼睛是最魅惑人的顏色--深沉濃郁的巧克力色。他的眼角有些美麗的皺紋,可能是時常在陽光下瞇眼睛造成的。
  他看起來不像常常笑的人,他也不是那种你會想在黑暗的角落遇見、或想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哦,老天!她做了什么?
  黛茵伸手搶下愛麗手中的扇子。在她的朋友能夠抗議之前,她開始猛烈地搖動扇子。老天!這里為什么突然熱起來?
  如果她在他跟前昏倒不是太無禮了嗎?他很可能會跨過她的身体徑自离去。黛茵搖頭。她真的必須鎮定下來。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發紅。真荒謬,她想著,她沒有什么好覺得困窘的。是因為太熱了,她告訴自己。
  這個巨人就是她的朋友們口中聲名狼藉的男人嗎?老天!她希望不是。她希望自己剛才多注意听她們的談話。絲妲說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上床?她要好好地問問她的朋友們,因為她突然想知道關于這個神秘陌生人的一切。
  老天!現在問任何問題都太遲了,不是嗎?上帝幫助她,她快要瘋了。這可能是他的錯,因為他的目光完全落在她的身上。使人喪失勇气的穿透性目光,難怪她會惊慌失措。而且如此的無禮露骨,她默默地加上一句。她無法停止注視他。她怀疑自己的嘴是張開的。沒有關系,她告訴自己,扇子會隱藏她大半的臉。
  愛麗搶回她的扇子,黛茵感覺彷佛剛被撕開衣服。她沒有讓這种感覺持續太久,很快地挺直肩膀、挂上微笑,試著記得如何表現得像個淑女。
  哦,是的,他是非常英俊。只是看著他,她就几乎呼吸困難。她想發出贊歎,可是不敢這么做。
  黛茵了解自己對這個男人產生如此怪异的反應的原因。他是她的夢想成真,因為他令她想起小說的男主角。
  黛茵開始顫抖。這個男人令她全身起雞皮疙瘩,他的目光銳利得使她寒毛豎立。不錯,他是個英俊的家伙,但是他渾身散發著危險的訊息和力量,她想著。從他的外表看來,她相信他有充份的能力保護他的財產。
  還有孩子們,她想著。他會保護孩子們。
  這不是最重要的嗎?她不該為他的名聲或是自己對他產生的怪异反應憂慮。以她的目的來說,他不僅能夠胜任,甚至是完美的人選。
  她發出歎息。她的朋友們響應她的歎息聲,她們顯然和她一樣被這個男人迷惑了。
  威廉和路克從不同的方向走過來,而他們同時到達黛茵面前。他們之間距离僅三呎。
  先開口的是威廉,他的聲音帶著怒气。“黛茵,我要和你私下談談。”
  “你不能和她單獨到任何地方去。”他的妻子在后面怒喝。
  黛茵沒有理會他們兩個,她仰起頭以便看著使她心緒大亂的男人的臉。她努力地試著不怕他。他确實有雙美麗迷人的眼睛。
  “你比我記得的高得多。”
  這句話說得有如低喃。路克微笑。他喜歡她的聲音,非常誘人。
  “你比我記得的漂亮得多。”
  絲妲是對的。他确實有非常迷人的語調。
  她的周圍陷入一片混亂。除了黛茵和路克,突然間所有的人都開口說話。絲妲和約芬要求知道黛茵何時認識這個陌生人;愛麗哀求介紹;威廉和珍娜爭吵著,而漢普和摩瑞大聲地爭辯黛茵已經被介紹給這個美國人的可能性。大家都知道過去這几個星期,黛茵一直待在蘇格蘭,而當她被召回倫敦之后一直守在她病危的祖母身旁。她哪有時間和路克見面認識?
  黛茵跟不上所有的談話,不過,她突然覺得非常愉快。她胸口緊繃的感覺消失了。鎖住她和英國以及和責任之間的鏈條被扯開了,她將獲得自由。當她走出這里,就可以遠离英國僵化的社會,遠离一切限制和責任。
  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回來。她永遠不必再看麥康叔叔一眼,永遠不必再忍受珍娜,永遠不必再覺得羞恥。
  “差不多午夜了吧,先生?”她脫口說出,聲音中的急切非常明顯。
  他點點頭。“我們可以走了。”
  所有的人開始質問她。
  “走?黛茵,你要去哪里?”絲妲要求知道。
  “她要和他一起走?”約芬問。
  “你們兩個是什么時候認識的?”漢普問。
  “你不可以和他到任何地方去,”威廉大叫。他憤怒得滿臉通紅、青筋暴突。“你跟我走,黛茵。我要求和你私下談談。你貶低自己和這個惡棍說話,你知道他是……”
  愛麗打斷他的話。“閉嘴,威廉。黛茵,親愛的,請介紹我和這位男士認識。”
  威廉不听任何制止,他伸手要握住黛茵的手臂。路克的警告阻止了他,他的聲音很輕,卻冷得令人打顫。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碰她。”
  威廉的反應彷佛路克咆哮地威脅他,他迅速地后退一步。這可能是本能的反應,黛茵想著,不過這個動作透露了很多訊息。威廉确實怕這個男人。
  珍娜尖叫一聲。“把黛茵留在這里,威廉,我去找爸爸來。”她怒目盯著路克,又說:“我的丈夫也許怕你,但是我的父親不會。他是黛茵的監護人。”
  路克對珍娜的話根本沒有反應,他甚至沒有費事看她一眼。
  黛茵決定依循他的模式,她拒絕看著她的堂妹。“你的父親不是我的監護人。”
  “他將會是,”珍娜夸耀地說。“只要老夫人一死。到時你就會后悔,黛茵。父親會把你鎖起來以免你做出羞辱我們的事。”
  摩瑞和漢普立刻出面保衛黛茵。“可恥的人是你,麥珍娜!”漢普大叫。
  “告訴我,你是真的怀了孩子,或者這是你捏造出來的圈套?”摩瑞譏剌地說。
  “你竟敢毀謗我!”珍娜大叫。她拍打她丈夫的肩膀以得到他的注意。“威廉,你不為我的名譽辯護嗎?”
  她的丈夫一句話也沒說,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黛茵身上。
  這場唇槍舌戰很快地演變成拉扯推擠,黛茵被轟炸得疲憊不堪。愛麗拉扯她的手臂要求和她說話,絲妲也不愿被忽略,而扮演和事佬的約芬努力地試著讓所有的人降低音量。
  黛茵的頭感覺彷佛在旋轉。她瞥向她的男伴看他對這場鬧劇有什么反應,而他的表情令她大為惊奇。
  他看起來非常無聊,她想知道他怎么能夠對威廉的公然侮辱及中傷無動于衷。威廉不停地毀謗他,而路克只是拿出怀表查看時間。
  然后威廉辱罵路克是個雜种。愛麗、約芬和絲妲不約而同地發出惊呼。黛茵等待她的男伴為自己辯護。十五秒鐘過去了,她發覺他并不打算說或做什么。
  她突然變成保護他的斗士。威廉再次重复他的辱罵;憤怒的黛茵轉向愛麗,搶下她手中的扇子,然后再轉向威廉。在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之前,她用扇子打他的臉。
  “謝謝你。”她說,把扇子遞還給她的朋友。
  愛麗惊愕得張口結舌。黛茵的肩膀垮下來,她討厭鬧丑聞,可是有的時候也顧不得适當的言行舉止。
  威廉不了解黛茵已經到忍耐的极限。“如果你听我說,”他要求。“你會知道我說的是實話。他只是個……”
  黛茵再次抓住愛麗的扇子,轉身面對威廉。
  “如果你再說一個侮辱的字眼,我會挖掉你的眼睛。”
  “黛茵,你是怎么了?”愛麗低語。
  黛茵把扇子丟還給她的朋友,然后看向她的男伴。
  “我們現在就走好嗎,先生?”
  她的聲音听起來非常迫切,但她不在乎。路克微笑。“好,”他回答。“已經過了午夜。”
  她長長地吁口气。路克向摩瑞和漢普點點頭,然后往門口走。他走到黛茵身邊時沒有停下來,而是握住她的手繼續走。他步伐長而果決。她沒有抗拒,任由他拉著往前走。老天!她真的在微笑。
  漢普的叫聲令路克停下腳步。“她和你在一起安全嗎?”
  這個問題應該讓他覺得受辱,然而漢普聲音中的關切消弭了他的憤怒。這是個合理的問題,畢竟這個英國人并不了解他。
  他轉身回答:“是的,她會是安全的。”
  愛麗跑上前。“黛茵,在你离開之前,請你介紹我和這位男士認識好嗎?”
  “當然,”黛茵同意。“他是……”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老天!她想不起來他叫什么名字。惊慌的黛茵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嗯?”愛麗問。“他是誰?”
  “是的,”絲妲脫口說出。“他是誰?”
  黛茵抬頭看她的男伴,希望他會替她解圍。可是,他一句話也沒說。他只是注視她,等著看她會怎么做。
  黛茵感到屈辱。她為什么不記得他的名字?她深深地吸口气,為自己可怜的行為搖頭,然后轉向她的听眾。
  她不記得他的名字,但是她至少記得他的身分。
  “他是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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