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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那晚茱麗沒睡多少覺,依恩一直把她弄醒。他當然不是故意的,可是每次只要他一翻身,她就會立刻從睡夢中被震醒。她拚命將身子挪開他身邊,他馬上會占据那騰出來的空間直到他盤踞了一整張床,而她則是名副其實地吊在床邊。
  在黎明前不久她才終于沉沉睡去。几分鐘后,依恩碰到了她的手。她立刻反射性地彈跳起來,而且發出了一聲惊恐万分的尖叫。她也嚇著了他。他抓起他的劍,迅速地跳下床要保護她,直到他發現根本就沒有半個闖入者。
  一定有什么嚇到茱麗。她還是睡眼惺忪的,最后他終于恍然大悟,她是在怕他。在她的眼眸中有一抹狂野,當他放下劍回到她身邊時,她反射性地向后退卻。
  他不要這种拒絕。他一把握住她的纖腰,抱著她讓她躺在他身上。他把她的腿固定在他的雙腿之間,然后開始溫柔地摩擦她的背。
  她立刻在他身上放松了。他大聲地打了個呵欠,“剛才你做惡夢了,是不是?”
  他的聲音由于剛睡醒而顯得粗嗓。她為自己打扰了他的睡眠深感抱歉。“不,”她無比輕柔地回答。“你繼續睡吧,你需要休息。”
  “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尖叫?”
  “我忘了。”她解釋。她用她的臉頰摩擦他溫暖的胸膛,然后閉上了雙眼。
  “你忘了你為什么要尖叫?”
  “不!”她回答。“我是忘了我已經結婚了。當你不小心推到我的時候,我只是出于本能的反應。我一點都不習慣跟一個男人同床共枕。”
  他有些邪惡地微笑一下。“你當然不應該習慣,”他告訴她。“現在你不會害怕了,對不對?”
  “不會,當然不會了,”她喃喃說道。“謝謝你這么關心我。”
  老天!她竟然說得這么客气。他已經是她的丈夫了,她卻還把他當個陌生人一樣看待。茱麗覺得既尷尬又不知所措,她的結論是自己一定是太累了。”
  她根本沒想到要哭,因此那些淚水著實讓她自己都感到惊訝。她知道自己的舉動就跟個孩子沒兩樣,又愚蠢又愛鬧,可是她就是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停止。
  “茱麗?”他的拇指拭去一顆滾落在她臉頰上的淚珠。“告訴我,為什么哭?”
  “沒有半朵鮮花。依恩,教堂里應該要有鮮花的。”
  “什么教堂?”
  你們沒有的那种教堂。”她回答。她知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楚楚可怜,不過她也知道她說的話對他根本沒有半點意義。“我累死了,”她為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找了個借口。“請不要為我擔心了。”
  “我沒有擔心。”她說那种他們沒有的教堂里面的鮮花,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那甜蜜、溫暖的身軀很快就讓他心猿意馬了。但他不能再碰她,今晚不能。這對她來說太快了,她需要時間來松弛那因為激情而疲憊的身体。
  依恩抱著他柔順的小新娘,閉上了雙眼。派特曾經告訴過他,如果是為了他的嘉琳,即使要他走過煉獄之火,他也在所不辭,依恩還記得自己曾對這句荒謬的話大笑了多久。
  他的弟弟卸下了防備允許自己變得易感而脆弱。沒有一個女人會讓他整天繞著她團團轉,他知道他永遠也不會允許自己沉溺于儿女私情。噢,他是在乎茱麗,比他原先所預期的更要在乎,不過她現在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應該已經覺得心滿意足。
  如果他變得脆弱易感,那真是該死透頂了。當然,她說她愛他這句話讓他几乎樂翻了。
  過了好久依恩都沒有睡著。他一直繼續在想出所有邏輯的理由,告訴自己他絕不會變成像派特那种得了戀愛病的弱者。當他終于沉入夢鄉時,他還不斷說服自己,他會把他的心和理智隔得遠遠的。結果他整晚都夢到她。
  茱麗几乎睡掉了一整個早上。當她好不容易伸個懶腰醒來時,依恩已經离開了臥室。她覺得全身發僵,而且稍微動一下就很敏感。她發出一聲大而且頗不淑女的呻吟,然后才走下那張床。
  現在她是族長的妻子了,可是她根本沒概念自己應該做些什么。她決定先換好衣服,再到下面去找她的丈夫,問他該怎么辦。
  她從她的小箱子中拿出一件談粉紅色的衣服以及干淨的內衣。打點完畢后,她便將床舖整理好,并折好依恩留在被單上的外衣。
  寬闊的廳堂空蕩蕩的,桌子正中央放著一個盛滿了苹果的盤子。一條厚的黑麥包斜靠在盤子一側。茱麗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她吃了一顆苹果。
  當葛罕開始走下樓梯時,她本來要開口叫他,臨時又閉上了嘴。這位長老并不知道有人在看他,他的神情毫無警戒。他看起來是處于极度的憂傷以及疲憊之中。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然后繼續步下台階。茱麗的心懸在這位長者身上。她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不快樂,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應該打扰他。
  他手上抱著一只小木箱。當他走到一半的台階時,他又停下來一次,這次是為了調整一下他抱著那小箱子的姿勢,就在這時候他看到她了。
  她隨即投以一朵微笑。“日安,葛罕。”她大聲地對他說道。
  他點點頭。她覺得他的笑容是硬擠出來的。她匆忙地走到樓梯口。“要不要我幫你搬呢?”
  “不了,姑娘!”他回答。“我拿得動。勃迪和亞力在替我搬剩下的東西。還有吉費的,我們再也不會礙著你了。”
  “我不明白,”她說道。“你們沒有礙著我啊!你到底在說什么?”
  “我們要搬出城堡了,”葛罕解釋道。“既然現在依恩已經娶新娘了,吉費和我就要搬到城堡下的茅屋去住。”
  “為什么?”
  葛罕踏完最后一級台階,他停下腳步。“因為依恩現在已經成家了。”他耐心地解釋著。“你們是需要獨處,兩個老人在旁邊只會礙事。”
  “這么說,你急著要离開,并不是因為你不想跟一個英格蘭女人一起待在同一個屋檐下?”
  她的眼神中有著明顯的憂慮。葛罕連忙搖頭。“如果那是我的感覺,我會說出來的。”
  她相信他。她如釋重負地歎口气,接著問道:“文生、歐文、還有鄧肯都住哪儿呢?”
  “跟他們的太太一起住。”
  他試著繞過她,她擋住他的去路了。他并不真的想走,而她也不想逼他走。問題在于,他的驕傲。她得想出個解決辦法,并且同時讓他們兩個都有台階下。
  “你在這里住多久了?”她不假思索地問道。想用些問題來纏住他,好讓她有時間想出一個完善的計划。
  “到現在差不多有十年了。在我當上族長后,我就和我的安妮一起搬進來了。她是五年前去世的,六個月前,我把族長的重任移交給依恩,那時候我就該搬出去的,不過我卻賴著沒走。如果現在我再不走,就未免太不識趣了。”
  “那吉費呢?”當他再度試圖從她身旁走過時,她又問道。“他在這里住多久了?”
  葛罕給了她一個不解的表情。“到現在三年了,”他答道。“他是在他的妻子去世后才搬進來的。榮麗,這口木箱愈來愈重了,可不可以讓一讓?”
  他再一次試圖走到門口。萊麗忙不迭地赶到他跟前。她的背抵著門,雙臂向外伸開。“我不要讓你走,葛罕。”
  她的大膽令他詫异。“為什么?”他質問。
  他的聲音听起來很气惱,不過她可不覺得他是真的在生气。
  上帝幫助她,她連一個合邏輯的理由都想不出來。然后茱麗几乎要笑出來了。她想,現在大概只有不合邏輯的理由才派得上用場了。
  茱麗可以感覺自己正在臉紅。“因為這樣我會傷心。”自覺得自己像個白痴。“是的,你會害我傷心的。”她點點頭補充了一句。
  “以上帝之名,你在做什么?”茱麗听見勃迪從樓上往下喊。茱麗抬頭看看,但她不敢离開大門半步。她注意到,吉費站在勃迪旁邊。
  “我不要讓葛罕和吉費离開。”她大喊。
  “為什么?”勃迪問。
  “我要留他們下來。”她大叫著回答。“依恩留下我,而我要留下他們。”
  這個牛皮吹得真是又夸張又不合理,而當依恩打開門的時候,這個牛皮馬上就被截破了。茱麗覺得背后突然一空,她的丈夫伸手接住她,葛罕也丟下木箱,上前去拉她,于是突然間發現自己好象被這兩個男人拿來拔河了。她為自己的笨拙而羞得雙額緋紅。
  “茱麗?你在做什么?”依恩問道。
  她讓自己做了個徹徹底底的傻蛋,她不會把這告訴依恩的。不過,她相當确信他早就知道了。
  “我正在努力讓葛罕听一個理由,”她解釋道。“他和吉費兩個想要搬出去。”
  “她不讓他們走。”勃迪大叫。
  依恩捏捏茱麗的手。“如果他們想离開,你就不應該干涉。”他告訴她。
  “你要他們搬出去?”她問道。她轉過身去抬起頭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他搖搖頭。
  她笑開了,然后她又再轉過去面對葛罕。“如果這樣你還要走的話,就未免太無禮了,葛罕。”
  他在微笑。依恩怔住了。“你不可以用那种語气對長輩說話。”他命令道。
  “而我也不可以傷她的心,”葛罕點頭打斷了他的話。“如果這對你那么重要,姑娘,我想吉費和我就留下來好了。”
  “謝謝你!”
  吉費三步并做兩步地跳下樓來。茱麗敢打賭他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努力想去瞪她,可是卻不幸地失敗了。“我們是一見面就要吵架的。”他宣布道。
  茱麗點點頭。“是的。”她回答。
  “你不會每次在我的喉嚨被東西卡到的時候都猛敲我的背吧?”
  “不會。”
  他咕嚕了一聲。“好吧,勃迪,把我的東西放回去,我留下來了。”
  “看看你干得好事,小子。我可不會把我的箱子撞成這副德行。”吉費又匆匆忙忙地沖上樓去。
  依恩想替葛罕提起他那口木箱。這位長老推開了他的手。“我還沒老到拿不動呢!”他清楚地說道。然后,以一种較和緩的聲調,他繼續說道:“孩子,你的新娘可不是好惹的。她把自己釘在那扇門上,一臉的倔強固執,吉費和我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依恩這才終于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不過我喜歡你這拿她沒辦法之后的妥協,”他回答的語气很認真。“茱麗還需要時間來适應,我當然也會幫助她的。”
  葛罕點點頭。“吉費和我可以幫她。”
  葛罕開始登上台階。
  茱麗站在依恩身邊,目送著葛罕上樓。她知道她的丈夫在看她,她想她真的應該給他一個解釋。她拉住他的手,轉個身抬頭看著他。“這個家對他們來說就像這個家對你一樣重要,”她說道。“我不相信他們真的想走,所以我……”
  “你怎么樣?”當她沒繼續說下去時,他問道。
  她歎了口气,垂下眼去盯著地板。“為了要留下他們,我讓自己當了個傻瓜。這是我唯一能想到可以挽回他們驕傲的方法。”她放開他的手,試著移開一步。“他們大概會為了這件事嚼上好几個禮拜的舌根了。”
  他在她走到這寬闊大廳的中央時攔住她。他把雙手放在她的肩上,把她轉了個身讓她面向他。“你比我善解人意多了。”他告訴她。
  “是嗎?”
  他點點頭。“我從來沒想到葛罕和吉費會是那么想留下來。”
  “反正這里這么大。”
  “你今天好一點了嗎?”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思索這個問題。“昨天晚上我又沒有生病。”
  “我弄痛了你。”
  “是的。”她可以感覺她的臉正尷尬得發燙。她將她的目光移到他的下顎。“今天我覺得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想笑的沖動。每次當茱麗一覺得不好意思,她就會變得非常有禮貌。“你太客气了。”他懶洋洋地答道。
  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然后低下頭。他的唇掃過她的唇瓣然后又一次。這對他是不夠的。他加深了這個吻并拉起她頂在他身上。
  她忘了羞怯,只是專注地回吻他。他終于放開她,而她則虛弱地靠在他身上。
  “茱麗,我留了一條肩巾在床上,你應該披上它的。”
  “好,依恩。”
  他又吻了她一次,因為她答應得這么快。勃迪大叫著依恩的名字打斷了這個吻,同時他也興味十足地觀察著他們的反應。茱麗跳了起來,而依恩則是惡狠狠地瞪著他。
  “瑞里等著要向你報告事情。”勃迪從他們的正后方大聲說道。“如果你已經虐待完你的老婆,我就叫他進來。”
  “我也要走了。”茱麗說道。
  依恩搖搖頭。“你不可以告訴我你打算要做什么,茱麗。你應該請求我的批准。”
  他的聲音听起來像是在教小孩子。她很不高興,不過她還是收起了她的直接反應,因為勃迪還在旁邊看著。“我懂了。”她小聲地說。
  “你以為你要上哪儿去?”
  “到嘉琳家里去收拾我其它的衣物。”
  她決定不給他時間來批准。她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然后迅速地走到門口。“我不會逗留太久的。”
  “是的,你不會,”依恩大聲地回答她。“你會在十分鐘之內回來,茱麗。我有几件重要的事需要跟你說。”
  “好的,依恩。”
  依恩目送著她离去。一等到那扇門在她身后關上,勃迪便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
  “什么事有那么該死的好笑?”
  “剛才你告訴你老婆說她需要得到你的批准時,我可是見識到了她眼里冒出來的火喲,依恩。”
  依恩露齒一笑。他也見識到了她的反應。這個女人体內絕對有個桀驁不馴的靈魂。
  然后瑞里走進了大廳,讓依恩的思緒轉到更重要的事情上。他派勃迪上樓去請葛罕下來听听瑞里要報告的事。
  茱麗起先是匆匆忙忙地走下山丘,后來她才放慢了腳步。今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气,風和日麗、暖風徐徐。地努力想讓思緒集中在周遭的美景中,而不是依恩所說不管做什么都要得到他批准的高壓控制手段。他真的相信就近地去看一下她親愛的朋友,都應該得到他的同意?他大概真的這么相信。
  茱麗知道要和丈夫相處融洽是她的責任。她應該順從他,而且,她的丈夫碰巧是個族長。看來她對婚姻的觀念該做一番調整了。
  她在半路上停了下來,靠在一棵巨木上思考著她的新立場。她愛依恩;她完完全全的信任他。如果她公然違抗他,那就錯了。她要很有耐心,她思忖著,直到有一天他終會發現他根本用不著每分每秒盯著她。
  或許嘉琳可以給她一、兩個建議。茱麗要讓依恩快樂,但是她不要他把她變成一個奴隸。她的朋友結婚好久了,而且她跟派特一定也遭遇過相同的問題。不知她是如何讓派特對她言听計從的?茱麗离開那棵樹,繼續往山下走去。
  第一顆石頭打到她的背部中央,她猛地向前傾,膝蓋重重地落地。她吃了一惊,出于本能地轉過頭去看那顆石頭是打哪儿來的。
  在第二顆石頭擊中她之前的几秒鐘,她看見了那個男孩的臉。凹凸不平的岩塊在她的左眼下方裂開成小碎石,鮮血沿著她的臉頰緩緩地流下。
  沒有時間尖叫了。第三顆石頭正中目標地打中她的頭部左側,茱麗癱倒在地上。如果還有其它的石頭被扔出來,她也沒有感覺了,太陽穴上的那一丟讓她暈得不省人事。
  當茱麗沒有立刻回城堡時,依恩變得焦躁起來。他是在聆听瑞里的報告,關于鄧家与麥家兩大家族結盟的可能性,但是他的心已經不在這個主題上了。瑞里是在告訴他他早就已經知道的事,他的報告只是為了葛罕而重复一次。這位長老從來就不相信這种聯盟有存在的可能,因為以往鄧家和麥家的族長都太老,也都太安于其位而不愿為對方的家族放棄半點權力。現在,听著瑞里娓娓道來他在會談中觀察到的細節,葛罕已經完全信服了。
  而茱麗還是沒有回來,他直覺地反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告訴自己她只是一時忘了時間。她或許正坐在嘉琳的桌邊,津津有味地聊著某個話題,完全忘了有時間這回事。然而,再多的理由也緩和不了他的焦慮。
  他再也坐不住了。他沒有說出他想中途离席的意圖。他只是站起身來開始向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依恩?”葛罕大聲問道。“我們現在得擬出個計划。”
  “我不會去太久的,”依恩回答。“我去找茱麗,她早該回來的。”
  “說不定她只是忘了時間罷了。”勃迪暗示著。
  “不!”
  “那么,她是在考驗你噢?”這位戰土問道,對這個可能性暗自微笑著。“這個女人很頑固,依恩。也許她就是不听你的命令。”
  依恩搖頭,他強烈地否認。“她不會違抗我。”
  勃迪馬上站了起來。他對葛罕鞠了個躬后立刻匆忙赶在他的族長之后。依恩直接走那條通往他弟弟茅舍的小徑。勃迪則騎上他的馬,繞道經過樹林之間。
  是依恩先發現她的。她的身子偏向一側,安靜地躺在地上,他看得到的那半邊臉上染滿了血跡。
  他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在他靠近她的那几秒鐘內,恐懼填滿了他。他無法思考,跳進他心里的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失去她。現在不能,不能在她才剛剛走進他黯淡生命的時候。
  他憤怒的咆哮聲回蕩在山間。男人們奔跑著過來,身上全都佩上了劍。當這凄厲的聲音傳到派特耳朵時,他站在門口,一手攬著他的妻子,正准備進屋去。現在他一把將嘉琳推進屋去,指示她把門閂上,轉身便沖往山上。
  依恩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吼叫。他雙膝著地跪坐在茱麗身邊,他溫柔地將她翻了個身,讓她平躺在地上。她發出一聲小小的嗚咽,而這就是他所听過最甜美的聲音了。她沒有從他身邊被帶走,依恩開始恢复了呼吸。
  他的族人圍在他身邊,形成一個半圓。他們注視著族長緩慢地檢查茱麗身上是否有任何的骨折。
  勃迪打破了沉默。“天殺的!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為什么還不睜開眼睛?”高威同時問道。
  派特推開人群,上前跪坐在他哥哥身旁。“她沒事吧?”
  依恩點點頭,他還不相信自己說得出話來。茱麗一側太陽穴上的腫塊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輕輕地拂開她的發絲以便能看得清楚些。
  “我的天!”派特看見這傷痕時,喃喃說道。“她摔得這一跤差點就要了她的命。”
  “她沒有摔跤。”依恩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因忿怒而顫抖。
  派特怔住了。如果她沒有摔跤,那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被人打的,”勃迪說道。他單膝跪在茱麗的另一邊,用他肩巾的一角,開始輕柔地為她拭去頰上的血跡。“看看這些石頭,派特。其中有一顆還沾著血,這件事可不是意外。”
  依恩用盡了身上的每一分理性与自制,才沒讓他的怒气爆發出來。先等茱麗清醒了再說,复仇暫時擱到一邊。他終于檢查完畢,然后他用雙臂抱起她。
  兩兄弟同時站起身來。依恩的眼光落在勃迪身上。這位戰士在他的族長眼里看到的是寫得明明白白的憤恨。依恩不單只是要茱麗上他的床,他愛上她了。
  她被擱在他的怀抱里。依恩開始爬上山丘,但他突然間停了下來。他回過身面對勃迪。
  “找出那個畜生。”他沒有等他的命令被接受。“派特,你回去把嘉琳找來。茱麗醒來的時候會希望有她在她身邊。”
  他聲音的振動把她震醒了。茱麗睜開眼睛,努力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一切景物都在天旋地轉,轉得她胃部作嘔,頭昏腦漲。她重新閉上眼睛,讓依恩來呵護她。
  她一直沒再醒來,直到依恩把她放在他的大床中央。他一放下她。她便立刻想坐起,但房間馬上開始施轉。她抓住她丈夫的手臂,抓得牢牢的,直到每樣東西都重新歸位。
  她全身發痛,她的背像著火似的。葛罕急急忙忙地盛了一整碗的水走進房間,他每走一步就濺出一些。吉費跟在后面,手上拿了一大迭的亞麻方巾。
  “讓開一下,依恩,讓我看看她。”葛罕命令道。
  “這個可怜的姑娘摔了好大一跤,可不是嗎?”吉費說道。“她是不是老這么笨手笨腳的?”
  “不,她不是。”葛罕回答。
  吉費微笑一下。依恩不肯离開他的妻子。“我會照顧她的。”他告訴葛罕。“她是我的,該死!”
  “她當然是你的。”葛罕同意道,試著安撫依恩。
  茱麗抬眼看看她的丈夫。他看起來很生气,他的手抓得她都痛了。
  “我的傷沒什么大礙。”她開口說道,真的希望她的判斷是正确的。“依恩,請你放開我的手臂。我的瘀青已經夠多的了。”
  他照她的要求做了。葛罕把碗放在水柜上;吉費弄濕一塊亞麻方巾,遞給依恩。
  當他清理著她半側臉上的血跡時,他沒有對她說半句話,他极盡可能地小心。那個傷口很深,但依恩認為它并不需要縫合便可自然复原了。
  她听到這個判斷時松了一大口气。她可不會喜歡任何人,甚至是她的丈夫,要在她皮膚上穿針引線的主意。
  依恩似乎鎮靜下來了。但吉費卻在無意間又激怒了他。
  “她沒瞎真是奇跡,她的眼睛差一點就被打下來了。是啊,差一點!”
  “但是我沒有,”當茱麗看見依恩眼里再度升起的那抹寒意時,她很快地介入。她拍拍她丈夫的臂膀。“沒事的!”她用安撫的語調告訴他。“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她試著安撫他。但依恩卻對她怒气沖沖的。“等我在你的傷口上涂點藥膏你才會覺得好多了。把你的衣服脫掉,我要看你的背。”
  依恩對她下這道命令時,葛罕正傾上前去在她太陽穴上腫起的部份敷上一塊冰涼的濕布。“把這個壓在你的瘀青上,茱麗,它可以止痛。”
  “謝謝你,葛罕。依恩,我不會把衣服脫掉的。”
  “在她腦側這一擊說不定會要了她的命,”吉費說道。“沒錯,她沒被打死真是走運。”
  “是的,你會把衣服脫掉的。”依恩告訴她。
  “吉費,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惹依恩煩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過那些說不定會發生的事結果都沒有發生。我好得很,真的。”她示意他靠近些,吉費也湊了過去。“依恩,這里還有別人。”
  他又重新找回了笑容。她真是拘謹得可愛,她對他擠眉弄眼的模樣讓他想捧腹大笑。她真的是好得很。如果她的頭部傷勢嚴重,她才不會這么該死的不高興呢!
  “我們不是外人,”吉費告訴她。“我們住在這里,記得嗎?”
  “是的,當然,不過……”
  “你有沒有把一樣東西看成兩樣,茱麗?”吉費問道。“你還記得路易嗎,葛罕?他自從跌了一跤以后,每樣東西在他眼里都變成了兩樣。”
  “老天……”茱麗開始受不了了。
  “走了啦,吉費。這個小姑娘可快要惱羞成怒了,我們不走她是不會脫衣服的。”
  茱麗一直等到那扇門在兩位長者身后關上以后才轉身面對依恩。“我不敢相信你會要我在葛罕和吉費面前把衣服脫掉。現在你又在做什么?”
  “我在幫你把衣服脫掉。”他耐著性子解釋。
  她的怒意消失了。當然,這是因為他的微笑。她情不自禁想好好欣賞他的笑容讓他變得有多英俊,然后她便再也沒時間去跟他爭辯了。他褪去她的衣衫直到只剩下那件內衣,用力地揉著她背部中央的瘀青。
  “你的背沒事,”他告訴她。“皮膚上沒有傷口。”他的手指順著她的脊椎往下滑,微笑地欣賞她因為他的触摸而引起的陣陣輕顫。“你是如此柔軟、如此光滑。”他呢喃著,接著緩緩地彎下身吻吻她的肩。“嘉琳大概已經在樓下等著要見你了,我會叫派特帶她上來。”
  “依恩,我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我不需要……”
  “不要跟我辯。”他緊繃的下顎和他的語調都在告訴她,和他對抗只是白費力气。
  几分鐘后嘉琳來了。她凶巴巴地瞪著門外的派特,因為他剛剛抱她上樓來的時候,竟然大聲地抱怨她增加了不少体重。
  吉費和葛罕都來服侍她用餐。茱麗并不習慣這么嬌生慣養。不過,她倒是不介意享受這种成為大家焦點所在的樂趣。然后是貝娜上來看她怎么樣了,接著依恩也回來了,茱麗已經被這些一整天來陪她的人弄得筋疲力盡。
  他把每個人都支開了。茱麗半是感激地發出一些抗議,几分鐘后她便沉沉睡去。
  在黎明前的几分鐘她醒來了。依恩俯臥地睡著。她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響地离開床舖。她的一只腳先跨出床沿。
  “你的頭還會痛嗎?”
  她回過頭來看他。依恩撐起一只手肘,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他的眼睛半睜,頭發零亂,看起來是十足的粗獷俊美。
  她回到床上,推他躺下,由上面俯視他。她吻吻他濃眉微蹩的前額,再細細地啃咬他的耳朵。
  他沒心情跟她調情。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吼,他的手臂攫住她,他的唇捕捉住她的,索求一個真正的吻。
  她的反應令他狂野。這個吻變得灼熱、潮濕、激情。他的舌伸入她甜蜜的口中,和她的舌交纏,當他終于結束這個充滿情欲的挑逗后,她全身乏力地倒在他的胸膛上。
  “甜心,回答我,你的頭還會痛嗎?”
  憂慮還在他的聲音里,而她的頭是還有那么一點點痛,但她不要他停止吻她。“接吻真的會讓我覺得舒服一點。”她喃喃說道。
  他微笑了。她的話當然是很荒謬,不過它還是讓他高興。他側起身來用鼻尖磨蹭著她的頸背。“它讓我覺得全身發熱。”他告訴她。
  她發出一聲喜悅的歎息。
  “你想要我嗎,茱麗?”
  她不知道她應該表現出羞澀或是大膽。當丈夫的是喜歡妻子含羞帶怯還是主動積极呢?她決定不去擔心這個問題了。她已經表現過她的大膽,而依恩似乎也不怎么在意。
  “我有一點點想要你。”
  這就夠了。他放開她,站直身子,然后一把拉起她站在他身邊。他輕輕地抬起她的臉,讓她可以看著他,然后說道:“我要讓你像我要你一樣的渴望我。”
  “渴望?依恩,你現在已經想要我了嗎?”
  她不明白。老天,她真的純洁得像張白紙。只要她肯好好地看他一眼,她就一點也不會怀疑他對她的欲望了。可是,她就是不肯看。她的羞怯局限了她的行動。他決定要做給她看。他抓住她的手,將它放在他欲望的中心,她的反應像是被火燙到。她以雷鳴般的速度抽回她的手,她的臉脹得通紅。依恩歎了一口气,他溫柔的小妻子當真還沒准備好丟開她的羞怯,他不想堅持了。
  他是個有耐性的男人,他可以等。他吻吻她的頭頂,幫她脫下她的睡衣。她始終垂著頭,直到他把她拉回怀中。
  然后他開始履行這項幫她赶走羞怯的甜美責任。當他撫摸著她的肩、她的臂,以及她的背時,她并沒有照他預料的方式來反應。但當他開始溫柔地愛撫她甜蜜的臀部時,她發出一聲小小的喜悅呻吟,無需任何言詞,他知道這里便是她的敏感帶了。
  她終于開始用她的指尖來探索他的身体。她花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才撫遍地的上半身。依恩咬緊牙期待著她更深入的撫触。等待的痛苦是值得的。
  他的反應令她更加大膽。他的喉嚨發出低沉的呻吟,他的手捏緊了她的肩。她親吻他的胸膛并試著往下移,這個男人身上找不出半點贅肉。
  依恩放任她對他為所欲為,直到她來到他的鼠蹊部。他倏地把她拉上來并親吻她紅潤的嘴。這是一個冗長、猛烈且熱情的吻。然而,她要的不只是這樣:“依恩、我想要……”
  “不。”他的聲音嘶啞,他無法控制。
  “我要!”她呢喃。
  “茱麗,你不懂。”他的聲音粗嘎。
  她的雙眼因情欲而沸騰。這個發現震撼了他。難道她只是碰他就能夠讓她接近高潮嗎?但她沒有給他時間去怀疑。
  “我知道這次換我了,”她喃喃說道。她踮起腳尖吻吻他要他安靜。在他能夠掌握主控權之前她的舌已經探入他的口中。“讓我來。”她懇求道。
  她如愿以償了。
  他再也承受不了這甜蜜的折磨了。他完全記不得他們是怎么上了那張床的。大概是他把她丟上去的吧。他已經完完全全的失控了。然而,在他挺身向前讓她徹底屬于他之前,他仍遲疑了一下。“甜心!”
  他在征求她的同意,這個念頭迅速地貫穿她澎湃的情欲,淚水盈滿了她的雙眼。親愛的上帝,她多么愛這個男人啊。“噢,是的。”她低喊出來。
  上帝,他愛死了她的味道。他用力地吸進她淡淡的女性芬芳,想著他剛才一定上了天堂。他覺得他的心髒好象快裂開了,不過他認為如果真是如此他也不在乎了。一現在,他已經滿足到不想管任何事了。
  茱麗也還沒有完全恢复。這個發現大大地滿足了他的驕傲。他喜歡自己有能力讓她拋開所有的矜持与自制,而且是如此徹底。他親吻她的喉嚨凹處,在那里她的脈動是如此地狂野劇烈,他微笑地觀察她的呼吸在他的愛撫下變得紊亂而不規則。
  “我愛你,依恩。”
  這是一句多么簡單而又多么坦然的宣告。他的憂慮還來不及主宰他,就被它奪走了。
  依恩在她的耳畔打了個呵欠,然后他撐起手肘抬起身來吻她。但當他看見那不整齊的傷口以及她眼睛四周的浮腫時,他忘了他原先的意圖。
  茱麗的微笑在他開始皺眉時消失了。“怎么了,依恩?我沒有令你高興嗎?”
  “當然有,”他回答。“只是你差點失去一只眼睛。”
  “噢,老天,你的口气跟吉費一樣。”她批評道。
  她試著挑逗他讓他不再皺眉,可是沒有用。“你真是該死的幸運,茱麗。你差點……”
  她用手捂住他的嘴。“你也讓我很高興呢。”她低喃地道。
  他沒有上當。“你跌倒的時候,有沒有碰巧看到一個男人或是一個女人站在附近?”
  茱麗把他的問題想了好半晌。決定不說出她看到的那個小男孩。那孩子太小了,他不能就這樣被拖到他的族長面前來。他會嚇坏的,更別說那會帶給他的家庭多大的羞愧与恥辱了。不,她不能讓這种事情發生。而且,她相信她可以把這件事處理得很好。她會先找到那個小坏蛋,當然了,當她找到之后,她會跟他好好的、不厭其煩的長談一番。如果他沒有表現出适當悔意,她或許才會去要求依恩的協助。或許她會威脅他說要去把依恩給找來。不過這是下下之策。如果這個男孩事實上已經不小……她很難相信他會超過七歲……那么,她會把他拖到賴神父面前,要他為他自己犯下的罪惡忏悔。
  “茱麗?”依恩問道,推推她要她給他一個回答。
  “沒有,依恩。我沒有看見什么男人或女人站在附近。”
  他點點頭。他也不怎么相信她會看到任何人,事實上他甚至怀疑她在遭到攻擊時究竟有沒有知覺。第一顆石頭或許就把她打昏了,而她的心靈又是如此的單純,無法想象任何陰險的可能性。
  他彎下身吻吻她才下床。“黎明已過,我得去視察一些工作。”他說道。
  “我有沒有工作?”她邊拉高被單邊問道。
  “你當然有了,”他回答。“茱麗,為什么在我面前你要把身体遮起來?”
  她開始臉紅,他則哈哈大笑。她踢開被單,然后站起身來面對他。
  “你讓我忘了我的責任。”
  她不在乎,她喜歡她的吻能夠讓他分神。她走回床舖,坐在床沿,好看著他換衣服。對她來說,似乎他每多穿上一件衣物,他就變得愈來愈像這個家族的首領,愈來愈不像她所熟悉的、溫柔的愛人。在他加上腰帶上的金屬扣環之后,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族長了,而且對待她的方式也像她不過是他的一項所有物而已。
  她的工作,他解釋道,就是去指揮仆人各盡其職。在這座城堡中沒有一位專職的廚師,因此族里的女人會輪流來替他們煮飯。如果她想接下這個重任也可以。
  她要負責城堡內務的維持。既然葛罕和吉費都要繼續住下來,那么她理所當然也得照料他們的生活起居。
  茱麗并不擔心。打從她小時候,她就在岱克舅舅的大庄園里有過指揮仆人的經驗。她并不預期會有什么她應付不了的問題。
  依恩似乎有點擔心。她還這么年輕,卻有這么多重責大任要落在她的肩上。他對她說明一番,并命令她如果她需要更多的幫助一定要來找他。
  她并沒有因為他對她的能力缺乏信心而覺得受到了侮辱。他根本不可能會知道她有這個能力。她會用行動向他證明,她也具備了當一位族長妻子的條件,她能夠挑起這些責任的。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他才會停止他的擔心。
  她迫不及待要赶快開始。“我要下樓去,馬上就可以開始工作了。”她宣布道。
  他搖頭。“你的傷勢還沒有复原,你必須休息。”
  在她還來不及跟他爭辯之前,他便將她拉起來,吻吻她的額頭,然后大跨步走向門口。
  “穿上我的披肩,老婆。”
  她忘了自己的赤裸,急忙地奔向他。“我有一個請求。”
  “什么請求?”
  “可不可以請你將全部的婦孺集合起來?我希望你把我介紹給他們認識。”
  “為什么?”
  她沒有說明。“好不好?”
  他歎了口气。“你打算要什么時候?”
  “今天下午應該夠快了。”
  “我將會召集我全部的戰士,告訴他們我們結婚的消息,然后他們就會告訴他們的妻子,如果你真的确定……”
  “噢,我真的确定。”
  “好吧。”他讓了一步。
  她終于讓他离開臥室。她沒有急著穿上衣服。依恩的做愛已經讓她筋疲力盡,她回到床上,裹著被單躺在他睡過的那一側床上,這樣她才能感覺更貼近他,然后她閉上了眼睛。
  她的小想持續了三個小時。她還不想离開她的臥室,直到午后時分。浪費時間讓她頗有罪惡感,但并沒有讓她變得匆忙。她穿上同一件白色內衣,因為她還沒有到嘉琳家把她的衣物拿回來。她試著被上依恩的肩巾,結果卻弄得一團糟,最后只好去找一位長老幫忙。
  吉費來幫她的忙,并護送她走下樓梯。
  依恩和葛罕在大廳里等著。當他們看見她時,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然后勃迪漫不經心地晃進大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對著他嫣然一笑。
  他對她鞠了個躬。“他們都在等你,依恩。”他大聲說道。
  依恩拉住她的手,向門口走去。“依恩,你信任我,對不對?”她問道。
  她的問題讓他停下腳步。“是的,”他回答。“為什么你現在要問這個,茱麗?”
  “因為現在有一個特別的狀況,而我想在我動手處理之前,先确定你信任我的程度足以讓你不會插手干預。”
  “今天晚上我們再好好討論一下。”他告訴她。
  “噢,到那個時候應該已經擺平了。”
  他為她推開門,跟著她走出去。她開始步下台階。他用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肩頭阻止她繼續往下走,并且把她拉上來靠在他身邊。
  然后他開始對人群說話。多得讓她不知從何數起的婦女,帶著她們的孩子站在前面,整個庭院都被占滿了,山丘都被人頭給遮住了。
  茱麗几乎沒去听她的丈夫對人群說了些什么。要在這么一大群人中找出一個小男孩,她覺得有些心灰意冷,不過她決心要試試看。她的确找出了嘉琳,而且欣喜地留意到貝娜就站在她的旁邊。
  依恩停了下來。“你繼續說。”她輕聲說道。
  他俯下身。“我說完了。”
  “依恩,拜托,我還沒有找到他。還有你不要那樣看我,他們會以為你認為我瘋了。”
  “我真的是認為你瘋了。”他含糊地說道。
  她用手肘撞撞他,要他合作。于是他又開始說話了。
  茱麗几乎要放棄,她的目光被一位助產婦吸引住了;她叫做海倫,她想起來。這個助產婦看起來沒精打□的,而且好象受了惊嚇。茱麗的注意力在這位婦人身上停留得久些,她思忖著為什么這個結婚的消息會讓她如此明顯地不安。當她注視她的時候,海倫半轉過身,住下看,往她身后看。然后,茱麗看見了那個男孩。他正努力想躲到他母親的裙擺之后。
  她又撞撞依恩。“你可以停了。”
  依恩照著她的話做。他的族人花了整整一分鐘才恍然大悟他已經說完了,然后他們開始歡呼,原本站在城堡兩側的士兵都走上前來祝賀他們的族長。
  “這是我所听過你最長的一次演說了。”有一個人開口說道。
  “這是你們‘唯一一次’听過他的演說。”派特打岔道。
  茱麗根本沒心情去留意那些男人,她要在他的母親把他帶走之前捉住那個男孩。
  “恕我失陪一下。”她請求。
  在依恩能同意之前,她已經一溜煙跑開了。當她經過嘉琳身旁時,她對她招招手,繼續匆忙地穿過人群。几位年輕的婦人攔住她,對她表示了她們的祝賀。她們似乎都是真心誠意的,因此她以邀請她們來城堡作客作為響應。
  海倫已經拉住了她儿子的手。茱麗愈靠近她,她臉上的神情便益發惊恐。
  儿子顯然已經對母親坦承過他的罪行了。茱麗繼續走上前,直到她來到這位助產婦身邊。“午安,海倫。”她開口道。
  “我們正要去告訴族長,”她沖口而出。“可是卻先有一道命令,要我們來集合。而我……”
  她的聲音破碎成啜泣。有几個婦女在一旁看著,茱麗不想讓她們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海倫,”她柔聲地說道。“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的儿子討論一下。我可不可以借他几分鐘?”
  海倫已經是淚眼汪汪。“安祖和我正要去告訴族長……”
  茱麗搖搖頭打斷了她。“這是你儿子和我之間的事,”她堅持道。“永遠也不必把你們的族長扯進來。我的丈夫很忙,海倫。而且,如果你希望去報告族長的這件事是跟丟一些石頭有關,那么我想應該是我們三個人知道就可以了。”
  海倫終于明白了。她重重地松了一大口气,她的樣子看起來似乎隨時可能會昏倒。她警覺地點點頭。“我要留在這儿等嗎?”
  “你何不回家去呢?只要我和安祖把話談完,我會馬上送他回去的。”
  海倫眨掉眼眶中的淚水。“謝謝你。”她喃喃說道。
  依恩沒有讓他的注意力离開他的妻子。他很好奇她到底在跟海倫說些什么。海倫看起來很煩惱,但茱麗的臉是背對著他的,所以他不知道她是否也很煩惱。
  勃迪和派特試著要引起他的注意。當他正准備面對這兩位戰士時,茱麗卻又吸引住他的目光。他注視她走到海倫身后并拉住她的儿子。這個小男孩一點都不合作。茱麗并沒有灰心。她硬把他拉出來,然后轉過身去走下斜坡,把那個哭哭啼啼的小男孩拖在她身后。
  “茱麗要上哪儿去?”勃迪問道。
  依恩回答的速度還不夠快,勃迪已先說話:“我是不是該跟著她?在那個罪犯找到之前,茱麗不應該單獨在外,不安全。”
  一直等到他的朋友問出這個問題,依恩才領悟事情的真相。
  “我哥哥照顧得了他自己的老婆,勃迪。你用不著替他窮緊張。”派特告訴他。
  依恩終于轉向他的弟弟和朋友。“沒有必要去跟在茱麗后面,我知道丟石頭的人是誰了。茱麗很安全。”
  “是哪個混蛋干的?”勃迪質問道。
  “海倫的儿子。”
  兩位戰士都愣住了。“可是她現在又跟他在一起。”勃迪說。
  依恩點點頭。“她一定又看見他。你沒看見她是怎么把他揪出來的嗎?噢,她其實清楚得很。她現在八成在給他苦頭吃了。”
  依恩說對了。茱麗是給了這個男孩苦頭吃。但說教并沒有持續多久。安祖是這么的懊悔,還有這么的怕她,結果反而是她在安慰他。他才剛滿七歲,長得也算高大,但終究還只是個孩子。
  他現在正趴在茱麗的肩上大哭,乞求她的寬恕。他不是故意要傷害她的。不,他的動机只是想把她嚇回英格蘭去而已。
  茱麗正准備請他也原諒她沒离開蘇格蘭高地,這時候這個小男孩泣不成聲地說出他的理由。“你害我母親哭。”
  茱麗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害海倫哭,而安祖又說不出個适當的理由。她決定要去找海倫談談,把這個問題弄清楚。
  她坐在一塊低矮的大石頭上,抱著這個哭泣的男孩。她很高興他是有心悔改。既然他已經對他的母親認過錯,她告訴他,她認為他不必再拿這件事去麻煩他的族長了。
  “你父親對你這种行為有什么感想?”茱麗問道。
  “父親去年夏天就死了,”安祖告訴她。“現在是我在照顧母親。”
  茱麗很心疼這個小男孩。“安祖,你已經答應我,你不會再做這种頑皮的事了,我相信你會說到做到的。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
  “可是我必須告訴族長我很抱歉。”
  她認為這個孩子很有骨气,也很有勇气。“你會擔心要跟族長說話嗎?”
  安祖點點頭。
  “要不要我替你告訴他?”她問道。
  他把他的小臉埋進茱麗的肩膀。“你愿意現在就告訴他嗎?”他小聲地問道。
  “好啊,”她同意。“我們現在就走,然后……”
  “他已經來了。”安祖聲音顫抖地喃喃說道。
  茱麗轉過身,映入眼帘的是她那定定地站在她身后的丈夫。他背靠著一棵樹,雙臂交迭在胸前。
  難怪安祖拼命想要躲到她的披肩下面。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她決定不拖延他這恐懼的考驗。她把他從她身上拉開,逼他站起來。然后她握住他的手,帶著他走向依恩。
  安祖的頭垂得低低的。依恩對這個男孩來說一定像個巨人。茱麗昂起頭對她的丈夫微笑,然后她捏捏安祖的手。“族長正在等著听你要告訴他的話呢!”她引導他。
  安祖偷偷地抬起頭來瞄了一眼。他快嚇死了,臉上的咖啡色雀斑几乎變成白色的,他的棕色眼睛里盛滿了快裝不下的淚水。
  “是我丟的石頭,”安祖沖口而出。“我不是故意要傷害您的夫人,我只是想嚇嚇她,這樣她就會回去了,然后我母親就不會再哭了。”在說完他的話之后,他的頭愈垂愈低,下巴都貼到胸口上了。“我很抱歉。”他含含糊糊地補充一句。
  好半晌依恩都沒說半句話。茱麗受不了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孩子受到這樣的待遇。她准備要挺身而出,為這個孩子的行為辯護一番,但依恩這時卻抬起了手,并對她搖了搖頭。
  他不要她插手。他慢慢地离開那棵他一直靠著的樹,又對茱麗搖了搖頭。
  他站在安祖正前方。“你不要對著你的腳說抱歉,”他命令道。“你要對我說抱歉。”
  茱麗無法苟同她丈夫的命令。受傷的人是她,而安祖已經跟她道過歉了。為什么他還得對他的族長說抱歉呢?然而,她不認為現在是跟依恩爭論的好時候,他說不定會以為她是想故意動搖他的權威。
  安祖再度抬起頭來看他的族長。他抓緊了茱麗的手。難道依恩看不出來這個小男子有多么害怕嗎?
  “我很抱歉害您的夫人受了傷。”
  依恩點點頭。他的雙手交叉握在身后,向下望著安□好一會儿。茱麗認為他是故意在拖延給他的折磨。
  “你跟我一起走走。”他命令。“茱麗,你在這里等我。”
  他沒有給她半秒鐘來爭論,只是一徑向山下走去。安祖放開她的手,奔跑著跟在他的族長身后。
  他們离開了好長一段時間。當他們終于回來時,依恩還是把他的雙手交握在背后、安祖走在他旁邊。當茱麗看見這個小孩是怎么模仿他的族長時,她忍不住微笑起來。他的手也是交握在背后,而他擺出的那副架子就跟依恩一樣的自大。他一路上吱吱喳喳個不停,而依恩每隔一會儿就點個頭。
  安祖的樣子像是有一個千百斤重的擔子剛剛從他的肩上卸下似的。依恩遣他回去,一直等到他离開耳聞的范圍之后才說:“我問過你是否看到什么人,茱麗。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為什么你沒有給我一個适切的答案?”
  “事實上你問我的是,有沒有看到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站在附近,”她提醒他。“我沒有騙你啊。我看到的是一個小孩,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你不要用這种似是而非的邏輯來敷衍我。”他駁斥道。“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現在我要知道的是,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她歎了口气。“因為這是那個孩子和我之間的事,我不覺得需要麻煩你。”
  “我是你的丈夫,”他提醒地。“你不覺得需要麻煩到我是什么意思?”
  “依恩,我确定我可以把它處理得很好。”
  “但那并不是你可以選擇的,照顧你是我的責任。”
  “也包括照顧我的問題嗎?”
  “當然。”
  “那我不就跟一個三歲小孩沒兩樣。看在上帝的份上說句老實話。我不相信我會多喜歡嫁人。當我住在英格蘭的時候,可比現在自由多了。”
  他歎了一口气。她在說气話,而且她表現得像是她剛剛才覺悟到她生命中不可改變的命運……當一個女人。“茱麗沒有一個人是能夠完全自由的。”
  “你就可以。”
  他搖頭。“身為一個族長,我所受的限制要比我手下的任何一位戰士都來得多。我的一言一行都必須對長老們負責。在這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地位,同時也必須負擔起相對的責任。老婆,我不喜歡听你對我說你不喜歡嫁給我這种話。”
  “我不是說我不喜歡嫁給你,丈夫。我是說我不是很喜歡嫁人,拘束太多了。這兩句話是有差別的。”
  他臉上的表情顯示了他并不同意。他將她拉進怀中親吻她。“你會喜歡嫁給我的,茱麗,這是命令。”
  這种命令真是太荒謬了。她掙脫他,抬頭注視著他的眼睛。她相信他不會是認真的,而且她一定會在他的眼神中看見他的調侃。
  然而依恩并沒有在開玩笑。老天,他看起來很煩惱,而且有些無助。這項發現讓她非常惊訝,而且非常、非常的高興。她重新投入他的怀里。“我愛你,”她呢喃道。“我當然喜歡嫁給你了。”
  他擁緊了她。“那么,你也會喜歡把你的問題交給我來解決。”他宣布。
  “有時候吧,”她說道,拒絕對他表示全面的贊同。“有時候我也會自己解決的。”
  “茱麗……”
  她打斷他。“嘉琳告訴我,你對派特來說,不又像是一個大哥,反而更像是一位父親。你是跟著他解決所有問題長大的,對不對?”
  “或許吧,那是我們還很年輕的時候。”他承認。“現在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所以一旦有問題發生,我們會一塊商量解決之道。我依賴他就像他依賴我一樣多。告訴我,我弟弟跟我們現在討論的事有什么關系?你喜歡我照顧你的,不是嗎?”
  “是的,當然是。”她回答。“我只是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負擔。我希望和你一起分擔我的問題,而不是把它們丟給你。你明白嗎?我希望屬于你,在你心里有重要性,重要到你愿意讓我分擔你的煩惱。你難道不能學著用你對待派特的体諒方式來對待我嗎?”
  依恩不知道該對她說什么。“我必須考慮一下。”他終于回答。
  她靠在他身上,不讓他看見她的微笑。“我要求的只有這樣了。”
  “我在努力開放心胸,接受新的觀念,茱麗。”
  “是的,你當然是。”
  她吻吻他的下巴。他彎下身來,攫住她的唇給了她一個冗長的吻。他不想停止接触她,但他終于還是強迫自己抽身而退。
  茱麗看見安祖站在离他們不遠的地方。
  “當依恩對他大叫時,他并沒有轉身。“你准備好了嗎,安祖?”
  “是的,族長。”他也大叫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他站在那儿?”
  “我听見了。”
  “我沒听見。”
  他微笑。“你不需要听見。”他解釋道。
  他的話一點儿意義都沒有。他的聲音听起來傲慢极了。
  “你要帶他去哪里?”她輕聲地問道,不讓那個男孩听見。
  “到馬廄去,”依恩回答。“他要去幫馬廄總管的忙。”
  “這是個懲罰嗎?依恩,你不覺得……”
  “我們今天晚上再討論。”他打斷她的話。
  她點點頭。她很高興他沒有只是命令她少管閒事,她覺得有一股想笑出來的沖動。“就听你的。”她告訴他。
  “我希望你回城堡去。”
  她點點頭。她對她的丈夫行了一個禮之后便開始走上山丘。
  “今天下午你就好好休息。”他在她身后喊著。
  “是的,依恩。”
  “我是說真的,茱麗。”
  然后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在等她的反駁。因為她竟然沒有頂嘴,他以為她又不打算服從了。她忍住笑,她的丈夫開始了解她了。
  她的确遵守了她的諾言。她先是跟嘉琳愉快地小聚了一下,然后是派特堅持要他的妻子一定得下山回他們的茅屋去午睡,于是茱麗也上樓回到她的房間。她的心思全集中在那個愈來愈近的憂慮上……嘉琳的生產。她相信她最后一定能想出個辦法的。茱麗并不認為她的知識足以讓她知道一旦難產應該怎么辦,但是海倫一定有足夠的經驗應付的,不是嗎?
  安祖的母親現在對她的態度應該已經軟化了,而且,如果她的策略運用得宜,或許她可以得到這個助產婦的合作而不必找上艾妮了。
  嘉琳勢必會大吃一惊。但茱麗會說服她,海倫將是個幫手,而不是個阻礙。
  她祈禱著這會是真的,然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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