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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錯,事情有了進展,但這只是開始,第一步。雖然很快就會有一套兩盤裝的CD專輯問世。但這遠遠不夠。我們必須朝更遠、更高的目標前進。要發行一整套唱片集……還要進行演出。這才是最精彩的。
  瑪阿以為自己的能力已到頭了,其實她只是剛開始。目前讓她先喘口气,休息一下。在高強度的工作中,我們逐漸產生了一种親密關系。我要讓瑪阿擺脫那束縛她的鎖鏈,摧毀那禁錮她的象牙塔。我与她爭辯不止,為的是讓她回擊我,讓她砸碎自己的枷鎖,暴露出她的本能与煩惱。我堅持不懈地撞擊圍困瑪阿的那道冷硬的高牆。我的努力終于見效了。她順從了,投入了我們這項事業。
  通過一起工作,研究技巧,不時的小爭吵,日常生活以及她的囉哩囉嗦的話和她的小習慣,我熟悉了她,而且內心不得不承認,自己十分愛慕她,我密切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每當她稍有懈怠,我立刻就提醒她。她用一根吸管一邊吸著一小瓶可樂,一邊沉思冥想。她在回味,在想最近這暴風雨似的日日夜夜。霹靂湍流都正巧讓她遇到。她不再晃動,兩腿叉開。我本不該看她的,但我一眼就看到她的美。每天吃飯時,她不快不慢,默默不語;咀嚼,撿起掉落的,再拿起一塊食物,將它切開,搗碎,然后慢慢咽下。我望著她,贊賞她這吃法。我想看到她跑步、睡覺、打呼嚕,以及日常作息的一切。不管干什么,她都同樣的文雅庄重,像個气質不非的王妃。但錄音室里的工作打亂了她的生活。有時在排練當中,她會一聲不響地大步离開我們,昂首挺胸,姿態十分优雅。我們知道她這是去洗手間。她常去那儿,回來時,臉上的妝已重新補過。桔紅色的口紅,精心勾過的眼線和重新涂過的睫毛膏。她的确只是最近几天才開始淡淡地化妝。
  晚上,我看著她离去。她穿過馬路,在汽車中穿行,走過一個報亭,小包斜挂在肩上,那扭動的腰肢使我很容易在人群中辨認出她。終于她消失了。她完全可以永不再回來。但每天早上,她總是穿戴一新地回來。有時穿緊身褲,有時穿短褲,有時是短裙。她向我展示了全部所有。我理解她這种時髦和中學生式的穿戴所体現的沖擊力。我眼看著她穿著講究起來。皮質的,絲綢的,化纖的,牛仔布的……我對這些美妙的衣料左看右看,無法將目光移開。它們是那么适合瑪阿。其實,就是最普通的布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會很誘人。青春,美麗的青春啊!當初,我們在生命的花季都干什么來著?如今面對這個可以當我女儿的春之鳥,我怦然心動,激情和力量似從冬眠中蘇醒,這人性的呼喚使我再也無法對她背過臉去。她渾圓結實的大腿,呈三角形線條的优美脊背,寬寬的雙肩……但整個人纖細而迷人。胸脯稍稍被隱隱藏起。它們是否太丰滿?T恤衫或緊繃的衣服怎么也藏不住那挺拔的弧性線。瑪阿的上身相當丰滿。但由于她身材修長,因此彌補了這點不足……
  特別是她的臀部,結實、渾圓,線條优美。這是從她父親那里繼承來的,屬于陽光明媚的安德列斯島的特征。她走路時,臀部在苹果綠的裙褲下擺動,輕柔的布料使一切都暴露無遺。這全怪裙褲不好。它貼在臀部,將其輪廓勾勒得清清楚楚。
  是的,瑪阿令我神魂顛倒。
  她站在麥克風前,就像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她先挺起胸,提气,但卻哽在那里,被卡住了似的發不出聲,于是她松了气,脊背、腰和胸脯也跟著松懈下來。她的每個動作對我都像一個起伏的高潮。她的喉嚨像風琴的琴管,一個她探索并尋找自我的熔爐。我看到她的舌頭顫動,伸縮,在光洁的牙面上震顫。她鼓起嘴,向前撅起,在輕顫著的唇上撮起細密的紋絡,這張漂亮的嘴一開一合,她不時地清一清嗓子,口中有些干澀。她吞咽,吸气,或喝上一口水潤潤唇舌。我不想去渴望,現在還不行。我必須把握住她。將她捧紅,讓她出名。如果我操之過急,就再不能發號施令,控制她。而且,我們會在快樂的痙攣和幸福中垮掉。我不說用“我們”,我就是我,但瑪阿呢?她會听我的嗎?她愛我嗎?
  幸好,她重又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態度冷淡。在錄音之余,她又變成了一尊雕塑,高高的,一動不動,充滿神秘。她只沉醉在麥克風前。我們引導她發揮自己的全部才能。自出事故那一刻起,她便將一切都壓抑住,裹上那層亞洲的盔甲,成了個冷美人,——這是我的推測。而只有在錄音室里,在一系列設備前,她才流露出真情。難道我這個大活人就不如那些電器?
  我們終于制出了第一盤唱片。亞瑟認為還太粗糙,不能發行。制作人馬蘭也會因其太夸張而拒絕的。然而我有我的感覺:起初尖銳的嗓音在低沉的背景音烘托下變得沉悶,好似被蒙上一層黑紗。緊接著這嗓音穿透了黑紗,變響,變高,并產生了變形,從主音中岔開,傾斜著向音階的金字塔頂攀登。這不是一般的歌唱,几乎就是我夢想的那种叫聲。用一种叫聲來支撐起舞台,支撐起一座圣殿,但這聲音還應該更高,更惊心動魄。應能驅散黑暗,刺破天空。這聲音要既不太高也不太低。既要体現出性欲高潮的快樂,又要体現出一种憂郁。這聲音的導向、結构都應像聳立的煙囪或像株大樹,瑪阿之樹。我想我們還沒有達到頂峰。但亞瑟說這已太高了,已走得太遠了,馬蘭會退縮的:
  “這太嚴肅,太純了,你明白……”
  我等待,我猶豫,我仍反复听音帶……如果我們退讓,就不可能再前進。我們將半途而廢。亞瑟建議分兩期進行,必須將背景樂和瑪阿的叫聲稍稍加工一下,這聲音上升得太突然,剛開始令人害怕。
  “但我討厭任何處理。討厭那些裝飾音。”
  可亞瑟堅持他的觀點:
  “只須加一點,一點加過工的水蒸汽會有幫助的!只須稍稍潤一下色。只是一開始,在序曲中,即在叫聲之前,不會影響到主要部分的。”
  但我固執己見。我的結构基礎是不能更改的……我可不能任人宰割!
  亞瑟認識一個相當有主見的改編者。他向我保證說,這人能在不裝飾樂曲本身的情況下裝飾其周圍,給樂曲加出一些延伸部分,添加一些點綴,渲染一种氛圍……否則會顯得太粗糙,別人接受不了!
  于是我見了這個人。他叫勒維斯,一個樂曲改編者,這個名稱用得恰如其分。他能玩樂曲于股掌,把它展開,輕輕敲打,仔細觀察。于是瑪阿的叫聲被過濾,被調制。之后勒維斯開始了一個新的工作過程。要分別錄制打擊樂器、低音樂器、薩克斯管和電子吉它的聲音。我不同意錄電子吉它,我不喜歡那粗俗的聲音。可勒維斯沖我大叫大嚷,极力想說服我。他要把這些分別錄下的音混合起來,按比例調配,表達出細膩的音色變化,使人們不能識別哪是吉它,哪是低音樂器,哪是薩克斯管。然后再將這混合樂像花粉般噴洒在瑪阿的聲音上,以點綴尖細的高音。而我要的是一個單純、清晰的聲音,它得像水晶一樣透明。听到它就仿佛看到了世界的末日。勒維斯望著我,對我的水晶和世界末日的比喻惊訝万分。對他來說,這簡直無法接受,是褻瀆。于是他說:
  “應該讓你這水晶稍梢震顫并發出了當聲,否則會缺乏回聲和混響效果。”
  他在混響、背景音和效果方面是專家。他希望年輕人听一些优美但含混、充滿回旋的音樂。那些夜總會、俱樂部里的姑娘、小伙子們也都愛听,隨身帶著耳塞听。因此,我說的這种單純的叫聲他無法接受。這會使人精神分裂的。于是他搗來搗去,任意制作。瑪阿對此保持沉默,從不抗議。她听任自己的聲音被掩蓋,被裝裹。我尋思,她可能是覺得這盤唱片的初始狀態更好。但她的确不想發表意見。我覺得她在自己那毫無修飾的有點偏离了本聲的虛假的聲音面前還有些退縮。其實這才是美,才是壯麗的音樂。這是一种不大標准的女中音,兼有男最高音的某些特征。它擯棄了飽滿的音色,從一個不足的音色向上斜切,回蕩在宇宙的虛無之間。
  勒維斯惊跳了一下,對這宇宙的虛無耿耿于怀。他建議我不要輕易跟虛無開玩笑。我差點就深陷其中。一般人們不喜歡虛無或深淵,起碼這樣猛的一下是難以讓人接受的。他肯定是理解我的,但我還是要作出讓步。音樂是人類的一种交流,是一种情感的結晶。我不能獨自一人离群太遠,像瘋子一樣自說自話,那樣我實際上也就离開了音樂。勒維斯日复一日一點點說服我。就像擺弄他的音響設備,要挨個輕撫每個鍵,這樣才具說服力。勒維斯是個革新派,凡事喜歡雙方協議,喜歡集体行動。通常音樂使人變得柔和溫順,而我則想扭轉這一點。我將想法告訴亞瑟,他生气地訓斥我,并阻止我:
  “你別插手了,讓我和勒維斯自己干,這是在所難免的。我了解馬蘭,而且我們也需要勒維斯來完成唱片,錄制其余的音樂,或叫歌曲。總之,其他的片斷,我也不知該稱作什么。叫聲是關鍵,但要把它很好地襯托出來。否則只憑5分鐘的尖叫聲是無法打入市場的。必須有更多的東西。所以改編者是不可缺少的。”
  “對,但目前我想讓馬蘭先听听未加修飾的主要部分,好讓他能接受這個构思,對它有個清楚的認識。”
  “他是不會接受這樣一件又粗糙又短小的作品的。你要將叫聲作為高潮,這我同意。從音樂的角度說,我和勒維斯將不對這章作具体改動。但作一些點綴還是必要的。起碼要有個舖墊,使叫聲不致顯得太突兀。得有一個通向叫聲的坡。我也正是這樣從技術上訓練瑪阿的。我讓她學會延長聲音。”
  調制工作進行了兩個月,終于制成了唱片的第二版。現在這個唱片長15分鐘,共四個片斷,緊密地連接在一起。我們將它們分別錄制在兩張光盤上。現在這聲音比較柔和,圓潤,听起來不再像是要自戕。首先,我們添加了“支柱”和“安全网”,使這像是來自死亡的一陣陣叫聲中夾雜混合進無數的人造音響。瑪阿沒有一气全部唱完,而是先兜了個圈子,吊我們的胃口,然后再繼續向上唱更高一級。樂器也是五花八門。但是在未經加工時,瑪阿的聲音從粗糙的外表中迸發出來,顯得質朴無華。
  在錄制過程中,瑪阿一直筆直地站在勒維斯面前,很舒展。這簡直讓勒維斯有點神魂顛倒,几乎就要做出越軌的事來。但他明白任何矯飾都無濟于事,瑪阿是容不得偽劣和哄騙的。當瑪阿的聲音一出來,當它向上升,然后突然斜切,就像處在黑暗的邊緣上時,連勒維斯也為之顫抖了。他緊盯著瑪阿的喉嚨、面龐和身軀。當他重新開始工作時,已經少了几分職業的自信,這完全是新的、意外的發現。
  亞瑟對我說:
  “要知道,還是有點太響!仍不合標准。真的有缺陷!人們就只听見瑪阿的聲音,她那奇异的聲音。我敢說這聲音還是那么怪。你是不覺得。可我,老實說,有點怕,這有點儿太過分了。從音樂角度說,瑪阿是克羅斯·諾米的可悲的妹妹。記得剛開始時你曾提到過克羅斯·諾米,現在,我們果真步了他的后塵。這完全是相同的一种無依無靠感……一种決然走向死亡的感覺……是世界的末日!”
  接下來,我就帶著錄音帶去馬蘭家。他已認識瑪阿。有一天在錄音室,我給他介紹的。當時,盡管他那么有經驗,還是感到了震惊。一副漂亮的相貌,到哪儿都吃香。但這實在不公平。他們相見時我仔細觀察了馬蘭,看見他著實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就用那些已說濫了的恭維話掩飾了他的惊訝。
  瑪阿沒陪我來給馬蘭送錄音帶和洽談生意。馬蘭要自己做出判斷。
  馬蘭的公寓地基低洼,視野很窄,就像一個豪華的陵墓。我不知道他住在這里是想使世人惊訝,還是真的喜歡這房子。所有的房間都狹長,一個套一個,地上舖著或黑或白或紅的小方磚。到處都閃閃爍爍。他這是模仿了畫家兼舖面老板雷諾的設計。說實話,簡直就像個奢侈、寬敞的大廁所。
  我們坐在一間舖著純鮮紅色地磚的屋里。每塊方磚都像在流血。
  我把磁帶交給馬蘭。他把它放進錄音机。這間屋里配有很強的揚聲器。馬蘭不動聲色地接連听了兩遍。半個小時里一聲不吭。音樂停止后,屋里一片寂靜。我什么都料到了,就是沒料到馬蘭會問:
  “那么,你的概念是什么?”
  “你不是已經听過了嗎?”
  “是的,帶子很好。但你得解釋一下你的概念,用文字解釋一下。”
  “那就是瑪阿,她的身体,她的嗓音,她的叫聲。”
  “可是一個概念比這要复雜。”
  我的概念!我的概念!所有人都只會講概念,他們酷愛說出的話。他們對一個別針、一個廣播節目、一個聚光燈、一部電影,總之是任什么東西都想找出個概念來。我惊呼道:
  “我沒有概念,只有一些糾纏不休的煩扰。是的,我為瑪阿、有血有肉的瑪阿所煩扰。這就是我忙乎的結果。”
  “好吧,好吧!很好,很好!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我明白了。但這是怎么在你腦子里成形的?又是如何包裝這身体、這嗓音以及你的幻想的?因為你說自已被幻覺纏繞。總之,你是怎樣干的?你得用些詞或記號給我解釋一下。我需要有文字的東西。”
  我有點儿退縮。我想先讓他說說對磁帶的意見。但也許剛剛的沉默就已說明了一切。現在已進入買賣的階段了。
  “好吧,讓我來幫幫你……你剛才說到一個軀体,請說說,是什么樣的軀体?”
  “一個高大的,高大的……”
  “好,現在明确了,這是一种記號。”
  “一個混血儿。”
  “又進了一步。”
  “一個安德列斯父親和一個中國母親的混血儿。”
  “有點儿大長了,得選一頭儿。”
  “一個混血的中國女孩。”
  “好些了。”
  “中國黑女孩。”
  “這說法太妙了。中國黑女孩……你是讓她怎樣做的?毫不修飾,還是体現細微的差別?”
  “你不是已听到了嗎?”
  “是,但我說的是她的身体。你讓它暴露一點點,還是許多?你暴露她的身体還是把它隱藏起來?喂,你可不能讓它藏起來。我若是你,首先就要從它入手,就像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人迅速轟炸珍珠港一樣。”
  他在煽動,這個馬蘭。但我知道他的用意……
  “我可不想讓她跳脫衣舞!”
  “當然不能。不過得想想如何讓她亮相。需要一身行頭。對了,我想一套利克拉V字領的黑色連衫裙會很合适……”
  我打斷了他:
  “這些都是細節問題。可以找這方面的專家。”
  “當然,但我想按我的方式來設計她。你知道,這很重要。必須明白自己的目標。不論磁帶或CD盤的封皮,還是廣告招貼,首先都要以形象來造成影響。如果我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感覺不到……短頭發,哎,那就毀了……与一張頭皮沒什么兩樣!”
  “這的确可能。”
  可我已忍無可忍,怒气沖天地沖他嚷道:
  “好了,現在說說磁帶的模版吧。”
  “民好!那么就像你剛剛說身体那樣,給我形容一下她的嗓音吧。”
  “她的嗓音很怪异。”
  “怪异,有點太過分……而且讓人摸不著頭腦。”
  “她的聲音猶如神話,略帶矯飾……一种兩性的聲音。”
  “嗯,這說法我喜歡,比較准确。一個帶有黑人血統、身材高大的兩性中國女孩。但她用這嗓音做什么呢?唱歌嗎?可是沒有歌詞,一句話也沒有。”
  “這是一种叫聲。”
  “不錯。但光這樣說,太突兀了,令人害怕。還不如說一种反叛的或歇斯底里的震耳欲聾的叫聲,高大、兩性的中國女孩在叫喊!”
  馬蘭极力要向我證明他很有些新詞,并且有遠見。
  “這是一种唱腔,瑪阿的唱腔。”
  “是……是……但‘瑪阿’,我想這名字……”
  我惊跳起來:
  “啊,不!這你可甭想,甭想給她加個美國名字!”
  “但‘瑪阿’這名字里有兩個‘a’音,有點堆砌,是不是有什么神秘的色彩或東方味道?”
  “這只是她的名!她父親想給她起個安德列斯名,而她母親想起個中國名。于是兩人一綜合,就起了瑪阿這個名,這是他們喜歡的一部電影里的女主人公的名字。”
  馬蘭反复用各种聲調念這名字。
  “瑪阿!瑪阿?瑪阿……瑪阿。有什么不可以呢?不錯,就叫瑪阿!”
  他簡直把我气死了。他在褻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挖苦人。
  “那么對她的身世介紹,你有什么想法嗎?”
  他最后一分鐘改了口,將“概念”換成了“想法”。
  “她母親是柬埔寨的中國僑民,她認識了一個安德列斯商人,于是就有了瑪阿。這些你已知道了。”
  “后來母親被波爾布特驅逐。她是個貧民……”
  “我想大概是這樣吧,反正她已死了。”
  “孤儿瑪阿,這可太糟了,有損她的形象。”
  “她就是孤儿,人人皆知!”
  “怎么會?”
  “她母親被一輛車軋死,而那肇事司机逃掉了。瑪阿已在馬蒂厄·洛里斯的有關城市暴力、犯罪的節目里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是這樣,那倒不坏。洛里斯肯定會記得她。也許可以跟TLA台商量一下,与他們聯合制作……”
  “那么,你接受了?”
  “是的,我准備按你模版的樣式制作一個兩張一套的專輯。這比較可行。但我也不能擔保一切,這需要幫助。可以去試試電視台那邊,另外,也許可以找到個贊助者。你會找到的……以瑪阿的外形,也許可以讓她穿身運動衣,或許……籃球鞋?”
  我呆住了。
  “這与她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叫聲和她的黑色利克拉裙一點都不相配!”
  “那為什么?黑色籃球鞋……她那么高,不必再穿高跟鞋。籃球鞋并不是只有運動時才能穿,它還帶有點粗獷的意味,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我認識名牌諾克的老板!咱們把瑪阿介紹給他,你認為諾克牌怎么樣?”
  “我總歸有些擔心。如果過分夸張籃球鞋,她的叫聲可能就不再可信。”
  “我再說一遍,籃球鞋是個含義多而廣泛的概念,象征世界末日的黑色籃球鞋……警察們就是穿著這种鞋去追擊那些綁架者和持械搶劫者,去攻占街壘的。可以給瑪阿特制一雙用亮牛皮做的籃球鞋,并在鞋面上裝飾一些用橡膠做成的鉤狀小襯墊,使鞋顯得很粗獷,男性化。這漆黑的、象征世界末日的鞋像一個底座,上面站著你那高大的亞洲混血孤儿。13區還沒出現過女歌手,這正是人們所期待的。而這個膚色稍深而細膩的美人會轟動的。你把握住了你的概念,這穩重的黑色……罪行,司机,逃跑,這一切都在一點點凝聚……”
  我來之前,馬蘭肯定剛喝過很多酒。他兩眼通紅,有點輕飄飄的。這時,這舖著鮮紅地磚的房間的門開了。我的前女友、馬蘭現在的情人璐走了進來。她在這套到處都是瓷磚的公寓里倒是覺得很自在。她穿著小巧的牛仔褲,襠部撕開,充滿了淫蕩。都35歲了,她還這樣。一件薄薄的套頭衫,底邊收緊在肚臍上,形成許多凸起,直直的長發,友善的目光里帶著默契。她一刻不停地扭動著,抖動著。不管怎樣,她在馬蘭跟前總是支持我的,她一直對我有好感。用她的話說,我的孤獨讓她吃惊,甚至有點著迷。但她沒法左右夜生活。她以前總喜歡滑到我身邊,興奮地緊貼著我,快速地吸著煙斗。她挑逗地反复說她口腔里有點毛病。她喜歡用吸吮的方式來得到滿足。她用讀過的一些分析文章解釋說,這是一种嬰儿吃奶的回歸現象。而我可不太喜歡讓她吸吮我。我有點無法忍受她。她表現得太貪婪了。她總笑我太遲疑。看著她那准備來愛撫我的嘴唇,我總是面露難色,而馬蘭很喜歡她這种直接的、老掉牙的粗俗方式。一天,馬蘭對我說:“當她讓我精疲力竭時,我感到很自豪,而且我很驕傲,能夠愛撫她的金發,滿足她的要求。她總是對我說:‘你讓我感到很滿足。’她的‘滿足’兩字說得非常熱情,也非常庄重,讓人覺得這話很深沉,她自己也覺得余味無窮……”
  而我在這种狀況下總是覺得身在异處,遠离甚至喪失了自我。我与眾不同,与馬蘭不一樣。瑪阿可不會這樣迫不及待。她會從容不迫,渾身放松。她既不會即興發揮,也不會任性、貪婪。這將是一個我不曾經歷過的慢慢成熟的過程。
  可是她似乎總在克制、封閉自我,而她的唱腔又是一种惊恐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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