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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璐的一個朋友旅居美國,她把韋西內的別墅和花園借給我們用。狒狒們被送進一個有鐵柵欄的圍院。動物園園長呂西安已通過中間人把斯里蘭卡的孔雀給我們運來。這樣我們的動物就齊了。它們將是瑪阿的方舟。我們來看這些動物,阿爾羅把我們帶到一間小木屋,從那里可以看見狒狒們而不至于惊嚇到它們……木屋的牆上開有兩個并排的窗口,很狹窄。我和珊先從窗洞中看那些狒狒。瑪阿不太感興趣。阿爾羅站在我們身后,幫我們辨認那些狒狒。多特是那只高大的雄狒狒,坐在那儿很威武,臉上紅中帶藍,腦袋很大。洛爾是雌狒狒中較小的一只,正在仔細地給多特捉虱子,并不時快活地咂著嘴巴。多特任由它擺弄,神態很安詳。几米遠處是那只大雌狒狒卡爾曼,它正在睡覺,仰面朝天,四肢攤開,頭歪向一邊,很舒服的樣子。馬姆特則在窺伺另一只小雌狒狒瑪雷爾,它暫時擺脫了多特和卡爾曼的管制。阿爾羅告訴我們,瑪雷爾正在發情。它興奮地走來走去……馬姆特卻不敢靠近,它在自己的角落里抓耳撓腮,受到誘惑,躁動不安。瑪雷爾向它走去,突然,在离馬姆特很近的地方,它轉過身,把屁股撅向馬姆特。
  這時,馬姆特斜窺一眼沉睡著的卡爾曼,然后又看看稍遠處背對著它什么也看不見、正陶醉于洛爾的照料的多特,終于大著膽子向瑪雷爾的腰部扑去。
  多特似乎有點怀疑,它用一只爪子擊打地面,昂起腦袋,猛地轉過身,正好看到這交配的一對。它惱怒地沖向這對“特里斯唐”和“伊澤”,張開大嘴尖叫,露出他的牙齒。阿爾羅讓我們仔細看它那張脹得更紅的臉,那發紅的手腕和腳踝以及發藍的胸脯。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只狒狒身上突然發生的變化。它簡直成了一只被憤怒烤得通紅的炸彈。瑪雷爾敏捷地逃走了。馬姆特也想逃跑,但結果卻嚇得趴在地上。多特上去撕咬了好几下它的后頸,享受了一會儿胜利的滋味,然后爬到馬姆特身上。
  “它可不是要干那個吧!”璐惊訝地說道,越來越入迷。
  “不,它只是假裝……不過是為了肯定自己的權威罷了,它不會真的做什么的。”
  “但是,它看上去真的要干呢!”璐惊叫道,听上去似乎有些失望。
  “不,它不會……”
  阿爾羅閉上了嘴,不再進一步說明。
  這時,卡爾曼醒了,而且一眼就明白了出了什么事。它叫著沖向瑪雷爾,撕咬著它的肩,瑪雷爾想逃,可大雌狒狒叫得更凶了,瑪雷爾終于蹲下身,卡爾曼爬了上去。
  “不,這簡直不可能!”璐叫道。“兩只雌狒狒在……不,我不是在做夢吧?”
  “這只是個慣例,”阿爾羅再次更正道,“卡爾曼這樣只是要制服這只不听話的偷情的小雌狒狒。”
  “它難道一點不為此興奮嗎?”璐問道,同時朝瑪阿瞥了一眼。瑪阿什么都听見了,她雖沒有看見,但她一切都明白。璐又說道:“它似乎很喜歡這樣,這已不再是出于憤怒了。這……”
  阿爾羅閉口不言。
  “阿爾羅!阿爾羅!這已不再是假裝的了,這……瑪阿,快來看!”
  瑪阿無精打采地走上前,把眼睛對著牆上的窗洞,看見那只大雌狒狒趴在顫抖著的瑪雷爾的腰上。馬姆特則縮在籠子的另一角,狂亂地抓撓著。阿爾羅也顯得狂躁不安。但是他很快便恢复了常態。瑪阿朝璐投去會意的一瞥。璐正抓住瑪阿的脖頸,以便更好地從同一窗洞里看外面的情景。
  我稍稍退后一點,惊訝地發現阿爾羅正窺視著兩個背著光緊挨在一起的女子。
  “這些狒狒令我困惑……”璐小聲道,“完全沒有性別之分。不管是不是在炫耀,這种顯示力量的方法真令人著迷。瑪雷爾真可愛,它小聲叫著,很害怕的樣子。卡爾曼仍威脅著要咬她。這已是极限了,是不是,瑪阿?”
  瑪阿肯定嗅到了璐的气味,還有那只悄悄地緊按在她肩上的手……窗外的陽光下是那只奇特的狒狒籠。而窗后的陰影里站著我和阿爾羅。瑪阿知道我們在看她。為了懲罰我們,她突然朝璐俯下頭去,發出一聲勉強的輕笑,這使璐惊喜万分。
  稍后,我們從小木屋出來,又在籠前站了很久。然后阿爾羅領我們走到籠內。他給狒狒們端去飯食,有水果、玉米。多特先吃,它不緊不忙。接著是卡爾曼吃,然后阿爾羅把馬姆特和兩只小雌狒狒的食物放下,直到兩只大狒狒表示出吃飽了,它們三個才敢開始吃。這是規矩。
  狒狒從他們的角落里不時地窺探我們。洛爾或馬姆特還經常不安地低聲叫著。多特挑起眉毛。阿爾羅警告過我們不要看著狒狒們的眼睛,否則它們會認為你在威脅它們。于是我稍稍向下移開目光,若無其事地看看這儿,看看那儿。這樣才能讓它們慢慢适應我們的存在。多特在籠里散著步,它走得很慢,眼睛環視著四周。馬姆特在朝它的方向走來,它們擦肩而過,馬姆特公然將屁股沖著多特。
  但多特繼續走它的路,對馬姆特毫不感興趣。
  “這只是打個招呼而已,一种不帶挑釁的社交性的舉動。”
  阿爾羅對馬姆特的行為這樣解釋道。
  “你是說它們在互道晚安!它們總是要展示自己的屁股……”璐含笑地說道,“展示屁股,這大概是最基本的暗示,最原始的語言……孩子們真該重新用這种方式交流!”
  說到這儿,璐禁不住在狒狒籠前笑起來。這情景實在太古怪了,我、瑪阿也跟著笑起來,只有阿爾羅沒笑。
  我們离開了籠子。阿爾羅出于禮貌,微笑著。
  “阿爾羅冷酷得像個冰箱。”璐小聲說。“跟這些狒狒生活久了,他也變得像他們一樣死板,嚴肅,一點沒趣。像部机器,除了禮節什么都不懂!”
  在离開之前,我們去看了那只從斯里蘭卡運來的孔雀。這只被關在籠里的大鳥,像是受了惊嚇。它那只鮮藍的小腦袋閃爍著,全身的羽毛是一种閃亮的藍綠色。在看過那些毛茸茸的、笨重的、很現實的狒狒之后,倒覺得孔雀身上似乎帶著某种沉思,某种仙气。它那么优雅,那么气派,就像是某种生命的化身,是看不見的、絢爛的精靈愛爾菲的化身。
  阿爾羅對我們說:
  “我已錄下了它的叫聲,并拍下了它的屏翅。”
  “這對你來說是件新鮮事。”瑪阿說道。她終于不再沉默。
  阿爾羅看著她,有些激動。
  “是的,這与狒狒們截然不同。”
  在細瘦、純洁、蒼白的阿爾羅与孔雀之間形成了某种透明的、不可估量的和諧。孔雀似乎使阿爾羅擺脫了狒狒的糾纏。阿爾羅在孔雀身邊顯得很英俊,而常与狒狒們在一起,使他過于沉悶,過于僵死,有時會顯出一副遭到排斥的人的神情。与孔雀的接触則使他變得細膩而优雅。孔雀使他恢复了自己的天性,仿佛重新回到了伊甸園。
  璐輕聲對我說:“我從沒想到他有這么英俊,簡直就像童話里的人物。”
  瑪阿也突然發現了他的英俊。
  “你喜歡他嗎?”璐逗她道。
  “我有點怕他。畢竟他有點怪,他的那些動物,他与它們之間的那种排他的關系。”
  夜里,瑪阿留在我這里。自她手術后,我們沒再發生關系。我不敢,而她也不太鼓勵我。我走進她的房間,想做點什么。可能是因為白天參觀的情景誘發了我的激情,瑪阿听任我的擺布,但似乎心不在焉。有那么一刻,我的手滑過她的上身,能感到那兩個新的乳房和那些細小的疤痕。她馬上沖我喊道:
  “住手,我求你。你會弄痛我。”
  這把我一下子噎了回去,我离開她的身体,平躺在床上,我們沉默著,然后我小聲說:
  “我并不想弄痛你……我只想摸摸你的胸脯。因為你很美。我想擁有你的全部。”
  她變得溫和了,回答說: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這太快了。連我自己都還沒碰過它們。再加上那道新的傷疤,更是不利,我覺得我的胸脯在新生的同時也被扼殺了。”
  “但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疤。”
  “咱們別再說這個了。”
  她抓住我的手。她從不曾這樣。我一動不動。我沒敢重新擁抱她。能握著她的手,我已很滿足了。這不該是一种想要溫和地与我保持一定距离的伎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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