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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個早班


  瓦爾特·馬特恩受到公羊星座撞擊,在四月份出世。三月份的魚敏捷、能干地把愛德華·阿姆澤爾從母親的腹腔中拉了出來。五月份,在烤鵝燒焦,馬特恩祖母站起身來時,磨坊主的公子接受洗禮。洗禮按照天主教的方式進行。在四月底,死去的商人阿爾布雷希特·阿姆澤爾的儿子已經在博恩薩克的漁民教堂中成了虔誠的天主教徒。按照當地的風俗,在洗禮時洒的水有一半是維斯瓦河河水,另一半是波羅的海海水。
  無論其他那些從第九個早班開始同布勞克塞爾打賭的編年史家,今后會与布勞克塞爾的看法大相徑庭地報導什么,在希溫霍爾斯特受洗者這件事上,他們都不得不贊同我的意見:愛德華·阿姆澤爾,或者埃迪·阿姆澤爾、哈澤洛夫、黃金小嘴等等,在所有這些人當中是最令人激動的主角。這些人應當使這篇紀念文章變得生動活潑——布勞克塞爾的礦山快十年了,既不開采煤炭、礦石,也不開采鉀鹽——但布勞克塞爾除外。
  他的職業從一開始就是要發明稻草人。雖然如此,但他對于鳥儿毫無反感。而鳥儿們不管有什么樣的飛行方式和什么樣的羽毛,很可能對他都有所不滿,不滿他發明稻草人的想法。洗禮剛結束——鐘聲尚在當當地響——它們就認出了他。然而愛德華·阿姆澤爾卻胖乎乎地躺在拉得平平整整的洗禮襁褓下面,不讓人看出鳥儿對他是否有某种意義。教母名叫格特魯德·卡爾威澤,以后每年,而且正好在圣誕節時,都給他織羊毛短襪。受洗者在她那雙粗壯有力的胳膊上,被抱到許多應邀參加沒完沒了的洗禮宴會的人們面前。娘家姓蒂德的阿姆澤爾寡婦呆在家里,監督擺好餐具,在廚房里作最后的指示,把調味汁的味道調好。不過,所有來自大曲因德爾的蒂德家成員,四個在騎兵隊隨時有生命危險的儿子除外——后來老二陣亡了——都身穿質地上乘的衣服,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在洗禮襁褓的后面。沿著死維斯瓦河走的有:希溫霍爾斯特的漁民克里斯蒂安·格羅梅和娘家姓利德克的瑪爾塔·格羅梅太太;赫伯特·基納斯特和他妻子、娘家姓普羅布斯特的約翰娜;卡爾·雅各布·阿于克,他的儿子丹尼爾·阿于克在為皇家海軍效力中死于多格灘;漁民寡婦,她的兄弟雅各布·尼倫茨駕駛她的漁輪;在恩斯特·威廉·蒂德的儿媳婦之間——這些人一副城里人打扮,穿著粉紅色、鵝黃色和青紫色的衣服,黑色的高跟鞋擦得亮亮的,扭保作態地走著——是老神父布萊希——那個著名的副主祭A.F.布萊希的后裔A.F.布萊希擔任圣瑪利亞教堂的教士,從一八○七年到一八一四年,也就是在法國人統治時期撰寫了但澤市的編年史。來自西諾伊費爾的大熏制食品作坊主弗里德里希·博爾哈根走在已經退休的船長布龍薩爾德身邊,這位退休船長在戰時擔任普勒倫多夫的志愿船閘管理員,找到了一項任務。韋斯林肯的飯店老板奧古斯特·施波納格爾比馬約琳·封·安庫姆高出一頭。因為從一九一五年初起,小曲因德爾的地主迪爾克·亨利希·封·安庫姆已經不在人世,施波納格爾就挽住了馬約琳僵硬垂直的胳膊,走在那對博恩薩克經營煤炭生意的布澤尼茨夫婦后面。殿后的是有殘疾的希溫霍爾斯特村村長埃里希·勞及其已經怀孕几個月的妻子瑪加營特·勞。瑪加營特作為尼克爾斯瓦爾德村村長莫姆貝爾的女儿,其婚姻并不般配。堤壩督察哈貝爾蘭德因為嚴守崗位,在教堂門口就不得不告別。很可能還有不少孩子,所有這些人頭發都太黃,都穿著過于華麗的衣服,他們拉長了這個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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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多格灘,一澤杜格淺灘,位于北海,1915年1月24日德、英兩國在此激戰。
  這支隊伍沿著河的右岸,經過只長著稀稀落落的一點喜沙松爬地根的沙路,走向等候著的雙套馬車,走向老蒂德的四套馬車。盡管戰時缺少馬匹,但是老蒂德仍然有辦法給自己保住這駕馬車。人們的鞋子里跑進了沙子。布龍薩爾德船長在气喘吁吁地哈哈大笑,接著又咳了好久。只有吃完洗禮宴后才好交談。海濱樹林散發著一种普魯士的气息。這條河是維斯瓦河的一條死支流,几乎就沒有流動,這條支流只是在下流由于有莫特瓦河流入,才獲得自己的動力。太陽小心翼翼地照到節日盛裝上。蒂德的儿媳婦們身著粉紅色、鵝黃色和青紫色的衣服,也許還想有一塊寡婦用的披肩吧。很可能這許多寡婦用的黑色,巨人般的馬約琳和那個殘疾人踉踉蹌蹌的腳步,促進了一個從一開始就在醞釀著的重大事件的發生。剛出博恩薩克教堂的大門,平時几乎動也不動的海鷗,在教堂廣場上黑壓壓的一大群,直沖云天。沒有鴿子,因為漁民教堂養海鷗,不養鴿子。現在從岸邊蘆葦和浮萍中傾斜著、垂直著騰空而起的有:大麻鳽、燕鷗和綠鴨。所有的鳳頭鷿鷈都已飛走。烏鴉從海濱樹林的松樹叢中飛起來。施塔雷和阿姆澤爾放棄了用石灰刷得雪白的漁家房舍前的墓地和園于。從丁香花叢和山楂叢中飛出的有:鷿鷈、山雀、燕雀和鶇,以及所有在歌詞里出現的鳥。從水溝里、從電線上飛起來的麻雀黑壓壓一大片。燕子從棚圈和牆縫里飛出來。洗禮襁褓一閃光,所有屬于鳥儿這一科的動物就會騰空而起,就會飛散開去,就會像离弦的箭似的,發出嗖嗖聲,就會讓自己被海風攜帶著飛過河去,就會形成黑壓壓的一大片被可怕地撕來撕去的碎云。在這片黑云中,海鷗和烏鴉這些平時相互回避的鳥儿受到同樣的恐懼驅使,都毫無選擇地碰到一起。在羽毛顏色混雜的鳴有中有一對幼小的蒼鷹。還有喜鵲、喜鵲!
  有五百只鳥——麻雀還不計算在內——在太陽与參加洗禮的人群之間成群成群地逃跑。五百只鳥意味深長地投給參加洗禮的客人、洗禮襁褓和受洗者一道陰影。
  五百只鳥——誰愿意去數麻雀呢?——使得參加洗禮的客人——從身有殘疾的村長勞到蒂德一家子——都相互靠近了,最初默默無言,接著便喃喃自語,在呆滯的目光下,由后往前擠,忙于迅速、倉促的步伐之中。奧古斯特·施波納格爾踉踉蹌蹌地跨過松樹根。在布龍薩爾德船長和布萊希神父之間——神父只是暗示性地舉起雙臂,試圖按照自己的職業習慣使大家平靜下來——巨人般的馬約琳恰似遇到廣場上驟降的大雨一般,撩起裙子,往前沖去,把大家都抱著往前走。跟著走的有:格羅梅一家和基納斯特及夫人,阿于克和卡布斯,博爾哈根和布澤尼茨夫婦。就連身有殘疾的勞和他怀孕多月的女人——這個女人以后生小孩絕不會感到害怕,她會生下一個正常的女孩來——也喘著粗气,跟上步伐。只有胳膊粗壯有力的教母落在后面,抱著受洗者和往下滑的洗禮襁褓,作為最后一個人,走到等候著的雙套馬車,以及通向希溫霍爾斯特的公路上最前面兩行白楊樹之間的、蒂德一家的四套馬車前。
  受洗者哭了沒有呢?他不哭鬧,可也沒有睡覺。在那些車輛急急匆匆、絕非喜气洋洋地离去之后,那黑壓壓的一大片由五百只鳥儿和無數麻雀构成的烏云散開沒有呢?在緩緩流動的河流上空,這片烏云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得不到安宁:它一會儿在博恩薩克上空,一會儿散布在海濱樹林和沙丘上空,隨后又散開來,在河對岸上空飄動著,讓一只烏鴉落向一塊沼澤草地:它在那里顯得分外灰白和呆板。只是當雙套馬車和四套馬車駛進希溫霍爾斯特時,黑壓壓的一大群鳥儿才返回教堂廣場、公墓、園子、棚圈、蘆葦叢、丁香花叢和松樹叢。但是直到傍晚,當參加洗禮的人們已經吃飽喝足,把兩肘支在長桌上時,在許多大小不同的鳥儿心中仍然不得安宁。因為愛德華·阿姆澤爾制造稻草人的想法——當時他還躺在襁褓之中——已經傳到了所有鳥儿的耳朵里。從此以后,它們就了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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