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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個早班


  布勞克塞爾在井下搖動筆杆。呵,德國的森林里怎么這樣黑啊!是幽靈在游蕩,森林之神在糊弄自己。呵,波蘭的森林里怎么這樣黑啊!加科人在搬家,都是些補鍋匠。阿施馬泰!阿施馬泰!或者說本·迪拉赫·貝爾采布,農民們就這樣稱呼戴克爾特。昔日過分好奇的女仆手指,現在都成了吐唾沫的蜡燭,成了睡覺時的小燭光。點燃多少蜡燭,就睡多久的覺。鬼踩到苔蘚。Efta乘以Efta等于四十九。呵!不過,最黑暗的地方是在德、波兩國的森林里面。這時,魔鬼在弓著身子,這個魔鬼突然一躍而起,睡覺的燭光在晃動,螞蟻在漫游,樹木在交媾,門格在搬家。萊奧波德的比比、比比嬤嬤、比比姐妹、埃斯特爾斯韋的比比、希特的比比、加施帕里的比比,所有、所有、所有的比比都讓燦爛的東西四處飛進,迸出火星,直至純洁的馬沙里露面。她給木匠的男孩指出,在哪儿把牛奶從雪白的器皿里倒給她。牛奶是生的,在慢慢流著,招來了很多蛇,七七四十九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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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指“歐洲自由貿易聯盟”或“七國集團”。
  2吉卜賽語中魔鬼的名字。
  3門格,意為補鍋匠、舊貨商和兜售小販。

  邊界線用一條腿在蕨類植物中穿過。在邊界兩邊,白、紅兩色蘑菇在同黑、白、紅三色螞蟻搏斗。妹妹!妹妹!誰在那儿找他的小妹妹?株果落到了苔蘚上。克特爾勒在喊叫,因為有東西在閃閃發光。片麻岩在花崗岩旁邊正在相互摩擦。云母在閃爍發光。板岩在嚓嚓作響。誰會听到這种聲音?
  在落木后面那個人是羅姆諾。不過,沒有牙齒的比丹登格羅听得清清楚楚:株果在滾動,板岩在往下滑,系帶子的鞋在踢,小包裹在趴下,系帶子的鞋來了,蘑菇在煮成湯,蛇在滑進下一世紀,歐洲越桔在爆裂。蕨類植物在誰面前顫動?這時,從鎖孔里透出一縷光線。這縷光線拾級而下,照進混交林中。克特爾勒就是鵲——波爾,它的羽毛在飛舞。系帶子的鞋沒有得到任何報酬,就嘎吱嘎吱地響。這時咯咯發笑的有沙勒、比姆澤爾、博邁埃爾和教師布魯尼斯,布魯尼斯!奧斯瓦爾德·布魯尼斯!因為他們在擦痒,一直擦到他們迸出火星時為止。這些火星是片麻岩狀的、歪歪斜斜的、顆粒狀的、鱗屑般的、結節狀的。這是有兩种云母的片麻岩,是長石和石英。這真是罕見,极其罕見,他說,把系帶子的鞋往前挪,取出他那系著橡皮帶的放大鏡,戴著俾斯麥帽咯咯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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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沙勒、比姆澤爾和博邁埃爾皆為黑話,意為“教師”。
  他還拾起一塊非常漂亮的、略呈紅色的云母花崗岩,在混交林中旋轉著,放到拾級而下的陽光下,直到所有的小鏡子都能講出個名堂為止。他沒有把它扔掉,他把它放到亮光下。他祈禱著,但沒有轉過身去。他獨自走著,喃喃自語。他把他那云母花崗岩拿到下一個、下一個、再下一個亮光下,好讓上千面小鏡子能講出個名堂來,一個接一個,只有少數花崗岩能同時講出個名堂來。他穿著系帶子的鞋,走到灌木叢緊跟前。在那后面坐著沒有牙齒的比丹登格羅,他很安靜。就連小包裹也趴下了。羅姆諾也不再是那只鵲。克特爾勒再也不叫喊。波爾,它的羽毛不再飛舞,因為沙勒、比姆澤爾、博邁埃爾、教師、奧斯瓦爾德·布魯尼斯就在跟前。
  在森林深處,他戴著帽子哈哈大笑,因為他在德、波兩國的薩斯科申森林中,在森林最黑暗的地方,找到一塊极其罕見的肉色云母花崗岩。可是,因為上千面小鏡子都想要七嘴八舌地講出個名堂來,這使得參議教師奧斯瓦爾德·布魯尼斯嘴里又苦又干。他不得不收集干枯的小樹枝和冷杉球果。他只好用三塊几乎不發光的石頭堆成一個爐灶。火柴必須敲擊瑞典的小圓盒,使它進出小火星,而且是在密林深處。這樣一來,克特爾勒立即就會叫道:波爾,這只鵲掉了一根羽毛。
  參議教師在他的包里有一口平底鍋。這口鍋油汪汪、黑糊糊的,嵌上了許多云母小鏡片,因為在他的包里不僅有平底鍋,而且還有云母片麻岩和云母花崗岩,甚至還有罕見的、含兩种云母的片麻岩。不過,教師的包除了提供平底鍋和云母片麻岩之外,還提供大小規格各不相同的各种褐色和藍色的小紙袋。此外,還有一個沒有標記的瓶子和一個可以把蓋子擰開的鐵皮盒。小火星在枯燥乏味地沙沙作響。樹脂發出絲絲聲。云母鏡子在熱鍋里崩裂。當他從瓶子往平底鍋倒進液体時,平底鍋嚇了一大跳。小火星在三塊石頭之間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從鐵皮盒里自出滿滿的六咖啡勺粉末。他從藍色大紙袋和褐色尖形紙袋里倒出适量的粉末。從藍色小紙袋里取出滿滿一勺粉末,從褐色小紙袋里取出一撮粉末,然后用左手攪拌,用撒粉小盒把粉扑在左手上。他用右手攪拌,而這時,盡管沒有風,但是鵲又掉了一根羽毛,在遠處和邊界那邊仍然在尋找妹妹。
  他跪下教師的膝蓋走路,气喘吁吁,直到重新振奮,容光煥發。他必須攪拌,一直要攪拌到糖糊熬濃,變得更稠,更黏糊。他伸著兩個鼻孔里長著長長鼻毛的教師鼻子,在咕嚕咕嚕冒著泡的、熱气騰騰的小平底鍋上聞來聞去。他上嘴唇烤焦的胡須當中挂著水滴,這些水滴在他攪拌糖糊時結晶成砂糖,變得光滑發亮。螞蟻從四面八方跑來。濃煙猶豫不決地滑過苔蘚,在蕨類植物中纏來繞去。巨大的云母石山在游動著的傾斜光線下——誰會堆起這座山呢?——大聲嚷嚷著: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劈里啪啦!這時,糖糊在小火星上面煮湖了,不過,按照烹調法,必須煮蝴。必須把它煮成褐色。他把一張羊皮紙推開,涂上油。兩只手端起鍋,一團圓鼓鼓、黏糊糊的褐色糖糊冒著气泡,像火山熔岩似的攤開來,流到涂上油的紙上,馬上就有了一層光滑發亮的表皮,然后突然冷卻皺縮,顏色變深。在冷卻之前,參議教師手中的一把小刀很快就將扁甜餅分成糖果大小的小方塊,因為參議教師奧斯瓦爾德·布魯尼斯在黑魆魆的德波兩國森林里、在薩斯科申森林的樹下、在妹妹和克特爾勒的叫喊聲之間熬制的東西,就是麥芽止咳糖塊。
  因為他愛吃甜食。因為他的甜食庫存已經用完。因為他的包里裝滿了小紙袋和盒子。因為紙袋里、盒子里和瓶子里總准備著麥芽和糖、姜、歐茵香和鹿角鹽,蜂蜜和啤酒,胡椒和羊油脂。因為他用微粉的小圓盒——這是他的秘密——把搗碎的丁香撒到變得黏稠的糖糊上。這時,森林發出香味,而且蘑菇、歐洲越桔、苔蘚、几十年的老葉子、蕨類植物和樹脂都不再發出与此不同的气味。螞蟻迷了路。苔蘚中的蛇變成了“蜜餞”。克特爾勒用變了調的聲音喊道:“波爾,它的羽毛粘起來了。”應當怎樣尋找妹妹呢?沿著有甜味的路還是有酸味的路?是誰——因為他坐在有焦味的濃煙中——在灌木叢后面哭泣,在灌木叢后面擤鼻涕?當這位教師充耳不聞,用發出刺耳聲音的勺柄把冷卻的、火山熔岩般的剩余糖糊從平底鍋里弄出來時,那個小包裹那么安靜,也許它得到了罌粟子吧?
  參議教師奧斯瓦爾德·布魯尼斯把碎裂時沒有落到苔蘚上面、沒有跳到云母岩石之間的東西,都拿到太甜的小胡子下面來。他吮吸著,吸取糖漿,讓它們慢慢消逝。他蹲在已經熄滅但仍然冒著細煙的火星旁邊,不得不用黏糊糊的手指孜孜不倦地搓著螞蟻,把油紙上堅硬的、油光發亮的褐色扁甜餅弄成大約五十個事先畫好的小四方塊。他把甜方塊同碎糖塊和變成糖果的螞蟻一道裝進一個藍色的大紙袋中。在做糖果之前,這個紙袋裝滿了砂糖。平底鍋、揉皺的小紙袋、裝著剛制成的糖果的紙袋、金屬盒和空瓶子,還有那個小小的微粉盒,所有這一切都重新同包里的云母片麻岩裝到一起。他已經站了起來,在教師的嘴里含著被褐色硬外殼包著的勺。他頭戴俾斯麥帽,足登有帶子的鞋,已邁上苔蘚地。他身后只留下油紙和少量的碎糖塊。這時,學生們已經大聲嚷嚷著穿過混交林樹木之間的歐洲越桔,走了過來。小普羅布斯特在哭哭啼啼,因為他陷進了森林中的馬蜂群里。有六只馬蜂螫了他。四個一年級學生必須抬著他。參議教師奧斯瓦爾德·布魯尼斯向他的同事——參議教師馬倫勃蘭特問好。
  這個班級的學生走了,再也不在那儿了,那儿只剩下沙勒、比姆澤爾、博邁埃爾和教師們的呼喚聲、笑聲、叫喊聲和歌聲。這時,那只鵲叫了三遍。波爾,它的羽毛又飛起來了。這時,比丹登格羅离開了他的灌木叢。就連別的加科——加施帕里、希特和萊奧波德也离開了灌木叢,輕手輕腳地從樹林里走出來。他們在充當糖果扁甜餅墊片的油紙那儿碰頭。這是由螞蟻匯成的黑色,這團黑色的螞蟻正向波蘭方面移動。這時,加科們听從螞蟻的召喚,希特、加施帕里、萊奧波德和比丹登格羅從苔蘚地上無聲無息地一閃而過。他們分開蕨類植物,往南方走去。比丹登格羅作為最后一個人,他的身影在樹干之間越來越小。他輕聲呻吟了一下,就好像他的小包裹、一個嬰儿、一個肌腸轆轆和沒有牙齒的孩子在哭,就好像是一個小妹妹在啼哭。
  不過,邊界已經近在咫尺,可以很快地過來過去。在密林深處熬制糖果后兩天,叉開雙腿站在棒球場中的瓦爾特·馬特恩一反常態,只是因為海尼·卡德盧貝克說他只能打高球,不會打遠球,便打了一個飛越兩個壘、飛越斜對面場地、飛越青蛙很多的已經干涸的游泳池的遠球。瓦爾特·馬特恩把球打進了森林里。他必須在馬倫勃蘭特來清點球之前跟著皮球,越過金屬絲网篱笆,跑進混交林中。
  可是他沒有找到球。他還在那里一個勁儿地找,可那里并沒有球。他翻起每一片蕨類植物的葉子。他在一個部分坍塌的狐狸窩前跪下來,他知道這個窩里沒有狐狸。他用一根樹枝捅一個正在滴水的洞。他想趴在地上,用長長的胳膊去掏狐狸窩。這時,鵲叫了,羽毛飛舞,皮球擊中了他。是哪一根灌木扔的呢?
  這根灌木就是那個人。小包裹寂靜無聲。因為那個人在無聲地笑,他耳朵上的黃銅耳環在搖晃。他淺紅色的舌頭在沒有牙齒的嘴里顫動。一根纖維狀的細繩与他左肩上的衣服十字交叉。在前面,細繩上吊著三個刺蝟。這些刺蝟尖尖的鼻子流著血。當此人稍微轉過身來時,可以看見,后面繩子上吊著同等重量的一個小口袋。此人把長長的、又黑又油的鬢毛編成過于短小的、高高翹起的辮子。齊膝的匈牙利輕騎兵就曾這樣打扮過。
  “您是匈牙利輕騎兵嗎?”
  “有一點儿是輕騎兵,有一點儿是補鍋匠。”
  “您到底貴姓?”
  “比—丹—登—格羅。我沒有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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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意為:沒牙齒。
  “那些刺蝟呢?”
  “用來包在粘土里吃。”
  “那個包裹呢?”
  “是妹妹,是小妹妹。”
  “后來那個包呢?您在這儿找什么東西?您用什么東西捉刺蝟?您住在哪儿?您的名字真的這么可笑?要是守林人抓住您呢?您是茨岡人,真的嗎?小手指上的戒指是怎么回事?那個小包裹怎么啦?”
  波爾——這時,這只鵲又在混交林深處啼叫。比丹登格羅有急事要辦。他說,他必須到沒有窗戶的工厂去。教師先生已經在那儿了。那位先生在等著野蜂蜜做他的糖果。他也想給教師先生帶小云母,要不就帶點小禮物去。
  瓦爾特·馬特恩拿著皮球位立著,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也不知道該干什么。最終他還是想越過金屬絲网篱笆,回到棒球場上去——因為比賽還在繼續進行——這時,阿姆澤爾從灌木叢中骨碌出來。他沒有提出問題,他什么都听見了。他只知道一個方向,那就是去找比丹登格羅……他拉著他的朋友就走。他們跟隨著那個挂著死刺蝟的人,當他在他們的視線中消失不見時,他們還可以在蕨類植物葉子上找到從三個尖尖的刺蝟嘴里流出來的、鮮亮的刺蝟血。他看見了這道痕跡。當吊在比丹登格羅繩子上的刺蝟軟弱無力地沉默時,那只鵲就替它們啼叫:波爾——克特爾勒的羽毛在前面飛舞起來了。森林越來越密,樹木之間靠得更近。樹枝打著阿姆澤爾的臉。瓦爾特·馬特恩踩著白、紅兩色蘑菇,摔到苔蘚地上,使他的牙齒啃著了這床軟墊。一只狐狸愣住了。樹木在做鬼臉。樹木臉上布滿蜘蛛网,它們的手指已經樹脂化,樹皮聞起來有酸味。混交林變得稀疏起來。太陽拾級而下,照到教師堆放的石頭上。這是午后音樂會,有片麻岩,其間還有輝石、角門石、板岩和云母,有莫扎特,有唧唧喳喳地唱“上帝保佑”的閹人歌者直至《尊貴的女主人》輪唱曲。這是多聲部的劈里啪啦音樂會——不過,頭戴俾斯麥帽的教師不在其中。
  只剩下冷冰冰的爐灶,涂上油的紙已經消失不見。只是當山毛櫸在林中空地后面重新合攏來而且擋住大空時,他們才赶過那張紙。這張紙在路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螞蟻。他們希望像挂著刺蝟的比丹登格羅那樣,跨過邊界去拯救那件戰利品。無論瓦爾特·馬特恩和他的朋友怎樣系上“8”字形的鞋帶,他們都呈“8”字形地跟在誘人的鵲之后。在這里,這里,這里!穿過齊膝高的蕨類植物,穿過整整齊齊擠在一起的山毛櫸樹干,穿過教堂的綠光。樹林重新把他吞了下去——他离得很遠——又出現在那儿了,這個比丹登格羅。可他再也不是單獨一人。克特爾勒把加科們都叫了來。有了加施帕里和希特,有萊奧波德和希特的比比,有比比嬸嬸和萊奧波德的比比,所有這些“門格”,這些補鍋匠和森林輕騎兵,都站在山毛櫸樹下,在輕柔的蕨類植物中,聚集在比丹登格羅周圍。加施帕里的比比牽著大胡子山羊。
  當森林再一次稀疏起來時,八九個加科同大胡子山羊一道离開了森林。他們一直走到還有樹木的地方,然后就消失在洼地里不長樹木、向南延伸的森林草地那儿野獸絕跡的青草中。那個工厂就在空曠的草地上閃爍著微光。
  這個長形樓房已經燒毀了。這是一座沒有抹灰泥的磚瓦建筑物,空空的窗洞四周被煤煙熏得漆黑。煙囪從底部到半高的地方裂著縫,猶如裂開的磚牙齒。雖然如此,它卻直挺挺地屹立著,可能比把林中草地圍得水泄不通的山毛櫸還要高出一頭。盡管這一地區磚瓦厂很多,但沒有磚瓦厂的煙囪。過去,煙囪把一家磚瓦厂的煙子排出來,但現在工厂死气沉沉。煙囪沒有熱气,上面筑起了一個寬大突出的仙鶴窩。可是,就連這個窩也是死气沉沉的,身体微黑的懶仙鶴死守著開裂的壁爐,百無聊賴地顫動著。
  他們呈扇形慢慢接近工厂。再也沒有鵲在啼叫。加科們在高高的草叢中撥草前進。蝴蝶在林中草地上面上下翻飛。阿姆澤爾和瓦爾特·馬特恩到達了森林邊緣。他們平躺在地上,從顫動著的、像矛一樣的草尖上向遠處張望。他們看到所有的加科都同時爬過形形色色的窗洞,鑽進關閉的工厂里去。加施帕里的比比把大胡子山羊拴到釘在牆上的鐵鉤上。
  這是一只長毛白山羊。不僅僅是這個工厂、這只在齜牙咧嘴的煙囪上的身体微黑的仙鶴和這片草地閃爍著微光,就連大胡子山羊也光亮閃爍。觀看上下飛舞的蝴蝶是很危險的。他們想出了一個毫無意義的計划。
  阿姆澤爾不敢肯定他們是否已經在波蘭境內。瓦爾特·馬特恩說他認出了在一個窗洞里有比丹登格羅的頭。他頭上有按照輕騎兵的方式編成的油光光的小辮子,耳朵上戴著銅耳環。他又不見了。
  阿姆澤爾說,他剛才看到在這一個窗洞、后來又在旁邊一個窗洞里有那頂俾斯麥的帽子。
  沒有人看到邊界線,只看見正在嬉戲的菜粉蝶。在以各种不同音域發聲的丸花蜂上面,從工厂那邊傳來的時高時低的嘰里咕嚕聲在顫動。听不到清清楚楚的狂叫、咒罵或者叫喊。這純粹是一种不斷增強的嘰里咕嚕和細聲尖叫。大胡子山羊干巴巴地對著天空咩咩地叫了兩聲。
  這時,從左邊第四個窗洞里跳出第一個加科來。希特牽著希特的比比。她把大胡子山羊的繩子解開。又跳出來一個加科。現在,跳出兩個身穿彩色乞丐服的加科,這是加施帕里和萊奧波德及其身穿多件外衣的比比。沒有人走洞開的大門,所有的茨岡人都鑽窗洞,最后一個人頭朝前鑽出洞來,是比丹登格羅。
  所有的“門格”都曾經在馬沙里面前發過誓:再也不走大門,只鑽窗戶。
  加科們就像他們來時一樣,現在又呈扇形穿過抖動的青草,走向接納他們的森林。白山羊又咩咩叫了一次。克特爾勒沒有叫喊。波爾,它的羽毛沒有飛舞。在森林草地的營營聲重新響起之前,這里一片寂靜。蝴蝶在上下飛舞。近似雙翼飛机的丸花蜂和蜻蜓在祈禱,珍貴的蒼蠅、馬蜂和類似的流浪行乞者在祈禱。
  是誰使勁關上了儿童圖畫冊?是誰使檸檬汁滴落到六月份家庭烘烤的煙霧上?是誰讓牛奶變成甜羹一樣?阿姆澤爾的皮膚和瓦爾特·馬特恩的皮膚變得有毛孔,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落下小冰雹?
  這就是那個小包裹,就是那個嬰儿,就是那沒有牙齒的孩子。小妹妹從死气沉沉的工厂里對著生气勃勃的草地叫喊。并非黑乎乎的窗洞,而是黑洞洞的大門把俾斯麥帽子吐到光天化日之下。那個沙勒、那個比姆澤爾、那個博邁埃爾和那個教師站在那儿。奧斯瓦爾德·布魯尼斯抱著啼哭的包裹,站在太陽底下,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他喊道:“比丹登格羅,比丹登格羅!”可是森林沒有回音。當奇跡再一次出現時,無論是阿姆澤爾還是瓦爾特·馬特恩——他們听到喊叫聲便站起身來,循著喊叫聲一步步地穿過竊竊私語的青草,走向工厂——無論是怀里抱著小包裹大聲叫喊的參議教師布魯尼斯,還是森林草地的畫冊世界,都沒有顯出惊訝的樣子。這個奇跡就是:仙鶴從南邊,即波蘭那邊從容不迫地拍動著翅膀,掠過草地。有兩只仙鶴鄭重其事地飛了几個“8”字,先后落到搭在工厂齜牙咧嘴的煙囪上的那個略帶黑色的、弄得亂糟糟的窩里。
  兩只仙鶴發出篤篤的聲音。戴著俾斯麥帽的教師的目光,學生們的目光,所有的目光,都在順著煙囪往上爬。襁褓中的嬰儿中斷了啼哭。仙鶴,仙鶴。奧斯瓦爾德·布魯尼斯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一塊云母片麻岩。這是一塊云母片麻岩,還是一塊兩色云母片麻岩呢?孩子應當玩這种片麻岩。仙鶴,仙鶴。瓦爾特·馬特恩想把那個皮球送給這個小包裹,那個棒球走了好遠的路程,一切都從那個球開始。仙鶴,仙鶴。可是,這個半歲的女孩已經有東西擺弄,有東西玩了。這東西就是安古斯特里,就是比丹登格羅的銀戒指。
  就是現在,燕妮·布魯尼斯還喜歡戴這只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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