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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殯儀館里陰冷而潮濕。這是一幢圓型建筑,像一個腫瘤似的突出在陵墓的一側。外面下著雨,新奧爾良的兩個電視攝制組的工作人員擠在電視車旁,撐著傘在躲雨。
  參加葬禮的都是些体面人物,這對一個沒有家庭的人來說尤其不易。他的骨灰盛放在一個包裝精致的瓷骨灰盒里,安放在一張紅木桌上。隱蔽的揚聲器不停地播放著哀樂,律師、法官以及一些當事人鼓起勇气走了進來,坐在靠后的位子上。尖刀巴里帶著兩個歹徒模樣的人大搖大擺地穿過走道。他打扮得衣冠楚楚,一件黑色雙排扣西裝,黑襯衫,黑領帶,黑色的鱷魚皮皮鞋。他的馬尾發型梳理得一絲不亂。他姍姍來遲,很得意哀悼者向他投來注視的目光。他和杰羅姆·克利福德畢竟是多年的老相識了。
  往后四排,尊敬的羅伊·福爾特里格和沃利·博克斯坐在一起,怒視著那馬尾發型。律師和法官們看了看馬爾丹諾,又看了看福爾特里格,然后又把目光轉回到馬爾丹諾身上。真奇怪,他們竟會出現在同一間屋里。
  哀樂戛然而止,一位牧師出現在骨灰瓮后面的布道壇上。他念了一份冗長的有關沃爾特·杰羅姆·克利福德生平的訃告,除了他童年時代的寵物之外,几乎什么都講到了。這倒并非出人意料,因為訃告念完之后,也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這是一個簡短的儀式,正如羅米在他留下的信中要求的那樣。律師和法官們看了看手表。上方的揚聲器里又傳來哀樂。牧師宣布追悼會結束。
  對羅米的最后贊美,十五分鐘就結束了。沒有人流淚,甚至連他的秘書也十分冷靜。他女儿沒有出席。真可怜!他活了四十四歲,在追悼會上竟然沒有一個人流淚。
  福爾特里格依然坐在那儿,怒視著馬爾丹諾神气活現地經過走道,出了大門。直到人們全部走光了,福爾特里格才站起身來朝外走去,沃利緊隨其后。門外攝像机正對著他,而這正是他所希望的。早些時候,沃利透露了一點吊人胃口的消息,說了不起的羅伊·福爾特里格將出席追悼會,還說尖刀巴里·馬爾丹諾也有可能出席。沃利和羅伊都不清楚馬爾丹諾是否會來。這只不過是傳聞,誰也不會在乎它的准确性,但這一招還真起作用了。
  一名記者要求能給他几分鐘時間,而福爾特里格卻一如既往,看看手表,露出一副對這种打扰無可奈何的神情,并吩咐沃利去把車開過來。接著,他又老調重彈,“好啦,請快點。還有十五分鐘我就要出庭了。”他已有三個星期沒去法院了。一般情況下,他每月去一次,不過听他的口气,他像住在法院里,与那些歹徒們斗爭,保護美國納稅人的利益。好一個勇猛出擊的反犯罪戰士。
  他擠到一把雨傘下面,看了看小型攝像机。記者把一只話筒伸到他面前。“杰羅姆·克利福德是你的對手,你為什么要參加他的追悼會?”
  他突然露出悲傷的表情。“杰羅姆是一名出色的律師,也是我的朋友。我們曾多次在法庭上交鋒,但我們始終相互尊重。”好一個人物!即便在死者面前還要裝出一副紳士派頭!他憎恨杰羅姆·克利福德,杰羅姆·克利福德同樣也恨他,但攝像机拍下的卻是一位傷心的朋友撕心裂肺的表情。
  “馬爾丹諾先生聘請了一名新律師,并向法院提出請求,要求繼續審理此案。你對此作何反應?”
  “如你所知,拉蒙德法官計划在明天上午十點鐘就繼續審理的請求舉行听證會,決定將由他作。無論他定在何時,美國最高法院將隨時進行審訊。”
  “你指望在審訊前找到博伊特參議員的尸体嗎?”
  “是的,我認為我們快要成功了。”
  “克利福德先生自殺后几小時,你就到了孟菲斯,是嗎?”
  “是的。”他微微聳了聳肩,似乎在說這并沒什么奇怪的。
  “孟菲斯有消息說,克利福德先生自殺時与他在一起的那個小孩也許知道一些有關博伊特案件的情況。此話可信嗎?”
  他侷促不安地笑笑,這是他的又一個特征。這表明回答是肯定的,而他卻不能說。但他又想把這信息透露出去,因此,他只好對記者們笑笑,說,“對此無可奉告。”
  “對此無可奉告。”他說。他朝四周看看,好像在說時間到了,排滿的審訊日程在召喚了。
  “那孩子知道尸体在哪儿嗎?”
  “無可奉告。”他不耐煩地說。雨越下越大,濺在他的襪子和鞋子上。“我得走了。”
  在監獄里呆了一個小時后,馬克打定主意要逃跑。他仔細察看了一下兩扇窗戶。洗漱池上方的那扇窗戶裝有鐵絲网,不過這算不了什么。真正麻煩的是,任何從這扇窗子出去的東西,包括小孩,會筆直跌落到距窗戶50英尺的用鐵絲网圍住的混凝土人行道上。而且,他發現兩扇窗子都很厚實,小得無法逃跑。
  如果他們要把他轉走,那他就會被迫越獄,或許還會弄上一兩個人質。他曾看過一些精彩的有關越獄的電影。他得好好籌划一下。
  多琳敲了敲門,鑰匙發出一陣刺耳聲,她跨進門來。她手拿一本電話號碼簿和一部黑色電話机。她把電話机放入牆中。“這電話歸你用十分鐘。不能打長途。”說完她就走了,門在她身后匡啷一聲撞上了,空气中飄蕩著她身上那种廉价香水散發出的濃烈味道,刺得他眼睛發脹。
  他撥通圣彼得醫院的號碼,要求轉943房間,卻被告知任何打往那個房間的電話都不予接通。里基在睡覺,他想。他的狀況一定很糟。他撥通了雷吉的電話號碼,但听到的卻是錄音器上傳來的克林特的聲音。他又給格林韋大夫的辦公室挂了電話,回話說他現正在醫院里。馬克向對方解釋自己是誰,秘書說她相信大夫正在給里基看病,然后,他又給雷吉打電話,還是錄音器發出的聲音。他說了一句緊急留言:把我從監獄里救出去,雷吉!他又給她家里打電話,听到的也是錄音聲。
  他愣愣地看著電話机。還有七分鐘,他必須干點什么。他翻動著電話號碼簿,找到了孟菲斯警察局系統的號碼。他找出北區的號碼,撥通了電話。
  “找克利克曼警探,”他說。
  “請稍候。”電話那頭回答道。他等了一會儿,一個聲音響起來:“你找誰啊?”
  他清了清嗓子,盡量把聲音裝得粗啞些。“克利克曼警探。”
  “他執行任務去了。”
  “什么時候回來?”
  “午飯前后。”
  “謝謝。”馬克迅速挂上了電話,心里疑惑著不知是否有人在竊听。也許沒有吧。這些電話畢竟是犯人以及他這類人用來与律師聯絡,商談事務的,應該有隱私權。
  他記住了警察轄區的電話號碼和地址。然后翻到黃色張頁,找出飯店電話號碼,他按下一個電話號碼,一個和藹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是多米諾意大利餡餅店。要訂餐嗎?”
  他清了清嗓子,盡量裝出一副粗啞嗓子。“是的,我要訂四個大餡餅。”
  “就這些?”
  “是的,中午送來。”
  “貴姓?”
  “我是為北區的克利克曼警探訂的。”
  “送到哪里?”
  “北區——埃倫路3633號。說找克利克曼就行了。”
  “很好。到中午再送去。”
  馬克挂上電話,心儿扑通扑通直跳。不過,他既然做了一次,就可以做第二次。他找到了孟菲斯所有意大利餡餅店的號碼,總共有十七家,便開始逐個逐個打電話訂餐,有三家說离城區太遠。他便挂了。有一家接電話的年輕姑娘有點怀疑,說他的聲音听上去像孩子,于是他也挂了。但對大多數店都是那一套例行程序——打電話,下訂單,報出電話號碼和地址,其余的一切都由机器操作。
  二十分鐘后,多琳前來敲門時,他正在從王記餐館為克利克曼訂中國餐。他飛快地挂上電話,走到床前。她十分滿意地取走了電話机,就好像從淘气的小孩手中拿走玩具一樣。不過她還是慢了一步。克利克曼警探已經訂了大約四十份意大利大餡餅以及十几份中國餐,全部將在午餐時送到,總共在五百美元左右。
  為了解除宿醉,那天上午,格朗克已經在喝第十杯桔子汁,并又服下了一劑頭痛粉劑。他佇立在旅館房間的窗前,赤著腳,褲帶未系,襯衫也未扣,痛苦地聆听著杰克·南斯報告著惱人的消息。
  “發生在不到半小時之前。”南斯說。他坐在梳妝台上,兩眼盯著牆壁,想盡量不理睬背對著他站在窗前的那個蠢貨。
  “怎么回事?”格朗克咕噥道。
  “一定是少年法庭。他們把他直接送進了監獄。我是說,他們不能為了那么件事就抓小孩,并把他直接投進監獄。他們必須向少年法庭提出起訴之類的。卡爾現正在查詢此事。也許我們很快就會清楚的,我想。少年法庭的檔案都鎖起來了,我想。”
  “去把那該死的檔案弄來,明白嗎?”
  南斯听了這話有些來火,但沒吭聲。他憎恨格朗克和他那幫歹徒。盡管他需要一小時一百美金的報酬,但他還是討厭呆在這肮髒不堪、煙霧繚繞的房間里,像一條走狗一樣隨時听候主人的訓斥。他還有別的主顧哩。卡爾是個神經質的廢物。
  “我們正在努力。”他說。
  “再多花點力气,”格朗克面對著窗戶說道,“現在我得給巴里打個電話,告訴他那孩子已經被帶走了,無法再弄到他。他被關在了什么地方,說不定門外還坐著個警察哩。”他喝完桔子汁,把罐子朝廢紙簍方向扔過去。沒扔准,罐子沿牆滾去,光啷啷作響。他看了看南斯。“巴里肯定想知道有沒有辦法把那孩子弄到手。你有什么高見?”
  “我建議你們不要再在那孩子身上打主意了。這儿不是新奧爾良,你們不可能隨心所欲就把他干掉,把一切做得天衣無縫。那孩子請了個婊子律師。人們都在盯著他。你們要是干出什么傻事來,會有很多聯邦特工來對付你們的。你們會連气都喘不過來。你和馬爾丹諾先生就會死在監獄里。這儿不是新奧爾良。”
  “行了,行了,”格朗克討厭地向他揮動著雙手,又走回到窗前。“你們給我盯著他。他們要是把他轉移到別處去,馬上報告我。如果他們把他送上法庭,我也要知道。好好動動腦筋,南斯。這是你的城市,你熟悉這里的大街小巷。至少你應該明白,給你的報酬可不低哦。”
  “是,先生,”南斯大聲說道,隨即离開了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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