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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潤一郎當歎“吾道不孤”

作者:丁澤

  自從十几年前讀過日語課本節選的谷崎潤一郎的《陰翳禮贊》片斷之后,就一直忘不了谷崎潤一郎那种于不動聲色之中打動人的文章。后來又有机會讀了他的小說《春琴抄》,更領教了谷崎潤一郎文筆的优美。《春琴抄》講的是盲人琴師与仆人的奇特的戀愛故事。谷崎潤一郎如詩如畫地描繪了具有施虐狂傾向的春琴与受虐狂的仆人之間愿打愿挨的戀愛。小說中,熱戀主人的仆人為了永久保持因遭人謀害而破相的春琴在自己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欣然刺瞎了自己的雙眼。
  《春琴抄》的結构安排像是中國、日本古代的畫卷,一幅幅畫面自成一体,彼此之間的聯系若有若無,沒有嚴格的首尾次序,讀者既可以像畫面一樣單幅欣賞,也可以把各章自由排列組合。這种自然而然的舒卷自如正是前不久去世的日本批評家吉田精一所謂的“對西方反自然的敘事方式构成挑戰”的那种結构。《春琴抄》的文字也相當特別,句子像清晰流暢、汩汩不絕的溪流,罕見的標點符號像是溪流的停頓或轉折。于是,在西方人那里或許會以惊心動魄的情節取胜的故事,到了谷崎潤一郎手里卻成了曲盡其妙、余韻無窮的文字,那惊人的故事似乎反倒成了附屬品。當然,這也可以說是谷崎潤一郎以以逸待勞的手法讓人惊心動魄的謀略。
  見到《讀書》上三聯書店出版谷崎潤一郎《陰翳禮贊》的廣告,赶緊央求三聯書店的先生買一本寄到美國來。在欣喜地接到封面設計典雅的薄薄的《陰翳禮贊》中譯本之后,馬上急著在翻找譯者的前言或后記,希望能夠看到譯者對谷崎潤一郎或對《陰翳禮贊》中譯本所收文章的介紹。找遍全書,沒有。最后在封三一寸寬的折頁上看到八行文字:
  谷崎潤一郎(一八九六——一九六五)日本著名作家。這里所收的散文,散見于日本《中央公論》、《文藝春秋》、《經濟往來》等各大雜志,后結集出版。至八十年代累計重版十余次。作者以敏銳的觀察力、別具一格的視角,細致生動的描述,剖析日本人的風俗習慣和心理情趣。
  讀了這段文字,不由得感覺這介紹失之簡略。有相當多的日本人和國際上的日本文學研究專家認為,假如谷崎潤一郎晚去世几年,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日本作家就很可能是他,而不是在一九六八年得獎的川端康成。如此說來,豈不是應當對谷崎潤一郎其人其文進行更詳細一點的介紹么?但是,等到讀了《陰翳禮贊》中下面的一段話,不禁又想,這樣簡略朦朧的介紹配上略顯幽暗的封面或許在谷崎潤一郎本人看來很可能不錯:
  我們到京都或奈良的名寺古剎去游覽時,往往會被帶領去參觀那些深院大宅房間壁龕上挂著的所謂該寺廟珍藏的字畫。這些壁龕在大白天也多半是陰暗幽深的,所以看不清字畫的圖樣,只能听憑講解人的說明沿著黯然失色的墨跡,馳騁著想象的駿馬,去玩賞可能是舉世無雙的絕筆。不過那模糊不清的古畫和幽暗的壁龕倒是配合得無比協調,從而使圖樣的不鮮明不僅絲毫無礙欣賞,反而令人感到這樣程度的不鮮明是恰到好處。總而言之,字畫在這里只不過是一幅羈留著虛幻的柔弱光線的典雅“外表”而已……(《陰翳禮贊》,第20頁)
  這是典型的谷崎潤一郎文字,优裕,從容,風趣,從譯文也可以看出大概。中文的《陰翳禮贊》一書中除了《陰翳禮贊》之外,還有其他五篇文章:論懶惰、戀愛与色情、厭客、漫話旅行和關于廁所。這些文章大致都是這种風格。題目雖然不同,但都是從古今東西文化對比的角度贊美陰翳。建筑,室內裝飾、日常用器具、食品、藝術品、風景、相貌、待人接物,總之,谷崎潤一郎認為一切有陰翳才好。
  谷崎潤一郎贊美“陰翳”,認為審美對象和周圍的陰翳不可分割,而且在很多時候陰翳本身就是美,消除了陰翳,也就是消除了美,就是所謂的殺風景。這道理似乎平淡無奇、簡單之至,但是,簡單的道理并不總是易懂、易實行的。拿中國來說,誠然,中國現在主張把古銅器擦得金光閃閃的人不多(据說,連一些學問不多的文物販子—騙子現在也設法使仿古銅器帶上斑駁銹跡和泥土),但是据報道,中國有些有為進取的地方官員卻要砍倒敦煌千佛洞前面的古樹(現在這些古樹可能已經成了劈柴了吧?),以改善那里的景觀,讓游客可以暢快地拍照。不過,這种魯莽的勁頭并不是中國人的專利。在《陰翳禮贊》一文的結尾,谷崎潤一郎也談到日本大阪府的官員為了在一個公園修建汽車道而濫伐森林的事。或許是文章寫到了圖窮匕首見的關節,谷崎潤一郎已經顧不上從容、風趣了:“這种連深山密林中的陰暗也要掠奪一空的做法,是多么愚昧無知的行為啊!長此以往,無論是奈良或京都、大阪的郊外,那些名胜古跡將不再會供群眾玩賞,而成為童山濯濯。”(第42頁)
  一般認為,向以樂于守成著稱的東方人在近代拼命追求新奇、明亮、高速,是因為受了滿腦子開拓進取的西方人的影響。這种說法听上去相當有道理。但是,仔細想想,這說法也有滯礙難通的地方。比如說,西方國家把古希腊、羅馬那么多著名的古建筑遺跡保持原樣,盡力以斷壁殘垣來吸引游客。素來講究清靜無為、听其自然的中國人倒總是忍不住要動手動腳,勤勞不止。先前把雷峰塔扒倒,后把北京的舊城牆扒掉拓展馬路。如今,“扒”的運動還沒有過去(看看散布北京周圍歷代有名無名的汲汲可危的塔,以及全國各地被扒得亂七八糟的古墓就可以知道),“修”的運動又接上了茬。盡管全國到處都有中小學校舍搖搖欲墜,缺乏經費維修或重建,各地卻有錢且肯花錢大造或重造古董。可見國人的勤奮和眼光不俗。
  在目前方興未艾的“修”的運動當中,成就最大的當推重修長城,因為修得确實很有成績,以致人們到八達岭极目遙望,長城舊貌已經几乎看不出來。假如谷崎潤一郎活到今天重訪中國,看到蜿蜒于群山之中大堆大堆棱角分明的新磚和新磚之間簇新的白色灰泥,他大概要再寫一篇《新陰翳禮贊》,而且他說不定還要半是認真半諷刺地問,“難道意大利人就沒有技術和資金,把古羅馬斗獸場也修葺一新、修得比現代美國足球場還時髦么?”
  當然,這都是些現在絕對不可能實現的假設。且不說一九六五年七月底去世的谷崎潤一郎現在不大可能活過來,就是万一活過來而且又有興致重訪中國,他十之八九也會奉行他的“陰翳”主義,不會當著主人的面明确地提出自己的批評意見。
  欽佩中國古代文化的谷崎潤一郎大約是在三十年代訪問中國,訪問過北京,可能還有上海。据說他還同魯迅有過交往。他在同魯迅往來中都談了些什么,這大概同李白与杜甫把酒論詩一樣有趣,甚至可能還更有趣。這一是因為,与李杜相比,他們离我們更近,我們更有可能明白他們談的什么。二是,在“如何看待西方文化”這個讓二十世紀的東方人爭論、苦惱不已的問題上,谷崎潤一郎和魯迅似乎看法截然不同。這兩位見解不凡又能說會道的人談這個問題,一定會談得很精彩。
  近几百年來,東方各國(或廣而言之曰,第三世界各國)一直受著近代西方文化、文明的沖擊,而這种今天仍然持續不斷而且是不斷加強的沖擊在很多情況下是難以抗拒的。中國盡管早就有味道醇美的燒雞,但是,在一夜之間,古都北京吃美國烤雞的人數就超過了吃傳統中國燒雞的人。(這盡管是筆者的猜測,但這猜測大約也不會錯得离譜。請問,北京哪一家燒雞店的買賣像天安門廣場旁邊的“肯德基家鄉雞”那樣買賣興隆?)問問中國的小孩子是愿意玩泥老虎、布娃娃,還是愿意玩電子游戲,大多數中國孩子恐怕是要選擇玩電子游戲,盡管有許多教育專家,其中包括西方的教育專家認為,傳統的布娃娃之類的玩具更有利于儿童發揮想象力,更有利于儿童的身心發育。不說別的,玩泥老虎、布娃娃至少不像長時間緊盯電視屏幕那樣害眼。但是,這樣至淺至明的道理,在滔滔而來的西方文化潮流當中已經變得非常模糊,甚至荒謬了。
  東方人抵抗不住西方优勢文化的沖擊,恐怕不僅僅是人們的口味轉換像天气一樣變幻莫測,或人們往往像小孩子一樣見識短淺,缺乏周密的考慮。在很多情況下,東方人是通過思考加上親身經歷,才對西方文化由不知不識,轉向了欣然接受,以至堅決擁護的。這是因為,以科學技術為先鋒東漸的西方文化体系在解釋、解決一些具体問題的時候,常常像電子游戲一樣看得見,摸得著,直截了當,痛快得很。在這方面,魯迅和谷崎潤一郎就大有可聊的。而且,兩人大有可能針鋒相對地頂起來。
  比如說,他們可以在牙齒保健的問題上頂牛。中文里有個外來成語是“武裝到牙齒”。其實可以說,隨著西風東漸,東方人往往在自覺不自覺間“西化到牙齒”。本來中國人一貫認為,“牙痛不算病”。但是,從不久之前開始(就“上下五千年”的歷史而言),人們在牙痛的時候也要去醫院了,而醫院以及牙醫是西化的產物。孔夫子据說牙齒很坏,但是,在《論語》和《史記》里,我們沒有見到他老人家去看牙醫、或在牙齒上花工夫的記載。魯迅曾經推測,當年的孔子并非拿丰厚版稅的富裕作家,可是,他卻那么講究吃,《論語》記載說他“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大概是有胃病,所以不得不如此。但同樣可能的是,孔子是因為牙不好才特別講究烹調的。總之,不管怎么說,由孔子說到中國本土沒有生長出來成系統的牙齒保健觀念和技術,這是不會錯的。
  閒話休提,且說魯迅的牙。記得魯迅在一篇文章中寫到,他十几歲的時候牙齦經常出血,周圍的人不明白其原因倒也罷了,令他感到屈辱和憤怒的是,有人暗示這是因為他小小的年紀就(性行為)不檢點的緣故。這事過了多年之后魯迅寫到,后來他到日本留學,在日本看了牙醫,牙醫給他清理了牙齒,結果才總共“花了几元錢”就解決了出血的問題。因為手頭沒有魯迅原著,記不得魯迅具体是怎么寫的了。但他字里行間對中國傳統觀念的滿腔憤怒和對西方干脆利落的醫學的全心佩服還是記得清楚的。
  但是,魯迅覺得好的,谷崎潤一郎卻覺得不好、可笑、可憎。了解牙齒的排列、牙垢、牙結石等因素与牙齦出血的關系,對此做出合理的解釋,并對症采取措施,使牙齒的保健跟上現代的潮流,西方的潮流,這在魯迅看來是近乎功德無量的大好事,可是谷崎潤一郎卻另有看法:
  文化越是發達的人种,越是重視牙齒的整洁。据說按照牙齒的美觀程度,可以推測該种族的文明程度。牙科醫學最發達的美國,也就是世界第一的文明國。……本來日本人認為虎牙和稀稀拉拉的黑牙是天然的可愛,反而把洁白整齊的牙齒當成是刻薄和奸詐殘忍的表現。因此,從前的東京、京都、大阪等大城市的所謂美人(不,男人也算在內),大体上牙齒的長相都不好,而且很不整齊。尤其是京都女人的牙齒以污垢見稱,這已經几乎成了定論。……此外如老人之輩,由于抽煙薰染,牙齒帶有黃色的污垢,變成了欄干扶手之類的象牙色,掩映在疏落的白色斑駁須髯之間,更顯得像垂暮之年。這种齒色和膚色十分協調,使人有优悠自在、從容不迫之感,即使由于牙齒脫落而缺少一顆、兩顆,也絕不會顯得丑陋難看。……即使鑲嵌金牙,也應盡量接近天然。如果年老而滿口金牙,打扮瀟洒,那就正如俗話所說:“年過四十而濃妝艷抹”,變成叫人惡心的怪物了。(49—50頁)
  谷崎潤一郎這一段話應當有點注解。在這一段的上文里,他說到了美國電影明星一個個似乎都是故意齜牙咧嘴,扭捏作態,顯示其牙齒整洁。其實,美國不只是電影明星牙齒整洁,窮人、富人大都牙齒整洁。想找到一個牙齒看上去不好的美國人,就像在電冰箱尚未問世時代的三伏天找到一個凍柿子一樣困難。細想起來,這真是和呼嘯上下的航天飛机一樣讓人惊奇。又,谷崎潤一郎說,他自己的牙齒生來就參差不齊,無醫可治。(第49頁)
  于是,谷崎潤一郎在這里窮損洁白整齊的牙齒,贊美不整洁的牙齒,既可以說他是出以私心,也可以說他出以公心。他這套虛虛實實的文學筆法沒想到達到了公私兼顧,矛盾統一,左右逢源的政治效果。說他出以私心,是說他為自己護短,也可以說是維護自己的尊嚴,這雖是私心也可愛。說他出以公心,是說他替牙齒不好的廣大群眾說話爭面子,不屬于那种自己超豪華享受,要別人安于艱苦奮斗的自私自利之徒。假如他自己享受了最好的牙醫照料,卻贊美牙不好的种种好處,這就要另當別論了。据說中國曾經有闊佬家產万貫,卻贊美叫花子吃飽了不餓、席卷天涯隨處躺臥看螞蟻上樹的愜意生活。在牙的問題上,谷崎潤一郎看來沒有這么虛偽。
  關于美國人的牙,谷崎潤一郎還有話說:
  總之,西洋人的“文明設施”、“清洁”、“整齊”云云,難道不就是像美國人的牙齒一樣?每當我看到那白壁無瑕的整齊牙齒,不知怎的,總會想到西洋廁所里舖著白磁磚的地面。(第52頁)
  谷崎潤一郎如此攻擊以好牙為表征的現代西方文明,顯然是有些文化情結在起作用,是對西方強勢文化的不服气,不用說是有一點“老子也不差”的意思。在近代史上,日本和中國有類似的經歷。在上一個世紀,兩國都先是閉關鎖國,“尊王攘夷”,后來又都頂不住西方的船堅炮利,不得不開放門戶,經歷一番喪權辱國的羞辱。如果說古今中外都把國家比喻成航船,那么日本就正應了中國“船小好調頭”的話,看到大勢不妙,及時調頭,竟然后來居上,在短時間內躋身世界列強。
  船能調頭,但船上的人也可以不隨著船調頭。谷崎潤一郎無疑就屬于頭腦、眼光不肯隨大流、堅持向后看的人,是一個文化上的保守派。在全世界一心奔deve1opment(經濟開發,經濟發展)、一切向前(前=錢)看的今天,“向后看”、“保守派”決不是好名聲。一個人一旦沾上這樣的名聲,常常也就表示其人其言無甚可觀了。其實,至少就谷崎潤一郎而言論,他的話往往是很有道理、而且總是說得十分有趣的。比如他談廁所。他贊美日本古典式的廁所,認為古典式廁所与住房分開,設在綠樹濃蔭光線昏暗的地方,糞池和茅坑口之間有足夠的距离,這樣的廁所既實用、又有妙不可言的審美价值。(第129頁)
  人們如果使用(從西方傳來的)抽水馬桶,對于自己的排泄物不論怎樣厭惡都會看得一清二楚。特別是日本的蹲式而不是西洋的坐式抽水馬桶,那盤成一團之物在用水沖掉之前一直緊靠在臀部之下。這樣雖有助于發現不消化等症狀,對保健有好處,但說句粗鄙的話,我真不希望那云鬢花顏的東方美人在這樣的廁所如廁。……
  再如谷崎潤一郎對中國繪畫傳統的解釋,也講得合情合理,并不給人走极端或勉強的感覺:
  中國的繪畫贗品從來甚多,而且贗品之妙,几可以亂真,恐怕這也許不是為了欺騙別人。也許他們考慮的不是個人的功名利祿,而是以仿古為樂。其證明就在這些繪畫雖是贗品,但卻制作得十分精妙。如非丹青妙手并具有旺盛的創作熱情,确實無法畫得如
  此維妙維肖。貪婪之徒是絕對不可能做到這點的。……(第87頁)
  抄谷崎潤一郎抄到這里,又在《華盛頓郵報》上看到了与《陰翳禮贊》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一篇報道。該報道說的是,印度東部一世界降雨量最丰富的地方(Cherrapunji)因開發過度,森林毀坏,導致生態環境不可逆轉的惡化,成為人造荒漠,以致現在當地人連得到飲用水也有困難。其中一段說:
  隨著公路网的擴展,人口壓力的增加,以及基督教的擴散使當地許多部落民不再把森林奉若神明,先前保護著肥沃表土不被雨水沖走的森林因不斷消失,其速度之快,令一些環境保護主義者吃惊。(The Washington Post,“World’ Wettest Place Suffers Drought-like Conditions,”9/22/94,p.A22.)
  看到這篇報道,谷崎潤一郎肯定要自鳴得意,“吾道不孤”,沒想到他的保守主義竟領先于在美國正時髦的環境保護主義。當然,中國人也可以說,咱們自古就有環保的意識,明白“竭澤而漁”的危害,孔子也早就講過“欲速不達”之類的道理。盡管如此,在中國奉行“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為新意識形態的摩登時代,孔子的話听上去當然是不合時宜。這里倒也不妨把孔子的老話翻成摩登白話,不是為金錢,也不是為效率,只是為了好玩。那么,比較能夠傳達孔子原意的翻譯大概是,“所謂前進中的問題,并不是無關緊要、可以忽略的次要問題。我們應當常靜下心來想一想(stop to think),以免自以為是大躍進,結果卻是后悔莫及的大躍退。”
  自然,“大躍退”這個詞并不准确,因為它含有退回原處、可以重新來過的意思。其實,世界上這樣便宜的事情不多。中國當年“大躍進”“放衛星”成災,有那么多的人餓死,以后無論采取什么英明措施也不會讓死人活過來的。印度或世界各地的生態環境,破坏了就很難恢复,假如不說“不可能恢复”的話。這些政治性加技術性的問題,魯迅和谷崎潤一郎都沒有談,也不是拙文所能討論清楚的。

  (《陰翳禮贊》,谷崎潤一郎著,丘仕俊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一九九二年版,4.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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