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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落花生和粗麥收割結束后,接著是女人田里的稻米。沒有男人會幫妻子忙,即使西塔法和康達也不幫母親的忙,因為稻米是女人的工作。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初現,嬪塔、珍姬·桃瑞和其他婦女就已在成熟的稻田上彎身收割金黃色的長穗稈,然后在路旁晒几天,再用獨木舟運回村里——婦女和她們的女儿會把整齊成束的稻穗堆積在自己的谷倉內。但縱使稻谷收成后,婦女們也不得休息,因為那時她們必須緊接著幫助男人采棉花——此工作留到最后,那棉花才能在火燙的太陽下晒得更干,將來才能紡出了好的線。
  每個人都在企盼嘉福村一年一度的丰年祭,婦女們赶工為家人縫制衣服。當母親在織布時,雖然康達相當不樂意被派去照顧饒舌、邋遢的小拉明,可是母親帶著他到村中織工妲波·迪芭那儿時,他又開始高興。他惊奇地看她踩著那台重心不穩,搖晃不定的織布机,把根根的紗線織成白白的棉布。回到家后,嬪塔要康達讓水滴流到木灰中再混人靛青葉汁來做成染劑,把這些布染成深藍色。嘉福村的所有婦女都在做相同的工作,然后再把布塊攤開在矮樹叢上晒干,把村落點綴得五顏六色。
  當婦女們紡紗縫衣時,男人們一樣要辛勤地工作,赶在丰年祭前完成該做的事——也要在熱季來臨之前,否則一些粗重活常熱得無法做。村里一些被山羊和閉牛抓扒得松垂的竹篱笆要修補,被大雨破坏的泥屋也需整修,茅草頂亦要認舊換新,另外,有几對快結婚的人需要新家。康達抓到机會加人其他小孩,把用水浸泡過的土壤踩踏成又厚又滑的粘泥,以供大人建造新牆。
  自從井里打上來的水有污泥后,有人就爬下去檢查,發現養在井中用來吃虫子的小魚已死在污水里,所以他們決定另挖一口井。當男人們挖到及肩的深度時,康達看到他們遞上了几塊蛋形的青色粘土,然后有人立刻送到村中大腹便便的婦女那儿去,讓她們急速地吃下。嬪塔告訴康達,這种粘土會使嬰儿的骨骼更強壯。
  大人各忙各的,康達、西塔法和其他玩伴則把大部分的空閒時間用來做追逐游戲、玩彈引看到什么就射什么——不過還好都沒射中——男孩的喧嘩聲足以把滿森林的動物嚇跑。甚至与拉明同代的小孩子,也被放任四處游玩喧鬧,因為嘉福村中沒有人比老祖母們更忙了。她們經常工作至深夜,准備未嫁女孩在丰年祭時別在頭上的發簪和發飾。她們謹慎地從瓊麻葉或浸過的面包樹皮中抽取長絲來做發髻、發編和假發。粗糙的瓊麻發飾价格遠不及面包村又柔軟又有光澤的纖維制品,且面包樹的纖維編織時間長得多,因此一頂假發的价格等于三頭羊。可是大家都知道只要花上一個小時左右,好好地与祖母們暢談,她們收的費用就會少些,所以上門的顧客總是盡量地耗得久。
  除了手工精巧的發編是有口皆碑外,尼歐婆婆的大膽言論更是取悅了村里的每個婦女。她常高聲挑戰“婦女必須對男人致最高敬意”的古老傳統。每早就見她舒适安詳地盤腿坐在門前把上身脫到腰部,讓粗糙的疙瘩老皮享受一下陽光的溫暖,一邊還忙著編發飾,不過她從不會因為忙而忽略了路過的人。“哈!”她會喊出來,“你們看看!他們稱自己為男人!我那時代,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每個路過的男人都預料到會遭到諷刺,總是抱頭鼠竄地拔腿就跑,這樣可以逃過一劫。但一切總要等到下午她睡覺后才會平息,她睡著后,手上的編織物往往掉落在膝上,而如雷的鼾聲常常惹得她所照顧的小孩們哈哈大笑。
  此時,卡福第二代的女孩正在幫助母親和姐姐們采滿几竹籃的藥草根和煮香料,然后把這些舖在陽光下晒干。當大人在揭谷時,女孩們就把谷莢和糠襪掃走。她們也幫忙洗碗,用母親以鹼水和棕櫚油做成的粗制肥皂抹在衣服上,在石頭上搗衣。
  男人的主要工作完成了——就在新月出現,揭開岡比亞所有村落的丰年祭之前。嘉福村的四處開始響起弦歌之音。因為村中的樂師在練習二十四弦的科拉琴、鼓和巴拉風——一种旋律优美的樂器,把葫蘆綁在各种長度的木塊下,用零棒敲打——身旁常常引來圍觀的群眾在旁聆听和鼓掌。當樂師在演奏時,放牧后的康達、西塔法和他們的玩伴會吹著竹笛,敲著鈴在周圍列隊行走。
  大部分的男人現已輕松了,所以都盤腿坐在面包樹蔭下聊天。与歐瑪若同輩或年輕一輩的人會很謙恭尊重地遠离長老會,因他們正在決定丰年祭前的村中大事。偶爾,兩三個較年輕的人會站起來,伸伸懶腰,四處走走。
  可是有些男人可獨自花上一段時間,耐心地在不同尺寸和形狀的木塊上雕刻。康達和他的朋友們有時甚至會把彈弓擱一邊,就為了要看雕刻匠在丰年祭舞者所戴的面具上雕出恐怖神秘的表情。有的雕刻人像和動物,把手腿刻得很近身体,腳扁平,頭部豎起。
  當嬪塔和其他的婦女好不容易逮到偷閒的机會時,會來到村中新挖鑿的井旁,喝几口涼水,閒話家常几分鐘。可是丰年祭轉眼在即,她們有許多事要張羅:新衣要縫好,屋內要打掃,干糧要浸泡,羊只要宰烤;最重要的是,女人們在丰年祭時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出來。
  康達認為那些平常經常玩鬧爬樹的粗魯大女孩,現在卻表現得靦腆、嬌羞和做作,看起來實在是愚蠢万分,她們甚至連走路也走不好。他不知道為何男人會回頭瞄她們——一群笨拙的東西,連箭都不會射。
  他注意到有些女孩家的嘴巴腫到有一個拳頭大,內唇有刺花再以煙灰涂黑。甚至,嬪塔和村中每個十二歲以上的女人每晚也會用搗過的墨角葉煮一鍋湯,冷卻后再把腳和手掌浸泡得烏黑。當康達問母親原因時,她叫他滾開。因此他跑去問父親,父親告訴他:“女人越黑越漂亮。”
  “為什么呢?”康達問道。
  “將來有一天,”歐瑪若說,“你就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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