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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好几個星期來,康達總覺得蓓爾似乎表現得很怪异,其中一項是她很少說話,但她又不像是心情不好。她經常對康達投過奇异的眼神,而當康達回頭望時她就深深地歎了一口長气。此外,當她坐在搖椅上前后搖晃時,會出神且神秘地對自己笑,有時候嘴邊甚至也會哼著歌。有天晚上,就在他們吹熄了蜡燭,鑽進棉被后,蓓爾抓起康達的手輕輕地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康達的手可以感到她的腹內有東西在動。此刻,他禁不住高興得跳了起來。
  往后的時日,康達几乎沒心思去注意自己駛往的地方。据他所知,坐在身后的主人一定沿途緊抓住馬車,任他瘋狂且心不在焉的駕駛所擺布;因為他內心充滿著蓓爾身后背著舒适安睡的嬰儿,划著獨木舟沿著波隆河到稻田去的景象。他只想到這個即將來臨的第一胎所帶來的百般万种重要性,就如同他也是嬪塔和歐瑪若的第一胎一樣。他發誓這男孩的一切都要像在嘉福村時父母和其他人為他所做的一樣;無論在這塊土霸的土地上有可能藏著什么樣的危險,他都要教他的男孩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因為父親的職責就是要當棵巨大的樹木來保護他的男孩。而女孩天生只是出生來吃,直至她們長大成熟、結婚、然后离去。此外對女孩付出照顧和關心的是她們母親的責任,只有男孩才能繼承他的家族姓氏和榮耀。而且當父母因年邁而舉步無力時,只有教養好的男孩才會把照顧父母親當作首要的天職。
  蓓爾的怀孕比邂逅那個加納人更使康達的心思回到非洲。事實上,有天晚上當他耐心地數著葫蘆瓢里的石頭而惊訝地發現自己已整整有二十二年半沒見到自己的家鄉時,他完全忘了蓓爾也在屋內。但大部分的晚上蓓爾都會滔滔不絕地說話,而康達卻常果坐著,對蓓爾是听而不聞,視若無睹。“他又在做非洲夢了。”蓓爾經常這樣告訴舒琪姑媽。不一會儿后,蓓爾會悄然地從椅上起身——嘴巴喃喃嘀咕著——自個儿上床睡覺去。
  曾有一晚,就在蓓爾上床睡覺后大約一小時,臥室傳來的呻吟聲使得康達急忙赶回屋內。難道生產的時刻到了嗎?康達沖了進去,發現蓓爾仍在睡覺,但卻不停地左右翻滾,甚至于尖叫。當他彎下身去摸她的臉頰時,她猛然地抽身起來坐立在黑暗中,滿身全是冷汗而且呼吸急促。
  “主啊!我被肚里的小孩嚇得半死!”說時惊嚇得用手圍抱住康達。康達滿頭霧水,不明究里,直到蓓爾鎮定后才告訴他她剛才夢見在一個白人的舞會游戲中,他們宣布第一獎是農場里下一個出生的黑嬰。眼見蓓爾如此的擔憂,康達以不純熟的僵硬語气安慰她說她應該知道華勒主人永遠不會做出此种事。他終于說服了蓓爾,然后爬上床躺在她身邊,她才又漸漸地人睡。
  但康達無法入睡。他靜躺著想了好久此類他曾听過的事——把未出生的小孩當作禮物,或作為牌桌上或斗雞時的賭注。提琴手告訴過他曾有一個臨終的主人立遺囑,把一個名叫瑪麗的十五歲黑人怀孕女孩的頭五個黑嬰送給他五個女儿每人一個。他也曾听說有些尚在母親腹中的黑人小孩就已被債務人用來作為貸款的抵押品先向債權人籌湊現金。在斯波特瑟爾維尼亞郡府此時的黑奴拍賣會中,康達知道一個超過六個月大的健康嬰儿平均的价碼大約是兩百元。
  三個月后,當這些念頭仍在康達腦海中徘徊時,有天傍晚蓓爾笑嘻嘻地告訴他說,白天時好追根究底的安小姐問她為何肚子變得那么大。“我告訴安小姐說我在這大爐膛里藏了一塊大餅干,是蜂蜜做的。”對于蓓爾在那個嬌縱的女孩身上付出那么多關心和疼愛,康達實在忍不住對蓓爾發怒。安小姐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個他在各大房子中所見到的另一代似乎永無止盡的“小夫人”和“小主人”而已。現在蓓爾將會有她自己的孩子——而且也是他的——此事讓他激怒地想到康達和蓓爾·金特的頭胎儿子要和土霸小孩一起“嬉鬧玩耍”,而長大后這些土霸小孩卻變成這些黑人小孩的主人——有時候甚至是這些黑人小孩父親的主人。康達曾到過許多農場,其中有個黑人小孩的膚色几乎和他的主人一樣——事實上,他倆經常被誤認為雙胞胎——因為兩人都出自于同一個白人父親。康達想,如果這种事發生在蓓爾身上,他會殺死那主人也決不抱著那“揭皮膚”嬰儿忍辱偷生。
  康達知道“褐皮膚”的女奴隸在郡政府的奴隸拍賣會上价錢是如何的高。他曾看到她們被賣,也好几次听到有關她們被買下的目的。他想到許多他曾听過的有關“褐皮膚”男童的故事——有關他們還在嬰儿期時如何神秘地失蹤,而且永不會再出現。因為白人恐怕這些小孩將來會長成一副白人的模樣,然后逃到他們不為人所知的地方隱姓埋名再与白人婦女混种。每次康達想到血統混雜此事,就不禁要感謝阿拉神,使他和蓓爾都不用去顧慮他們孩子的膚色是不是黑色。
  就在一七九○年九月的某個晚上,蓓爾開始感到陣痛。但她還不要康達去找主人——主人曾說過他會親自為她接生,而且曼蒂大姐也隨時待命當助手。每次一陣痛,蓓爾就咬緊牙不讓自己叫出來,而且使出像男人般的勁緊緊地抓住康達的手。
  就在一次陣痛的間歇中,蓓爾把直冒汗的臉轉向康達說:“有件事我早該告訴你,在我來此前曾生過兩個小孩,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當時還未滿十六歲。”康達望著痛苦的蓓爾,發愣地站著。他以前知道此事嗎——不!但他還是會娶她——可是他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因為她事前沒有告訴他。在每次陣痛收縮時,蓓爾就奮力地吐出一些話。她告訴康達有關她那兩個被賣掉的女儿。“她們還只是嬰孩而已。”她開始啜泣,“一個才剛剛學會走路,另一個還未滿一周歲——”他本要再繼續,但陣痛所引起的痙攣和抽搐使得她不得不緊閉嘴巴且緊握住康達的手。當痙攣消退時,她仍未松手;她透過淚水婆娑的雙眼抬頭望著康達,并且猜出了康達的心思:“為了不讓你猜疑,我要告訴你小孩的父親不是我的主人,也不是監工。他是和我年齡不相上下的一個農奴,我們相知不深。”
  陣痛又開始,而且比早先來得快。她的指甲戳進康達的手掌里,張大口無聲地嘶喊著。此時康達立刻沖向曼蒂大姐的茅屋,急促地敲著她的門,并粗啞地叫著她的名字;然后,又飛也似地沖向大房子。他的敲門聲和喊叫聲終于喚醒了華勒主人;他瞥了康達一眼說道:“我馬上就來!”
  听到蓓爾痛苦的呻吟聲轉為尖叫聲,一波一波地傳過寂靜的奴隸房,康達又想起剛才蓓爾向他透露的話。他一方面想守在蓓爾身邊,一方面也很慶幸曼蒂大姐要他待在外面。他盤腿坐在門邊,試著去揣摩里面正在進行的事。他在非洲時從未學過有關生產的事,因為他認為那是女人家的事。但他曾听說女人通常跪著把小孩生在一塊攤在地上的布上,然后坐在一鍋水內把血洗淨。他很納悶現在里面是不是就在進行此事。
  康達突然想起在遙遠嘉福村的嬪塔和歐瑪若將快成為祖父母了。但此事也令他悲傷地想到,他們不僅永遠無法見到他們的孫子而這嬰儿也見不到他的祖父母。他們也永遠不知道他已有一個小孩了。
  一听到另一個聲音哭叫時,康達猛然地跳了起來。几分鐘后,主人出現了,面容憔悴。他告訴康達:“她生得很艱苦,因她已四十三歲了,但几天后她就會沒事。”主人指著門口說,“給曼蒂一會儿時間來清除,然后你就可以進去看你的女儿了。”
  女儿!當曼蒂大姐出現在門口對著康達微笑并示意他進去時,康達正掙扎著想使自己鎮定下來。他過廳開帘;當他悄悄地走到蓓爾身邊時,一塊地板吱嘎地響了一下,因此蓓爾張開了眼,勉強地對他擠出一絲無力的微笑。在一片茫然中,康達摸到了蓓爾的手,并緊緊地握住,但他几乎沒有任何感覺,因為他實在無法不讓自己盯著那個躺在蓓爾身邊的嬰儿。那嬰儿几乎和他一般黑,而且五官也毫無疑問是曼丁喀族的。雖然是個女嬰——這必定是阿拉神的旨意——即使她還只是個嬰儿,康達感到一股無限的驕傲和宁靜,因為他知道金特家族會像源遠流長的浩瀚江河流過好几世紀,然后延續至下一代。
  站在床邊的康達,下個念頭就是要為他的孩子取個合适的名字。雖然他相當清楚不可能要求主人放他八天假,像在非洲初為人父一樣來決定此事,但他知道這种事需要相當長且嚴肅地深思,因為他很明白小孩的名字真的會影響他們將來人格的成長。此時他腦際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無論他替這女嬰取什么名宇,她都得冠上主人的姓,而不是他的。這個想法使康達激憤地在阿拉神面前發誓:這女嬰長大后一定要知道她的真實姓氏。
  康達一言不發轉身就离去。天空剛剛泛起魚肚白,他走到外頭,開始往他當初和蓓爾在求愛時期經常去的篱牆旁走去。他必須好好地想,想起蓓爾曾告訴他她這輩子最大的悲哀——兩個親生的女儿被賣掉——他就搜索枯腸地想找個名字,某個需合帶蓓爾深深期盼永不再失去女儿此种意義的曼丁喀族名字,一個能夠使父母不會失去她的名字。突然間,他想到了!他的心中一再反复默念著這個字,雖然當時只有他一人在場,他也一直克制自己把那名字說出來的沖動,因為那并不妥當。是的,女儿的名字必須是這個字!康達很興奮自己竟能如此幸運地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想出來,于是他沿著篱牆沖回屋內。
  但當他告訴蓓爾他已准備好孩子所取的名字時,蓓爾出乎他意料地對他強烈抗議:“為什么要這么急著取名字呢?那名字是什么?我們現在不要談論名字的事!”康達相當清楚蓓爾一旦反對,她會多么的固執和堅持!所以當他絞盡腦汁想找出合适的字眼來解釋傳統必須發揚光大,孩子的命名儀式需依循哪些過程時,他的聲音帶著苦惱和憤怒。命名過程中最主要的一項是孩子名字的選定是父親單方面的事,而且他要最先透露給孩子本身知道才准向外人說,這才是唯一正确的儀式。他繼續說此事要盡快辦妥是當務之急,免得他們的小孩最先听到的名字是由主人決定的。
  “現在我明白了!”蓓爾說,“你的滿腦子非洲夢想不會成就啥大事,只會制造麻煩。這個小孩的命名絕對不准以异教徒的方式進行!”
  在一陣憤怒的沖擊之下,康達暴跳如雷地沖出屋子——几乎撞上迎面而來,雙臂捧滿毛巾和滿壺熱水的舒琪姑媽和曼蒂大姐。
  “托比,恭喜啊!我們來照料蓓爾。”
  但康達連哼也不哼一聲。一個名叫凱托的農奴正走出來敲清晨的第一個鐘聲,示意大家起床到井邊盥洗准備吃早餐。康達立刻避開奴隸房,改走往馬廄去的后路。盡量要遠离這些忘祖的异教徒黑人,他們已被土霸訓練得畏首畏尾,害怕提及任何有關他們起源地——非洲的任何事情。
  在馬廄這個避難處,康達很憤怒地喂馬吃飼料、喝水,然后從上到下猛刷馬匹。當他知道此時是主人吃早餐的時刻時,他又再度繞遠路到大房子的廚房去。他問舒琪姑媽——她暫替蓓爾的職務——主人今天是否要用車。拒絕說話或甚至不愿回頭的舒琪姑媽只是搖搖頭,連食物也不弄給他吃就徑自离開廚房。跛回馬廄時,康達很怀疑蓓爾究竟告訴舒琪姑媽和曼蒂大姐什么事,使她們在奴隸房內到處三姑六婆地說閒話;他告訴自己不能不更加小心些。
  他必須找些事情做,他不能只是在馬廄旁閒蕩。于是他把馬具搬到外頭去,開始他一貫熟悉且常用來消磨時間的上油工作。事實上這并不需要,因為他兩星期前才擦過。他想走回屋內去看嬰儿——還有蓓爾——但每當他一想到金特家族的媳婦竟要她的孩子取個土霸名字時就滿肚子火,那是對生命自取其辱的第一步。
  大約中午時分,康達看到舒琪姑媽為蓓爾提進一壺食物——可能是某种湯。他饑腸轆轆地想了几分鐘后,走到馬廄后面,最近剛收割的地瓜正堆在那里,雖然覺得自己很可怜,但他還是開始生吃起來以果腹。
  在他想到要回家之前,黃昏的天暮已漸漸罩下。當他打開前門,走進屋內時,臥房里并沒有蓓爾的回應聲。他想蓓爾也許睡著了,于是彎身把桌上的蜡燭吹熄。
  “是你嗎?”
  康達可以听出蓓爾的語气中沒有嚴厲的意味,他嘴里含糊地咕噥著,拿起桌上的蜡燭,拉開門帘,走進臥室內。雖然一臉紅潤的气色,他還是可以看到蓓爾的表情和他一樣鐵板。
  “看著我,康達!”蓓爾說道,迫不及待地要切人正題,“有些方面我了解主人胜過于你懂他。假如你用你的非洲玩意激怒了他,他就會在下次的郡政府奴隸拍賣會上把我們統統賣掉!”
  內心還帶著怒气的康達支支吾吾想使蓓爾了解他心意已堅,無論會冒什么危險,他的小孩絕對不能取個土霸名字,而且嬰儿也要以正确的儀式命名。
  即使蓓爾百般地不贊同,但她也相當明白假如她拒絕的話,康達仍有可能自行解決。因此她帶著無比的焦慮,終于勉強同意。“你要使什么巫術?”她怀疑地問道。當他說他只是要把小孩抱到外頭一會儿時,蓓爾堅持要等到小孩睡醒、喂過奶后,不會在外面餓得嚎啕大哭時才准如此做。康達立刻答應。蓓爾猜想這孩子至少還要等上兩個鐘頭才會醒來,到時候奴隸房的人就不可能還醒著看到康達在耍什么非洲把戲。雖然蓓爾沒有表露出來,但她仍气憤著康達竟不讓她幫忙為這個她受盡折磨才生下來的女儿挑個名字;此外,她很擔憂康達所想到的那個帶有非洲腔的名字會是什么怪音怪意,但她很肯定事情過后她會以自己的方式把它處理好。
  當康達抱著嬰儿走出屋子時已是深夜了。他一直走,走到他覺得离奴隸房夠遠而且不會被看到要進行的儀式時才停下來。
  然后,就在皎洁的月光和明亮閃爍的星空下,康達高高地抱起他的嬰孩,翻開他手上的毛毯,那樣嬰儿的右耳才能接触到他的嘴唇。然后他慢慢地且清晰地用曼丁喀語在嬰儿的小耳朵邊輕聲地喊了三遍:“你的名字叫濟茜,你的名字叫濟茜,你的名字叫濟茜。”儀式結束了,一切都按照金特家族祖先所做的一樣,就像他們曾對自己如此做過一般,如同這嬰儿在列祖列宗的家園里也會依此儀式進行一樣。她已是第一個知道她自己是誰的人。
  當康達再繼續往前走時他覺得非洲在自己的脈管里蹦跳,從他再流至這小孩——他和蓓爾的骨肉。然后他再度停下來,掀開毛毯的一角,把嬰儿的小黑臉龐面向天空。這次他用曼丁喀語大聲地對天空說:“看啊!這是唯一比你自己還偉大的東西!”
  當康達帶著嬰儿回到屋內時,蓓爾赶快把嬰儿奪過來。當她打開毛毯,從頭至腳仔細地檢視嬰儿時,蓓爾的神色有著憤怒和懊悔。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希望不要發現任何怪東西。在滿意康達沒有對嬰儿做出任何無法向外人說道的事后,至少沒有任何痕跡露出來——她把嬰儿放到床上,回到前廳,坐在康達對面的椅子上,雙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膝蓋上,然后問道:
  “好了,現在可以讓我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名字啊!你這個非洲人,你替嬰儿取什么名字?”
  “濟茜。”
  “濟茜!從沒有人听到像那樣的名字!”
  康達解釋曼丁喀語的“濟茜”意指“你坐下”,或是“你停在原地不動”,引申為這個孩子不會像蓓爾的前兩個女儿一樣被賣掉。
  蓓爾拒絕去接受這种怀柔策略。“麻煩開始了!”她堅持地說道。但當她看到康達的怒气又開始要爆發時,她認為自己口下留情些才是明智之舉。她說她憶起她母親曾提及她祖母的名字似乎叫做“濟敏”,兩個名字听起來很相似;至少在主人怀疑時,他們可以以此為借口。
  翌日清晨,當主人來探望蓓爾時,她盡其所能地掩飾內心的緊張——甚至當她告訴主人嬰儿的名字時,還勉強擠出自然的笑容。他只是聊表意見說那是個奇怪的名字,但沒有說任何反對的話。當華勒主人步出門口時,蓓爾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大口气。在主人回到大房子,康達尚未載他前往拜訪任何病人前,他打開他經常鎖在書房柜子內的那本黑色大圣經,翻到記錄農場事務的那一頁,用筆在墨盒上蘸了一下,以优美的黑体字寫出:“濟茜·華勒,出生于一七九○年九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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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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