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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你這丫頭給我听著,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對諾亞扭著你的屁股,否則我立刻把你接扁!”正往家里走的康達停在离家門三四步外之處聆听蓓爾繼續罵道,“為什么?因為你根本還未滿十六歲!假如你的行為繼續那樣,你爸爸會如何想?”
  康達慢慢地轉身,沿著往谷倉的小徑走去,內心一直盤旋著剛才那句話的言外之意。“扭著她的屁股——在諾亞身旁!”蓓爾本身也許沒看見,但一定是別人告訴了她。毫無疑問那一定是舒琪姑媽或曼蒂大姐!康達相當清楚這兩個三姑六婆型的老女人,他并不惊訝她們兩人或其中一人會把所目睹的芝麻小事說成煞有其事似的。可是那又是什么?從他剛才無意中听到的話,他知道除非濟茜再犯或是蓓爾需要他出面阻止,否則她不會向他提及此事的。這种是康達從未想過要詢問蓓爾的事,因為這是女人家無聊的話題。
  但事情如果沒那么單純呢?濟茜曾在諾亞面前做過煽情的動作嗎?要是有的話,諾亞又是如何誘惑她的呢?他一直看起來像是個有榮譽心且品性又好的青年——但誰又知道呢?
  康達不知該如何去感覺或去想什么。無論如何,就像蓓爾所說的,他們的女儿只有十五歲,依土霸這片土地上的習俗,她年紀仍小不必擔心婚事。此外,他意識到自己對此事的看法已不再執著非洲的習尚,而且他多少尚未有完全的心理准備看著和濟茜同年齡或更小的女孩挺著便便的大腹四處走動。
  康達想著假如濟茜現在真的嫁給諾亞,至少他們小孩的膚色會是黑的,而不是雜色——像那些母親被好色淫逸的主人或工頭強暴所制造出來的產品。康達很感謝阿拉神使他的濟茜和奴隸排房的其他婦女都沒有遭遇過那种恐怖的經驗,或是至少自從他來此后沒人遭遇過。而且他也無數次听到過,華勒主人對他們的朋友強烈地表達出他反對黑白混血的信念。
  往后的星期,只要一有机會,康達就會暗地里觀察濟茜扭腰擺臀的姿勢。雖然他從未逮到任何跡象,但有一兩次當濟茜在屋里邊自我陶醉地哼著歌,邊甩著頭邊回旋舞蹈而被他撞上時,兩人都會嚇一跳。康達也緊密地盯著諾亞;他現在注意到,每當他倆在旁邊有人的情況下擦身而過時亦會彼此點頭微笑。他觀察愈多,就愈強烈地推測他倆正很巧妙地隱藏彼此內心的熱情。過后不久,康達認為他們兩人公開地散步聊天應該無啥大礙,而且有他陪濟茜去參加布道大會,或是充當她伴侶陪她去參加每年夏天所舉辦的狂歡舞會,一定可以阻退一些輕率的陌生人。如此再一年左右,諾亞是很有可能成為濟茜的一個好對象。
  康達注意到諾亞也開始以另一個完全相反的角度在觀察他。于是他現在期待著,而且是很緊張地期待著這個男孩能鼓起勇气來問他是否可以娶濟茜。而就在四月初的某個星期天下午,華勒主人在做完教堂彌撒后帶回來一屋子的客人,當康達在谷倉外為客人的馬車上油擦拭時,某樣東西促使康達抬起了頭,當時他看到瘦黑的諾亞有意地從奴隸排房的小徑走來。
  走到康達跟前時,諾亞毫不猶豫地開口說話,好像已預演過許多次。他說:“伯父,您是我覺得唯一可以信賴的人。我心中有些話一定要找個人說,我無法再這樣生活下去,我要逃跑!”
  康達詫异得說不出話來,他只是站在原地,兩眼直視著諾亞。
  然后康達的腦海中慢慢地摸索到一些字眼:“你不是要帶濟茜一起走吧?”這不是個問題而是項聲明。
  “不會的,我不想讓她惹上麻煩。”
  康達覺得有點難為情。過了一會儿他不是很肯定地說:“料想再過不了多少時日,每個人都想逃走。”
  諾亞的眼睛盯著康達說:“濟茜告訴我說你逃過好几次。”
  康達點點頭。回想過去他剛來時,就是在諾亞這年紀。他無時無刻不迷戀著跑!跑!跑!因此每天都在伺机等待下一次甚至尚未完全成熟的机會,那是种令人不堪忍受的折磨。康達腦中突然涌起一個念頭:假如濟茜并不明了——因為听諾亞的語气,好像濟茜并不知道她心愛的人何時會突然消失,這樣她一定會徹底地陷入絕境——像上次那個土霸女孩令她心碎的情形一樣。康達想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基于許多因素,他想無論他對諾亞說什么都必須經過審慎的考慮。
  他很嚴肅地說:“我不想告訴你你是否應該走。但你必須要有心理准備:假如被抓的話只有死路一條!你有心理准備嗎?”
  “我不會被抓。”諾亞說,“我曾听說最主要的是要跟著北极星走,而且教友派的白人和自由黑人在白天時會幫我們隱藏起來。一旦逃到了俄亥俄州就自由了。”
  康達想:他的所知竟如此少得可怜!逃跑哪是那么簡單的事?但他突然頓悟諾亞還年輕——就如同他曾走過那段相同的心路歷程一般。此外,諾亞也像大部分的奴隸一樣几乎很少涉足農場邊界外的地方。這也是為何大部分逃跑的人,特別是農奴,經常一下子就被逮回來,他們常是全身布滿荊棘刺傷的血痕,饑餓地顛簸在森林里或充滿毒水蛇和響尾蛇的沼澤地。猛然間,康達的腦海開始浮現出奔跑,狂吠的狗、鳴槍、抽鞭——和斧頭。
  “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很焦急地沖口說出,而立刻又為自己的話感到懊悔,“我意思是說——這事沒那么容易!你知道他們用來追你的那种獵狗嗎?”
  諾亞的右手滑進口袋里取出一把刀子,然后把刀子掰開,刀鋒已用磨刀石磨出了光澤。“我想死狗不會咬人!”卡托已說過諾亞什么都不怕。“什么事都無法阻撓我。”諾亞邊說邊闔上刀子,放回口袋里去。
  “好吧!既然你要走,你就走吧!”康達說。
  “我不确知何時走。”諾亞說,“只知道我一定會走。”
  康達再一次尷尬地強調著:“一定別讓濟茜扯入此事。”
  諾亞似乎沒有被此話触怒,他和康達正好四日交接:“不會的,伯父。”他有點猶豫地說,“但當我逃到北方后,我會不辭辛勞地工作,以賺錢買回她的自由。”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你不會告訴她這件事吧?”
  這回輪到康達有點躊躇,他說:“這是你和她之間的事。”
  “我會找個适當的時机告訴她。”諾亞說道。
  康達突然很沖動地握住諾亞的手說:“我希望你會成功!”
  “嗯,再見了。”諾亞說完轉身就走回奴隸排房去。
  當晚坐在屋內,兩眼直視壁爐里跳躍火焰的康達臉上帶著宛如做夢的神情,而根据以往的經驗,蓓爾和濟茜知道此時跟他說話是無濟于事的。于是蓓爾靜靜地編織,而濟茜仍如往日一般趴在桌上練習寫字。明早日出時,康達決定要請求阿拉神賜予諾亞好運。但他又想:假如諾亞真的逃走了,濟茜被安小姐背叛遺棄的嚴重創傷又會再度扯裂開來。他抬起頭來望著他心愛女儿的臉龐,她的嘴唇正隨著指在書頁的手指默念。所有生活在土霸土地上的黑人似乎都在受苦受難,但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夠為女儿多分擔一些人世的苦痛和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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