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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她一聲不響地從他身邊跨到浴盆里來。然后拿起肥皂向他微微一笑說道,“史蒂夫,我也感到很熱呢。”
  在蘭德爾返回克拉斯納波斯基飯店的辦公室時已是下午3點多鐘了,這一种環境和心理的轉變好像是從云端里跌落到現實世界里來。
  他在旅館入口處亮出紅色的安全卡,那警衛皺了一下眉頭,“哦,蘭德爾先生,他們在到處找你,赫爾德林隊長請你馬上到會議室去。”
  “隊長在哪儿?”
  “他和几位發行人在一樓會議室。”
  “謝謝你。”
  蘭德爾匆忙地向里面走去。
  剛才在維多利亞与安杰拉充滿了溫柔、愉快、興奮和滿足。可是現在,一听說一些人曾經在到處找他而且仍然在等著他開會,他心理上頓時起了很大的轉變。顯然的,這突然召開的會議不是什么好兆頭,一定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他越過電梯,兩步并作一步地由樓梯爬上去。上樓之后稍停調整了一下呼吸,同時找到了會議室的方向,然后疾步走過去。可是在他握著旋轉門的把手准備進去的時候,才發現里面反鎖著,而且,也是第一次注意到門上邊還有個自內向外的窺視孔。
  他舉手敲了几下門,等候了一會儿之后,才听到房內傳來一陣嗡嗡的話聲。“蘭德爾先生,你是單獨一個人嗎?”
  “是的。”他答。
  他听到門閂打開的聲音,門開了,露出赫爾德林隊長那冷靜的面孔。蘭德爾略顯不安地走了進去。
  室內一張橢圓形的會議桌邊緊緊地圍坐了几個人。蘭德爾第一眼就發現他方才的預感并沒有錯,果然有某些地方出了毛病。
  在煙霧彌漫之中,他看到了在座的五位發行人:戴克哈德、惠勒、蓋達、楊、方丹。另外有兩張椅子空著,顯然一張是留給蘭德爾的,而赫爾德林則在關上門以后向另一把空著的椅子走去。此外室內一個角落里還坐著一個人,手里拿著拍紙本和鉛筆,原來是內奧米。在座的這些人雖然面孔各异,但他們表現在外的有一點大家完全相同,那就是個個面帶极度困惑之色。
  惠勒首先開口:“史蒂夫,你到底到哪儿去了?”他試探著問。“沒關系。”他連忙拉蘭德爾在他和戴克哈德博士間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我們在半小時之前召開這個緊急會議,我們需要你來幫幫忙。”
  蘭德爾很尷尬地坐了下來。由于大家都抽著香煙或雪茄,他也笨手笨腳地點上一支。
  “各位,”他說,“出了什么事?”
  他听見戴克哈德博士的聲音回答他說:“蘭德爾先生,有一點我想咱們先弄清楚。”他在面前拿起一份裝有粉紅封面的文件,“這是今天下午你分發給我們的机密文件,是不是?”
  蘭德爾瞟了那文件一眼。“是的。這份備忘錄上建議我們在荷蘭的王宮里舉行記者招待會以公布《國際新約》,同時經由人造衛星向全世界轉播。如果各位愿意這么做,我們就可以按照計划進行。”
  “我們自然愿意這么做,自然愿意,”戴克哈德博士說,“這是個很了不起的主意,而且我們的工作也值得這么做。”
  “謝謝你。”蘭德爾小心翼翼地說,但心里仍然不明白是什么事情令他們煩惱不安。
  “可是,說到這份備忘錄——”戴克哈德博士把那份文件弄得沙沙作響,“你今天上午是几點鐘分發出去的?”
  蘭德爾稍稍想了一下。
  “大約——我記得大約是在上午10點鐘的樣子。”
  戴克哈德博士從他那寬大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重重的金表來,“叭”地一聲打開,“現在還不到4點。”他環視了大家一眼,“所以這份机密備忘錄分發的時間距离現在僅有6個小時,真令人猜不透。”
  “史蒂夫,”惠勒用手拉了他一下以引起他的注意,“這份備忘錄一共分發出去多少份?”
  “多少份?唔,我想是19份吧。”
  “都是分發給哪些人的?”惠勒接著問。
  “嗯,我手頭上沒有這份名單,不過在座的各位——”
  “我們這里是七個人,”惠勒說,“還有其他12份呢?”
  “讓我想一下。”
  內奧米說話了。“我這里有名單。我想你們可能要這份名單的,所以就隨身帶了來。”于是內奧米拿出一張單子來,用抑揚頓挫的聲音念著,“杰弗里斯、里卡迪、索伯利爾、特勞特曼、扎奇里、克雷默、格羅特、奧尼爾、坎爾安、亞歷山大、德博爾、泰勒。12人加上在座的七位一共19個。”
  特雷弗·揚搖著頭。
  “太令人難以置信了,這些都是安全毫無顧慮的人。蘭德爾先生,是不是有什么漏列了?或者你有沒有將這份備忘錄的內容口頭向別人透露?”
  “口頭上?”蘭德爾皺起了眉頭,“嗯,當然啦,洛麗因為是我的秘書,自然知道我們協調使用荷蘭皇宮和人造通訊衛星的事,不過她卻沒有看到過這份備忘錄。噢,是了,我還向安杰拉提起過,她是代表她父親——”
  戴克哈德博士以他那沒有邊的眼鏡瞄了赫爾德林隊長一眼。“蒙蒂小姐有沒有經過我們徹底的安全調查?”
  “調查過了,”探長說,“沒有問題,事實上,以上所提到的這些人都經過安全查核而且對他們完全信賴。”
  “最后還有我,”蘭德爾輕描淡寫地說,“那些備忘錄上的內容都是我寫的。”
  戴克哈德博士苦惱地問哼了一聲。“除了庫克小姐住院不算,一共有21位,”他說,“只有21位,一個人也不多。這些人當中每一個都是靠得住的,這真叫我百思不解。”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蘭德爾微覺不耐心地問。
  戴克哈德博士以手指敲擊著桌子。“蘭德爾先生,在你把這份備忘錄發出以后的整整三個小時,其內容就已到了弗魯米牧師的手里。”
  蘭德爾突地坐直了上身,兩眼睜得大大的。他顯露出了無比的惊駭。“弗魯米,他——他弄到了我們的机密備忘錄嗎?”
  “一點不錯。”這位德國的發行人說。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可能也好,不可能也好,史蒂夫,反正他弄到了就是,”惠勒說,“他已經知道了我們發布的日期、時間、地點和方式。”
  “你怎么知道他知道了呢?”蘭德爾問。
  “因為——”戴克哈德博士說,“因為他有人已經打到我們的內部來,所以我們也在最近設法滲透到他那里去,以便——”
  赫爾德林探長連忙坐直了上身,搖晃著一根手指。
  “教授,你可要當心一點。”
  戴克哈德博士向這位負責安全的首腦點了點頭,同時又向蘭德爾說:“詳細的情形不必多說了。我們在那邊也有些人。有一位在兩個小時前打電話告訴我弗魯米發出去的一則秘密指示,我已把那里面的內容記了下來。你要不要看一下?喏,在這儿。”
  蘭德爾從這位德國發行人的手里接過了一張白色打字紙,小心翼翼地看著……
  
  親愛的兄弟們:
  現在我要向各位報告一件事,就是一個正統教會的出版組織將于7月12日在荷蘭皇宮舉行記者招待會,發布一种出版新《圣經》的消息,并且人造衛星屆時將向全世界轉播。我們決定弄到那种新《圣經》的先行本,并搶在他們之前向新聞界公布。這樣,我們不僅可以達到摧毀他們宣傳的目的,而且可以將其永遠打敗。希望諸位努力。
  奉父、子及我們信仰之前途的名義。
                 梅爾廷·迪·弗魯米

  蘭德爾看完后,手指顫抖著把文件交給戴克哈德博士,“他怎么發現的呢?”他几乎是自己問自己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戴克哈德說。
  “我們怎么辦呢?”蘭德爾想知道。
  “慢慢來吧,目前看來,我們只能針對這种情況,把日期提前。”戴克哈德冷靜地說。
  經過商議,他們把原訂于7月12日的記者招待會改到了7月8日。這樣,提前4天執行計划,可以搶在弗魯米之前行動。并且,關于這次活動的備忘錄只發給少數几個參加會議的人。戴克哈德把會議的准備事宜都給蘭德爾去做。
  蘭德爾沒有把握地說:“恐怕時間太緊了吧?你給我們部門的時間是17天。17天的功夫去干那么多繁瑣的事,來得及嗎?”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蓋達安慰他說,“我相信,只要你下定決心去做,沒有辦不成的事儿。”
  “就是。不過,如果你沒有很大的信心和決心的話,我們多發些薪水,也許有些用。”方丹先生說。
  “不,不需要,”蘭德爾听了這話,心里很不痛快,“我只是說時間太緊了,17天的功夫。不過,如果你們覺得夠用的話,我就盡力試試吧!”
  “好极了。”戴克哈德說,他仿佛看到了事情的成功一樣。“你們知道嗎,我們搶在弗魯米行動之前舉辦記者招待會,肯定會打擊弗魯米的狂妄。弗魯米在指示中以毫不置疑的口气狂妄地說他一定會拿到新《圣經》,簡直是一點都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我已囑咐亨宁先生把出書的時間提前。我相信他一定會做到。”
  在場的人心情都很凝重。如果再來一次泄露事件,后果將是不堪設想的。雖然提前行動冒的風險很大,但無論如何不能讓弗魯米那邊的人搶了先机,而且部屬們也能夠提前看到《國際新約》的內容,這對于開展工作肯定會有幫助。可是,弗魯米的口气那么狂妄,不僅得到了備忘錄,而且似乎能肯定那個奸細絕對會把奇書送給他。這兩件事究竟是誰干的?誰是好細?他們心里暗自揣度著。
  “誰是出賣耶穌的猶大?誰是叛徒?”惠勒打破了沉默,“那個因為30塊錢就出賣耶穌的人良心應該受到譴責!他是我們這項宏偉計划的破坏者!”
  戴克哈德沉思地說:“在奸細徹底破坏我們、毀滅我們之前,我們用什么辦法才能查出這個奸細并消滅他呢?”
  蘭德爾看了看眾人,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而自己這邊居然對奸細束手無策!他忍不住大聲問:“難道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就這樣消极地等待奸細繼續活動嗎?”
  赫爾德林聞言立即停止了他一直在進行的記錄,一個念頭閃電般地掠過他的腦海中。“我還是建議使用測謊器——這种最先進的科學儀器來檢測所有得到備忘錄的人,也就是那21個人。這樣很快就會查出結果。”
  “不行,不行,肯定行不通!”戴克哈德博士心里暗暗罵著這個笨蛋隊長。“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嗎?不僅把事態擴大了,而且打擊了我們的工作人員,豈不是得不償失?”
  “但是你能保證這21個人都是忠心的嗎?畢竟奸細只有一個,并且就在這21個人之中。”赫爾德林仍然堅持他的想法。
  蘭德爾看著他們爭得面紅耳赤,耳朵里卻一句話沒听進去,他的心似乎飛到了遙遠的地方,那里,有一個什么東西召喚著他,他用盡心力去捕捉,他的丰富的想象力复蘇了,心里突然涌動得很厲害,將計就計的念頭一閃而過。他終于想通了。
  “我有個好主意,”他突然打破了爭論之后的沉靜。“你看可不可以這樣:我們再印發一份備忘錄,我們印發的文件上可以做點文章,比如說,每一份文件的內容完全一樣,但是稍加變化,即每一份文件中有几個字不一樣,這几個字是其它文件中所沒有的。我們把每份文件中不同的字和這份文件的擁有人對應著記下來。明白了嗎?”
  “你是說,奸細一定會把他所擁有的文件的內容通告弗魯米,然后我們就可以順藤摸瓜查出這個人了。”惠勒接過了他的話頭,他的腦子轉得飛快,“不錯,不錯,真的是太妙了,虧你想得出來。”
  戴克哈德博士和其他一些人仍然有些弄不明白。
  “蘭德爾,你能不能把你的計划完全說出來呢?我希望了解這個主意的每一個細節,能談一談具体的嗎?”這位德國發行人几乎湊到蘭德爾的鼻尖跟前去了。
  這時,蘭德爾的思路异常清晰,這個計划中的每一個環節似乎都展現在他面前。他立刻就著自己的想法侃侃而談:“你們知道耶穌的最后的晚餐吧?我們就以這個為例子。和耶穌進晚餐的門徒一共是12位吧?”
  “這和我們的活動有什么關系?”有的人心里暗自嘀咕著,但沒有說出來。
  “這12個人剛好和我們的計划吻合。如果在座的8個人——我們當然信任這8個人,不加人第二份備忘錄計划的話,我們還剩下13個人。我想冒一下險,挑選一個人做我的助手,幫助做些准備工作,就挑泰勒吧。那么,剛好還剩下12個。我想把最后的晚餐里邊12個門徒的名字和我們的這12個人一一對應起來,也許這樣做會保險些。當然,如果他們中沒有一個人出賣我們,那就只能意味著一件事:在座的各位中一定隱藏著奸細。……內奧米小姐,能否麻煩您念一下這12個人的名字?”
  內奧米站起來,讀著單子上的名字:
  “杰弗里斯博士、特勞特曼博士、扎里奇博士、里卡迪先生、索伯利爾教授、格羅特先生、奧尼爾、坎宁安、海倫德博爾……克雷默,”內奧米看著一份名單念念有詞,“還有亞歷山大。”
  听著這些名字,奈特博士的面孔忽然從蘭德爾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剛想開口把奈特博士的名字添上去,又忍住了,不知為什么,他心中隱隱有些害怕。由于他們正在進行的計划,奈特博士的書給毀了,所以他一直對他們憤憤的樣子,這樣他肯定不能參加。“算了吧,”蘭德爾心里想,“即使他有必要知道,杰弗里斯可能會把文件給他看看,不把他加進去應該沒有多大的關系。”
  “很好,內奧米,這12人將每人有一份新備忘錄。”
  戴克哈德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如果這些人當中會出現奸細,這將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這是我們做夢也想不到的。當初,我們經過嚴格的安全檢查才選用這批人,他們也曾發誓要确保新《圣經》的安全。如果真有叛徒,對我們將是多么沉重的打擊。”
  “有人做了可恥的叛徒。”惠勒意味深長地說。
  “對,對,是這樣。蘭德爾先生,你繼續談談你的想法。”
  “讓我們假設一下。如果這份備忘錄是這個樣子:
  
  机密。這份文件旨在補充上次文件之有關事項——7月12日宣布的當天將敬獻給万事之主耶穌基督的复活——在此之后12天之內每天獻給耶穌的12位門徒中的一位。在12天之內我們將舉行盛大的活動來慶祝新《圣經》的誕生及發行。12天中的第一天我們將獻給門徒——安德烈。

  好了,明白了嗎?我們可以把這份文件給杰弗里斯,杰弗里斯的對應名字就是安德烈。然后第二份中所有內容与這份一樣,除了最后几個字。最后几個字換成:‘12天中的第一天我的將獻給門徒——菲利普。’這份文件給海倫·德博爾,海倫·德博爾的對應代號也就成了菲利普。依次類推,我們炮制12份新備忘錄。發下去以后如果有消息說第一天是給安德烈的,這就意味著叛徒是杰弗里斯。諸位認為這個方法行得通嗎?有沒有什么破綻?”
  “沒什么問題。”在座的人都极為贊同。
  “實在是太巧妙也太不可思議了,甚至有些可怕……”戴克哈德自言自語地說。
  “什么?難道這個計划可怕?”蘭德爾重复了一下。
  “不,你誤會了,我是說那12個人中如果有誰出賣我們,那才是可怕之极。”
  “連耶穌都有人出賣,我們怎么敢擔保我們的人不會出賣我們?”蘭德爾有些為戴克哈德的迂腐感到惱火。
  戴克哈德博士站起來,似乎心事重重,若有所思。他環顧了在座的四位發行人一眼,回頭對蘭德爾說:“這的确是唯一可行的方法,我們只能這樣了。蘭德爾,諸事就麻煩你多費心了,從現在起,你就可以執行你的計划。我希望能盡快查出奸細。”
  對蘭德爾來說,這一天可真夠長的,他一直忙到晚上11點20分。他很高興地乘車到他在阿姆斯特爾的房問。
  現在,蘭德爾躺在開往阿姆斯特爾飯店的車子的后座上,感到一陣緊張后的疲乏。他摸摸門袋里面藏著他今天的工作成果——一件備忘錄。為保密起見,他親自動手打好了12個門徒的名字,然后由泰勒小姐准備好備忘錄的內容,就發出去了。
  不知好細需要多長時間把消息傳達給弗魯米。上一次,不到3個小時,這樣快的時間里他們的努力就付之流水了。這一次蘭德爾知道自己离開會議室的45分鐘之內,泰勒就已打好備忘錄,然后交給赫爾德林隊長,他的安全人員分別把這些文件送到各人手中,并且會讓他們簽收。在他下班之前,蘭德爾就接到回報說,文件他們已經全部收到了。這是下午的事了,距离現在已經有5個多小時了。
  按照上次的速度,如果奸細告密的話,顯然這5個小時是綽綽有余的,弗魯米有可能已經得到了這份“文件”。蘭德爾心里一直很緊張,這次行動的關鍵還在于那個潛伏在弗魯米身邊的人,只要他能保持警覺,很快地會從那邊傳回精确的消息。成敗在此一舉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蘭德爾赶緊把亂成一團麻的思緒扔在一邊,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他祈禱在奸細得逞之前能順利捉住他,掃除這個大障礙。
  還是在他辦公室的時候,蘭德爾曾打電話約安杰拉進晚餐。他時時刻刻渴望見到她,尤其是今天晚上。在豪華的柏林大飯店吃飯的時候,他們交流著這些日子的生活,甜蜜和諧的气氛令他极為愜意。和嬌美的安杰拉分手時,他戀戀不舍地目送著她向維多利亞飯店走去,背影裊娜多姿。即使是現在,离開安杰拉很久了,但她那溫馨甜膩的親吻依然在他嘴唇上蕩漾。
  他的車子到了飯店后,蘭德爾匆匆和司机西奧道了晚安,下車后向飯店走去。
  正在這時,他听到有人大聲叫他的名字。蘭德爾四處張望著,停下腳步。他身后停車場的安全島上有一條人影浮動著,正向他走來。
  看見他回頭,那個人又一次呼叫:“蘭德爾先生,稍等片刻!”
  在飯店門前閃爍的燈光下,蘭德爾看得很清楚。
  那個人是普盧默。
  蘭德爾一看見他,心頭的憤怒立即代替了惊奇。他懶得理他,他不想再見他,于是調轉頭徑自走自己的路。可是普盧默已經走近了他并且抓住了他的手臂。
  蘭德爾一下子掙脫了手臂。“讓開,”他說,“我想我沒什么可跟你說的,我也沒興趣。”
  “蘭德爾先生,你听我說,不是我要找你,我是受人所托。你放心,我不會打扰你的。那個人物很重要,他讓我找你去跟他談談。他想見見你。”普盧默懇求地說。
  蘭德爾說:“對不起,我不想再受騙了。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說完,他走上台階。普盧默不甘心地跟了上來。“蘭德爾先生,你听我把話說完好不好?是弗魯米牧師派我來找你的。”
  蘭德爾的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他的心惊疑不定:“是弗魯米想見我?”
  普盧默拼命點頭證實這一點。
  “你讓我怎么相信你呢?”
  “我可以以人頭擔保。我對你說謊會撈到什么好處呢?這一次絕對是真話。”
  “弗魯米想見我干什么?”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我量你也不知道。但是你讓我怎么能相信呢?弗魯米想見我,打個電話,舉手之勞而已,他有什么理由勞駕你這個外國記者作使者?”
  听到這种口气,普盧默急切間想證實自己:“弗魯米那樣有頭有臉的人物干什么事都是非常小心謹慎的。如果你了解弗魯米,你就會明白他做事從來都是迂回戰術。他怎么會直接打電話給你呢?”
  “這么說你跟他交情不淺囉?”
  “可以這么說,我一向都很驕傲,有他這樣一個朋友,我為他感到自豪。”
  蘭德爾突然記起來了,在普盧默以前發表的專訪報道中——那篇東西可稱得上是轟動世界了,有一些是弗魯米單獨對他講的話,這么說他們很有可能是朋友夫系。蘭德爾很想見一見弗魯米,能夠和一個可以威脅自己的敵人談談,這樣的机會并不多,而且,他可以借机試試深淺,盡管見面可能充滿陷阱,可蘭德爾不在乎。這個机會對他而言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并且,似乎強烈地刺激著他。
  于是,蘭德爾平靜地問:“弗魯米想什么時候跟我會面?”
  “當然越快越好,如果你方便的話,最好是現在。”這位記者焦急的心情馬上放松了,他心上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竟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气。
  “有什么緊要的事嗎?這么晚了?”
  “我不清楚。不過据我所知,他的生物鐘一向与眾不同,他習慣于晚上工作,是個夜貓子。”
  “現在他在哪儿等我?”
  “威特克爾。”
  “好的,讓我去瞧瞧這位大人物想玩什么花樣也成。”
  坐在普盧默的汽車上,蘭德爾舒适地靠著椅背,普盧默開車的模樣盡收眼底。這位英國記者和那位激進的宗教分子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他實在看不出這位有著細細的頭發、小小的眼睛、灰白色的皮膚的記者跟那個強有力的人物會密切到什么地步。
  他忍不住開口問:“普盧默,你稱弗魯米為朋友嗎?”
  “當然了。”
  “什么樣的朋友?我是說,你們是純友誼性質的呢?還是你只是為他的金錢服務?比如說給他作宣傳或是效力于他的宗教改革?也許你是他的參謀?”
  普盧默笑出聲了,他搖頭擺手否定的樣子,十足的女人味。“你的想象力也太庸俗了吧?怎么可能是這個樣子呢?告訴你吧,我和弗魯米是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礎上的友誼。我們都想得到那本新《圣經》。我想我可以提供一點零星的資料,弗魯米可以幫我搞到這件事情的獨家消息。僅此而已。”他的口气肆無忌憚。
  蘭德爾感到很有趣,他頗有興致地問:“難道你就一定敢擔保弗魯米會對你講信用?”
  “我們都想在你們宣布以前拿到新《圣經》,弗魯米尤其想,雖然我們的目的不同,但我想弗魯米不會有問題的。”普盧默忽然笑了一下,很狡詐。
  “這么說,我還得謝謝你給我們的警告了?”
  “隨你怎么說,”普盧默忽然變了神色,很認真地回過頭來對蘭德爾說,“不管你怎么看我,但請你相信,我和弗魯米都不是坏人。”
  “弗魯米也是正人君子嗎?不過我對他不了解,他到底是干什么的?總像蒙著一層面紗一樣神秘。他是荷蘭宗教改革的上層人物嗎?”
  “荷蘭改革教會里沒有什么正式的頭銜。這里的四到五百万新教徒共分為1466個教區,在11個省中,他們共選出54位代表,有的是牧師,有的是長老,去參加宗教會議。你可以說他是荷蘭宗教會議的首領,可事實上又不是。他們的會議代表叫見證,而不稱主教。弗魯米神父喜歡說他們的宗教會議代表了教會的良心,而不是權力机构。這里的教會是以社區為中心,因此對英美人來說好像沒有組織一樣。弗魯米是經會議選舉的一個地區教會的領袖,這個教區在荷蘭雖然是最為重要的,但仍舊是一個教區。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告訴我他甚至在本教區都沒有什么特別的權力,他的威望完全是建立在他的人格魅力上。他唯一的職責是多說多听,而且也絕不忘怀他們教會是民眾的教會。我之所以說這些,是要你對你即將見到的人有一些了解。”
  “按你所說,他似乎只是個普通牧師,但我听說他是基督教激進改革運動的領袖,全世界會內會外的信徒不知有多少!”
  “當然,他在國際上的影響的确很大。不過,這与他的個人身份并沒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在國內,他的分量無足輕重,可在國際上,把他當神一樣頂禮膜拜的人不在少數。”普盧默繼續開著車。“你看,前面就是弗魯米的工作室了。剛才你說他是個激進分子,听起來好像不那么順耳。”
  “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也許從某种意義上看來是這樣的。我知道,你們所謂的激進分子就是想把原有的秩序打破,進行重建。從這點上,弗魯米也許能稱得上是激進的,他一直都在為教會的改革竭盡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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