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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神秘的東方


  從巴黎起飛的國泰CX290航班747客机在伸向新界大陸的大嶼島上空徐徐下降。這架大型噴气客机在那儿對著跑道終點几乎轉了100度,正好穿過九龍,對著香港的國際机場啟德机場降落了,啟德机場的跑道就像一個伸到大海中的手指。
  飛机引擎轟鳴著,為這架客机再加上最后一股推力,使它掠過一片片的屋頂,這時邦德透過舷窗向外探視,伸長脖頸看著下面的香港,那儿的山頂掩映在云霧中。
  現在他們可能在低空飛過了九龍塘,他想到了這個地名的翻譯,九條龍的池塘,他還想到了已故的李小龍的故事,他在這片高級住宅區要買一套公寓,買房之前,他請算命先生算了一卦。算命先生告訴這位年輕的武打電影明星,如果他買了這套房子,必定要倒霉,因為他的名字——Bruce Lee——翻譯成中文就是小的龍,而一條小龍要住在九條大龍住的池塘里,絕不會有好事的。無論如何,李小龍買下了那套公寓,可是不到一年,他就死了。
  波音飛机帶著巨大的轟鳴聲和反向推力落地了,它的几個阻力板全部展開,速度漸漸減弱了。飛机在跑道的終點緩緩停了下來,他們的左側是一片高聳的樓群。在香港島和大陸之間,船只穿梭往來的芳香的港口向右延伸出去。
  落地后20分鐘,艾比牽著邦德的手,仍然站在護照管理處周圍那些像汽車庫一樣的建筑中。表情嚴肅、一絲不苟的中國官員仔細檢查了他們的證件。下了飛机以后,他就用盡全力在机場大樓里搜索可能盯梢的人,但是,在茫茫人海中,一張張歐洲人,中國人和歐亞混血人的面孔,每個人仿佛都可能是監視者。
  一個高大的中國人,穿著肥大的褲子和一件白襯衣,舉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包德曼先生。邦德帶著艾比朝他走去。
  “我就是包德曼先生。”
  “啊,好呀。我接您到文華酒店。”這個中國人咧開嘴笑起來,露出几顆孤軍奮戰的牙齒,這些牙大都包上了黃金。“汽車在這邊。請進,別客气。”司机領著他們向一輛轎車走去,打開了車門。“我叫大衛,”他說道。
  “謝謝你,大衛,”艾比彬彬有禮地說,他們鑽進轎車。
  當他們离開的時候,邦德從后車窗向外看了一眼,看看是否有什么汽車跟在他們后面。搜索毫無結果,因為离開机場的汽車一直都在排隊,而且其中大多數似乎都是來接旅客的。引起他注意的是一輛有些莫名其妙的汽車,它前面坐著兩個人。他立即警覺起來——在歐洲這可是要注意的。但在亞洲,事情就不一樣了。他想起一位老中國通曾經說過:“盯梢的人,他們可能是你最不注意的人。在蘇伊士運河以東,他們看起來很平常,但是他們可是盯梢的好手。”
  他們進入海底隧道時,沒有發現明确的目標,他們隨著一條緩慢但有秩序的小汽車和卡車的長龍進了隧道,這些汽車有新的,也有舊的,還有那些香港人喜歡的15吨貨車,有些貨車破爛的車篷隨風飄舞,上面寫著一些中國字。
  現在只要你离開香港几個星期,回來后你就會看到一些變化。邦德离開新界已經几年了,當他們接近干諾道時,他看到了巨大的變化。在他們的右前方,巍峨的干諾中心拔地而起,上百個炮眼似的窗口,使得這座建筑看起來仿佛是由一位眼鏡商人設計的,在它后面,由三座玻璃塔樓构成的交易廣場快要完工了。交通依然繁忙,就像外面的熱浪一樣令人煩躁,人行道上和主干道的過街橋上擠滿了匆忙奔走的人們。穿過渣打廣場,在左側他看到高大的匯丰銀行總行大樓,像個巨大的積木玩具聳立在四個高大的圓柱上。
  后來他們在文華酒店的大門前面停下車子,文華酒店和那個丰饒的高樓大廈相鄰,几乎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可是當他們穿過几道玻璃門走進大門廳的時候,這种印象就消失了,大廳里裝飾著水晶吊燈,意大利大理石和黑色瑪淄,一面牆壁上還飾有閃閃放光的細膩的木雕。
  艾比睜大了眼睛。“太奇妙了,詹姆斯,”她說道,深深喘了一口气。
  邦德領著她向几個穿著黑色西服的中國先生走去,看到她隔著大理石地面眯著眼睛盯著守門人的桌子。
  “怎么了?”他悄悄問道。
  “斯威夫特,”她喘著气說,“斯威夫特在這儿呢。我剛看見他。”
  “在哪儿?”他們快要走到總詢問處了。
  “就在那儿。”她朝大廳的另一端點點頭。“他在那儿。很像他。他經常是——你們英語是怎么說的——一個精靈的鬼火?”
  邦德點點頭。他心中在想,這倒是斯威夫特的一個好名字,一邊開始填寫登記表。斯威夫特經常是個精靈的鬼火,一個把人們引向毀滅的在天國和地獄之間受到煎熬的靈魂。他對付現場特工的專業才能已經使敵人情報机關的許多成員走向了墮落。
  “奶油蛋糕”的矛盾和隱藏的秘密又再次困扰了邦德。M曾要求他參与一項工作,但由于它的微妙,又不能以官方的身份參与。然而那里卻有一些官方的特征。因為“奶油蛋糕”行動中有人叛變了,他已經被卷進來,這种信念在他的頭腦中已經扎下了根。這可能是誰呢:海澤爾?蘇珊娜·迪特里希?甚至是艾比?他媽的,一邊填寫登記卡,他一邊想,他為什么那么蠢,竟然讓艾比和他一起來香港呢?根据規則,她應當被安全地控制起來,然而,他,詹姆斯·邦德,竟然冒冒失失地把她帶來了。這是直覺呢,還是他對艾比的感情越來越濃了呢?一個男人讓自己的感情牽著走,是多么愚蠢啊?但是,到那時為止,他也沒有被什么東西牽著。從某一方面來說,一直是艾比硬要把自己塞給他。而現在這里出現了斯威夫特。斯威夫特是不是個關鍵?很難說。
  “包德曼先生,包德曼先生,請跟我來。”
  邦德知道這是副經理在客气地反复提醒他。
  “對不起。我就來。”
  他打斷了聯翩的浮想,抓住艾比的手臂,跟著那個拿著他們的登記表和房間鑰匙的人走了。他們向大廳的那一端走去,走過守門人的桌子,向左轉,朝電梯走去。
  “如果你再看見他,告訴我,”邦德對艾比耳語,她點點頭。
  在他們周圍,旅館里到處体現著訓練有素的輕松和效率。几個身穿金色坎肩的侍應生面帶有些規范化的微笑緩步走來,其中一個頭戴室內便帽,拿著鈴聲丁冬做響的木牌搶先站出來,穿過走廊走來,牌子顯示他要找大衛·戴維斯夫婦。一對美國夫婦在電梯附近輕聲爭論著:“那么,你是什么意思?我們已經到旅館了。你卻要我們換一家別的旅館?”
  電梯几乎毫無知覺地把他們送到了21層,他們來到一間明亮、空气清新的房間,從陽台上可以眺望干諾中心大樓密密麻麻的窗眼,還可以看到港口的大部分。渡船,摩托木船和舢板在大型輪船之間自由地穿梭往來。
  副經理徘徊了一陣,确定這房間是他們訂下的,客房侍應生帶著行李赶來,問是否要幫他們打開,他們謝絕了。
  人們都走了,邦德站在艾比身旁,問道:“你能肯定他是斯威夫特?”
  “當然,天哪,我累了。他肯定是斯威夫特。”
  她打開陽台的窗子,即使在21層的高處,香港車馬的噪聲也扑面而來,震耳欲聾。邦德也來到陽台上,他一走出門,就感到滾滾的熱浪。空气潮乎乎的,攙雜著咸味、香料、灰塵和豬肉的气味。下面車輛川流不息。港口中,海水在清晨的霧靄里輕輕蕩漾,迎風前進的輪船拖著一道道白色尾波,一艘水翼船向西飛駛留下長長的乳白色水痕,現在它們在海面上匯合了。三艘滿載集裝箱的駁船吃水很深,它們被拖著向世界上最大的集裝箱港口之一前進的時候,船頭泛起了渾濁的波浪。
  在左面,一切都被干諾中心和巨人般的交易廣場大廈控制了。那個建筑群通過一條优美的圓筒狀人行道和文華酒店的臨街一側連起來。在右前方,世界著名的九龍和香港——芳香的港口——的風光就展現在他們面前。兩艘水翼船向南疾駛,一艘在盤旋,另一艘則在他們右下方的分域碼頭靠岸了。高樓大廈,船只和水翼船构成了一幅未來主義的圖景。然而,就在出神觀望的時候,邦德突然意識到,在香港他經常感覺到一种難以捉摸的親切感,這是從過去的形象,是從20年代制作的經典式影片,弗里茨·朗的《大都市》產生的,真是不可思議。
  “過來,”他碰了碰艾比的手臂,說道,“我們得工作了。”
  “要出去?”她听了這話仿佛很興奮。
  “隨便穿些衣服就行。”邦德笑了,但是她并沒有理解他是在開玩笑,慌忙向她的手提箱跑去。“牛仔褲和一件T恤衫就很好了,”他匆匆又補充道。
  他朝著旁邊的電話走去,在他頭腦中儲存的電話號碼數据庫里搜索了一番。即使在亞洲,他也有不屬于正常的情報局系統的關系。他抓起听筒,迅速按下號碼。鈴聲響了四下,才有人來接電話。
  “喂?”
  “張先生嗎?”他問道。
  “誰找他,嗨?”聲音低沉,甚至有些粗暴。
  “一位老朋友。名叫‘捕食者’。”
  “哎呀!老朋友,歡迎你回來。我能幫你干點儿什么,嗨?”
  “我想見見你。”
  “來吧。我還住在老地方。你現在就來,嗨?”
  “一刻鐘,別著急。”邦德笑著說。“我還帶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喂,時代沒有變化。我們的人常說,一個男人帶著女人看朋友,他不會空手而歸。”
  “太妙了。”邦德又笑了。“這是一句成語嗎?”
  “我剛編出來。還不到半分鐘。快來,嗨?”
  大拇指張在香港的中央區的某個地方放下了電話,看著身邊站著的一個男人。
  “他現在就來了,正如你所預料的那樣,他還帶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她雖然是個洋妞儿,我想象不出她怎么漂亮。你打算讓我和他單獨做點生意?”
  “你就按他的要求辦,”那個人說。他的聲音緩慢,很謹慎。“我就在附近。我要和他私下里交談,這很重要。”
  大拇指張咧嘴笑著,像個帶彈簧脖子的玩具似地點頭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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