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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零點


  初看起來,這四個“羅賓遜”相當溫順。他們沒有受到任何約束,只是由兩個看守用手提机槍看著。
  “進來,”齊爾諾夫用俄語說,打了個手勢。
  如果他原來盼望的是几個走路慢吞吞,擔惊受怕的囚犯,那么,邦德可就大失所望了。這個四人小組齊步走,進了房間,他們的動作很像軍人。目光直視前方。他們都穿著寬松的黑色褲子和襯衫。他們甚至還穿著黑色運動鞋,邦德估計,他們的臉在開始這次拼死搏殺之前也會被涂黑的。昨天夜晚沒有月亮,今天夜里也不會有月亮。在外面的黑暗中,將無法看到“羅賓遜”。
  “你看,邦德上校,他們是個很好的小組。他們以前曾經一起工作過,效果不錯——一次曾經和由六名斯波茨納茲組成的小組對抗。死了五個,第六個不能走路了。他們的第二次使命是与克格勃的培訓人員對抗;一個對一個,然后四個對四個。”他習慣性地聳聳肩。“結果克格勃少了四名學員。還需要我多說嗎?”
  邦德盯著這四條漢子,上下打量。他們全都身材魁梧,机警,目光敏銳,但是,其中一人特別惹眼,主要是因為他身材高大,大約有六英尺五英寸高,比其他人高出一頭,其他人身高在六英尺到六英尺一英寸之間。
  “他們犯了什么罪?”他問道,盡量問得隨便,仿佛他是個商人,在挑選純种良馬。
  齊爾諾夫笑了,几乎就像斯芬克斯。那神秘莫測的微笑使邦德感到平生從未有過的憎惡。
  “我必須想一想,”齊爾諾夫說,他的目光順著站在他們面前的那一排人看去。“那個大個子,雅克夫,犯了強奸六名女青年的罪,几乎都是姑娘。強奸以后他把受害人全掐死了。后面那個是伯格丹,也是個殺人犯,但不是強奸犯。他專門殺害年輕人。伯格丹把他們的脖子折斷,然后把尸体剁碎,扔到他家附近的樹林里。他是個農民,力气很大,完全沒有道德觀念。”
  邦德差點脫口而出:“和你一樣,庫拉。和你一模一樣。”
  齊爾諾夫看著那一排人繼續說:“巴維爾和西蒙比較簡單。巴維爾,長著蒜頭鼻子的,是個陸軍軍官,他侵吞了軍隊經費。在兩年的時間里,他的五個同事發現了這個秘密。其中四個永遠失蹤了。第五個想方設法傳遞了信息。至于西蒙,他是個純粹的殺人犯,犯有三項殺人罪:他的女朋友,她的情人和她母親。西蒙很擅長使用劈肉的大砍刀。”
  “這樣的人生真是丰富多彩啊。”邦德知道抵抗盛气凌人的齊爾諾夫的唯一方法就是要對這四個畜生不屑一顧,事實上,几小時以后,他們就會動手來殺他了。“你說他們也要拿武器?”
  “當然嘍,他們兩個人將拿著手槍——兩把盧格爾。一個用殺人的刀子武裝起來,這刀子和塞克斯-費爾貝爾突擊隊的匕首很相似,我們知道你對這种匕首很熟悉。還有一個拿著一种他喜歡的武器,它是一种短的釘頭錘,和古代中國人用的鐵兵器相似。它是由一個釘著鐵釘的鋼球,一個尖利的刀刃,還有一個兩英尺長的把手組成的,那個鋼球和刀刃連在一起。這可不是好玩的。”
  “那么我拿什么呢?”
  “你,我親愛的邦德上校?噢,我們希望公平競賽。你將拿一把盧格爾手槍。帕拉貝盧姆型,狀況良好,我可以保證。”
  我需要八發子彈,邦德心想。如果能夠占据好的位置,他將有八次射殺的机會。
  齊爾諾夫繼續說:“我們給你提供一個子彈夾,里面空著一半。這樣你可以得到四發9毫米子彈,四個‘羅賓遜’,每人一發,如果他們中沒有人殺死你,如果你運气好,能夠進入射程的話。正如你可以猜測到的一樣,這個小組已經到現場看了一遍。就我所知,你還沒看過。”
  “如果他們打算從這儿逃跑,怎么辦?他們趴在一個舢板上逃之夭天了?”
  齊爾諾夫又露出捉弄人的微笑。“你還是不明白,是嗎,邦德上校?這些人除了生命之外,已經一無所有——而只有你死了,他們才能留下這條生命。”
  “他們還是保住自己的命為好。”
  “哦,邦德上校,別打算挑撥离間。這沒有用,我的朋友。他們不會听你的。他們不會逃跑,他們也不會相信你講的任何故事——即使他們給你時間讓你講。”
  而且你知道我也不會逃跑,邦德心想。你認為你徹頭徹尾地了解我,齊爾諾夫將軍。你知道我不會逃跑,是因為如果我能夠智胜你要命的四人小分隊,我還要回到這里來,拯救其他人。确實,齊爾諾夫了解他,因為他要干的正是這件事。他怀疑齊爾諾夫是否也知道:他還要回來以便揭露藏在俘虜中的叛徒?
  齊爾諾夫發出一個信號,四個“羅賓遜”齊步走了出去,當邦德的目光轉向門口時,他們每個人的眼光都与邦德的眼光相遇了。這是想象,或者是,在這四個人的眼睛中,他察覺了毫無遮掩的仇恨?
  “在拼死搏殺之前,你還有兩個小時可以休息,”齊爾諾夫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我建議你和這個世界言歸于好吧。”
  一個看守回到房間里,准備把邦德帶走,但是,齊爾諾夫向前走了一步。
  “我再來和你說點別的事情,以便讓你熟悉一下規則。你別打算要小聰明。如果你想用盡人皆知的花招:藏在別墅外面的矮圍牆下面,等‘羅賓遜’出來的時候,一個一個地瞄准他們,那是不可能的。我們知道你是個了不起的神槍手,但是,請你想都不要想這個花招。當你得到命令跑步出發的時候,你就開始跑。如果你耍別的花招,我的兩個看守會把你撕成碎片。假如你憑著運气或者憑著技巧,想方設法逃避了或者殺死了我的‘羅賓遜’那么,我將向你提出忠告:繼續逃跑吧,詹姆斯·邦德;你拼盡全力逃跑吧。今天夜晚我們將要殺死你,我可以肯定這一點,但是,不大可能的是,如果我錯了,我們的机會還會再來,我將親自殺了你。我們的情報部絕不會罷休,直到你死。你懂了嗎?”
  邦德不客气地點點頭,他的肚子絞作一團,他以他能夠保持的最大尊嚴离開了。回到牢房,他開始計算自己的机會。剛才在上面,面對殺人成性的“羅賓遜”,有一瞬間,他几乎讓絕望征服。現在,他又是獨自一人了,他開始計划。他們要給他一支盧格爾,帶四發子彈。哎,這是個開頭。但是,如果他能夠找到隱藏的備用包裹,他就會得到更多的武器。
  那個包裹,是由小机靈和情報局的同事裝備的,只有在現場极端迫切需要時才使用。大多是一些致命的武器。
  備用包裹是根据皇家海軍舊式的“針線包”的原則設計的,它常常被人們念做“好媳婦”。這种針線包叫做隱蔽行動輔助包裹,是一個用油布包起來的厚厚的長方形包裹,一英尺三英寸長,八英寸寬,從左邊引出兩條長長的帶子。這兩條帶子用一個可以迅速解開的扣子把包裹拴牢。平著打開,包里有五個袋子,每個袋子都可以裝一件特殊的器具。最左邊是兩件東西,看起來就像短粗的HP11電池。其中一個是功率強大的照明彈,由一顆偽裝成電池正极触點的開關啟動。把它舉到一臂之外,它就會放射出大約20英尺長的純白色閃光,把半徑為四分之一英里的范圍照亮。如果發射的彈道正确,那閃光還具有致盲的效果。
  第二個電池和第一個電池的操作方法相同,但它不能用手握著,因為七秒鐘以后,它的爆炸威力几乎相當于舊式米爾斯手榴彈威力的兩倍。這兩种電池都含有反恐怖組織极為關心的那些很難偵查的塑料炸彈的材料。
  第三個回袋裝著一把六英寸長的刀子,是用強化的聚碳酸酯制造的,机場的安全檢查也無法查出。刀刃用刀鞘保護起來,刀鞘折疊過來就是它的把手。
  第四個口袋几乎是平的,裝著一根帶有鋸齒的絞殺敵人用的鐵絲;最后一個口袋裝的可能是其中最有殺傷力的武器——一支筆;但是,那不是普通的筆。它是在意大利制造的,它同樣也令安全檢查人員發愁。用力一擰,它就變成了一個小型的可以發射子彈的槍。一個裝有壓縮空气的噴射器可以射出淬了火的鋼針,這几支鋼針如果射入敵人的大腦。喉嚨、肺或心髒,在10步左右可以致人死命。這筆只能使用三次。
  邦德在頭腦中重复了一遍,每一件器具在包裹中擺放的位置,回憶起在黑暗中他多少次進行訓練,只憑著感覺使用這些武器。他知道只要一分鐘他就能得到他自己藏起來的每件東西,或者是准備使用它們,他感到欣慰。他在想,世界上任何東西都不如死亡的威脅那樣能夠使人集中精力——從前他已經經歷過許多次了。
  他對包裹中的器具擺放位置反复回憶了几次,現在他只能在精神上做好准備迎接考驗。于是,他像剛才那樣盤腿閉目。但是,這一次他又回憶起斯威大特讓理查德·韓轉交給他的那張地圖。他知道別墅与海岬其他地方的位置和關系,也知道還有一個小時,他就要做什么。憑著幸運和專門技能,他有一個取胜的机會——盡管這個机會很微弱。
  他們前來叫他的時候,說時間已到11:30。看守們不會說英語,但是,當一個看守用手提机槍瞄著他的時候,另一個則抬起手臂,驕傲地朝著他那塊嶄新的八功能數字手表咧開嘴笑了。
  齊爾諾夫獨自一人坐在大房間里。窗子都開著,東灣附近的一片房屋閃爍著點點燈火。越過海面,在海岬的南邊,華威酒店一片燈火輝煌。
  “進來,听著。”
  齊爾諾夫指了指窗子,他們一起邁步走到外面熱乎乎的夜气中。邦德心想,為什么現在不用兩只手把他打死呢,并承受由此而來的后果?但是,那樣是毫無意義的。他將很快隨著齊爾諾夫走進墳墓,被他們身后站在房間里的那個漢子砍倒。
  “听著,”齊爾諾夫又說了一遍。“這里几乎寂靜無聲。你知道,大約有四万人在這個小島上生活,他們大多數人生活在港口中的平底木船和舢板上,午夜之后很少有人活動了。在長洲島,几乎沒有夜生活。”
  在齊爾諾夫說話的時候,邦德記住了他的方位和這些方位相互之間的關系。在他們正前方,地面漸漸平緩,不遠處就是他第一次偵查時藏下隱蔽行動輔助包裹的地方。謝天謝地,他能夠准确地認出他必須從哪里穿過矮牆了。在下面,海灘包圍著海灣,在右邊,地面陡峭地向上隆起。他知道,一旦越過這個土丘,走几百米就能到一條崎嶇不平的路上,那條路朝著中心地峽和主要村庄蜿蜒而去。在路上,它繞過有名的北帝廟,又折向普拉亞,或者是濱海區,那里有漁業加工厂和上百只漁船。
  齊爾諾夫拍著他的肩頭說:“可是我們會給他們帶來一點儿夜生活,哦?詹姆斯·邦德?”他瞥了一眼手表。“時間就要到了。”他轉過身,帶領邦德回到房間里。
  “我能提最后一個要求嗎?”
  齊爾諾夫看著他,兩只眼睛布滿疑團。“要看是什么要求了。”
  “我想和我的朋友們告個別。”
  “我想這不可能。這會引起他們過分的痛苦。他們現在的狀態很好——尤其是那几個女人。我不想冒險破坏她們的情緒。你知道,明天早晨在這個地方我要干的事情可并不令人愉快。如果這些被判了刑的人都能以堅毅的精神接受不可避免的死亡,那就是上上大吉了。那樣對我來說事情就容易了。你懂嗎?”
  我懂,邦德想。你最不愿意的事,就是讓我現在看到他們,因為,很有可能,他們當中少了一個人。叛徒可能被提出來了。他大聲說:“你是個劊子手,齊爾諾夫。咱們開始吧。”
  齊爾諾夫點點頭,表情嚴肅。“你听我講過了,整整五分鐘以后,我就放出‘羅賓遜’追你。來吧,武器都在那儿呢。”
  仿佛是著了魔,桌子上現在擺滿了殺气騰騰的武器。那里有三支盧格爾手槍,一把很長的炮銅匕首——也許比起舊式的塞克斯-費爾貝爾突擊隊的刀子還要長一英寸,還有那件鐵兵器。它的木柄約有兩英尺長,一頭帶著一個加大的把手,另一頭有一個可拆卸的鋒利的鋼刀片。把手的那一頭拴著一段不長的鐵鏈。鐵鏈上吊著一個比拳頭大兩倍的釘頭錘,錘上面布滿了尖利的大鐵釘。齊爾諾夫摸了摸這個釘頭錘,笑起來。
  “你知道它叫什么嗎?”
  “早晨的星星,我記得他們是這么叫的。”
  “是的,早晨的星星,可是……”他殘忍地格格笑了起來,“它還叫‘圣水噴壺’。我更喜歡這個名字。”他用手在這些武器上比划了一圈,停在一支盧格爾手槍上面。“這是你的,我想。”他把子彈夾撤了出來,然后才把槍交給邦德。“請檢查一下,看看是否正常,看看撞針是否還在上面。”
  邦德檢查了一下手槍。它上過了油,狀況良好。齊爾諾夫把子彈夾遞給他。
  “數一數,四發子彈。我堅持要公平競賽。”
  當邦德按照他的指示數子彈的時候,他發現那個拿著手提机槍的看守已經做好了准備,而那几個“羅賓遜”正在他身后被帶到房間里來。他知道整個安排都是為了摧毀他的神經系統而設計的。齊爾諾夫是個优秀的舞台導演,這出戲演得恰到好處。
  “你可以裝上子彈了,合上保險。”
  邦德照他的話做了,右手松松地拿著自動手槍,齊爾諾夫還在繼續說。
  “我們准備好的時候,我就把你帶到窗于前,從十開始倒數,一直數到零。數到零的時候,燈光都要關閉,你就開始跑。不要忘記我和你說過那個花招,詹姆斯·邦德。那樣對你可沒有好處。我再次向你保證,哦,我以軍官的名義保證遵守諾言:一定要過了整整五分鐘,我才把‘羅賓遜’放出去。抓緊你的時間。你准備好了嗎?”
  邦德點點頭,而讓他大吃一惊的是,齊爾諾夫竟然把手伸過來。邦德只是看了一眼,把臉轉向窗子。齊爾諾夫愣了一下,仿佛被他的拒絕傷害了,然后,他開始數數,“十……九……八……”直到他數到零。
  燈光都關閉了,邦德在黑暗中猛地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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