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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中國人收回香港


  他覺得自己跑得肺都快爆炸了,因為他跑得比离開別墅、后面有几個“羅賓遜”追的時候還要快。胸疼,加上大腿和小腿上的疼痛,把他的注意力從疼痛万分、被撕破的手臂轉移開了。無論如何,他要設法留心照看左手,把左手臂塞進了工作服。沒受傷的右手握著一支盧格爾。
  他奮力向前赶,在石頭路上拖著腳步,揚起了塵土,那條路通往遠處的海岬和別墅。他甚至不打算估計一下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但是,他知道必須抓緊時間了。后來時間仿佛凝固了一樣,過了很久,他來到別墅上面的山脊,用兩個膝蓋跪下,從地平線上滑下來。他利用右肩作為支撐,站立起來,向別墅里面窺視。
  在下面,离那儿只有几米,有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散落著兩具尸体的殘骸,似乎哪個淘气的孩子把兩個玩具娃娃拆碎了:那是夜里他燒死的兩個“羅賓遜”。
  邦德在別墅前面看到有人在活動。那是海澤爾留下的看守,端著手提机槍,縮在前面牆壁的角落里,監視著。他想,齊爾諾夫肯定神經很緊張。他們會知道兩個“羅賓遜”已經在別墅附近被他干掉了,另外兩個仍然沒有回來。他們在那儿躍躍欲試,就要動手殺人了,他猜測齊爾諾夫會在那里焦急地盼著海澤爾回來。現在的處境對邦德极為不利,任何人都不會想到他能夠活著回來。
  齊爾諾夫可能會把米沙留在身邊,幫助他進行祭神式的屠殺。現在离屠殺的時刻肯定非常近了。邦德緩慢地,痛苦地開始在房屋后面繞道而行,他知道在房間里面定時炸彈已經滴答滴答響起來了。他朝下面滑去,再次掙扎著站起來。离開房屋的后牆還有50多米,他迅速穿過空地,多少有些不平穩地大步跳躍著,就像他從北帝廟后面一路跑來的那樣。怪了,他想,為什么一支胳臂不能動作就不能保持平衡了。他靠到一堵矮牆邊,也沒有向四下觀望一下,悄悄朝房子移動著。
  突然從房子那邊傳來了響聲,他一開始回來的時候就擔心听到這個聲音,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聲嘶力竭的尖叫——女人的叫聲,可是就像极度疼痛的動物在哀鳴。他的頭腦中突然閃現出一幅清晰的畫面:艾比的嘴被撬開,齊爾諾夫正揮舞著手術刀,准備進行卑鄙無恥的懲罰。
  就在這時,一個看守繞到屋后查看。那個男人停下來,慢慢張開了下巴。手提机槍剛端起來,還沒有開火,邦德的盧格爾就跳動了兩下,兩發子彈穿透了那家伙的胸膛,把他打倒了。邦德向前走時想道,右邊可能有人,就在他視線的邊沿,但是,當他轉過身,准備好他的盧格爾,卻發現什么人也沒有。這是晨光造成的幻覺。
  從花園前面傳來一聲喊叫,接著是奔跑的腳步聲,但是,在別人來到牆角之前,邦德已經站到看守的尸体前面了。他一把就將手提机槍撿起來,憑感覺就知道這是一支烏茲。這支槍是按比例縮小了的一种型號,槍托折起來了,他不明白,為什么克格勃要用以色列人制造的武器。
  米沙辟里啪啦地跑過了牆角,邦德正好用一只手舉起了烏茲。他對齊爾諾夫的這位左膀右臂掃了一梭子,差點儿沒把他削成兩截。他邊跑邊開槍,都到了房子門口,他自己還不知道呢。齊爾諾夫茫然若失地站在窗子外面,除了手術刀,手中沒有武器,他臉色蒼白,感到震惊,邦德沖他大聲喝道:
  “把刀扔了,不許動。”
  齊爾諾夫遺憾地聳聳肩,然后把手術刀扔到花園里,舉起雙手,他的兩肩垂了下去。
  馬克西姆·斯莫林,蘇珊娜·迪特里希和京格爾·白斯里還都一起被鐵鏈鎖在角落里,艾比被人用帶子捆在一塊寬木板上,木板用三條分開的木腿支撐著。
  “我的上帝啊,你竟然真干呀!你這個畜生,齊爾諾夫,你發瘋了。”
  邦德尖聲喊叫著,已經變了腔調,充滿了憤怒,齊爾諾夫后退了几步。“复仇可不僅是諸位神仙的特權,”齊爾諾夫顫抖著說,眼睛里放射出混雜著狂怒和絕望的火焰。“有朝一日,詹姆斯·邦德,有朝一日,舊日的龍卷風的所有鬼魂都會跑出來,把你毀滅了。那才是复仇。”
  邦德很少有讓人受折磨的欲望,但是現在是例外:他想看到齊爾諾夫被鋼筆手槍的三發鋼針子彈射中,每只眼睛一枚鋼針,喉嚨上還有一枚。但是,他必須活捉齊爾諾夫。
  “我們會看到复仇的!”他點點頭。“把鑰匙拿出來,將軍。把鐵鏈打開。”
  齊爾諾夫猶豫片刻,然后把兩手伸向桌子,邦德看見鑰匙放在桌子上。
  “輕輕把它們拿起來。”邦德現在情緒穩定了。“把鏈子打開。”
  齊爾諾夫又猶豫了一下,他的眼睛朝邦德肩頭后面眨了眨。他想,沒門儿,別跟我耍這套老掉牙的花招。
  “照我說的做,庫拉……”他說,這時脖頸上的頭發豎了起來,他扭回頭去。
  “如果我是你,佳克,就老老實實,小心翼翼把槍放在桌子上。”
  諾曼·穆雷面對著他,從門口悄悄走進來,右手緊緊握著他們警察局發的瓦爾特手槍。
  “怎么……?”邦德有些怀疑地問。
  “庫拉,”穆雷靜靜地說,“我把鑰匙放在原地了。你打算進行什么樣的复仇都可以,但必須等一等,哎,因為我感覺到很快就會有一些人到這里來。對不起,我來得太晚了,但是,要躲開我們自己的人和英國人可是非常棘手的事。那不是一件好差事。”
  齊爾諾夫“噓”了一聲。
  “那好,如果我們打算安全撤离,就不得不用你邦德做人質了,怎么樣?”
  邦德退后一步。“諾曼?到底怎么回事儿……?”
  “噢,佳克,這個邪惡的世界充滿了罪惡。你還記得史蒂文森那本可愛的小說《金銀島》嗎?那本書妙极了。你還記得那一段:少年吉姆·豪金斯和那個乘船遇難的人見面的故事嗎?他的名字叫本古恩。哦,老本古思想對吉姆解釋,他是怎樣開始自己邪惡的海盜生涯的。他說,‘我開始是在墓碑上和人家賭錢,’也就是我們后來所說的在墓碑上玩賭博。哦,我想這和我的情況有些相似。現在請你把槍放到桌子上,佳克·邦德。”
  邦德轉過后背,小心地把盧格爾放到鑰匙旁邊。
  “嗨,把兩只手放到腦袋上,佳克。”
  “我有一只胳臂受傷了。”
  “那好,就把一只胳臂放到腦袋上。你這個咬文嚼字的家伙,佳克。”
  這時,邦德轉過身去,慢慢抬起右手,從工作服前胸的口袋里抽出鋼筆,把它打開。他在想,兩個叛徒,第二個竟然是愛爾蘭共和國特种部隊的軍官。一個与英國情報局在情報事務上有著特殊秘密關系的人,他甚至和M本人進行合作。
  “好,”穆雷繼續說。“我剛才說過了,佳克,我開始也是在墓碑上進行賭博的,可以這么說吧,只不過我賭的是馬。那古老的笑話——慢吞吞的馬和放蕩的女人。債務和那個女人,有一天夜晚,在都柏林,她讓我妥協了,就像圣誕節的火雞一樣干干淨淨地把我烤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和政治上的事情沒有關系,更多的是金錢關系。”
  “金錢?”邦德的聲音里流露出厭惡。“金錢?那么你為什么還要把我從齊爾諾夫那里救出來呢?”
  “現在看來,它只不過是一點偽裝。我們任何人都不會放棄偽裝的,難道是不這樣嗎,佳克?而且我是給三個方面干事的:我們的人,你們英國人,還有這些家伙。我是個三重間諜,真的,佳克,直到我把你送到都柏林机場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暴露了。”
  “沒關系,諾姆。你不要再說不能叫你諾姆了,因為現在你已經是諾姆同志了。”
  “我想你說得很對。在你們的國家,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歡這樣叫。那里現在一定冷得要命,可能是這樣吧。但是,你知道,佳克,現在他們大多數人都對著我來了。你的上司M肯定沖我來了,因此我就到這儿和庫拉一起走吧。”他轉身朝著齊爾諾夫說:“你不認為我們現在應當行動了嗎,庫拉?那些海豚現在肯定在我后面,离得很近了。他們是跟著我的尾巴來的,就是這樣,當我离開都柏林的時候,他們就跟上了。”
  齊爾諾夫嚴肅地點點頭。“把這些生意做完了,我們立即出發。”
  就在這時,邦德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反時針一擰,把鋼筆擰成兩截,大拇指退到后面,准備推扳机。
  “諾曼!”他喊道,身体轉向穆雷。他迅速推動兩下扳机。“對不起,諾曼,”他說著,兩枚鋼針在這位特种部隊軍官的頭上戳了兩個細小的紅點,就在兩只眼睛上面。
  “佳克!”他本能地吐出這兩個字,因為在說話的時候,穆雷肯定已經死了。他向前面扑倒,手槍從手中落下來,邦德立即伸出手把桌子上的盧格爾抓了回來。
  現在大功告成了。那些可能造成丑聞的人都死了。齊爾諾夫將是一件特大的戰利品。現在只需要把這里打掃干淨,只需要對新聞界做些似是而非的解釋就行了。
  “喂,庫拉·齊爾諾夫……”邦德的聲音可不像應該表現的那樣平穩,因為他有點儿喜歡穆雷,“……拿起鑰匙來,把這些好人都放開。”他看著艾比。“放開你以后,去打電話,親愛的,照我給你的號碼撥。那是我的部門常駐香港的机构。在我打電話的時候,你可要盯著他。我們必須公開這件事情。”
  齊爾諾夫打開鐐銬,艾比向電話走去。電話打了不到三分鐘。与此同時,其他人也獲得了自由。京格爾和斯莫林主動把齊爾諾夫用鏈子鎖起來。現在他似乎喪失了一切戰斗力。
  邦德放下電話,把那只沒有受傷的手放在桌子上。他覺得有人在肩頭輕輕拍了一下,一只手滑到他的手背上。
  “謝謝你,”艾比說,她的聲音顫抖了。“詹姆斯,非常感謝你。”
  “這沒什么,”他回答說。
  疼痛又襲擊了他,一陣眩暈,他的雙腿絆在一起。在他內心深處,他倒愿意墮入忘川。
  詹姆斯·邦德來到一家私人醫院的病房。情報局駐香港代表坐在他的病床旁邊。他對邦德很熟悉。他們曾經共過事,一次在瑞士,另一次在柏林。
  邦德很快就發現他的左臂打上了石膏。
  “兩處骨折,肌肉被撕去了几塊。”
  “咱們不說這個了,”邦德微笑著說,“你喜歡林肯夫人這個話劇嗎?”這是他們過去喜歡開的一個玩笑。
  “M對你表示祝賀,可是他也嚴厲批評你——竟讓這個姑娘和你一起到這儿來。”
  邦德閉上了眼睛,感到非常疲勞,“像艾比這樣的姑娘可不好阻攔。沒關系,那是我唯一失誤的地方。”
  “他要你回倫敦。醫生說你明天可以出院了,但是最好在這里再住兩星期。我們的上司勉強同意了。那些庸醫只是想再觀察一下你的胳臂,你明白嗎。”
  “其他人怎樣了?”邦德問道。
  “一切都收拾干淨了。沒出亂子。也沒有問題。今天下午齊爾諾夫飛往倫敦了。順便說一句,你昏迷不醒已經多半天了。”
  “干脆把他開了膛。”邦德的嘴角撇下來,流露出罕見的、發自內心的殘酷。
  “在這個時候,我們對一切都表示否認,我們的人會讓他嘗盡各种滋味的,然后才把事情公開——也許根本就不公開了。迪特里希女士,年輕的白斯里和馬克西姆也走了。在現場不能再使用斯莫林了,但是,他們將在總部的東方集團科給他安排很多工作的。你現在只管休息,詹姆斯。你已經把‘奶油蛋糕’最后几塊碎渣都收拾起來了,你沒有什么可擔心的了。”
  “艾比在哪儿?”
  “我給你帶來一個惊喜。”
  這位長駐代表眨眨眼,离開了房間。過了一分鐘,艾比·海瑞提吉進來了。她站在那里看著他,然后朝病床走來。
  “我极力堅持,”她說,臉上綻開微笑。“我极力堅持留下來,說我要照顧你。出乎我的意料,他們同意了,說沒問題。我們可真夠气派的,詹姆斯,在你恢复到能夠旅行之前,他們還給我們派了几個保鏢。”
  “我認為我可能還真需要一個。”他笑著說,她把手掌放到他的前額上。
  “感覺非常好,”邦德說。他的手臂也許是受傷了,但是,他知道身体其他部位還處于工作狀態。“你的手真涼啊。”
  “中國有句古話,”她說,甜蜜地望著他。“女人手心涼,身上賽火爐。”
  “我從來沒听過這句古話。”邦德眨眨眼。
  “真的嗎?”
  “從來沒有。”
  “這句話說得一點儿都不假。我知道,因為一個日本老先生曾經這么告訴過我。”
  他們住在文華酒店,盡管打著石膏,他們還是一起度過了兩星期充滿生机的日子。
  最后他們乘坐國泰航空公司的飛机离開香港。當万家燈火的香港從視線里消失的時候,令人愉快的女机務長走上前來,自我介紹說:
  “您是邦德先生嗎?這位是海瑞提吉女士?歡迎乘坐我們的飛机。”她滿臉微笑,富有魅力。“你們在香港生活得愉快嗎?”
  “妙极了,”艾比說。
  “充滿了惊奇,”邦德補充道。
  “你們是來度假?”机務長問。
  “算是工作休假吧。”
  “現在你們是回倫敦吧。”机務長几乎笑出聲音來。“國泰給這一次航班起了一個特殊的名字,你知道嗎。”
  “是嗎?”艾比問道,呷了一口香檳酒。
  “是的。我們把這次從香港起飛的航班叫做‘中國人收回香港’,哈哈!”
  艾比吃吃笑起來,邦德也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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