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6 死亡和一對愛司1


  
  1 紙牌中常作贏牌使用的A牌,我國民間也稱“尖”或“叉”。——譯者

  包間里一下子變得非常擁擠起來,邦德看著兩個大漢,發現其中一個比另一個稍微高一點,大約半英寸的樣子。他立刻在心里為他們起好了名字,大漢斯和特大漢斯。
  特大漢斯最先開口。“Polizei!”他說,就像有人大喊一聲“廢話!”
  “我認為他在說他們是警察。”邦德轉身對伊絲說,迷惑不解地聳聳肩。
  大漢斯,看上去并沒有惱怒,也說,“Polizei!”他拿出一個皮夾,抖開又立刻合上,讓人看見一枚徽章和一個薄薄的卡片。整個動作不過一兩秒鐘,像是個雜耍演員,极是熟練。
  “是的,他們肯定是警察,”邦德說。
  “那一個有徽章,”伊絲接著說,“我們能幫你們做些什么?”
  “Sprechen Sie deutsch?(講德語嗎?)”大漢斯說。
  “我知道他的意思。哦……嗯……不……不,我們不Sprechen deutsch。(講德語)”邦德搖搖手,表示他找不到恰當的詞儿。“你,”他用右手的食指戳戳特大漢斯的胸脯,“你,Sprechen(講)英語?”用手指頭戳點警察,可不是一個值得提倡的策略。
  “只會一點儿,我想。”特大漢斯用他的大爪子在胸前撥開邦德的手。“我們必須問一些問題。我們還要在波茨坦車站下車,還有几分鐘就到了。”
  “噢,你們确實只說一點儿英語,”邦德大聲說。“我們要去巴黎。”
  “是的。”伊絲說得非常清楚,而且一字一頓。“巴黎。我們——去——巴黎。”
  “是呀,巴黎。我知道。但是我們必須問問題。”
  “問吧。凡是我們能幫得上忙的。”邦德微笑著,伸開雙手,表示他沒有什么可隱瞞的。
  “我們可能要求你們也在波茨坦車站下車……”
  “不,我們要去巴黎,”伊絲堅決地說。“你們想要干什么?”
  特大漢斯猛然用大拇指,指著在走廊里徘徊的奔馳車司机。“海爾莫特,這個人在英語中你們叫作‘高明’的。”
  “不,”邦德搖搖他的頭。“高明完全是兩碼事。你的意思是一個告密的,但那也只是美國人這么說。在英國,我們管這叫‘雜草’——告發的人。”
  “怎么回事?”
  “沒什么。那個海爾莫特——告發者,對吧,都告訴你們什么?”
  “海爾莫特說你們在他的車上行為非常奇怪。他認為這個女士是被拐騙的。對嗎,拐騙?”
  “用詞是對的,先生,但是答案不對。”
  “不對?”
  “不對。”伊絲擠到邦德和特大漢斯之間。“不對,你的告發者海爾莫特搞錯了。我們當時是犯傻。是瞎折騰。傻冒,你懂嗎?”
  “所以,我認為我們應該全都去總部,把這件事弄清楚。傻冒。”
  “你是說你要把我們帶下車?”邦德的聲音變了。“警官,什么問題也沒出。我們不過是冒傻气,尋開心,我們在車上犯傻。惡作劇。沒有人,你懂嗎?沒有人被拐騙……”
  “我想,也許……”
  “你哪怕只是想把我們帶下這列火車,我會堅持立刻給英國大使打電話。他是我的好朋友,那樣就會有一大堆麻煩。如果你不允許我行使我的權力,在波茨坦車站打電話,我就會弄出很大的聲音。所有的人都會看見。”
  “而且,我會尖聲大叫,讓所有人都來看警察的暴行。”伊絲笑得很開心。“要是你認為我是被拐騙的,我會大聲向你證明,我不是。除非,可能是被你拐騙了。”
  “當時還有一個男人,也許他……”
  “他在C7房間,就在這條走廊上。”
  “那么,我們去和他說話,”特大漢斯看上去有些困惑。
  “去吧。”邦德向前邁了一步,又站到他面前。“如果你們打算把我們的朋友帶下火車,我們會發出非常大的聲音來,我們會跟著你們。我們沒有違反任何法律。你們的告發者是個白痴。”
  “也許。”特大漢斯吐字非常清楚,几乎可以認為他的英語是不錯的。
  “不是也許,是确實。一個白痴。一個傻子。”
  特大漢斯緩緩地點了下頭,然后沖著邦德做出一個天使般的微笑。“如果他給我們的是追逐野鴨的路線,我們會找他算帳的。是嗎?”
  “好的。”
  兩個大個子警察微微一躬身,离開了包間,隨手關上了門。
  “這是怎么回事?”伊絲看上去有些緊張。
  邦德把食指壓在嘴唇上,打開門,察看著走廊。“准備好,得把他們嚇走。他們如果要帶走哈里,我們必須阻止他們。”
  “他們放棄得也有點太容易了。”
  “當然。他們不是警察。”
  “不是?”
  “你什么時候見過警察穿著上千美元的西服和名牌鞋呢?”
  “我可是怎么也想不到這些,他們可能是腐敗的警察。”
  “我可不那么認為,像你說的,他們放棄得非常容易。在波茨坦車站會有真正的警察。實際上,所有的車站都有。我們能夠吸引很大的注意力。”
  “對,要是惹著了我,能夠叫得特別響亮。”伊絲在集中她的想象,似乎要把她的憤怒輻射出去。
  “我得隨時記住這一點。”
  “噢,我不會對你吼叫的,詹姆斯。也許我會的,但是那是用一种最親切的方式,你懂我的意思吧?”
  “真的?”邦德揚起眉毛,把門推開,他們准備出去。“你去右邊,我去另一邊門听听動靜。”火車轟鳴著奔向波茨坦車站。“注意那兩個假警察,如果他們要帶走哈里,看我的眼色行事。”
  東-西快車分為兩部分:去巴黎和去奧斯坦德,從奧斯坦德還可以去倫敦。這列車始發于莫斯科。因此,這也是當今在歐洲行駛的最浪漫的列車之一,屬于票价昂貴的特別東方快車。
  兩部分的列車都能到達柏林的波茨坦車站,因此當列車停穩,邦德吊在車門上,几乎可以看到列車的全貌。他示意吊在列車另一頭的伊絲,要她注意她的右邊。
  這里有大陸火車站所慣有的喧鬧和气味。他感覺异常的是,現在的火車全都是靠電气或柴油運行,但是在這扑面而來的混合气味中,仍有一种煤煙味刺激著他的鼻子。也許,這股煙味是過去世界的鬼魂:來自他的童年。
  所有其他气味都是真實的,人群、大陸煙草、面包、葡萄酒以及那的每個城市所特有的,奇特而個別的气味:在瑞士的車站是一种干淨的气味;在法國是一种混合著葡萄酒、咖啡和各种印刷品的气味;在英國,那里仍然有煙霧的痕跡,但憋得人喘不過气來的卻是忌妒;這里,在柏林,是塵土,而雨天,則是柴火的煙气。奇怪的是,50多年前的狂轟爛炸,使得在如今的雨天,從那些新房子的下面,仍然會蔓延出一陣陣的火藥味。
  大多數的人在上車,只有几個下車的;而且在整個的7分鐘的停車時間里,邦德沒有看見那兩個德國的仿冒警察,也沒有看見哈里。當各個崗位上的鐵路員工吹著哨子,搖著信號旗時,邦德回到車廂里,關上車門,但他仍然趴在窗口,這是被明令禁止的。
  每次都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在德國的火車站,為使一列火車運行,總是需要五六個員工忙前忙后。他們排列在站台上,各司其職:搖旗子,關門,讓他們的哨子發出刺耳的尖叫,然后与這條龐大的巨蟒般的列車的司机在車頭車尾呼應著。
  火車開出了大約一英里,邦德才決定放棄,回到包間時伊絲已等在那里。“沒有情況?”
  她搖搖頭。
  “好的,咱們去看看哈里。”他們沿著搖晃的車廂走到C7,看見沒事人一樣的哈里神長了躺在他的舖位上,正在讀一本由英國的三流恐怖小說作家寫的小說。
  “你有沒有注意過,這家伙從來都不描寫人?”他仰望著他們。
  邦德探身向前注意看了一下作者的名字。“可能我從沒看過他的書。”
  “他所做的就是告訴你,某個人物像個電影明星。每次出來我都帶著它。他在這個地方說,有誰‘可能成為雷克斯·哈里遜的再現’,而另一個則有‘肖恩·康納利粗獷英俊的相貌’。這是圖省事,對不?”
  邦德坐在床舖的邊上。“有人曾經說過我長得像哈蓋·卡邁克爾,有一張冷酷的嘴。”
  “誰是哈蓋·卡邁克爾?”伊絲問。
  “他是……”邦德說。“噢,伊絲,要是你不知道,我不想解釋。”
  “我也覺得你有一張冷酷的嘴,”她說,“雖然我不打算寫在書上。”
  “你是怎么和那一對假冒的雷子周旋的?”邦德問哈里。
  “什么假冒的雷子?”
  “江湖騙子。假警察。”
  “從來沒听說過他們。”
  邦德抬眼目光銳利地看了看伊絲。“你沒有看見他們离開火車?”
  她使勁搖了搖頭。“我一直盯著車站出口,那里离站台只有20碼,他們沒有出去。”
  “那么我們仍可以有幸和他們結伴。”
  “你們是否能夠告訴我你們在說些什么?”哈里問,放下了他手中的流行小說。
  邦德簡要地告訴他有關兩個身著昂貴服裝的人的來訪,他們自稱是警察。
  “仍然在車上,我們還會得到他們的消息的。”
  “不會有太大的意外。”邦德站了起來。“馬上就到吃飯的時間了。伊絲,你要不要去換衣服?”
  “我想我最好去換件更正式一些的衣服。”
  “我陪你回去。我沒帶多少衣服,只有一件換洗的襯衣。”
  “像我說的,”哈里又去拿他的小說,“誰帶的東西最少,誰旅行最輕松。”
  “伊絲換衣服的時候,我會回來和你聊天的。”
  “你沒有必要回去和哈里待在一起。”當他們走到包間門口時,伊絲對他狡黠地一笑。“我不害羞,沒別的事儿。”
  “是那個‘別的事儿’讓我感興趣。”邦德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而她向他靠近過去。“當我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你也是一個古板僵硬的女強人。”他微笑著。“因此我甚至不想告訴你,你的頭發真美,就怕你尖叫性騷扰。”
  “噢,我可以那么做的,詹姆斯。我干過。不過現在我們女強人也有自己的選擇,那是生活在本世紀最后一個十年里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你打算留下?”
  “我得走,我還有話和哈里說一下。畢竟我們在這列車上還有一整夜呢。”
  她踮起腳尖,在他的面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搖滾樂,”她悄聲說。
  “關好門,除了我,別給任何人開門,明白了?”
  “我就沒打算給其他人開。”
  回到哈里·斯普瑞克的包間,邦德描述了那兩個企圖引誘他們下車的人,“好像是你認識的什么人?”
  哈里皺皺眉頭。“就像有太多的人我都認識。如果咱們的對手真是沃爾夫根和莫尼卡,他們几乎有一支軍隊可以動用。他們都有些追隨者,你知道當斯塔希解体后是何种狀態,詹姆斯。它等于完蛋了。在諾爾曼大街的舊總部里,他們甚至賣光了文件柜里的一切東西,連同破爛和辦公家具。現在那個地方成了大眾桑拿浴室。那里面的人,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跑;其他人也只是激動了一天就回家了;但是大多數人則是根本銷聲匿跡了。
  “東德國外情報局也一樣。米沙·沃爾夫已經退休了,但是他遁入了夜幕中。現在沃爾夫根·威森和莫尼卡·哈爾特他們兩個人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這可是很尖銳的意見,哈里。我會記住這些的。”
  斯普瑞克向后仰著,輕聲笑了笑。“等你見到普莉克希,她才有真正尖銳的意見哩。”
  “是的。是的,我急切地要見到普莉克希。”邦德的臉陰沉下來。“假如我們都能安全到達巴黎。哈里,看在上帝的份上,照顧好你自己。要是那兩個一身名牌的流氓真的要和咱們過不去,我猜想他們會很難對付。保重。”
  哈里·斯普瑞克神情凝重地看了他一會儿。“我想這樣做。但是,万一事情真變得很糟,我先給你一個電話號碼。你一到巴黎就打這個電話。找佩吉·瓊,說英語,這樣你就能和普莉克希聯系上。”他匆忙背出了那個號碼,邦德把它存進了他記憶庫,里面存有大量的電話號碼。干他這一行,需要記住很多這种號碼,他用的是多年前在訓練中學到的一种簡單的色彩密碼系統,可以輔助記憶。
  他們一同回到雙人間去找伊絲,她已經換上了一件短小的白色禮服,可以很好地展現她的体型,而且几乎暴露了身体所有能夠暴露的部分。
  “你可真是變了啊,”他說,一反常態地表現出某种得意。當他們開始這次歷險時,他還真的沒有想到伊絲會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可愛。
  他們在餐車就餐,飯菜還說得過去,只是沒有太多的花樣。但是有熏大馬哈魚,邦德從來不太喜歡荷爾斯泰小牛肉。“好好的一塊小牛肉,為什么要把這些菜葉和煎雞蛋放在上面,”他發表著意見。葡萄酒還可以喝。兩個小時之后,邦德和伊絲對哈里道了晚安,回到他們的包間。
  他們剛剛進到房中,伊絲立刻插上門,然后靠近邦德,她那嬌小的身軀与他纏繞在一起,不斷地親吻他,就像她會爆炸似的。邦德想,一個男人面對這樣一對大大的珍珠灰的眼睛,是很容易被溶化了的。親吻一直沒有停止。
  “下舖,好不好,”她悄聲說。
  “隨便。”
  “詹姆斯,一定要安全。”
  “永遠,”他也悄聲說。“現在這种時候,沒有人會憑運气。”
  過了一會儿她說,“不,詹姆斯,那儿有一個挂鉤和扣眼。讓我把你的手放在那儿……不,不是那儿,是那儿。對了,還有拉鎖。”
  不到一分鐘,他們就摸索著爬上了舖位。“噢,好的,詹姆斯,”她喘息著,“我一直有個幻想,有一天在火車上玩一把。哇。嘿,那儿。”
  “嘿,你自己。”
  “我想你可以躺在那儿,讓火車幫你干活,親愛的……”
  因此,在搖擺顛簸的火車上,他們緊緊張張地折騰了一夜,偶爾打個盹,然后在對方溫柔的怀抱中醒來。“這的确是長途旅行中消磨時間的辦法,”當火車經過德國的村庄時,伊絲輕聲地說。
  早晨他們醒來,發現火車到了烏珀塔爾,魯爾山谷的中心地帶。窗外的景色不帶什么浪漫色彩:鐵路兩旁是工厂和發電厂。一個小時之內他們將要到達科隆。
  他們很快穿好衣服。“你是我很久以來見到的第一個可以在几分鐘內穿著整齊、梳洗于淨、煥然一新了的女人,其他人都需要几個小時。”邦德看著伊絲在臉上化完了妝說道。他自己正在把刮完胡子后臉上殘余的泡沫擦掉,她走過來吻他,一點泡沫沾到了她的鼻子尖上。她的眼里閃現著幽默与快樂。
  “這么得意,”邦德說。
  “得意?”
  “我正在試圖找到一個合适的詞儿,能夠概括你。‘得意’比較貼切。”這時他已經穿著好,正在檢查他插在腰里的ASP自動槍,硬梆梆地別在右邊的腰眼上。邦德讓伊絲站到走廊里。
  哈里沒有在他的包間里,也沒有在餐車里。餐車里人很多,他們等了15分鐘才吃上早餐。
  邦德喝完他的第二杯咖啡時,火車開進了科隆車站。包間和餐車里都沒有哈里,使邦德感到有些憂慮。他探起身子悄悄對桌子對面的伊絲說:“咱們的德國朋友沒有現身,莫非他們夜里离開了火車。我只希望他們別把哈里給帶走。”
  她點點頭,臉上現出一副關心的神態。“你是否認為咱們應該去看看?穿過車廂然后……”
  “我們必須赶緊去。”火車正在緩緩地開出車站。“在到達亞深之前我們還有大約一個半小時,那是到比利時之前的最后一站。在那儿,火車要分成兩部分,我們去巴黎,前面的部分去奧斯坦德。”
  “那我們還等什么?”
  邦德付了帳單,他們在回自己的包間之前又查看了哈里的房間。伊絲要去取一件毛衣,雖然有暖气,她還是感覺有些涼意。在工業區和無規則蔓延的城區之后是平展的農村,深秋的景色隨處可見,樹葉几乎快落完了,農田和道路看上去濕漉漉的,多數已經耕過。秋收已經過去,整個世界像是在安詳地等待著凜冽的嚴冬。
  邦德把他的鑰匙放進鎖孔,開始轉動,門一下子被打開了,他几乎跌進房間,一只手伸出來把他拉進去,跨過那間小小的房間,撞在仍然垂著窗帘的大窗戶上。
  同一只手抓住了伊絲的胳膊,把她扔到了邦德身上。她的背部撞在玻璃上,由于惊嚇和疼痛而尖叫了一聲,邦德不得不伸出手扶住她,以免摔倒。
  “早晨好,我相信你們睡得不錯,”是特大漢斯在說。他用后背頂住門,他的大手握著一支裝有長長消聲器的9毫米口徑的勃郎宁手槍。槍靠近腰間,槍拖頂在他的身上,他的手像一塊岩石般紋絲不動。
  邦德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自己來的。你的朋友今天沒有和咱們在一起?”
  特大漢斯咧開嘴笑了笑。“我的朋友正在照看你的朋友。在到達亞深之前,我們在這里都會很舒适的。我向你保證,你要是企圖干點什么,我就把你們兩個都殺死。我不愿意這么干,因為有人非常急切地想和你談談。但是,我,像人們說的,有殺人特許證。你明白嗎?”
  “完全徹底地。”邦德很快就鎮靜下來。他深深地呼吸著,盤算著突破的机會。“過了一夜你的英語長進了。”
  “噢,是的,”一陣竊笑從他的腹腔升起。“這些伯利茲課程棒极了。我是用听貼在我頭上的耳机來消磨時間的。”
  “我以為你們在波茨坦車站下車了。”
  特大漢斯聳聳肩。“那是原來的計划,但是我認為,你們确實會給我們帶來許多麻煩。你瞧,所有的事都在亞琛安排好了。半個小時之內,我的伙計菲力克斯就要來和我們會合。那時,他會給斯普瑞克先生打一針,讓他睡覺。然后把斯普瑞克先生用繃帶包扎起來,他的臉就會消失在紗布里。很快你們也會進入同樣的狀態。亞深會有人和救護車,把你們三個人抬下火車。”
  “別告訴我,讓我來猜一猜。”邦德表現出一种少有的放松狀態。“我們全都經歷了一次意外事故。那個事故是怎么發生的?”
  “我們還沒有細節。”笑容在他的臉上綻開。“我們只不過簡單地給前面的朋友打了個電話。誰也不會提問題的。那邊的人已經給足了錢,不會找麻煩的。現在,我想應該開始工作了。鮑德曼先生,當這位女士安靜地向我走來時,你坐在下舖的邊上。”
  沒有人動。“過來,我親愛的。沒關系,你不過是好好睡上几個小時,精确地說是大約3個小時。直接走向我,當我要求你停止時,你就轉身面向你的朋友鮑德曼先生,不管他的真名叫什么。過來。”
  邦德慢慢坐下,伊絲開始向特大漢斯走去。“別太快,”他指揮著。“就這么慢慢地。任何的快動作,我都可以擔保讓你立刻變成肉醬,濺滿了這塊地方。”
  走到大約离他還有一英尺的地方,他告訴她停止并且轉身。
  “現在,卷起你左邊的袖子,伸出你的胳膊。好的。”
  伊絲在發抖,但是特大漢斯仍舊用右手握住他的手槍,而且握得很穩。從他坐的地方看,邦德知道,這個惡魔略顯遲鈍的眼睛是受過良好訓練的,它們一直盯著他的臉,一點也沒有放松。任何一個動作,甚至一個佯做向右而向前彈出的動作,也意味著自殺。這個人可以證明是优秀的:訓練有素,隨時准備殺人。邦德只能看著這個大漢,用他的左手伸進他的外衣口袋,掏出一支裝在塑料盒子里的小注射器。
  邦德剛剛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是一塊勞力士表。警察是不會戴這种手表的,除非他們受賄。
  “把你左邊的袖子卷上去,伸直胳膊。我向你保證什么感覺也沒有。”他的眼睛眨了几下,看了一眼伊絲的胳膊。剩下來的,他全是憑感覺做的:熟練地把注射器從塑料盒子中拿出來,拿在手中,針頭從他的食指和中指中伸出,用拇指推動針杆。他搖了搖注射器,讓針頭噴出一點液体,證明注射器里沒有气泡了。然后說:
  “放松,親愛的,放松。”
  當他把針頭刺入伊絲的上臂時,她抖動了一下,然后長長地吐了口气。不到兩秒鐘,他扔掉了注射器,而伊絲也開始站立不穩,艱難地向前邁了一步。
  “坐在舖上,”特大漢斯命令道,她坐下后立刻向后倒去,眼珠向上翻,最后合上了眼睛。她的身体很快就被藥物征服了。
  他對邦德微笑著。“你看。這是非常好非常快的東西。下一個輪到你了,鮑德曼先生,然后我該把菲力克斯叫進來,幫助我把你們包扎起來。他在后面只隔兩個包間,而且我可以想象你的朋友,哈里……對嗎……?”
  邦德點點頭,站了起來。
  “我可以想象哈里現在正在夢鄉里,等你准備好了,他已經會被纏得像只火雞了。外衣,鮑德曼先生,脫下外衣,把它放在舖位上。輕輕地,別犯傻。”
  “你可以肯定我不是個傻子。只有傻子才會在這种情況下干蠢事。”
  終于,邦德看見這個大漢稍稍放松了一點戒備。他的眼睛在邦德和睡著了的伊絲之間轉動了一會儿,但他仍舊緊握著手槍,只是沒有對准邦德。
  邦德慢慢地脫下了外衣,當他轉身去疊好時,看見特大漢斯正在做准備工作,從他左邊的口袋里掏出第二支注射器。
  他把外衣遞到他的左手,抓住了領口。當他把外衣扔向漢斯的右手時,用的几乎可以說是個懶散的動作,卻使大漢失去了平衡,正是他把注射器從塑料盒子中拿出來的時刻。他手槍的槍管向下垂,眼睛在這一段關鍵的時刻里离開了邦德。
  火車在加速,而且似乎在轉一個大彎,使車廂輕輕地搖晃。外衣正好落在拿槍的右手上,在漢斯做出反應前的一瞬間,邦德從腰里拔出了ASP。
  兩聲槍響惊天動地,但是火車一直在轟鳴著向前。邦德邁到他的右邊。特大漢斯扔掉了他的手槍和注射器,條件反射地捂住了他的頭。他的臉絕大部分已經沒有了,牆上和門上濺滿了血。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倒在地上。甚至在他的手槍掉到地上之前,他就已經死了。
  邦德收好他自己的武器,從地板上檢起他的外衣,仔細地疊好。在他和菲力克斯打交道之前,他需要先收拾干淨。
  他把伊絲毫無知覺的身体從下舖抱起來,然后舉起來放在上舖,蓋上一床毯子,并把枕頭墊在她的頭下。她的气色仍然很好,呼吸深沉而有節奏。假如特大漢斯說的是真話,在3個小時后她就會完全正常了,大約在11點鐘。還有足夠的時間,要在1點20分才會到達北方車站。
  他拿起一條床單,把那個曾經是特大漢斯的腦袋,而現在血肉模糊的一團給包扎了起來。在用另一條床單把地板和門擦干淨之前,先要把尸体拖到下邊的舖位上。然后用小臉盆里的水擦地板。血跡依然存在,如果走運的話,在他們拉走尸体之后,他還能有時間更仔細地把這里清洗干淨。他考慮了一會儿,決定用最有效的方法制服特大漢斯的同伴,那就是打他個措手不及。
  他拾起了勃郎宁手槍,檢查了一下槍机,看了看消聲器,确信一切都沒有問題。“在后面只隔兩個包間,”這是特大漢斯說的。他只能冒險去敲那個門。
  走廊里空空的,連一個警衛或者檢票員也沒有。邦德走過兩個門,用力地敲門,然后輕輕地叫,“菲力克斯?”他把耳朵貼在門上。
  菲力克斯自己開的門,邦德看見他的右手放在屁股后面,不讓外面看見,知道只能孤注一擲。他咬緊牙關,義無返顧地向菲力克斯開了兩槍,一槍直接射入他左邊的胸膛,一槍擊中咽喉。子彈只有叭叭地兩響,比孩子們的木頭玩具手槍的聲音還要輕。
  菲力克斯向后仰去,他顯然是大吃了一惊。沒弄出一點響聲。只有他的那只手槍,和死去的大漢一模一樣的勃郎宁手槍,沉悶地砸在了地板上。正如邦德猜測的,那只槍曾握在他手里,藏在他的屁股后邊。
  邦德想,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你可能在扣動扳机的一眨眼功夫,就完成了從生到死的過程。這种事他見過十多次了,卻始終無法習慣,但他的看法是這便是現實。那個大漢和這個菲力克斯,很可能在殺死了他們三個人之后也不會有一點良心不安。這就是歐洲秘密斗爭的錯綜复雜的規律,而他們自己正在為生存而抗爭。
  在菲力克斯的身体触到地板之前,邦德抓住了他的外衣領子,同時用右腳向后踢了一下,把門關上。
  哈里·斯普瑞克安詳地躺在下舖上,睡得很熟。在小小房間另一面的長椅子上,放著一大堆紗布繃帶等包扎物。
  邦德從上舖拿了一條床單,包住了菲力克斯的脖子,那個傷口涌出了大量的鮮血。包扎好之后,再把尸体平放到地板上。然后把哈里弄到上舖,就像他剛才安頓伊絲一樣。
  只有這時,他才開始了最艱難的工作,包扎尸体。首先,他脫去菲力克斯的衣服,用了一大把紗布和繃帶,止住了兩個傷口的血。
  他看見椅子上那一堆醫療用品中,有三件醫院用的大褂,因此他連拉帶拽,又推又舉,好不容易給死人穿上了大褂,在脖子上緊緊地系死,然后開始包扎頭部,只在嘴的地方留了一個小口。
  這件事用去了不少時間。他明白另一個尸体必須干得快一些。他把死了的菲力克斯的衣服團起來,塞進一個枕頭套里,然后打開大窗戶,把枕套扔到了路基上。一陣涼風吹進車廂,在他轉身的那一會儿功夫,邦德產生了一种幻覺,好像菲力克斯正在舖上移動。再一看,只是風把死人身上的大褂吹得呼喇喇地飄。
  他抓了一大抱繃帶和紗布,又拿了一件大褂,隨后把門鎖好,几步就溜回了他自己的包間。在這儿,他經歷了同樣的一套程序,處理了那個他稱做特大漢斯的人。
  包扎完尸体,他又檢查了死人的衣服,把身份證的夾子掏了出來,還有一個裝著信用卡和德國馬克的錢包,隨即塞進了他的褲子后兜。然后他再把那些衣服填進一個枕頭套里,同樣把它扔到路基上。
  他看了看表,發現只剩下不到15分鐘,還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此時,他的大腦處于自動駕駛狀態,所有情況在腦子里閃現一遍,立刻就能做出決定。兩個包間之中,這一間是最糟的。特大漢斯流了太多的血,而且還不止是一點點的腦漿。清理起來不會很容易。但是,假如想讓事態發展得盡量平穩,就有必要把這個大漢的尸体弄到那一個包間里去,和他的朋友放在一起。而首先要做的,是必須把哈里搬過來,和伊絲放在一起。
  走廊里還是空無一人,他盡快地過去,把哈里從上舖抬起來,放在一架防火升降器里,這樣就可以把他從搖搖晃晃的車廂運過來。哈里很重,但比起特大漢斯來說就好多了。他把斯普瑞克輕輕地平放在伊絲的旁邊。
  然后,他調動了他全身的能量,把這個德國人的尸体從下舖抬起來;尸体死沉,像是一大麻袋生鐵。邦德扛起重負,又向走廊里張望了一下,于是緩慢地,咬緊牙關向菲力克期待的地方走去。他的雙腿忍不住地要發抖,他的脊背像是一塊朽木,隨時都會被壓折。
  在他最終把死尸放到上舖時,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叫苦不迭;他急促地喘著气。無論如何活是干完了,而且正好赶在點上,火車正在放慢速度,進入亞琛的郊區。
  他鎖上門,回到伊絲和哈里所在的房間,把哈里從上舖搬下來。等到他能夠瞞天過海,把兩具尸体弄下火車,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這個包間必須徹底清洗過。
  火車進站后,他看見救護人員站在站台上,于是他在車門口給他們打了一個手勢。
  “他們說有几個?”他用一口純正的德語向一個身著制服的人問道。說話的時候他暗自禱告,千万別有人認識那兩個應該是警察的家伙。
  “三個。”
  “這里只有一對。”他微笑著。“另一個決定自己走了。”
  救護員隨便地點了一下頭,咧了咧嘴,揮手招呼他們的人抬著擔架上車。“我覺得他們恐怕堅持不了多久。”當他們走到包間門口時,邦德說,“請你們盡快把他們弄走。”
  “別著急,”救護員的頭頭回答。“我們知道該怎么做。要是他們無法康复,我們也沒有辦法。”
  這時有兩個鐵路工作人員來到,其中一個穿著列車長的制服。他的德語帶著法國口音,因此,毫無疑問他們是法國國營鐵路公司的雇員。“我們听說,你的朋友經歷了一次可怕的事故,深感遺憾。你要和他們一起去嗎?”
  邦德搖搖頭。“我今天必須赶到巴黎。從現在起,我希望不會被打扰。”他把包間的號碼告訴了他們。“開車以后請給我送一大壺咖啡來。”
  兩個員工全都點點頭表示理解。
  “是誰通知你們的?這里的人?”
  “噢,是的,是警察。用無線電。他們說不要打扰你。你和你的朋友是大夫。如果你需要幫助,你會和我們聯系。”
  當然,不管是誰下的命令,都是能夠對警察及運輸系統產生极大影響的人物。邦德讓開路,在他們把擔架抬出列車時,他這么想。
  他想,一切看起來都太簡單了,而這都是那兩個假警察安排好了的。這對于他們來說或許是很簡單。在設法把他自己、伊絲和哈里弄下火車這件事上,他們究竟買通了多少關節?有多少人為此而自愿充當瞎子、聾子和啞巴?他想起哈里的話,“如果咱們的對手真是沃爾夫根和莫尼卡,他們几乎有一支軍隊可以調動……沃爾夫根·威森和莫尼卡·哈爾特兩個人是不會坐以待斃的。”因此,已經消亡了的原東德國外情報局和斯塔希沒准有成百的地下軍隊。假如這是真的,他們會成為向歐洲清算的犯罪和恐怖勢力。
  服務員帶來了一壺咖啡,邦德在門口接下了他的壺,給了出乎意料多的小費。他一口气喝下了兩杯,緩解他緊張的肌肉,減輕關節的疼痛。他用了半個小時做了一遍大腦和身体的練習,這是他很早以前自己創造的,對他恢复体力有很大幫助,能夠放松和重新調整他的身体,讓腦子空下來。然后他開始工作,把包間徹底清洗了一遍。他想,也許這并不是那么至關重要。不管他們是誰,他殺死的人屬于一個龐大的組織,他們知道如何把不愉快的事情清出場外。
  在快到11點的時候,哈里·斯普瑞克開始睡得不那么安穩了,打呼嚕,哼哼,然后有了動作,挪動著他的手臂和頭。
  “哈里,是我,詹姆斯。你怎么樣?”
  哈里是一點點地脫离他的夢境的。他正從很深的惡夢中浮出來。當他睜開眼睛時,開始顯然他無法讓瞳孔在邦德的臉上聚焦。但是,几分鐘之后,他的眼睛變得明亮了,他似乎在努力地回憶發生過的事情,他現在在什么地方?
  “你仍然在火車上,哈里。我們要去巴黎。兩個假警察企圖把你弄下車。”
  “噢,我的上帝……他媽的……菲力克斯·烏特曼和海克希·威斯……”
  “他們是誰,哈里?”
  “渴死我了,”這是他唯一能說的。
  邦德出去,到走廊上找食品車,剛走了一半路,看見剛才端咖啡的服務員。
  “當然,先生。我馬上去拿一大壺咖啡和三只杯子。”邦德心想,這就是給足了小費的效果。
  在哈里小口地吮著滾燙的咖啡時,伊絲開始哼哼。
  “哈里,你說過兩個名字……”
  “是呵……”他的聲音受藥物影響,仍然厚重而含糊不清。“是呵。菲力克斯·烏特曼和海克希·威斯。”
  “他們是什么人?”
  “菲力克斯和海克希?原來是斯塔希的人,后來他們為原東德國外情報局工作,是沃爾夫根·威森的手下。他們是一流的惡棍。無惡不作:包括敲詐勒索,蒙混拐騙,嚴刑拷打,直致殺人。威森開玩笑叫他們是他的一對愛司。”
  “正好,現在兩個愛司已經在兩個洞里了。”邦德冷酷地笑了笑,他開始把注意力轉向伊絲,她正在拼命地搖頭,從惡夢中醒來,仍被恐懼所折磨。
  邦德想,兩個小時之后,他們就該到巴黎了,他就能夠向普莉克希·西蒙提几個關于烏特曼和威斯棘手的問題了,他剛剛打出了一對愛司。

  ------------------
  小草掃校||中國讀書网獨家推出||http://gd.cnread.net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