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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二天下午車子停在衛理的門前時,已經相當晚了。沙漠的暑气總是在此時最逼人,可是黛娜几乎沒注意到。“羅爾知道我現在已經正式成為他的心頭大患嗎?”司机還沒來得及走過來為她開門,黛娜已經跳下車子。“你覺得他會憤怒地辭職并离開嗎?那會很可怕,對不對?你可能會因此而休了我。”衛理下車后,她偎進他的怀里。“雷亞力和莎娜能抽空招待我們吃午餐不是很好嗎?我非常喜歡他們,你呢?”
  他輕輕地笑著并摟緊她。“黛娜,你實在是精力過人。從我們今早去馬拉塞后,你就一直情緒高昂。”
  “我很快樂,”她簡單地說道,臉上流露出煥發的神采。“非常快樂。我感覺整個世界好象是一個美麗的風車般在旋轉;我的風車。”
  他沉默片刻,把臉埋進她太陽穴旁的秀發中。“只要你要,它就是你的。”他沙啞地說道。“即使你要整個的世界,我也會想辦法把它送給你。”他退開身子,露出一個罕見的溫柔笑容。“你要什么,黛娜?”
  她搖搖頭。“什么都不要。我還需要什么呢?”她扮個鬼臉。“或許,我還要羅爾的祝福。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們今天要結婚?”
  衛理做個手勢要司机离開,然后托住她的手肘。“有。”他邊說邊引導她走上階梯。“你一定會很惊訝,因為他并沒有立刻遞上辭呈。他說他相信他已經習慣那些圍繞在你身邊的大災難,而他絕對不會在我需要他的時候遺棄我。”他的眼神閃亮。“我認為他把你視為他一生中最大的挑戰。”
  “他喜歡我,”黛娜快活地說道。“他會很快習慣這种喧嘩的生活!。”她在階梯的頂端停住腳步,突然皺起眉頭。“你不會要我改變吧?你會不會希望我現在成為一個既高貴又嚴肅的家庭主婦?”
  他揚起眉毛。“要你變得既高貴又嚴肅?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敢希望在暴風雨之間會有短暫的安宁。”
  她的臉上布滿陰霾。“我真的那么糟嗎?我不想使你的生活离過,或許我可以設法——”
  他抬起手制止她。“不要設法改變自己,我已經像羅爾一樣習慣生活在動亂之中。在經過這几個星期后,我可能已經發現嚴肅的生活無聊得可怕。”他的眼中有挑逗的光芒。“我對妻子的要求甚至比對朋友的還少,”他寬宏大量地揮個手。“即使你希望把另一條眼鏡蛇帶進我的客廳,也請便。”
  “好吧!既然你提起來,我一直也想和你談談貝達和漢娜,你不認為我們可以——”
  門突然被打開。
  “謝謝你及時解救我。”衛理對羅爾說道。羅爾了然于心地點點頭,退到一旁讓他們進去。“不過,我相信這只是暫時的。”
  羅爾綻開溫暖的笑容。“我可以致上最誠摯的祝福嗎?”他邊問邊關上門。“我已經冰好一瓶香檳,其它的也准備就緒。”
  “謝謝你,羅爾。”黛娜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香檳非常适合我們。”她的眼睛閃耀著淘气的光芒。“瞧,我确實懂得一些适當的禮优儀。”
  “懂得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羅爾微笑著回答。“不過,話說回來,巴酋長的夫人并不需要遵守規則,她可以自己制定規則。你可以決定什么是适當的。”他微微地鞠個躬。“你要在你們的套房用晚餐,或者在餐廳?”
  “兩個地方都不好。”黛娜急切地轉向衛理。“我們騎馬去山上,在那里野餐,我再也無法忍受被關在屋里。除了今天去馬拉塞外,我已經整整兩個星期沒离開過那個房間。”
  “有何不可?”衛理寵愛地說道,放開她的手肘,轉向羅爾。“那就准備一份野餐的晚膳,打電話給馬廄,要他們在三十分鐘內備好我們的馬匹。”他又轉身向黛娜。“我們必須花點時間換掉我們的結婚禮服吧?”
  “你穿白色的衣服看起來很棒,”她愛慕地說道。那套白西裝賦予他一份优雅至极的气質。“我不喜歡你脫掉。”
  他凝視她的眼神清澄得近乎透明。“我向你保證脫掉這身衣服后會更好。”
  羅爾發出一個介于淺笑和咳嗽之間的聲音,并轉開身子。“我馬上去安排一切。”他一本正經地說道,突然又皺眉頭轉回身子。“我非常非常抱歉,我完全忘了,麥醫生正在急診室里等侍,他已經來這里一個多小時了。”
  “真的嗎?”她感覺衛理在她身邊僵硬,連忙綻開一個保證的笑容。他這么保護她實在很美妙,但在今天,即使和她父親見面都不會澆熄她高昂的興致。“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們為什么去馬拉塞?”
  “有,當然有。”羅爾抿緊雙唇。“我也告訴他今天是最不方便檢查的日子,可是他一意堅持。他說他明天就要去慕尼黑度假,希望把所有瑣事做個了結。”
  一件瑣事。用這個形容詞來形容地在她父親心目中的地位是多么貼切啊!黛娜突然感覺一股熟悉的心痛,但立刻又撇開。“好吧!我們當然不想弄亂他一絲不苟的時刻表,”她故作輕松地說道。“我當然會和他見面。或許你最好告訴馬廄的人是在一個小時后,而不是三十分鐘。”
  “你不必和他見面,”衛理平靜地脫道。“我會去向他解釋今天并不是适當的時間,他可以在回來后再來看你。”
  她搖搖頭。“我會告訴他我沒有時間做詳細的檢查,或許我只要讓他看看我有多健康,他就會意思意思地檢查一下。”她嫣然一笑。“不會有事的。今天是我的世界,記得嗎?”她走向通往急診室的走廊。“我檢查完后再去房間找你。”
         ※        ※         ※
  麥卡爾正坐在急診室的桌后,手上拿著一杯咖啡,眼睛盯著桌上的醫學月刊。她走進房間時,他心不在焉地抬起頭。“午安,黛娜。坐在那張檢查台上,我看完這段后,馬上幫你檢查。”
  她的風車逐漸轉慢,好象風力突然變小。
  她昂起下巴,堅決地走過房間,跳上去坐在檢查台上,輕輕撫平裙子。“沒問題,你慢慢來。”她無聊地晃動雙腳,環視這個單調至极的房間,突然感覺一陣寒冷。
  她的父親從椅上站起來走向她。“這件衣服非常漂亮,”他說道。“可是你恐怕得脫下來,我希望這次檢查盡量仔細,因為我要离開一個多月。”他從台下的抽屜拿出一個听診器。“我的助手告訴我你現在已經完全康复。”
  “是啊!我感覺好极了,”她愉快地說道。“所以實在沒有仔細檢查的必要。我只是來讓你看看我的情況有多好,”她故意停頓一下。“和接受你的祝福。我今天結婚了。”
  “羅爾告訴過我。恭喜,這是相當成功的一招。我從來沒想過像你這么沖動的人也會有耐心去策划這种計謀。”
  恭喜,不是祝福。她的風車越轉越慢,几乎是蹣跚而行。“計謀?”
  “酸痛完全消失了嗎?”他拿起她的手腕,邊看手表邊測地的脈搏。“沒有再流血?”
  “沒有,從墜馬后那晚就沒有再流過血。”
  “有沒有任何全身乏力或嘔吐的現象?”
  “沒有嘔吐的現像。我最近非常貪睡,”她微微一笑。“我覺得我應該向你要些維他命。”
  “當然可以。我會在這里的柜子里留一些多种維他命和含鐵的藥劑。不過,即使不吃藥,這种昏睡的情形也會在短期內消失。”
  “我覺得我現在應該已經完全自那次震蕩中恢复了。”
  “噢,你确實是,你已經從那次意外中完全康复,這种昏睡只是因為孩子的關系。”
  “孩子?”她麻木地重复道。
  他正伸手從抽屜中拿出一個血壓計。“下一個月,你在早上起床后可能會有想嘔吐的感覺。在怀孕的前兩、三個月經常會發生這种現象,我也會留給你應付那种情況的藥。”他皺著眉抬起頭。“我真的希望你能允許我在离開圣地卡哈之前為你做一次徹底的檢查。巴酋長极為關心他孩子的安全,我不希望他認為我怠忽職守。”
  她的風車劇顫一下后完全停止。“他關心?”
  “當然。”他正卷起她禮服的長袖,沒有看她。“我們兩個都知道那個男人有多強烈的占有欲,他自然會關心他的第一個繼承人。否則,他為什么要催你离開病床去确保孩子的合法權益?”
  她苦惱得快要窒息了。“我确實想不出其它合理的原因。”她的聲音几乎很平穩。多么奇怪啊!她的整個世界明明已搖搖欲墜。
  他正用量血壓的儀器環住她的上臂。“你利用他的占有欲來得到你要的實在聰明,我听到酋長決定要——”
  “住口!”她的聲音不再平穩,反而因無限的苦惱和憤怒而顫抖。“我不要再听下去!”她跳下檢查台,手忙腳亂地解下手臂上的血壓計。“滾開!去慕尼黑,或者下地獄,我根本不在乎你去哪里。”她終于拉開那個儀器丟在地上。“只要遠遠离開我!”
  她跑向門口,想逃离那個冰冷而荒涼的房間,可是她無處可逃,其余的世界也是同樣冰冷而荒涼。淚水使她盲目,她根本看不見衛理,直到她一頭撞進他的怀里。他伸臂抱住她,穩住她。“哇,你總是充滿精力地……”他低頭注視她時,笑容立刻消失。“黛娜?”
  她用力推開他。“你該死!你該下地獄,衛理!”她的眼睛在蒼白的臉上噴著怒火。“我真想殺死你!”然后她跑向走廊离開他。
  衛理的手握成拳頭垂在兩側。他狠狠地低咒一聲,用力推開急診室的門。
  麥卡爾正跪在地上收拾被丟在地上的血壓計,臉上的神情和往常一樣平靜。“你告訴她了,”衛理极力控制住怒气地說道。“你告訴她了。該死!”
  “不是有意的,我自然以為她現在已經知道了。”麥卡爾站起身子,托正眼鏡。“已經兩個多星期了,我覺得你們一定討論過孩子的誕生。否則,她還能用什么方法說服你娶她呢?”
  “說服我?”衛理深吸了一口气,設法控制溢滿全身的憤怒。他要殺死這個狗雜种!“不!我還沒有告訴她。我打算過几天再告訴她,可是一切都被你搞砸了,對不對?”
  “我极為懊悔。如果早知道,我保證絕不會——”
  “你連懊悔的感情都沒有,姓麥的!”衛理咬牙切齒地說道。“馬上滾出圣地卡哈,但不是一個月,而是六個月。”他轉過身子。“在那時候,我或許可以看到你時不會想勒死你。不是絕對,但至少有可能。”
  門在他身后用力摔上。
         ※        ※         ※
  衛理走進房間時,黛娜并沒有停止收拾行李,也沒有抬起頭。她已經換好牛仔褲和黃色的長上衣,但仍然光著腳,錦緞的禮服被隨意丟在床邊。“你可以停止收拾,”衛理說道。“你哪里都不去。”
  “你放心,我不會帶走你那些昂貴的賄賂,”她大聲地說道。“我只帶走我原來帶來的東西,我相信你一定用不著那頂橘色的假發。”她在床邊坐下,開始穿上白色的网球鞋。“而它對我可能相當有用。”
  “你哪里都不去!”他嚴肅地重复道。她首次注意到他已經換上黑色的馬褲和運動衫,沉郁的顏色更加重他的凶惡。
  “我當然要离開。”她系好鞋帶后站起身子。“馬上离開,而且要走得遠遠的。如果你不要我用飛机或汽車,那我就走路。”她摔上箱蓋并鎖好。“或者搭便車。”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請你听我解釋好嗎?”他走向她。“我不知道你親愛的父親究竟對你說了什么,可是我相信他使用的一定是最惡劣的表達方式,他在那方面一向特別有才華。”
  她倏地轉過身子面對他,蒼白的臉頰突然脹紅。“他根本沒有用任何方式來表達,只是告訴我那個冰冷的事實。我怀孕了。可借你們兩個人都沒想過必須知會我一聲。”
  “這是有原因的。只要你冷靜下來,我會告訴你是什么原因。”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以為你可能是對我感覺愧疚,可是還不只是那樣,對不對?”她的眼中噴著怒火。“我正怀著你的孩子,這使一切情況都改變了。在你知道后,你絕對不會讓我离開,那會冒犯你的每一根神經。”
  “你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粗暴地說道。
  “是嗎?”她苦澀地一笑。“我早知道你的表面功夫做得太過完美,不可能是真實的。可是我太想相信,所以就讓你說服我。你非常厲害,衛理,我在咽下那個大謊言時,甚至沒有眨一下眼睛。”
  “我沒有說謊,”他咬牙說道。“我沒有說謊。該死!我只是沒讓你知道整個事實。我很快就會告訴你,可是我怕你會有這种反應。”
  “原來你決定在鞏固城堡后再告訴我這個秘密。你有沒有想過我有權利在嫁給你之前知道這個孩子的事?”
  “我想過。我大概是太害怕,所以不敢冒險。”
  “你是應該害怕,我永遠不會嫁給你。”她的手握成兩個小拳頭。“你沒有權利像這樣愚弄我。”
  “或許沒有,可是我還是使用那項權利。”他撇撇嘴。“我相信你以為你現在可以奔回你的搖滾樂并且和我离婚?”
  “我會用光速進行,在你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前,我已經自由了。”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道。“你不會和我离婚或逃走,我根本不會准你离開這里。”
  “鬼才不准。你必須把我丟進地牢里才能留住我。”
  “那倒沒有必要。地牢已經一個世紀左右沒有使用,非常骯髒,也非常不舒服。我覺得拘禁在房子里也會同樣有效,我甚至可以延伸你的特權到達馬廄,只要你了解你絕對不准騎馬。”
  她不相信地瞪著他。“你不可能是認真的。”
  “噢,我非常認真。”他的笑容既苦澀又甜蜜。“你曾經告訴我我非常像我父親,或許你說得對,他囚禁我母親九個月,直到他的孩子出生。相信我,只要有必要,我也會做同樣的事。”
  “你是野蠻人。”她低呼道。
  “可是,你一向知道我是。”他的唇抿成薄薄的一條直線。“你早應該預期到我會有這种反應,我不會讓你离開這里。等你冷靜下來后,我們再討論。”
  “我們已經討論完了。”
  “都是你一個人在說話,我甚至沒有為我自己辯護的余地。”他轉身走開。“我离開這個房間時會命令所有人沒有我的允許絕不能讓你离開,我也會在房子四周布滿警衛。除非你能土遁,否則就是插翅也難飛。”他回頭瞥視她,眼中寫滿痛苦。“你准備听我解釋時,捎個口信給我。我會設法給你你所需要的時間,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得到。”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粗暴。“我也是受害者,該死!”
  她震惊而不相信地瞪著他身后關上的房門。他是認真的。她听到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一定正在打電話下達他那些該死的命令。在十五分鐘內,這整個地方會布滿警衛。
  她感覺狂怒橫掃全身。好吧!十五分鐘后,她就不會在這里了。她必須放棄她的行李。她迅速跑向五斗柜,抓起她的護照和皮夾塞進牛仔褲后面的口袋,然后走到陽台上,爬過欄杆跳到下面的草地上。接著,她迅速地奔向馬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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