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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職業妓女


  第二個受害者很快就被發現了。
  揭開蓋在尸体上的塑料布一看,丹尼爾心一惊:是菲特瑪的姐姐?她們倆長得太像了,連耳環都一模一樣。
  他們又開始調查失蹤者的資料,但還是一無所獲。很快,這件案子見諸報端,死者的照片也登在上面。兩天后,一個剛從海法調來的俄籍探員記得几個月前曾拘捕過她,當時她在港口附近拉客。丹尼爾當即從警察局調來了她的檔案,發現她受到警告后就被釋放了,別的沒什么。
  朱莉婭(“他們叫我貝蒂·朱莉”),的黎波里人,職業妓女,現年二十七歲,皮膚黝黑美麗,一張娃娃臉使她顯得至少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
  不過,順著脖子再往下看,她可就絕對稱不上漂亮了——身上傷痕累累,大腿上布滿了香煙燙的難看的傷疤。根据萊維醫生的驗尸報告,她的子宮被殘忍地撕裂,血淋淋的髒器不堪入目。和菲特瑪一樣,她也注射過海洛因,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黑色針眼表明她不是一次兩次吸毒了,而且,在她的膝蓋處也發現了一些針眼。
  “和上一個受害者一樣,她也被洗得很干淨。”萊維大夫告訴丹尼爾,“但是從生理學上說,她遠非純洁無理——這個受害者可能被虐待了多年。頭蓋骨上布滿了頭發絲一樣大小的裂縫,像一張蜘蛛网似的。有證据表明她的大腦前部皮質區也受過微小傷害。”
  “那會不會影響到她的智力?”
  “這很難說。腦部皮質區太复雜了,某一區域功能的喪失可能由別的部分來彌補。”
  “能不能詳細推斷一下?”
  “可以,不過得拋開那個報告。”
  “行。”
  “不說那個驗尸報告,她可能視覺有些不正常——扭曲,呆滯——感情反應很冷漠,就像做過神經手術的病人。不過,另一方面,她可能一點事也沒有——這很難說。我曾經檢查過這樣的病例,你根据觀察敢肯定他是個植物人,可是從他家人得知,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他還在下國際象棋,甚至能解出复雜的數學題;而有些白痴,你根本檢查不出來。要想了解她智力是否正常,你得找找認識她的人。”
  “她的子宮是怎么回事?”
  “病理學家怎么說的?”
  “還沒告訴他們。”
  “很好,”萊維說,“我想我可以像他們一樣做出推斷。這個凶手仇視女人,因此便破坏女性特征——毀坏女性的生命之根。”
  “為什么菲特瑪沒有被這樣傷害?”
  “丹尼,這不過是瘋子想變變花樣,跟常人一樣。況且,菲特瑪的子宮被徹底切除了,從某种意義上說,也達到了目的。也許這次他只不過想消磨時間,天知道到底為什么。
  也許他想收集子宮,野牛殺手就是開始先虐待獵物,后來發展到掏心挖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一個腎。他給警察局送去一個,說其他的已經吃了。”
  “對。”丹尼爾回答他,同時想:這真是個屠夫,食人獸。在發生這起案子以前,丹尼爾從未想到這會是血淋淋的現實而非純想象的東西。他甚至從未想到自己有必要了解這樣的事。
  萊維肯定知道他在想什么。
  “丹尼,別想避開它,”萊維說,“這就是你來這儿的原因——橡杰克那樣,你得好好研究研究瘋子。誰要是忘記教訓就得挨打,就這樣。”
  根据北方區的資料記錄,朱莉婭宣稱自己是基督徒,是從東貝魯特來的政治難民。
  黎巴嫩游擊隊入侵東貝魯特時,她幸運地逃了出來,不幸的是她在逃命中受了點傷。至于她怎么入境,她向警察講述的經歷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她說她搭乘以色列軍隊的坦克入境。為了讓警察相信,她還出示了自己的病歷,在海法的住址及臨時身份證;而且她的頭部近期确實受過傷。忙于其他事務的警察警告了她一通后就把她釋放了。
  糟糕的是,粗略的調查表明她撒了謊:入境處沒她的入境記錄,她在海法的所謂地址是一幢廢棄的即將倒塌的房屋。施姆茨和埃維·克漢去了醫院卻發現她去看急診并不是因為受傷而是因為癲癇病發作。
  當時給她看病的醫生已經調走了,但是病歷上的字跡很清晰,施姆茨大聲念著:
  在用苯巴比妥治療后,症狀明顯減輕了。雖然我很怀疑她是不是复發,病人卻堅持說是第一次發作。我給她開了一個月的藥,又給了她一本阿拉伯文的有關癲癇病的小班子,還讓她住院以便進一步觀察。第二天早上,護士發現她已經走了,再也沒回來。診斷結論:
  癲癇病,已治療,但違反醫院規定,擅自出院。
  施姆茨說:“她是個騙子,騙了醫院的免費治療。”
  埃維·克漢點點頭,施姆茨還在“嘩嘩”地翻看著病歷本。
  “小伙子,看這儿,直系親屬這一欄,有一個軍隊的圖章。”
  克漢側過身,裝作明白了的樣子。
  施姆茨念著:“雅倫上尉。坦克部隊的上尉給她登的記。”他搖搖頭,“這女人還有一個當軍官的保護神。”
  “听著,你到過那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們養活了成百上千的難民,給他們免費看病。”雅倫上尉說。
  “那都是些政治難民,”埃維·克漢說,“基督徒,而且都回去“她也是基督徒。”
  “你不覺得她很漂亮嗎?”
  雅倫聳了聳肩,喝了口桔子汁。他是個英俊的小伙子。体格健壯,二十七歲,金發碧眼,寬肩膀,穿著一身便裝。
  通過軍方,埃維很快查到了他家的地址,就約他在靠近海邊的一個街頭咖啡館吃午飯。
  一個晴朗的禮拜一上午,天空就像雅倫手上戒指的藍寶石一樣藍;沙灘布滿了細細的沙礫。埃繼覺得和他們家過去常在這儿度假時不同的是,拉坦亞已經變了很多。過去他們常常在沙灘上日光浴,渾身晒得通紅。連吃飯也是打電話叫服務員送。在飯后的散步中,父親常常給他們指出坐在咖啡桌上的槍手,時不時還和其中的一些人打招呼。
  現在,建筑物顯得舊多了,街上也很擁擠,到處彌漫著廢气昧,就像一個小特拉繼夫。隔著一個街區,他可以看見一些黑人坐在像是個接待處的房子門前。政府在這里已安置了成千上万的難民。他們不管男女都用頭巾罩住頭發,信的是同一种宗教,奇怪的是他們都是黑皮膚。
  “你在找我的碴儿?”雅倫說。
  埃維回答得很含糊,他很欣賞這种權威感。
  “這搞得我很糟,埃維。”
  埃維想:他這樣叫自己的姓,有點過于親呢了吧,但是這總比有些軍官把警察看成二等兵強多了。
  埃維說:“你說說是怎么認識她的?”
  雅倫強壓怒火,擠出一點笑容,用手指敲著桌子:“你是一個老兵吧?”
  埃維想站起來:“這有什么關系,我們可以去國防部談。”
  “等等!”雅倫說,“對不起,錄音机搞得我太緊張了。”
  埃維坐下來,把錄音机挪了挪。
  “你別太緊張。”
  雅倫點點頭,從襯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煙遞給埃維。
  “不,謝謝,請便!”
  雅倫點著煙,扭過頭,海風輕輕地把煙霧吹散了。從雅倫的肩膀上看過去,埃維可以看見身著比基尼的女郎拿著毛內和椅子。看著她們的背影,有一陣真希望和她們呆在一起。
  “她被嚇坏了,”雅倫說,“她工作的地方在貝魯特基督教區,是個私人俱樂部,只對會員開放。她擔心我們走后,有人會騷扰她。”
  “會員都是些什么人?”埃繼問,頭腦里想起丹尼爾告訴他的死者頭蓋骨的裂縫,香煙燙的傷疤。
  “外國人,外交官,商人,美國大學的教授。對當地人來說,這個地方是有錢人的天下,這也是她想离開這儿的原因之一——一些原教旨主義者威脅說要炸掉它,貼傳單說那儿是淫穢場所。”
  “你自己見過傳單嗎?”
  “沒有,”雅倫很快回答說,“我從不去那儿,這都是她告訴我的。”
  “那么,你在哪儿碰見她的?”
  “當時我們正撤离這座城市,她站在路的中間,靠近東西部分界的地方,邊揮手邊哭,死也不肯离開。沒辦法,我只好去拉她。我從坦克里出來,看四周有無狙擊手,勸她离開。本來只想把她帶到積貝爾,但她的癲癇發作了,我決定一直帶著她。”
  “你考慮的真周到。”
  雅倫做了個鬼臉:“現在想起來真傻,我覺得對不起她——這不是什么大罪。”
  埃維喝了口啤酒:“你和她干過几次?”
  雅倫沉默了,拿煙的手開始顫抖。埃維想:對干他這一行的人來說,這可是個坏毛病。他一邊喝啤酒,一邊靜靜地等著。
  雅倫向四周望了望,朝埃維靠近了一點,壓低聲音說:“我怎么也沒想到會出這种事情。”埃維發現他雙眼含淚,硬漢的形象不見了,“兩個月前我剛結婚,我很擔心我妻子知道這事。”
  “那么,說實話,我會為你保密的。”
  “好吧,剛才我說我出于同情救她,這是真的。我試圖做些好事,看看我得到了什么吧。當我們讓阿拉伯人互相殘殺時,我們遭到了報應;可當我們想做些好事時,也沒得到好報。真沒法說。”
  “你出于同情救她,”埃維說,“但是……”
  “但是我們中的一些人干了她,是吧?她很漂亮,我們剛剛在地獄里呆了兩個月——到處都是狙擊手,我們兩個最好的駕駛員也被炸死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埃維想起了他自己在黎巴嫩的遭遇。貝魯特街上短兵相接。為了防止誤傷婦女和儿童(那些該死的家伙用婦女和儿童做擋箭牌),而讓自己暴露在狙擊手的槍口之下。后來,他在安撤監獄當了一個月的警衛。當他看管那些俘虜時,他發覺自己制服不了他們,沒辦法阻止身強力壯的家伙欺侮弱小者,也沒辦法阻止他們自制武器。當他看見俘虜們圍著圈儿欺侮那些瘦小的俘虜時,他便像抱住情人一樣緊緊握著手中的沖鋒槍。在模仿的婚禮上,他們總是挑最弱小的男孩子做新娘,把他們打扮成女孩子,給他們化妝,當他們哭時,就打他們。
  燈熄滅后,輪奸發生了。埃維試圖和別的警衛一起予以制止。幸存下來的“新娘”在第二天被送去治療。
  “我懂,我能理解。”埃維說。
  “那真是糟糕透頂的三年,”雅倫說,“為了什么?我們用一派代替了另一派,如今他們也在向我們開槍。現在,你指責我行為不檢點,我也不知道我們能否活著回來。我們干了她——這是暫時的放松。我還會再干的……也許不會了,我也不知道。”
  順著雅倫暗示給他的思路,埃維問道:“關于那些人她還說了些什么?”
  “他們粗暴地糟蹋她,”雅倫說,“妓院就是為他們才開的。教授,有修養的人,你簡直想象不到他們會成為野獸一般的家伙。我問她怎么忍受下來。她說很快活,痛苦的快活。”
  “好像她喜歡那樣干?”
  雅倫搖了搖頭:“她似乎不在乎。我知道那听來很怪,她确實很怪——有點呆頭呆腦的。”
  “好像心智不正常?”
  “就是呆滯而已,好像她受了很大的打擊以致于不管誰怎樣待她都無所謂了。”
  “當她求你帶她走時,那樣做對她很重要?”
  雅倫的臉上露出羞愧的神情:“她騙了我,我是個傻瓜,對不?”
  “你看見她手臂上的針眼了,對嗎?”
  雅倫歎了口气:“是的。”
  “她提起過什么朋友或親戚嗎?”
  “沒有。”
  “她提起過以前的什么事和什么相干的人嗎?也許有那么一個很有修養的人?”
  “沒有。我們背對背坐著,一直向南走,一路上沒說什么話。”
  “沒說她的病?”
  “沒有,那使我很奇怪。突然之間,她的病發作了,坐臥不宁,牙關緊咬,嘴吐白沫——我想她大概要死了。你有沒有見過這种情形?”
  埃維想起了小時候在特殊學校里見到的患有癲癇症的孩子:遲鈍、呆拙,走路搖搖晃晃的。他當時覺得害怕极了,不停地哭著直到母親最后把他拉了出來。
  “沒有,從來沒有。病情快發作時她正干什么?”
  “睡覺。”
  “很幸運,嗯?”
  雅倫看著身邊這個警察,迷惑不解。
  “幸運的是,”埃維笑著說,“當她身体搖晃不定時,沒有跟你撕扯在一起。要是那樣的話,你想想后果有多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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