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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屠夫的故事


  沒人与威爾伯談話,但他還是能活得很好。毫無問題。
  每周一個屠夫的故事讓紐約很高興。故事的素材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增加著,不僅在合眾國,世界范圍內也一樣。如此地恐怖,以至于他在報紙的后三版看到了標出作者姓名的黑杠。
  關鍵在于要有創造性,對你采集到的東西進行加工。對這類東西,情調比事實重要。
  以下這個就情調而言堪稱無懈可擊:古城,一千零一夜的環境,緊張的民族關系,帶刀的魔鬼。
  恐怖的景象——他已經開始构思一個劇本。
  那里也總是有著一個政治性的角度。阿拉伯人被殺——其中的含義是不言而喻的。
  他首先通過富有人情味的眼光接近它,來到西灣,敲響了第一戶人家的門,希望能得到一點恐怖素材。
  當他們拒絕他人內時,他從波熱特大學抓來了一名社會學教授:一個在美國念過書的下賤東西,叫艾薩德,是個自戀狂并可稱為一條真正的公共事務獵狗,這使得他無比熱情地提供丁關于在一個民族主義的社會中,暴力犯罪的政治根源的引語。頗有引用的价值。
  當精華部分被吸收后就該進行后期制作了,從歷史的角度把它抹園:
  他在耶路撤冷郵局的檔案室中花丁大量時間——那是個位于城北面的毫無特點的地方,靠近一家煤煙彌漫的小工厂。你從后門進入那棟建筑后,不得不在送報卡車中穿行,經過一些擁擠的裝貨點:附近是一家屠宰場,也可能是雞肉加工場;當他走近檔案室時,他听到那些鳥在尖叫,聞到了燃燒著的羽毛散發出的惡臭。
  里面也并不好多少:數行從地板直堆到天花板的書櫥,傷痕累累的桌子,到處是裂縫的亞麻油氈地毯,一台計算机也看不到。連圖書管理員也是個駝背的老跋子,眼睛總是濕乎乎的,面帶菜色。
  一個被主流社會拋棄了的魔鬼,威爾伯認定,很不希望听到那老家伙走路時發出的吱吱嘎嘎的聲音。
  但那老家伙很有能耐,知道什么東西放在什么地方。他收下了威爾伯的錢,在記者點清找頭以前就給他取回了那些文件。
  決定讓政治上的東西先休息一下,他搜尋著性謀殺犯,希望讓某种神話破滅。本地報紙始終在重复史蒂夫·羅帕伯特第一個下午在芬克對池說過的那些話:
  變態殺人狂事實上并末在以色列發現。不過這可能是上層社會的一部分人在進行另一种自吹自擂而已。他不准備因為事情的表面价值就接受它。
  他找遍了剪報和報告,抽出羅帕伯特的文件和几個別的專寫犯罪事件的報告者的文章,一直查到了1948年的,結果發現以下說法是确實無誤的:暴力犯罪發生率很低,并且在這個國家建立以來的三—中七年間它几乎保持在同一水平,殺人事件絕大多數都是由于家庭暴力,丈夫殺死老婆,以及誤殺事件等;連環作案的,稀奇古怪的殺手實際上听都沒听說過、而且根据他的判斷,這不像是在故意掩飾或未被報道;自1948年以后,這里的新聞界就獲得了自由。
  那么沒有什么重要的內幕消息了,但那兩次謀殺在极短的間歇后先后發生的事實繪了他一條新的思路:關于社會變遷造成了暴行激增的深思熟慮的理論素材。沒必要再找新的理論來源了,艾薩德及別的學究們是不會樂意匆忙發表武斷意見的。
  受那种香味的影響,抄襲率猛增著,特別是在歐洲。紐約的需求量更大。別的外國記者宣傳說沒必要第一個到達案發的地方——現在他們中沒一個人想和他在一起做任何事情。羅帕伯特也一樣——嫉妒得臉都發綠的家伙,毫不怀疑他遭搶。
  另外的消息來源保持緘默。警方現在沒有透露哪怕一件事情。
  但沒問題。他心中另有打算:他考慮得越深入,就覺得劇本越有吸引力。
  他開始擬提綱,發現他需要更多的材料來讓它變得有血有肉。
  他研究著第一個連環殺人案,被他們給那個灰衣人取的“食尸鬼”的渾名所吸引,從中摘錄下了大段的文字,隨即發現處理第一個連環案的偵探頭子也就是現在接手“屠夫”案的同一個人——名叫丹尼爾的重案組偵探。材料中沒有引錄他說過的話,沒有他的照片。也許這是一個強壯麗不愛說話的人物,或者他只是不想讓人怀疑他的偵破能力。
  威爾伯給那個家伙在法國山的辦公室打了電話,沒人回答,這一點不令他惊訝。他讓老看守找出關于那個偵探的全部資料,發現了上個秋天的一系列剪報,不由得滿怀喜悅地瞪大了眼睛:伊拉沙·利普曼,萊薩特前任委員。
  他是執政党的忠貞分子,有傾向于激進的投票記錄和對犯罪學及監獄改革的特殊興趣。
  他被任命為雷默爾監獄的典獄長,發表了關于改善人權狀況、教育和居住條件的大量講話。真正的金童,留著獲默·謝里夫式的小胡子,有整齊漂亮的牙齒——所有人似乎都喜歡他。善良的老史蒂夫·羅帕伯特甚至還對他進行過一次周末專訪——他表現出深具英雄的潛質。
  于是六個月后這個事件震惊了所有人:利普曼在上班的路中遇刺——同他的司机一塊被自動步槍射死。
  丹尼爾主持了對此事的調查,該任命直接由副警務官下達,考慮到“灰人”一案尚未偵破,這表明他當時既很紅火,人際關系亦很好。
  有效率的家伙,而且毫不留情,威爾伯斷定,繼續在利普曼事件的剪報中查看。他感覺到了調查的快節奏:
  那個監獄被搞了個底朝天,所有人都受到了詢問,不僅犯人,看守人員也一樣;幫派首領以及他們在獄外的弟兄們是審問的重點,巴解運動積极分子被成卡車地抓來問話,甚至還同利普曼在十年前當律師時的委托人進行了談話。然而事情很快牽涉到了政治。
  大量的陰謀,但最后的結果表明這不過是又一樁俗气的腐敗案。和一個英雄差得太遠,利普曼是第一流的卑鄙貨色。他死后四周,新聞界再度槍斃了他。
  丹尼爾解決了這個案子——而且很快。挖出了利普曼身上肮髒的東西并發現受賄行為從第一天就開始了,當他得到典獄長的職位時他便陷了進去:兩個很肥的瑞士銀行帳戶,還有一個巴哈馬的,由通過售賣特別服務換來的小筆收入累積而成。那些服務包括額外探監,提前釋放,免于做重活,甚至允許危險的重犯外出度周末。那些在付酬上食言的人會被狠狠地折磨——把猶太人關進阿拉伯人伎的籠子并鎖好門,然后當鮮血開始流出時手持警棍的衛兵卻目光漠然看著相反的方向。
  有了那樣的做事方法,行刺者很容易出現。是一個犯人的三個弟兄執行了刺殺。該犯因盜竊罪被判十八年徒刑,他逃避了履行諾言,結果鼻子被錘平,而且肛門也被撐裂了。
  有趣的家伙,利普曼典獄長——在許多方面都是。
  丹尼爾的一個手下當場抓獲了一名正在洗劫其老板辦公桌的副典獄長,發現他的口袋中裝著撕碎的像片。那些圖片后來被拼复原形,表明是一些在政客和應召女郎們狂飲歡宴中拍下的快照——沒什么不正當的,不過是葡萄酒,餐前的小吃,性感睡衣,令人高興的晚會場景。政客們喝醉了。他們中的一個被認出就是副警務官,另一個是叫吉登·加夫利的金童。報上提供的照片表明,他長著華倫比提般的相貌并有一种高中檄攬球隊四分衛的笑容。
  除了參加過一次晚會外,加夫利聲稱自己是清白的。有大人物相信了他的話,把他派往澳大利亞。
  丹尼爾被提升為探長。
  很有魅力的家伙,威爾伯想。兩樁未破的連環殺人案,一件“干掉”自己老板的顯聞則夾在中間。在那樣處境中的人与高層人士的關系不可能太簡單。繼續關注有什么事發生在他身上肯定很有趣。
  當郵件送來時,威爾伯正坐在貝塔隆他的書桌上,疑視著蒼蠅拍,一面小口喝著裝在紙杯里的“野火雞”。
  敲門聲響了,威爾伯一飲而盡,把杯子扔進了廢紙簍:
  “進來。”
  一個皮包骨頭的金發小孩推門而入:“郵件,沃伯格先生。”
  是馬提,那個用業余時間兼職辦公室侍者的中學二年級學生。這意味著蘇妮姬又沒打招呼就去吃午飯了。真是個糟糕的秘書。“扔在桌子上。”
  “是的,沃伯格先生。”
  半打信件和最近几期的《時代周刊》,連同《國際先驅論壇報》一塊放在了他的打字机旁邊。机器中夾著一張打字紙,題頭上寫著:屠夫——本劇由馬克·A·威爾伯所著。標題下面則是一片空白。
  威爾伯一把扯出了那張紙,揉成一團,拋在了地板上。他翻開報紙,尋找著他最近寄去的關于屠夫的稿件。什么也沒有。
  已經等了三天了。他怀疑是否他已開始失寵,感到一陣急躁涌上心頭,并伸手到抽屜中摸“野火雞”酒。當他的手触到瓶子時,他意識到馬提仍站在附近微笑著傻看著他,又縮回了手。
  蠢小孩——父親是出版社大樓的一個看門人。馬提想成為猶太人中的吉米·奧爾遜。他是順從型的,但肯定沒希望成為火箭科學家。威爾伯很早以前就放棄了教他正确稱呼自己名字的努力。
  “有事嗎?”
  “你需要別的什么東西嗎,沃伯格先生?”
  “是的,既然你提到了。下去給我買一個漢堡包來——有洋蔥、蛋黃醬和調味料的那种。
  明白嗎?”
  馬提熱情地點著頭:“要什么喝的嗎?”
  “一杯啤酒。”
  “好的,沃伯格先生。”男孩跑了出去,大聲帶上了門。
  再次獨自一人時,威爾伯轉向那些郵件。他在希腊度假時的消費憑證終于來了。參加新聞俱樂部晚會請柬,去了准會后悔的。來自納什威爾某個律師的海外快件催促他赶快付清自第二次以來托欠的贍養費。那封信讓他很樂了一番——它的郵遞線路經過了里約熱內盧和紐約,花了六周時間才到。現在距那伎律師所設定的最后期限已過了兩局,接下來該威脅要使用“強制執行”程序了。威爾伯把它放進了文件袋中,接著看剩下的郵件。廣告單,來自洛克菲勒博物館的新聞信函,邀請他參加由一個女權運動組織舉辦的新聞發布會,會上將宣布一個孤儿院的運動場被破坏的狀況。扔掉。接下來的某件東西,夾在一堆郵件之間的,吸引了他的注意。
  平整光滑的白色信封,沒貼郵票,上面僅用印刷体寫著他的名字。寫字時用的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威爾伯三宇中的字母“W”把紙都划破了。
  里面裝著一張紙——白色的,廉价貨,沒有水印。
  兩段希伯來文字貼在那張紙上。印著字的兩片白紙很光滑,看起來像是從某本書上剪下來的。
  他直楞楞地看著那張紙,一點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眼前的現象——不通過郵局的送信,書寫時的大力,還有那些剪貼——充滿著神秘。
  他一直盯著。那些字母以同樣的眼光回敬他,它們寫得几乎沒有傾角和曲線。
  不可思議。
  但無疑很古怪。這在目前的困境中給了他一線轉机。
  他知道自己現在需要什么。
  當馬提帶著食物回來時,他像對待自己久別的儿子般迎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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