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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她和愛芙琳方自一個接待會辭出,坐上馬車。那個接待會令她覺得既煩悶又沒有意思。
  會中都是些愛芙琳的老朋友,他們的態度雖然和善,但多少都帶點好奇。安妮妲知道,他們只是想找個名目來聊聊公爵的閒話。
  布魯倫謝絕社交活動已有多年,這次竟一反常態,不僅做了三個妙齡女子的監護人,還特地為她們大宴賓客!一向冷靜的他,竟然有這樣异常的舉動,怎不引得大家猜測紛紛?從她們弦外之音里,安妮妲可以猜到,她們正在猜三個女孩中哪一個是公爵所要娶的。她不由得想到,雪倫是否听從了她的話,真想辦法去取悅公爵了。
  “其實,也不能怪她,”安妮妲不由得低低地歎了一口气,“雪倫是太年輕了。”
  至于公爵是否會娶凱柔這類猜測,安妮妲卻是想也不敢想了。
  當她們坐著公爵的馬車駛回布魯倫宮的時候,雖然愛芙琳在旁一路嘮叨著,安妮妲卻兀自陪念著凱柔:等她們到家的時候,是不是已有侯爵向凱柔求婚的佳音等侯她呢?
  他對凱粱的傾心,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何況他今天還特地邀凱柔去公園玩。但是,當她聯想到雪倫也被勃肯特夫伯爵約了出去,心里才興起的那股喜意,便立刻又涼了下來。
  “你怎么不說話呢?”愛芙琳見安妮妲毫無反應,便忍不住拍了她一下。
  “噢!對不起,我一直沒注意,”安妮妲滿怀歉意地解釋著,“我在想,凱柔和雪倫是不是已經回來了。”
  “喔,那當然,她們一定回來了,”愛芙琳明白她憂的是什么,便立刻安慰她說:“或許正在沙龍里,一面喝著午茶,一面等著你呢!”
  不幸的是,她并未言中。
  等她們回到屋里時,凱柔和雪倫依然不見蹤影!這時安妮妲難免緊張起來。
  “她們怎么會耽擱這么久呢?”她問。
  “對年輕人來講,時間根本不存在。”愛芙琳好象在自怨自歎似的,只不在意地說了一句,便回房去換衣服了。
  這時,她听到女仆在身后喚她:
  “主人正在書房,小姐,他要你回來的時候去見他。”
  “公爵昨晚生的气是不是還沒有消?”她突然產生了一种恐懼:或許他气瘋了,不准備再款待她們了,而想把她們攆出去。
  然后她又立刻責備自己未免庸人自扰了。
  不錯,他很生气,但是那并不是凱柔和雪倫的錯;而她隱隱覺得,不管公爵怎樣難纏,至少他是公正的。然后她又立刻問自己:憑什么把他想成這樣的好人?
  她對他一點也不了解,只知道他大有權勢、非常專制,并且偶而會對她暴跳如雷。
  “任何和他有關的事,我好象都會做錯。”她不安地想著。
  然后她的驕傲阻止她再想下去,“其實這有什么好煩心的,只要等凱柔和雪倫結了婚,我就不用再和他見面了。”
  不論她怎么想,她知道讓公爵久等,畢竟不是件聰明的事。她脫下帽子,解下披風,然后把頭向上一昂,穿過長廊邁向公爵的書房門。
  仆人替她開了房門,她迅速走了進去,看見公爵就坐在書桌旁。
  他沒有全站起來,只欠了欠身,手虛讓了一下,要她在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安妮妲望了他一眼,覺得他今天要比任何一天更有興師問罪的架勢:嘴角上那一抹嘲弄的意味要比以往都濃,兩條眉毛依然象昨天那樣高聳著,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好象比昨晚更要怒气惊人。
  她覺得剛剛才鼓起的气勢,一下子就散盡了,然而她立刻警惕自己,這一次,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他為所欲為地再占上風。
  她一緊張,講話的速度自然快了:
  “我想,在我明白你找我的目的之前,閣下,我必須先為昨晚的舞會謝謝你。”她停了一會儿,卻沒見公爵回答,于是只好繼續說下去。
  “今天我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滿口稱贊著昨天的舞會,都說是他們所參加過的最好的一個舞會,布魯倫宮布置得實在太富麗堂皇了。”
  公爵仍然一副不言不語的樣子,安妮妲的气勢不由得又低落了許多,她偷偷地覷了他一眼,然后尷尬地降低了聲音:
  “閣下……究竟為什么……要劍我?”
  “首先我得恭喜你,安妮妲,你的手段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明。”公爵冷冷地說。
  “有什么好恭喜的?“安妮妲覺得奇怪。
  “你好象不知道似的,那么還是讓我簡單說明吧!你那熱情的追求者,在你出門的時候,曾經來拜訪過。”
  “我不知你在說什么!”安妮妲回答這話的時候,臉都紅了。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必須向你道賀,”公爵繼續說:“若就世人的眼光來看,那實在是一樁了不起的婚事,從此你就可以高居上位,更可以好好地照顧你的妹妹,也不用象以前那樣到處張羅奔走了。”
  安妮妲兩眼盯著公爵的臉,好久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儿才見她囁囁地說:
  “你究競……要……告訴我……什么?”
  “我要告訴你,”公爵說,“克洛赫德伯爵下午曾來求婚,我這個監護人,已經替你答應下來!”
  有好一會儿,安妮妲覺得心髒已停止了跳動,四肢不能動彈。
  然后她未經考慮地猛然站了起來,快步行到窗邊,把目光投向浸浴在陽光下的花園,就這樣近乎昏亂地怔在那里。
  “你已達成你偉大的計划了,”公爵的聲音又在她背后響起,“克洛赫德可是個最佳對象!這一點,喏,我們的堂姐一定能說得比我更明白。”
  安妮妲沒有動彈。
  她正回憶著;昨晚當克洛赫德伯爵触著她的時候,她竟惡心得几乎不顧一切地喊出來。
  她記得自己怎樣掙扎后才逃出他的掌握!他那非常有力的手臂只有今她恐懼——他竟不顧她的掙扎,硬是不放她走。
  而當她准備上床就寢的時候,她還用肥皂把他所接触過的肩部、頸部狠狠地擦洗了一番。雖然這樣,當她躺在黑暗里的時候,卻依然忘不掉那种令她惡心的感覺。
  她雖曾向公爵怒喊,并且還咬牙切齒地說明她恨他;但是那、种恨,卻還不及對這位克洛赫德伯爵的痛恨。
  公爵曾經激怒她,她也曾反抗他,但那只是精神上的;而克洛赫德所施諸于她的則完全不同,那是純粹的肉体上的侵犯!當他接近她的時候,她便免不了發抖,就好象被某种邪惡不洁的東西纏上身了。
  “我正等著你的答复,安妮妲!”公爵的聲音又逼過來。
  安妮妲自窗口轉過身來,望向他。
  “求求你!”她的聲音低柔得使他几乎听不見,“我……不能……嫁給他。”
  房間里突然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儿,公爵才說:
  “我有沒有听錯,安妮妲?你是說你不愿意嫁給伯爵閣下?”
  “我……實在……不能!”她掙扎著想要說清楚,但是聲音卻始終卡在她的喉嚨里。
  公爵站了起來,走向壁爐,然后背向著它站著。
  “身為你的監護人,”他說,“我必須指出這件婚事能為你帶來怎樣的利益。”
  安妮妲想要轉過身去,不要望他,但是他嚴厲地制止了她。
  “你必須听我說,安妮妲!過來,坐下!”
  她勉強地遵從了他,慢慢地离開窗邊,定到壁爐邊的長椅坐下。
  她坐下后才發現,站在身邊的公爵,看起來更高大、更有權勢。
  她知道必須听他的,便把兩手交叉地放在膝前,等著。
  “伯爵不只是個非常有錢的人,”公爵停了一會儿才說,“他同時還是個在任何階層都吃得開的角色。在運動方面,他尤其出名,曾贏得全英國最佳騎土獎……。”
  他停頓了一下,安妮妲不由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并且,他真的愛上了你,若就一個女人的觀點來看,這是很重要的;事實上,他對你的美麗動人還詠誦了一大篇很有詩意的贊辭。”
  公爵又用上了那些刺人的字眼,安妮妲不由得畏縮了一下。
  很顯然地,安妮妲暗想,伯爵所詠誦的那一篇贊辭,公爵事實上一個字也不欣賞。
  “你不是專程來倫敦找丈夫的嗎?”
  安妮妲急得做了一個抗議的手勢,于是沒等她開口,他便叉替她說了下去:
  “喔!我明白,你的兩個妹妹才是主角,但是你也早已料到,在那批男人中,自然也會有對你感興趣的。了不起,的确是一舉兩得的妙法!現在你還遲疑什么?這樣好的成果全都落在你的手中了!”
  又是那种聲調,她覺得好象被他用鞭子在身上抽打一樣。
  她緊握著兩手,握得几乎都發白了。她說:
  “那沒有……用,這些好處我都明白,也知道這樣我就—可以幫助凱柔和雪倫了,但是我還是不能嫁給他……我真的不能!”
  她說到后來,竟淪然欲泣了。
  兩人又不再說話;沉默了許久之后,公爵以一种与方才完全不同的語气問:
  “你能不能說個理由?”
  “我不……愛他!”
  這几個字一直艱難地卡在她的喉嚨里,但是還是說出來了。
  “愛?”公爵怪叫了一聲,露得四壁啷啷回響。
  “愛,安妮妲?這可是你第一次提到這樣虛幻的字眼!我還以為你要的只是一個地位、一個封號和一頂能戴在你漂亮腦袋上的冠冕!”
  他說得對,安妮妲不得不承認。
  她一直急著幫凱柔和雪倫找丈夫,卻忘記,婚姻不僅是找棟可以往的房子,找個所屬的名分,或在社會圈中取得地位——婚姻還表示必須和一個男人同處。
  但是沒有愛情的話,有誰能夠忍受婚后必須朝夕相對的關系呢?
  她冗自低頭檢討著,沒有理會公爵的表情,然后又听到他問了:
  “我希望你能夠對這次觀念的大改變作個解釋。是不是你突然和人戀愛了?”
  “不……不……當然不是的,”安妮妲很快地辯白,“我只是……知道……這一輩子絕不會……嫁給伯爵,即使世界……只剩他這個男人!”
  她說得十分激動,公爵瞧了她一陣,然后十分安詳地說:“愛情有時是在婚后培養出來的,你才認識他不久。”
  “他這人可怕极了,”安妮妲几乎是嚷著,“他令我……害怕,我絕不會再讓他……碰我。”
  她偷偷望了公爵一眼,發現他整個臉都變了。
  “他碰你了?!”他的聲音突然冷峻起來。
  “他吻了我的……肩膀……和我的脖子,”安妮妲囁囁地說,“我認為……就要逃不出……他的手掌了。”
  公爵可以從她的話聲中听出惊怖之情,他聳起的雙眉徐徐地平复下來。然后他干著嗓子又說了:
  “你在這方面很有辦法嘛,上次你能掙出力气從我手中逃出,這次自然也一樣順利羅!”
  “那……不同。”
  “什么不同?”
  她無法回答他,因為她自己既不明白也說不出口:為什么被他強吻的時候,她所感覺到的絕不是惊嚇。
  她當時只是被他的大膽惊住了,接著便是一股無明的憤怒——但她自始至終并不覺得被惊嚇;這和伯爵所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同時他的嘴唇也沒有讓她感覺那樣討厭、惡心。
  事實上,至今她仍記得那种奇异的感受,一种她從未經歷過的感覺,她說不出那是什么樣的感覺,但絕不是厭惡。
  經過一番努力后,安妮妲站了起來。
  “閣下能不能代我回絕克洛赫德伯爵的好意?”她說,“就說我……無福……消受。”
  “你已經決定了?”公爵又問,“安妮妲,你要知道,要找到比伯爵更好的對向,已經沒有可能了,你何不再考慮一下?”
  “我已經決定了,我宁愿這輩子都嫁不出去!”安妮妲的表示非常堅決。
  “好吧,”公爵說,“我等會儿就差個仆人把這答案捎給他:我相信他今后不會再來麻煩你了。”
  “請你再幫個忙,”安妮妲懇求道,“我實在不能……再忍受和他……見面了。”
  “這一點我可沒法答應你了!”公爵回答說,“我只能禁止他到這里騷扰你。下次你再遇見他時,只要不和他去花園就好了。”
  安妮妲整張臉都漲紅了。
  “這點……你不說……我也知道,閣下。”
  “安妮妲,這种事情,你好象總是很容易忘記呵!”公爵還是加了一句。
  她紅著臉正要离他而去,卻突然想起,她不是也正想和他談一談雪倫的事嗎!
  “我想,閣下,”她說,“我不太喜歡依凡·勃肯特夫伯爵追求雪倫的方法。我并不考慮他做雪倫的丈夫,假如你能轉告他,要他把興趣轉到別的地方去,那么我會十分感謝你的。”
  “是不是雪倫要你來對我說的?”公爵問。
  “不,當然不,”安妮妲搖了搖頭,又說,“雪倫太年輕,不懂事,依凡伯爵雖年輕溉洒,但她實在沒有必要把時間全浪費在他身上。”
  “當然羅,假如他所給雪倫的只是暫時的歡樂,雪倫當然不該再在他身上花時間。”公爵一派慎重地同意。
  “我們實在沒有時間可浪費了,”安妮妲說,“你也明白,一旦我們把錢花完,我們就得轉回鄉下。在這困境到來之前,凱柔和雪倫倆都必須成婚。”
  “嗯,我很明白,你現在更須全心全意去經營這個找丈夫的事業了。”
  安妮妲知道公爵又在取笑她了。她有點懊惱地說:
  “對你而言,閣下,這可能只是個笑話,但是對凱柔和雪倫而言,她們的終身幸福卻全要看未來的這几個禮拜了。她們既不關心,又不積极,便只好由我來為她們操心了。”
  “但是你究竟還是不肯為她們犧牲掉你自己!”
  安妮妲抬起了她那雙大眼,他可以看清,那雙眼睛有多么憂愁。
  “我實在應該做……這樣的犧牲,但是……我實在……辦不到。”
  “對不起,安妮妲,”公爵竟出乎意料地說,“你既已作了決定,我便不該再提起。這事我們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同時,你也不要再為你兩個妹妹瞎操心,你們三個全都還那么年輕漂亮,應該趁机好好地享受一番,明天自有它的變化。”
  “那是賭徒的看法,閣下!”安妮妲迅速地回了一句。
  “那么,就要象賭徒一樣有自信:下面模到的一定是張好牌1”公爵也迅速地答了她一句。
  他看著她微微地笑了。而她不禁想,此刻,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仁慈而富有同情心。然后她又听到他說話了:
  “把事情都交給我來辦好了,傻孩子,假如你信得過我的話,我會替你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
  “我一直都信任你呀!”安妮妲未經考慮地反射出這一句話來,連她自己都吃惊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然后她又听到自己說:
  “我很抱歉……閣下,我昨晚實在太……魯莽了。你對我一直那樣仁慈,給我們的比我們所希望的還要多!我很……慚愧,沒能如你所期望的那樣……檢點自己。”
  公爵又微笑了。
  “安妮妲,你有時真數人摸不透!但是,哪一個女人不是這樣呢?”
  安妮妲有點弄不清楚,他說這活是什么意思,因此在离開他之后,她仍然久久地思索著這句話。
  她回到房間后,發現凱柔已經回來了。她站在梳妝台前,正要把風帽摘下。
  “你回來得太晚了,凱柔!”安妮妲說。
  “公園里的景色真棒!”凱柔用夢幻似的聲音說,“我們還看到野鴨子在湖上滑行。”
  “你們都談了些什么?”安妮妲熱心地問。
  “噢,一大堆事情。”
  安妮妲本想再繼續追問,但是凱柔己拉了繩鈴,女仆立刻在門口出現,是來幫凱柔卸妝的。
  此時,要說任何体己話都不可能了。
  于是,安妮妲只好轉身去找雪倫,卻發現雪倫正和愛芙琳在一起!而且整個晚上,雪倫似乎在避免和她有私下談話。的机會。
  她只有希望公爵能如她所求的,禁止依凡伯爵再來浪費雪倫的時間!
  他實在長得風流瀟洒,各方面的資料來源都稱贊他聰明,難怪雪倫要為他著迷了,何況,除了那張英俊的面貌之外,他還有著俄國人獨特的火熱的气質,那是在英國紳土的身上絕找不到的。
  “她很快就會把他忘記,”安妮妲打算得好好的,“明天再去跟她討論,怎樣去取悅公爵。”
  同時她心里又想,假如實在拿公爵沒辦法,那么還有一大堆送花、送名片來的紳土,那些人每當雪倫在舞會上出現時,都迅速地圍攏到她的身邊。
  她把這個問題暫時拋開后,立即感到無限輕快,連昨夜讓她抑郁了一晚的克洛赫德伯爵事件,也順時成了過眼云煙。
  晚上她們去參加晚宴,宴后還有舞會,這次公爵沒有陪她們來。
  由于這個舞會是為一位剛成年的貴族小姐開的,參加的人都非常年輕。安妮妲覺得自己快要被看成老處女或寡婦之一了。
  安妮妲坐在一邊,看著那些和雪倫、凱柔跳舞的年輕人,覺得他們全都太不成熟,于是她不由得想到了公爵,雖然他每次都激得她發怒,雖然他們每次見面就要爭吵,但和這樣一個世故而聰敏的人對話,要比跟眼前這些人在一起刺激得多了。
  她很奇怪公爵為什么這樣憤世疾俗,隨后又猜想到愛芙琳或許知道這個謎底吧!
  他這一生中,一定也有過年輕而快樂的時光,究竟是什么使他變成目前這個樣子呢?他這樣有錢,又有地位,怎么還會那樣憤世疾俗、冷嘲熱諷的?
  這個問題一直困扰她;雖然明知不能解決,但是她在上床后,仍禁不住要想。第二天早上,當她醒來后,她覺得非常不自在,因為她昨夜竟然夢見了他!
  布魯倫宮中的女土們,一向都在她們臥室之間的那個小餐室里進早餐。
  小餐室里裝飾得尤其典雅,另外還擺滿了愛慕者所贈的花籃、花束,室中因此而有著盈盈浮動的香气。當安妮妲走進餐室時,她看見凱柔仍穿著洁白睡袍、披著垂肩的金發,卻已同雪倫開始進食了。
  “我睡晚了,”凱柔一面說一面向她的姊姊微笑,“我想你們都不會介意我尚未換裝就先吃早餐吧。”
  “當然不會,親愛的!”安妮妲安慰她說。“幸好早上沒有什么好忙的,可是,唉,一過了中午就要馬不停蹄地忙下去了。”
  “今晚俄國大使館有舞會哩!”雪倫說這話的時候,聲調格外輕揚,安妮妲相信自己絕沒听錯。
  “這個我絕不會忘記,”愛芙琳正好走進來,她也喊著,“李文公主邀請我們全体赴宴!你們應該覺得格外榮幸,公主殿下通常是不請年輕女子的。”
  “我奇怪究竟是誰能夠說服她破這個例子的?”雪倫嘴里裝模作樣地說著,眼里卻閃著得意的光輝。
  安妮妲不用猜也知道答案是什么,于是她很快地轉移話題:
  “我看你們倆今天都有很多信來。看,多么叫人興奮!在家里的時候,若能一個月接到一封信,都是個奇跡了。”
  凱柔听她這么說,便選了一封信拆開。安妮妲瞥見那信封上特有的紋飾,便知道這封信是誰寫來的了。
  信顯然很短,凱柔只略略看了一下,臉色就變了。
  “唔,不,”她哭了起來。
  “什么事?”安妮妲立刻問。
  凱柔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把信擲在桌上,沖回了自己的臥室。
  安妮妲迅速把它拾了起來,只見上面寫道:
  我被那位与你有關,而我不得不听從的人警告,從
  此不能再与你見面了
  但是,我不能不對你說,我親愛的,
  我愛你,全心全意地愛你,今后這一生,
  我再也無法愛上別人了!
  再也不會有人比你更美麗了!
  雖然不能再見你,但是你的臉龐,
  將會在我跟前不斷浮現……。
  安妮妲看完之后還是不能相信,她讀了一遍又一遍;當然不用去讀寫信人的地址,她也知道是誰寄出這封信了。
  “什么事?發生了什么事?”愛芙琳在一旁直問。
  安妮妲卻不答話,拿著信,開了餐室門,便直往樓下沖去。
  她知道公爵一向在“晨室”吃早餐,但是當她奔到的時候,門已經開了,室內空空的,她知道他已經吃完而轉去圖書室了。
  果然他正站在壁爐前,手里還捧著一份時代日報。
  他抬起頭來看到她,便把手中的報紙合上,順手放在几上。
  安妮妲走了過去,把凱柔接到的那封信遞紛了仙。
  “你能不能做個解釋?”她問。
  公爵不慌不忙地接了過來,看了看,又把它還給她。
  “其實你已經猜到了,”他說,“我已告訴那位高貴的侯爵,要他离開凱柔遠一點。”
  “為什么?為什么?”安妮妲緊迫地問。
  “這個理由不好對你說明,”公爵回答,“你必須相信我對這件事情的判斷。”
  安妮妲這下几乎捺不住心中的怒气了。
  “凱柔非常喜歡侯爵!他們為什么不能結婚呢?為什么你要橫加干涉?”
  她緊盯著公爵卻不見他回答,過了好一會儿,才听見他說:
  “你這樣就令我為難了,安妮妲,早知道我就該設法不讓葛林送這封過份戲劇化的信,這封信當然白白地使凱柔難過一番。但是,老實說,她只是被他的甜言密語迷住了,我不相信她真的愛上他。”
  “凱柔喜歡侯爵!”安妮妲再三強調,“假如他愿意娶她的話,我百万個愿意成全他們!”
  “你還需要我的允許。”
  “簡直豈有此理!你心里明白,”安妮妲嗤了一聲,“是我把你硬拖下水的,是我讓你心不甘情不愿地做了我們的監護人。你自己說過,這是一個瘋狂的計划,你只希望越少關連越好!現在你卻要干涉了,不僅干涉還要發號施令!我不管,我們仍要做我們想要做的,凱柔一定得嫁給侯爵!”
  “我想你會發現,侯爵根本不會向她求婚。”公爵很堅決地說。
  安妮妲猛地一頓足,說:
  “他愛她!他在這封信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但是顯然你已在他身上加了壓力,他自然會怕你。”
  公爵默默地不置一詞,安妮妲又說:
  “很好,我可以自己去找侯爵,現在就去!我要跟他說,你根本無權管我們,假如他想娶凱柔做妻子的話,他絕對有這個自由!”
  她轉身就要沖出這個房間去,但是公爵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听我說,我真的有理由,一個非常好的理由。凱柔實在不能嫁給侯爵!”
  “我可不信!”安妮妲依然怒气不息。
  “請你相信我,安妮妲!”
  公爵居然在懇求她!但是她太生气了,她不要听。
  “你又要做暴君,又要象以前那樣專制了!”她怒沖沖地直喊,“你不想要凱柔幸福,你不想讓她有做侯爵夫人的机會!毫無理由地固執己見,哼!還不是為了要表現你的權勢。我這就去見侯爵,不論你怎么說都休想阻止我!”
  她扭著手臂,想要掙脫,但是公爵卻抓得更緊,然后他有點暴躁地說:
  “假如你堅持要去鬧笑話,我想我不能不把理由告訴你了!”
  “什么理由?……假如你還真有理由的話!”安妮妲憤怒地說。
  “他已經結過婚了。”
  安妮妲突然靜止了,她眼中的那股怒焰熄滅了。
  “這怎么可能呢?假如真是這樣的話,為什么沒有人知道呢?”
  “坐下,安妮妲,”公爵說,“我之所以不愿告訴你,正因為這件事情干系到侯爵的名聲,那是件大錯——侯爵本人則是個犧牲者。看來,我必須把這件事情跟你說明白了。”
  他放開了她的手腕,她突然覺得一陣虛弱,便趁勢坐在壁爐前的大椅子上。
  “這的确是真的么?”她問。
  “九年前,當侯爵第一次到牛津去的時候,他搞上了一個聲名狼籍的艷婦,每到放假的時候,他們便一塊儿到倫敦來玩,去的盡是一些不太名譽的夜總會。”
  他遲疑了一會儿,又繼續緩緩地說:
  “有一晚他醉得很厲害,竟和那位和他玩得很愉快的女人結婚了!只是他對這個婚禮一直模模糊糊地沒有什么記憶。”
  “他們真的……結婚了?”安妮妲低低地問。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由她一手導演的,她知道侯爵真正的身份,知道他雖然一文不名,卻正是爵位的第一繼承人。她所去弄的那張結婚證書當然是真的。”
  公爵歎了一聲,然后又繼續:
  “愛瑞滋一家人知道這事之后,當然想盡了辦法以求補救,但是离婚究竟是件非常不名譽的事情。你知道,那必須通過議會法案才行。”
  “那么他們采取了什么行動呢?”,安妮妲問。
  “他們付給那女人一大筆款項,要她出國,從此不再回這個國家。然后兩年后,他們向所有的親戚朋友宣布這個女人死亡的消息。”
  安妮妲的兩眼突然又睜大了。
  “既然她已死了,”她說,“侯爵現在自由了。”
  “那只是他自己這樣想,”公爵回答說,“不幸的是,就在滑鐵盧戰后,我卻在布魯塞爾遇見了他的妻子。”
  “你怎會碰上她呢?”安妮妲的聲音仍有敵意,似乎仍不相信他。
  “我和一個僚屬正在慶祝胜利,”公爵沒在意,又繼續說:“當我看到那位‘歡樂之家’的女主人時,只覺得十分面熟。”
  “你以前又在什么地方見過她呢?”安妮妲突然插嘴問。
  “葛林結婚的那一晚,我正好也和一群牛津大學的學生.到倫敦玩!”
  “你參加了婚禮?”
  公爵點點頭。
  “我參加了!”
  “那么你為什么不阻止他呢?”
  “那天在場的有十几位,”公爵回答,“而我比葛林年長,跟他并不是什么特別的朋友。說實話,當時沒有一個人知道那個女人——那個稱艷一時的女人,競會設下這樣一個計謀!”
  他笑了笑,那股嘲弄的意味又在他嘴角上明顯地浮起,然后他又加上一句:
  “我們那晚同樣被騙過了!”
  “你能确定,那個女人就是你在布魯塞爾所見的那一位?”安妮妲問。“她在那間……‘歡樂之家’做什么?”
  公爵遲疑了一會儿,然后說:
  “她是那個地方的主人!”
  “那里是干什么的?”安妮妲又問,“是不是你們可以賭博的地方?”
  公爵再度遲疑了一會儿,然后才回答:
  “差不多——就是那种地方!”
  “你真的确定,那是同一個女人?”
  “其實是她先認出我的,否則我還真看不出。”公爵歎了一口气,“她變得太厲害了——不是變得更好,令我不得不怀疑她是否還能夠活很久;我見她咳嗽還咳出血來,雖然我不是醫生,但是我敢說她得的是肺病!”
  “這樣的話,侯爵還是算已婚的啦?”
  “是的,他還是算已婚的,”公爵說得十分肯定,“即使他不愿這樣想。”
  “這樣太殘忍……太不公平了!”安妮妲低低地喊了一聲。
  “我同意,”公爵很安詳地說,“但是你卻幫不上忙呀!”
  “嗯,我明白。”安妮妲說,“但是我仍禁不住要想,凱柔若嫁給他的話,一定會很快樂。今她喜歡的男人并不多,她很容易被他們嚇住,……而她跟侯爵實在處得很好!”
  “他的确嚇不住人!”公爵不表反對,但是他的口气卻有几分譏嘲。“可是,我卻不敢想象,這樣兩個沒魄力的人,真會成為理想的一對!你想要凱柔去治理人口上千的大城堡,要她擺出一副作威作福的侯爵夫人樣,你想她成嗎?”
  “做個公爵夫人,并不一定要作成作福呀!”安妮妲辯道。
  “一個有爵位的家庭,是有許多責任須盡的。”公爵回答她,“尤其在蘇格蘭,做公爵的——尤其是葛林那一族人,就好象做國王一樣。”
  安妮妲不得不承認,這些凱柔實在做不來,但是她不愿在公爵面前承認,免得他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于是她把話岔開了:
  “反正這事我們也無能為力了,你說是不是,閣下?看來,我必須替凱柔另外再找一個了。真是大不幸……她在侯爵身上浪費了那么多時間!”
  “此外也是一大損失,真是天不從人愿!”公爵隨聲附和著。
  安妮妲一抬眼,便看見了他眼里那一絲惡作劇的光芒,她知道他又在嘲笑她。
  “你能明白,自然更好了,”她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我們的錢究竟不可能用上一輩子。”
  她想,他又要反過來刻薄她几句了,因此,沒等他回答便立刻轉身出了房間,并且把門“砰”的一聲帶上。
  她回到樓上,看見凱柔正坐在椅上,沮喪著臉。
  “你還很難過嗎,親愛的?”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喜歡他,”凱柔說,“而他愛我,他一直這樣告訴我!為什么公爵要把他赶開呢?”
  “我想他認為你不适合做愛瑞滋家的公爵夫人吧!”安妮姐很快地給了她一個答案,“他們在蘇格蘭的城堡和領地大得不得了,公爵和公爵夫人在那里就象國王一樣,我是很愿意你去那里主持朝政的,凱柔,但是這樣你會快樂嗎?”
  凱柔搖搖頭。
  “我以前沒想到會這樣,”她說,“侯爵雖然溫柔、安靜,但是若除了他外,還得面對那么多人,……我會受不了的。你知道,我一向就不喜歡那一類事情。”
  “是的,我知道,親愛的,”安妮妲說,“因此,只有現在就叫他离開你才是最好的方法,免得你會愛上他。”。
  “他人很好,”凱柔帶著几分思念地說,“只是不怎么愛講話。”
  “試著把他忘記吧!”安妮妲勸著她,“公爵對于這類事一向很明智,他知道什么事情适合你或者不适合你的。”
  “他真好,”凱柔點了點頭說,“我以前竟沒想到,侯爵總有一天會成為公爵,那時要我管理象這樣一幢大房子,我是絕對辦不到的,我知道我是真的沒辦法!”
  “但是那時你會有很多仆人幫助你呀,”安妮妲抓住机會試探了她一下。
  “但是還是太大了!”凱柔依然肯定地說。
  安妮妲終于放下了心事,這一個大變,顯然沒有在凱柔心底留下任何陰影;同時她卻也不由得惋惜,凱柔竟沒能和侯爵配成夫婦,簡直是個悲劇!且不論公爵是怎么說的,她仍然認為,他們兩個配在一起,仍然算得一對理想的伴侶。
  如今她又將從頭開始了。要為凱柔找個合适的丈夫,實在不容易!雖然她的妹妹占盡了所有优越的條件。
  雪倫和愛芙琳自然也想知道,為什么公爵要把侯爵剔除,
  “我沒得到允許,不能告訴你們,”安妮妲搖了搖頭,
  “你們為什么不自己去問公爵呢?”
  她明知道,這兩個人沒有一個敢問公爵!
  她一面為侯爵惋惜,一面卻不由得想到了公爵——他在那布魯塞爾的“歡樂之家”是否玩得開心?
  或許同那一類型的女人在一起,公爵才能放松自己,才會把他那副冷漠、嘲世的面孔暫時放下;至于事實是否如此,只是不得而知了。
  下午愛芙琳動了買東西的念頭,硬要邀安妮妲同行。
  因為雪倫說要寫信,而凱柔則說她太累了。
  因此大家把午餐草草結束,然后,安妮妲隨著愛芙琳出發購物。
  安妮妲早已決定,除非必要,他們是絕不能再買衣服了,她知道,僅有的這五百鎊,已被她們花得差不多了。
  這一趟回來;更得向公爵要份賬單來看看,這樣才知道還剩多少!她心里暗暗盤算著。
  但是到了包廷夫人的服裝店,安妮妲還是忍不住買了一件衣服。那是一件細絲編成的白紗衣,若讓凱柔穿在身上,就更要象天使了。因此,安妮妲想,把這件衣服帶回去送她做禮物吧!那樣她的心情說不定就會好轉;包廷夫人自然求之不得,她花了好大的心思,才把這件薄如蟬翼的衣服包好,幫她們放進馬車。
  看看天色,才發現一個下午已消磨得差不多了,于是她們坐上馬車,踏上回程。馬車在擁擠的街道上只能迂回而行;雖在這條街上已來往多次了,安妮妲還是禁不住被那一簇簇游動的景象所吸引:沿銜叫賣的販子、絡繹不絕的行人、四處嬉戲的孩子、百貨紛陳的各類店舖……實在讓她目不暇接。
  “我想,別的地方一定找不到這樣時髦、瀟洒的群眾和這樣雄壯、美麗的馬匹!”她忍不住贊歎著。
  “你說得很對!”愛芙琳點頭同意說,“你也知道的,我和我先生曾到過許多國家、許多地方,不論到哪里,但是呢,我們都禁不住怀念起倫敦——沒有任何一個城市能比得上倫敦高雅,尤其在這個季節!”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們現在看的只是倫敦最好的一面,”安妮妲說,“至于那些貧民窟、那些龍蛇雜處的地方——听說就常有不法的事情發生;譬如:吉爾街或一些象吉爾街那樣的地方。”
  “親愛芙琳說,“說起來,你或許不相信,羅馬和巴黎的貧民窟還比倫敦的糟上好几倍呢!””
  “啊,那就更糟了!”安妮妲陪歎了一口气。
  她听說過好几所著名的賊窟,小偷、扒手麋集;只要略有一點地位的人,沒有人敢去接近他們。
  除了感到黑社會、惡勢力之可怖外,安妮妲不禁想起,在報上所讀的一段与虐待學徒有關的新聞:那些必須自力更生的窮孩子也夠可怜了,做雇主的欺負他們不說,連政府都沒能善待他們——不知那個廢除儿童掃煙囪的法案怎么樣了,政府一定不會去為難這些窮孩子吧?
  想到這里,她又不由得想起公爵。這個人不知道是否關心過這一些事情?然后她又記起,愛芙琳曾斬釘截鐵地說過,他這個人大自私、太自大,除了自己誰也不管!
  他們終于到家了。一進得大廳,安妮妲便問管家:
  “凱柔小姐是不是在樓下?”
  “不,小組,凱柔小姐出去兜風去了。”
  “她不是說要休息嗎?”安妮妲喊了起來,“她是和誰出去的?”
  “和葛林侯爵,小姐。侯爵在你剛出去后便來了。”
  “那么凱柔小姐真隨他去了?”安妮妲又問。
  “是的,小姐。”
  “那么雪倫呢?雪倫小姐在哪里?”
  “她也出去了,小姐。”
  安妮妲覺得很奇怪,怎么兩個妹妹出去了都沒先向她說一聲呢?
  愛芙琳也覺得奇怪。
  等她們走到仆人听不見的地方后,她再也忍不住抱怨:
  “太頑皮了!出去前應該來跟我說一聲才對呀,她們都不當我是她們的伴婦了!”
  “哦,她們不是有意的,夫人,那些邀請是在我們出去后才來的,她們大概覺得把這樣的下午浪費在屋內太可惜了!”
  她一面走向臥室,一面竭力保持鎮靜,但是愛芙琳一眼就可以看穿,她的心緒早就亂了!
  “連決絕的信都寫了,侯爵怎么還背著公爵來找凱柔呢?”
  她實在弄不懂。
  她放不下心,在回到自己臥室后,便立刻赶到凱柔的臥室去看看。
  才一跨進門,她便怔住了。房間里亂糟槽的:衣服丟得滿床、滿椅皆是;皮箱敞開著放在地板上,衣櫥則半開著。她直覺地迅速望向梳妝台。
  凱柔的發刷、發梳都不見了,而赫然入目的則是一張薄薄的信紙。安妮妲奔了過去,果然是寫給她的。
  她急急地把它打開:
  親愛的安妮妲姐,我跟侯爵一起走了,因為他需要
  我!不要讓公爵來阻止我們,我們會在蘇格蘭成婚。
  安妮妲一口气看完,回身便走,直往樓下奔去。
  她叫住正在大廳內工作的仆人,急急地問:
  “公爵閣下在不在?”
  “不在,小姐。主人騎馬去了。”
  “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回來?”
  她的聲音激動而高亢,連她自己都可以感覺出來。
  “主人沒有說,小姐……。”仆人睜大了眼望著她。
  就在這時,她突然听到大門“呀”的一聲開了,看見男仆躬身拉住門的樣子,安妮妲立刻放下了心里那塊重石:是公爵回來了!他真回來了!
  他自那輛黑色的大馬車上跨下,從容地步上階梯;雪亮的馬靴、裁剪合身的馬裝,更顯得他溫文懦雅。
  安妮妲跑了過去。
  “我有話跟你說!”她壓低了嗓子,但聲音仍然急促,“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他俯視著那張蒼白而激動的小臉,然后把帽子、手套;和馬鞭順手遞給了站在身邊的仆人,最后才握著安妮妲的手
  把她拖進了大廳旁的小沙龍里。
  “什么事?”他問。
  “凱柔和侯爵私奔了!”
  說著,她便把凱柔留下的字條塞進他的手里。
  公爵迅速地把它看完。
  “該死!”公爵立刻咒罵起來,“葛林沒有權利這樣做!”
  “我們怎么辦?”安妮妲可怜兮兮地問。
  “你先留在這里!”公爵命令她。
  然后他走出了小沙龍,同時順手把門關上。但是安妮妲仍可以听見他的聲音自門縫中傳過來,他似乎在吩咐什么,然后仆人各自領命而去。
  她牢牢地盯著那扇門,等著他隨時推門進來。終于他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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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描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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