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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得回自己的艙里去了。”
  羅斯瑪麗·默雷柔聲說,聲音里含著無窮的遺憾。
  “這樣做是明智的,”薩耶勳爵同意。
  她以絕望的姿勢張開雙臂。
  “上帝呀,我多么很明智呀。我這一輩子總是不得不做個明智的人。”
  她轉過身去,把頭靠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動情地說:
  “可是我不抱怨,這樣一個插曲補償了一切,甚至彌補了我將要在埃及度過的那种完全使人厭煩的生活。”
  薩耶勳爵沒回答,過了一會儿她接著說:
  “要是我能不在亞歷山大港下船,能和你一起去新加坡就好了。”
  她的聲音充滿激情,微微有些震顫,她說:
  “答應我,別把我忘掉。我要祈禱上蒼;讓我們將來有一天在什么地方重逢,一切就象現在這樣美妙。”
  “我也會這樣希望的,”薩耶勳爵說。
  但他知道自己說的是假話。
  這就是他在從多佛到亞歷山大港的途中,在白色峭壁之間享受到的和默雷夫人調情——如果用這個詞恰當的話——的樂趣。
  她的紅發給了他所希望的一切:她是火辣辣的,熱烈的,她和格屈露德小姐一樣具有獨特的表現熱情的方式。
  盡管如此,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饜足,他知道她明天在亞歷山大港登岸之后,他將不會有任何遺憾,只會有如釋重負之感。
  當她穿上那件透明的長睡衣,沿著甬道偷偷地回她的艙房時,薩耶勳爵沉思地注視著燭,心里納悶,為什么她是那种讓人很快就會感到厭倦的女人。
  毫無疑問,她是美麗的,她的体型很优美,當勉帶著原始的貪婪盡情享受愛的歡樂時,本身就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然而他最初的熱情已變成厭倦,當輪船駛過地中海時,厭倦之意与日俱增,如今飽确實盼望明天快些到來。
  他身穿一件織錦緞長袍站著看她,羅斯瑪麗·默雷向他轉過身子,發出啜泣似的聲音。
  “我愛你!呀,戴頓,我愛你!”她喊道:“你把我的心掏走了!我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代替你的男人了。”
  她急忙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脖子,抬起嘴唇湊給他,他按照她所期待的那樣吻著她。
  “你一定要走了,”當她的身子靠緊他時,他平靜地說,“你要知道‘隔牆有耳’,尤其是在船上!”
  羅斯瑪麗深深地歎了一口气。
  “我愛你!我將永遠愛你,”她富于戲劇意味地說,“我們會再見的——對,戴頓,我們會再見的——這個我清楚!”
  薩耶朗爵打開艙門,走出去瞧瞧走廊里有沒有人,接著就招呼羅斯瑪麗·默雷离去。
  她就這樣走了,當她走過他身邊時還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她那外國香水的味儿似乎把他包住了,她迅速地、悄悄地走了,留下的香味還在空气中繚繞。
  薩耶勳爵關上艙門,深深地歎了一口气。
  這件事結束了!
  這就是另一樁風流韻事的結局,与他以前一切桃色事件的結局一模一樣。
  他想,達西·恰靈頓要是知道他這時的感覺一定會哈哈大笑的,無疑他一定會問:
  “你在等什么?你在找什么?”
  難就難在連他也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他看見艙里的椅子上留有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兩小時前羅斯瑪麗·默雷溜進他的艙房時帶來的。
  “我知道你愿意留下這張相片,好常常惦記我,”她說。
  他看到她在相片上的簽名:“永遠是你的,羅斯瑪麗。”
  這是輕率的,一個明智的已婚女子決不會做這种事。
  在他的桃色事件中,女人不但把自己的相片作為信物交給他,還有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是寫給他許多熱情洋溢、大膽輕率的情書,外人哪怕只讀到其中的只字片語就足以給他倆定罪。
  盡管如此,女人們還是不僅把心和肉体,而且把自己的好名聲都交給了薩耶勳爵。
  因此他總是极其謹慎小心,盡可能不讓這些女人因為自己言行不檢點而遭受苦難。
  与其說她們自己,倒不如說是他在仔細地保護她們,使她們免遭不必要的閒言碎語之害。
  她們全都想大膽地闖到他在倫敦的寓所去,他說服她們不要這樣做,在公共場合相遇時也不要流露出她們對他的戀情,以免弄得盡人皆知。
  “該死,她們似乎想要自行戕殺自己的社交生命!”有一次他對達西·恰靈頓說。
  他的朋友哈哈大笑。
  “只要能把你捆住,”他回答,“她們倒不在乎捆著她們的鎖鏈有多么沉重。”
  可是不知怎地,到目前為止薩耶勳爵成功地避免了公開丟丑;這主要是因為他絕頂聰明。
  這并不是說他沒遭到過議論,人們對到底發生過什么事還是抱有大量的疑問。
  可是,要進行證實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薩耶勳爵确信,妒忌的丈夫以及一般公眾都難以拿出具体的證据來證實任何不檢點的行為。
  他瞧瞧床旁的大鐘已將近兩點了。
  他正想重新上床,卻突然對羅斯瑪麗·默雷留在枕頭上的香味感到厭惡,床上也零亂不堪,床單也皺巴巴的,這一事實使他惱火。
  他一時沖動,就脫下長睡袍,用那种堪使貼身男仆生气——男仆認為給主人穿衣服是他的責任——的敏捷,穿好了衣服。
  他從衣柜里拿出一件大衣穿上,沒戴帽子就走出他的艙房,來到帶篷的甲板上。
  雖然夜已很深,可是從吸煙室里仍傳來響亮的笑聲。
  習慣于狂飲的旅客仍坐在吸煙室內長毛絨面料的沙發上,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放著酒。
  在船上,有的人好象老不睡覺似的,然而交誼廳里此刻卻空蕩蕩的,只有几名犯困的服務員在一旁走動,他們注意到薩耶勳爵腳步輕快地在有篷的甲板上走著。
  他覺得胸口窒悶,所以爬得更高些,一直上了頂甲板,在風平浪靜時那里是舉行体育比賽的地方;
  白天那里經常很嘈雜,男人們擠在那儿做各式各樣的体操,孩子們繞著煙囪、桅杆和上層建筑物玩捉迷藏游戲。
  一部分帆布天篷這時已經豎立起來,一旦輪船駛入紅海燦爛的陽光下,就可以用它來遮住甲板。
  但四分之三的天篷仍向夜色敞開著,薩耶勳爵接頭仰望著星星,臉上感到清明的涼气。
  在比斯開灣時天气惡劣,不過一進了地中海气候就變柔潤了,比這個季節的平常气溫要暖和得多。
  然而一到夜里就變得陰涼。
  但越駛近亞歷山大港,气候就越暖和,薩耶勳爵和少數几個乘客預感到紅海的气候一定非常炎熱。
  他對自己說:太陽會燒掉他對英格蘭濃霧和嚴霜的回憶。
  甲板上闃無一人,他雙手插在口袋里迢迢自在地漫步,心中想的不是羅斯瑪麗·默雷——這是可以意料得到的——而是他到東方去的任務以及他會在那里遇到的各种不同种族的人。
  到他以前從未去過的地方去旅行,仍使他具有一种冒險的感覺。
  他知道在這次行程中,他會涉足新的土地,他決心在到達之前多學習一些有關他們的歷史和風格的知識。
  走了半圈將近船尾時,在一個煙囪的陰影旁邊,他听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喊:
  “薩耶……勳爵!”
  他煩躁地轉過頭去,他討厭別人打斷他的思路,這時他看到了一個嬌小的身影在向他走來。
  在星光下,他看見一張非常蒼白的臉,看見她抬起那雙大眼睛望著他。
  “原諒我……請原諒我……可是我……需要您的幫助,”一個聲音說。
  突然他記起以前在什么時候听到過這個聲音,見到過那張雞心型的臉。
  “奧文斯頓小姐!”他喊道,“我万万想不到您會在船上。”
  “我不該到這上面來,可是我是在……躲……躲避,其實我一直在考慮怎樣才能……走近您……請求您的幫助。”
  “你在躲避?”薩耶勳爵隨著說。“躲誰?”
  伯蒂拉神經質地朝身后瞧了瞧,似乎覺得可能會有人听見。
  她這么瞧的時候,伸出手來握住船欄杆,薩耶勳爵看見她在發抖。
  “什么事使你這么不安?”他問道。“為什么你這么晚了還呆在這里?”
  “我……我就是來……告訴您這件事的,”她回答,“我知道……我是個討人嫌的人,我本不打算……打扰您,可是我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她說話時帶著非常悲傷和惊恐的樣子,因此薩耶勳爵說:
  “你知道,我是會盡力幫助你的,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坐下?”
  他說著,就往四周看了看,知道甲板上的折疊躺椅晚上已經全都收起來了,可是在一根桅杆下有一個固定的木頭座位。
  “我們坐到那儿去,”他說,用手扶著她的胳膊肘,把她領向那里。
  他們走了几步,到了座位前并排坐了下來。
  伯蒂拉側著身子面對著他,把一條紡綢頭巾往后報了推,他只看見在星光照耀下她那頭發的顏色金光燦爛。
  她緊緊交叉著十指說:
  “您一定會想,我多么……蠢,多么……笨,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在這儿……除了您,我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你最好從頭說起,”薩耶勳爵提議,“告訴我,你怎么會到這里來的。我還以為你在倫敦,在公園里騎馬呢。”
  “我……知道,”伯蒂拉說,“可是媽媽……早就安排好了……要把我送走。”
  “去哪儿?”
  “去沙撈越……去我姑姑那儿,她是那儿的一名……傳教士。”
  “傳教士?”薩耶勳爵喊道。
  伯蒂拉點了點頭。
  “是……是的。媽媽認為,我也應當成為一名傳教士,而且……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伯蒂拉的聲音比她的語言泄露出更多的東西,把她送走的主意不僅使她害伯,而且把她嚇坏了。
  薩耶勳爵的嘴唇繃緊了,記得他過去總不喜歡奧文斯頓夫人,心想她是一個心腸硬、沒有感情的女人,現在他可以肯定他對她的直覺是正确的。
  “那么說你是上沙撈越去,”他大聲說。“誰陪你一起去呢?”
  “沒——沒人,”伯蒂拉回答,“麻煩……就在這里。”
  “沒人?”
  薩耶勳爵簡直難以相信他听到的話。
  一個作為社交界領袖的女人竟會把她的女儿——尤其是象伯蒂拉這樣年輕而無生活經驗的女儿——在沒有‘陪伴’的清況下送到世界的另一頭去,這簡直不可思議;他几乎不相信事情真會這樣。
  他很清楚,常有一些女孩子要到印度或大英帝國其他地方去投奔父母或朋友。
  但是在海上旅行,某种“陪伴”還是現成的,她們往往是高級軍官或外交官的夫人,她們會發現自己往往要負起保護六、七位少女的責任來,有時這些少女成了相當麻煩的負擔。
  但是,讓一個姑娘在沒有人照料的情況下單身旅行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以致薩耶勳爵覺得自己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我已經大了,可以照顧自己,”伯蒂拉說,可是您知道……我坐的是……二……二等艙……那里有……有一個男人……”
  “什么男人?”薩耶勳爵用几乎是急迫的口气問。
  “他……他是一個荷一荷蘭人,”伯蒂拉說,“但是我想他有……爪哇血統,而且他……他不讓我獨自一人呆著。”
  薩耶勳爵沒說什么,但她接著往下講時,發出一聲低低的叫喊,十個手指緊緊地交叉在一起:
  “您一定會象媽媽常說我的那樣……把我當成一個……白痴……可是我躲不過他……我几乎一直都躲在我的……艙房里……可是……”
  她不響了,顯然是在想詞儿,這時薩耶勳爵用平靜的聲音說:
  “出了什么事?”
  不用伯蒂拉說,他憑著本能就知道事情准是已經達到了高潮。
  “前几天晚上……自從輪船開進了地中海……一個……一個服務員給我拿來……禮物,”伯蒂拉回答:“船上能買到的巧克力和其他東西……我都退了回去……但他不斷地給我寫條……條子,要我務必……陪他喝一杯。”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气。
  “上船后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想—想要我陪他喝酒……可是我的了……我始終在准備躲避他……不過看起來……沒有什么……用。”
  “今晚出了什么事?”薩耶勳爵平靜地問。
  “吃過晚—晚飯以后……我……回到艙房……我總是赶緊离開餐廳,就怕他……跟蹤我……我關上了艙房的門。”
  她的話停住了,但薩耶助爵可以從她的眼睛里看到恐懼,她用几乎象耳語般的聲音說:
  “鑰—鑰匙讓人拿走了,還有……插—插銷!”
  薩耶勳爵的態度嚴峻起來,他气憤地說:
  “這是恥辱!任何体面的輪船上是不該發生這种事的!”
  所發生的事他一猜就猜到了:服務員得了重金賄賂,再說二等艙的管理也不象頭等艙那樣嚴格。
  “所以你就上這儿來了,”過了一會儿他說。
  “我……不知道……還能有什么別的辦法,”伯蒂拉說“你知道……我是不准……离開二等艙的,但是要不這樣,……他就會來……找—找我,我就……逃不掉了。”
  她的聲音顯然流露出恐傷,薩耶勳爵懂得,這個男人——他能看透他是個什么東西——在脅迫這個孩子。
  一想到自己以后也許會躲不開他時,她的精神顯然都狂亂了。
  薩耶勳爵心想,對于這個男人也不能深責。
  對他說來,一個獨身旅行的女人就是可以捕捉的對象,伯蒂拉既然沒有“陪伴”,連一個侍女都沒有,作為一個荷蘭人,他無疑決不會想到伯蒂拉會有任何社會地位。
  薩耶勳爵知道伯蒂拉正在瞧他,她的目光使他想起他以前養過的一只垂耳長毛犬,它經常帶著毫不保留的信任感瞧著他,表情和伯蒂拉一模一樣。
  “你不要自尋煩惱,”他說。
  他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握住她膝頭上那雙累握在一起的手。
  當他触到她的手時,微微吃了一掠。
  “你凍成冰了!”他喊道,“這是當然的,你既然已在這里坐了几個小時,一定凍坏了。”
  “我……逃跑的……非常勿忙,”伯蒂拉解釋說,“我……只能隨手抓起我能找到的第一件衣服。這一件……我怕是……很薄。””
  “我帶你下去,”薩耶勳爵說,“給你弄一杯熱飲。然后我要把你的事情理出個頭緒來,我答應你。”
  “麻煩您……我……太抱歉了。”
  “不麻煩,”他回答,“你跑來找我幫助,做得很對。我只希望你來得更早一點。”
  伯蒂拉松了一口气。
  “您太善良了……可是如果讓媽媽知道……我和您說話……她一定會非常……生气的。”
  薩耶助爵想起了奧文斯頓夫人告訴他的有關伯蒂拉的那些謊話,他早已知道她在撒謊。
  他想,伯蒂拉看上去确實年輕,但是象他那樣對女人有經驗的人決不會相信她的年齡是十四歲。
  同樣,他也不相信象她這樣的女孩子竟會做出什么激烈的舉動,以致會受到開除的處分。
  “我建議,”他含笑說,“讓我們忘記你的母親。有一件事再保險不過了,那就是她不會知道我們這會儿在干什么。”
  他看見伯蒂拉在微笑。
  “我可以肯定這樣想是不應該的……可是,您說得對……媽媽不會知道。”
  “那么跟我來,”薩耶勳爵說。
  他們循梯路而下,到了第二層艙面,當他把門打開時,伯蒂拉感到屋里溫暖的气息迎面扑來,似乎團團將她圍住,給她以保護。
  在甲板上她覺得很冷,一開始她就知道,這不僅是因為空气凜例,而且還因為她很害怕。
  真難以向薩耶勳爵盡述,她每天都似乎覺得范·達·坎普夫先生的侵害在日益迫近,因而每天都在產生新的恐懼。
  不管她到哪儿,他好象總是在等候她。
  他的眼睛老盯著她,使她吃飯時難以下咽。她怕有人會來敲船艙的門,通知她那人又送來了禮物或字條。
  她在絕望之下這樣想:如果當面和他談,讓他不要糾纏,并且警告他說如果他繼續糾纏,她就要去報告船長,不知這樣做算不算是個聰明的辦法。
  后來她想,這些話是不能在大庭廣眾面前講的,但是如果他倆單獨在一起……如果沒有別人來阻止他,真不知道他會干出什么事情來,她一想起來就感到戰栗。
  她有生以來還沒這么強烈地害怕過一個男人。
  她在巴斯和瑪格麗特姑媽在一起時當然遇到過男人,但一般總是些干巴老頭儿。
  在飲用礦泉水的大廳里,他們一面喝著礦泉水一面和她談話;還有各种各樣的退休軍官和他們的妻子,瑪格麗特姑媽請他們喝過茶,偶爾也請他們吃頓飯。
  盡管他們也贊美她,常以愉快的、不拘禮節的方式逗她,但他們确實沒有什么可怕的。
  只有當她面對范·達·坎普夫先生時,她整個精神和肉体都蜷縮起來了。
  伯蒂拉天真無邪,對于男女之間的情事會帶來什么真正的后果,她一點儿都不明白。
  她知道它意味著比接吻更多的東西,那些成雙作對地參加“過夜聚會”的男女享受著更加親密的關系,她母親就曾參加過在全國各地的大廈里舉行的這种社交集會。
  有一次她听到父母為一個男人而發生爭吵,她父親以憤怒的聲音斷言此人調戲了那位用著他的姓氏的女人,他對此決不寬恕。
  “你真可笑,喬治!”奧文斯頓夫人鄙夷不屑地說,“如果弗蘭西斯愛我愛得發狂,我又有什么辦法呢?”
  “首先,你不要鼓勵那個家伙,”喬治爵土怒不可遏地吼叫:“如果你以為我會允許你下星期單獨和那個自命不几的小子出去,毫無疑問又睡在緊隔壁,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說真的,喬治!你的旁敲側擊叫人難以忍受!”奧文斯領夫人說,但話說得不是那么理直气壯。
  伯蒂拉發現這件事亂七八糟的,但她确實怀疑過,弗蘭西斯——不管這家伙是誰——會不會是她母親的情人。
  她在歷史課本上讀到過關于情人的事,雖然學校里并不詳細講述這類事,但是誰也不能否認那些成為查理二世宮廷的裝飾品的貴婦确實存在。
  并沒有隱瞞法國的曼德農夫人和蓬巴杜爾夫人的地位,也沒有諱言喬治第四的行為,絕不僅与費茨赫伯特夫人、而且晚年還和海利福夫人和考宁漢夫人都有曖昧關系。
  這种關系盡管在課堂上被掩飾得非常巧妙,但伯蒂拉書讀得銀多,他開始懂得:愛情是一切女人手中都掌握的一种非常強有力的武器;毫無疑問,女人們歷來都是把它當作武器來運用的。
  但是她确信,愛情是和范·達·坎普夫先生所要求的完全不同的東西。
  他知道,不管愛情是什么,她宁愿死也不允許他碰她一下,甚至一想起他的厚嘴唇來就感到惡心。
  雖然交誼廳里人很少,但薩耶勳爵并沒帶她到那儿去,而是把她領到寫字室,他估計這么晚的時候,那里一定空無一人。
  寫字室里擺著几張桌子,上面有吸墨用具和凹下去的墨水瓶,房間的一頭還放著一張舒适的沙發。
  “坐下,”他對伯蒂拉說,“我要替你拿點熱飲,免得你著涼感冒。”
  在燈光照耀下,她那金發在閃閃發光,他見她抬照看他,臉上帶著剛才在甲板上時曾深深打動他的那种表情。
  他象哄孩子似地笑了笑,又說:
  “如果我离開你兩、三分鐘,你在這里也是十分安全的,我只是出去找一個服務員。”
  他走開了,但是事實上离開得要比兩、三分鐘時間長一些,他還沒回來,一名服務員就拿著一個托盤進來了。
  托盤里有一罐咖啡、一只杯子和兩杯白蘭地。
  “要牛奶嗎,小姐?”他倒咖啡時問。
  在他平靜、正常的語聲中有一种力量使伯蒂拉感到她的恐懼和焦慮開始減退了。
  她不僅受到范·達·坎普夫先生的惊嚇,而且也怕和薩邵勳爵說話。
  她知道,她母親會大發雷霆的,要不是她實在走投無路,她說什么也不敢走近薩耶勳爵,蠻不講理的奧文斯頓夫人對這件事會怎樣想,她十分清楚。
  他回來了,走近她坐的沙發時脫下大衣,隨手扔在一把椅子上。
  “覺得暖和一點儿了嗎?”
  她抬頭看他,他看見她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
  “咖啡的味儿真美!”她回答。
  “我要你喝一杯白蘭地。”
  她擠了一下鼻子。
  “我不愛喝白蘭地。”
  “愛不愛喝并不重要,”他回答,“白蘭地有醫療功能。這几夜在地中海上航行,天气會急劇變化的,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從明天開始三四天臥床不起吧。”
  從她暗淡的月光中,他看得出她在害怕,于是赶快說:
  “別發愁。我已經對管事的說了,這會儿他們正在把你的東西從你的艙里往頭等艙里搬呢。”
  伯蒂拉吃惊地望著他,接著說:
  “我……怕我付……付不起那差价。”
  “不用付錢,”薩耶勳爵平靜地回答。“我向管事的解釋了你所處的极不愉快的環境。他深表歉意。恰好有人已經在馬耳他下了船,空出一個艙房,他就把這個艙房給了你,不用你加任何費用。”
  “您能肯定嗎?”伯蒂拉問。
  “我對你說過,要相信我,”薩耶勳爵回答。
  “嗅……謝謝您!我簡直是感激不盡!我應當早就料到……我确信您會……救我。”
  “你放心好了,把白蘭地喝掉;”
  她听從他的話,只是稍稍皺了一下眉頭,酒液象是把她的嗓子刺疼了。
  “我要再喝些咖啡,好解解酒味儿,”她說。
  “這是個好主意,”他同意。“現在我要你把這不愉快的經歷忘掉,好好享受剩余旅途中的樂趣。”
  “現在我呆在……另一層能里……他就……沒辦法接近我了,”伯蒂拉低聲說。
  她這樣聲明似乎為了消除自己的疑慮。
  “你再也不會受到那個人的打扰了,”薩耶勳爵嚴肅地說。“同時,我可以肯定你一定已經懂得,你不應該獨自旅行。”
  “如果派個人陪我去,媽媽負擔不起那費用。”
  “我不得不這么想:最好是她根本就不送你到沙撈越去,”薩耶勳爵說。“那是一個非常不開化、不發達的國家,雖然王公是個白人——這一點我想你知道。”
  “我听說過查爾斯·布洛克爵士,可是其他情況我知道得很少。”
  她說話時向四周張望,看見寫字室里确實有“半島和東方”輪船公司出版的小冊子里夸耀過的那种圖書室。
  整個一面牆上裝滿了書,放在鎖好的玻璃門后面。
  薩耶勳爵也隨著她的口光看去。
  “我想你可以在這里找到很多使你感興趣的書籍,”他說。“如果找不到,等明天到了亞歷山大港,我想法給你買一本關于沙撈越的書。”
  “您真好……可以說是太好了,”伯蒂拉說。“我盼望著能看一看亞歷山大港,就怕我根本就不應該上岸。”
  她還在想范·達·坎普夫先生的事,薩耶勳爵說:
  “你确實不能單獨在亞歷山大港走動,如果我自己不能去,我也會安排個人帶你去的。”
  伯蒂拉搖搖頭;
  “我不想麻煩您,”她說,“請您別把我放在心上。現在我在這層艙面上,我肯定能自己照顧自己了。”
  “對于這個,我恐怕信心不太大,”他的微笑使他的話緩和多了。“我有一种感覺:你還是容易出事儿的。”
  她擔心地望著他,他接著說:
  “腳夫的行李會把你撞倒;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你會遇到妖魔;天曉得你在紅海或沙撈越那些獵取敵人的頭當戰利品的人們中會遇到些什么!”
  薩耶勳爵只是為了好玩,一時對她就象對熟識的女人那樣說話,可是當他看到伯蒂拉眼中的恐懼時,他很快就補充說:
  “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我非常肯定,你的厄運——如果可以算是厄運的話——早就象北風一樣吹跑了。”
  “對我說來是好運……因為您在這里,”伯蒂拉說。“當我看見您上船,知道在整艘船上有一個我認識的人,他曾經待我很好,這無論如何總是個安慰。但我不希望……過多地侵占您的時間。”
  薩耶勳爵想,在他一生中,几乎從來沒有女人曾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不管他是否愿意,她們總是太樂意侵占他的時間了,硬要纏著他。
  “你沒有侵占我的時間,你也不是個累贅,我敢向你擔保,我竭力為你做事一點都不麻須,”他回答。“前面的路程還長,我希望你會愉快。就我個人而言,我愛炎熱的地方,我覺得訪問新國家和結識那里的居民是一樁奇异的冒險事業。”
  “我也曾這么想過,”伯蒂拉說。“但是,因為我太……愚蠢了,所以……害怕起來,其實這是不必要的。”
  “在這件事上,還是必要的,”薩耶助爵回答說。“這是由不得你的,所以你也不用責備自己了。把以前的一切都忘掉吧,要展望明天。”
  他說話時態度很和藹,就好象是對一個孩子講話,當伯蒂拉抬眼看他時,他看見她那灰眼睛里噙著淚水。
  “從來也……沒有人……對我這么仁慈,”她哽咽地說,“我知道,如果爸爸……還活著,他是會感謝您的。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就感謝您,那是發自我……內心深處的話。”
  薩耶勳爵瞧著伯蒂拉進入她的新艙房,然后他就回到自己的臉里去了。
  他躺在床上時,不僅為這個孩子難過,還對她母親的行為感到憎惡。
  他想,事情果然不出他之所料,那些受眾人贊揚的美女——正如他對達西說的——看上去象奧林匹斯山上的女神,可是很明顯,她們在自己家里的行為卻象惡鬼。
  然而,伯蒂拉給他留下了一個難題,需要他充分運用聰明才智去解決。
  他知道得很清楚,如果下一階段的旅行中,他自命為她的保護人,那就會引起數不清的閒言碎語。
  他十分肯定,人仍早已象一群鸚鵡那樣在議論他對默雷夫人感興趣這件事了。
  盡管他倆總是小心翼翼,也設法不讓其他旅客注意到他倆一起在甲板上散步,坐的時候他倆的椅子緊接著,默雷夫人用綠眼睛瞟著他時簡直是在泄露真情。
  雖然難以證明他們有更深的關系,但他們當然會推測到事情已發展到什么程度。
  薩耶勳爵知道,如果他立即和伯蒂拉出現在一起,盡管她那么年輕,也會成為女人們談話的焦點,當輪船沿著蘇伊士運河往下方行駛時,沒有什么別的東西能引起她們的興趣。
  同樣,他又不能把伯蒂拉撇下,連個談話對手都沒有,也許她還在擔心那個荷蘭人會采用什么手段來与她接触。
  女人的每一种情緒——滿腔熱情、怒不可遏、帶著火一般的欲望或者含有尖刻的反責——薩耶勳爵几乎都懂得,但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妥善處理好和一個害怕的女人之間的關系。
  他想起那渾身哆嗦、嘴唇顫動、手指緊握的伯蒂拉來,覺得她非常哀婉動人。
  他還想,自己從來未曾結識過一個眼睛這樣富于表情的女人,她的眼睛真實地反映了她內心情緒的波動。
  “米麗森特·奧文斯頓應該被槍斃!”他在黑暗中大聲地自言自語。
  他下定決心,即使他不能真的去懲罰奧文斯頓夫人,他無論如何也要把伯蒂拉照顧好。
  旅途終了事情會怎樣?那不是他所能左右的,可是當她告訴他說她將要成為一名傳教士時,他充分理解她的話里包含的沮喪。
  他曾以這种或那种方式接触過許多傳教士,因此對于她的姑姑是個什么樣的人有個初步的概念。
  雖然大多數傳教士是具有獻身精神的男子,他們真的相信自己負有拯救异教徒靈魂的天職,但一般說來,女傳教士都是些落魄者,她們鐵石心腸,充滿著進取心。
  她們是被迫過這种生涯的,沒有選擇的余地,只有跟隨她們的丈夫到外國异鄉去,其實她們心里宁愿呆在家里。
  “可怜的姑娘,什么樣的前途呀!”薩耶勳爵想。
  他知道,要想改變异教徒從他們父輩那里得來的信仰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不管怎樣,他在入睡以前作出了關于伯蒂拉的決定。
  第二天早晨,大部分人還未睡醒,薩耶勳爵照例繞著甲板鍛煉身体,隨后他去找桑德福夫人。
  他已認識她好几年了,由于她是一個很惹人討厭的女人,所以他在這次旅行中盡力躲開她。
  此時他坐在她身旁的那張折疊躺椅上,問候過她丈夫的健康后,他以他那种使大部分女人無法抗拒的聲音說:
  “我需要您的忠告。”
  桑德福夫人象是吃了一惊,但心里相當滿意。
  她丈夫雖然曾經熱心地談到薩耶勳爵的成就,但她認為。他是一個倨傲的年輕人,從輪船离開港口時起,她就很清楚:他無意于和她那個圈子里的人作伴。
  這時,她放下經常從事的編織物,用坦率的口吻說:
  “我的忠告嗎,薩耶勳爵?”
  “我剛發現奧文斯頓夫人的女儿在船上,”薩耶勳爵回答,“說實話,這倒使我處于一种十分尷尬的地位。”’
  桑德福夫人听得很認真,他接著說:
  “事情是這樣的,在我离開的前—一天晚上,我在馬爾波羅大廈見到奧文斯頓夫人,她告訴我說她的女儿要去沙撈越旅行,可是我把這件事忘了。”
  他看見桑德福夫人那雙細小而毫無吸引力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心想她准知道他怎么會把一切都忘掉的,因為他只記得那位紅頭發、綠眼睛的旅客。
  “昨天我才知道,由于輪船公司的失誤——我補充,句,這應當受到申斥——竟把奧文斯頓小姐送進了二等艙,”薩耶勳爵接著說。
  “二等艙!”桑德福夫人惊呼。
  “這是一個疏忽或是辦事員的失誤,”薩耶勳爵輕松活潑地說,“不過您可以想見,我感到內疚,因為我事先沒查問她的下落。”
  “這真是一個可恥的錯誤,儿乎是不可饒恕的,”桑德福夫人回答,“現在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管事的已經把她搬到這個艙面上來了,”薩耶勳爵說。“那位姑娘在下面的艙面當然沒有一個可以交談的人,我可以想象得到,她不得不忍受這樣的經歷,一定感到心煩意亂的。”
  “二等艙里當然也可能有正派人,”桑德福夫人猶豫地說,“可是,我只怕那里有許多——外圍人。”
  不必再加說明,從她講這個詞的方式就可以看出她對那些不良的外國人的態度了,薩耶勳爵連忙說:
  “桑德福夫人,這就是我遲至今日也不知道該怎么辦的原因。”
  桑德福夫人微笑了。
  “我估摸著,薩耶勳爵,您要我來照應這個姑娘?”
  “這樣做正符合您一貫的熱心和慷慨的精神,”薩耶勳爵以极為誠懇的態度說。
  接著,他又用几乎是頑皮的口吻補充道:
  “我向您保證,桑德福夫人,我實在完全不知道在年輕姑娘面前怎樣做才算舉止得當,我已經好多年沒和那些初次參加社交活動的小姐打交道了。”
  桑德福夫人哈哈大笑。
  “交給我好了,薩耶勳爵,這位姑娘叫什么?”
  薩耶勳爵伸手按住前額。
  “這個么……讓我想想……奧文斯頓夫人告訴我她叫什么來著,可我怕听的時候不那么專心。開頭是‘B’……對,這淮沒錯儿……伯林達……或是伯蒂爾達……類似這樣的名字。”
  “別再想它了,”桑德福夫人含笑說。
  “您就是仁慈的化身!”薩耶勳爵喊道。“我要永遠感謝您,因為您彌補了我的過錯!”
  “我很明白,您還有別的事惦記著呢,”桑德福夫人露出一絲諷刺說。“真的,就這會儿,我想這儿就有人想要引起您的注意。”
  薩耶勳爵向四周張望,只見默雷夫人來到甲板上。
  她穿了与眼珠的顏色相配的綠綢長袍,戴了一頂大草帽,遮住了她的臉和紅頭發,顯得非常誘人。
  “我想默雷夫人是來和我告別的,”他說。
  “肯定是的,”’桑德福夫人回答。
  薩耶勳爵离開了她,輕松地走向那雙以譴責的目光望著他的綠眼睛。
  船在亞歷山大港靠岸,伯蒂拉從艙里來到甲板上,對于桑德福夫人在接近她時表現出的過分的熱情感到又惊又喜。
  “我一直在找你,奧文斯頓小姐,”桑德福夫人說,“因為我剛知道你在船上。我認識你的母親,我親愛的,當我們到達紅海,面臨漫長炎熱的航程,我可以肯定她准會樂意讓我來照顧你的。”
  “您真是太好了,”伯蒂拉說,感到非常惊奇。
  “你一定得有一張甲板躺椅,好挨著我坐,”桑德福夫人說,“進餐時,我要把你安排在我丈夫和我身邊。當然,我們是在船長餐桌進餐,現在默雷夫人已經离開,那里一定有個空位置。”
  “非常感謝您,”伯蒂拉回答。
  她确實發現桑德福夫人很慈祥,那天晚些時候,她帶伯蒂拉上岸,坐馬車在亞歷山大港的街上兜風,因此伯蒂拉看到了著名的城市濱水區和某些古代遺址。
  那里有几件東西伯蒂拉想買,可是她告誡自己說,她必須保管好身邊那一點點錢,以備往后的旅途中要花,尤其是到了新加坡要換船。
  當她得知抵達新加坡以后每隔兩周才有一次班船時,她覺得有些狼狽。
  那么她只能去找一家收費极廉的旅館了,如果在投奔姑姑的途中,還沒到達就已把錢花光,那將是災難性的處境。
  對于自己一旦抵達沙撈越會發生什么事;她盡可能不去多想,然而她懂得,隨著她向阿加莎姑姑日益逼近,這個前景就象一團陰云那樣在地平線上升起來了。
  只要一提到姑姑的名字,就象召魂似地喚起童年時姑姑在她心里注入的恐懼,想起姑姑那刺耳的聲音,姑姑和父親交談時,他倆好象總是話不投机。
  她對孩子的厭惡已經名聲在外了,她也毫不顧忌,她認為孩子确實討厭,除非他們皈依基督教。
  那天晚上在交誼廳,當她坐在桑德福夫人的身旁喝咖啡時,他穿過房間向她們走來。
  她覺得他看上去非常瀟洒,全船沒有一個男人能与他相比。
  “晚安,桑德福夫人,”他說,“晚安,奧文斯頓小姐。”
  “晚……安!”
  伯蒂拉心里納悶,為什么自己說這樣普通的應酬話還會有因難,事實上她說起話來簡直象個結巴。
  “伯蒂拉和我在亞歷山大港度過了最有趣的時光,”’桑德福夫人說,“我們喜歡那地方,是嗎,親愛的?”
  “真好极了,”伯蒂拉說。“我沒想到這個城市這么美。”
  “我可以肯定,你能在圖書室里找到几本關于這個城市的歷史的書,”薩耶勳爵說。
  伯蒂拉想,他說話時態度冷淡,就好象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接著他用一种意味深長的態度對桑德福夫人說:
  “我是專門來向您道謝的。我有大量工作要做,我怕迄今為止我在旅途中把這些事忽略了,如果我回船艙坐下看文件,請您務必原諒。”
  桑德福夫人微笑了。
  “您不用謝我,薩耶勳爵,”她說。“有伯蒂拉和我作伴是莫大的樂趣。在海上航行時,喬治就象一頭動輒發脾气的熊,我發現和某位年輕人談談是很愉快的。”
  薩耶勳爵向他們道了晚安,當他离去時,伯蒂拉帶著些微渴望的感情目送著他。
  他還沒在交誼廳的門口消失,愛琳頓夫人就走過來坐在她們旁邊,伯蒂拉早就在和桑德福夫人一起時見過這位夫人了。
  她大約三十五歲,是一位殖民地行政長官的妻子,容貌美麗,肉体松軟。第一次离開英國的小伙子們都發現她的魅力是不可抗拒的。
  “他很有魅力,不是嗎?”她問桑德福夫人。
  “你是說薩耶勳爵嗎?”桑德福夫人問。“我相信許多人都是這么看他的。”’
  “難怪會有這么多女人,其中當然包括格屈露德·林德萊小姐,會為他神魂顛倒了!”
  “我從來沒見過格屈露德小姐,”桑德福夫人說得很肯定。
  “可是你認識黛西呀?”
  “是呀,那當然!”
  “咳,她直到現在還沒复元呢。噢,上帝,英俊的男人在我們的生活里添了多少麻煩呀!”
  愛琳頓夫人自鳴得意地這樣說,接著她笑了一聲又說:“我想你知道他新得的綽號吧?”
  “我一點也不知道,”桑德福夫人回答,一面忙著編織。同時,伯蒂拉卻懂得其實她在仔細地听。
  愛琳頓夫人俯身稍稍向桑德福夫人靠近一些,這樣伯蒂拉就很難听到她的話,然而她卻真的听見了。
  “情盜!”愛琳頓夫人說。“掠取愛情的海盜,人們就是這樣稱呼他的,我認為合适极了。”
  “你是這么想的嗎?為什么?”桑德福夫人間。
  “他劫掠他喜歡的每一個女人,等把她們全部的財富都取走后,他就离開,去搜尋更多的財富!這正是海盜的行徑!”
  愛琳頓夫人格格地笑起來,可是伯蒂拉想,在她的目光和聲音背后含著几分怨意。
  “她在妒忌!”她想。“她愿意薩耶勳爵瞧著她,可是她的吸引力還不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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