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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伯蒂拉在薩耶勳爵的怀里發抖。接著她以他几乎听不清的聲音喃喃低語:
  “我很……害怕……我躲——躲在床底下……我一直在祈禱……希望你會來救——救我。”
  “你知道我就在沙撈越嗎?”他問,他的聲音也發顫了。
  “不——不知道……可是我想你,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要告訴你我多么害——害怕。”
  “我已經救了你,伯蒂拉,”他說,“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你已經沒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他感到她的身体軟弱無力地倚靠著他,周身的緊張已經松弛下來,他抬頭望著洒在她頭發上的月光,她抬眼看他。
  “一切都好了,”他又說,他知道雖然此刻她的手仍牢牢地抓住他的外衣,但是她已不象剛才那樣害怕了。
  他們身后響起了腳步聲,領兵的軍官說:
  “我正在找您,爵爺。”
  “我找到了伯蒂拉小姐,”薩耶勳爵回答。
  他的聲音里有一种胜利的調子,似乎他登上了高山的頂峰或游過了深深的河流。
  “我能和您講几句話嗎,爵爺?”
  薩耶勳爵低頭瞧著伯蒂拉,見她的手還緊緊地抓住他不放,好象擔心會失去他。
  “你在床上坐一會儿,”他柔·聲說。“我不會走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去的,不用害怕。我帶來了士兵,達雅克人統統都逃跑了。”
  他知道伯蒂拉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一言不發,讓他把她扶到床前,坐在床沿上。
  她坐下后,他才第一次注意到這間屋子的寒摻和簡陋,伯蒂拉無緣無故地要受這樣的苦使他感到非常憤怒。
  他向她微笑,使她安心,然后從屋里走到廚房,把門敞著,這樣她就能看得見他,不會感到被獨自撇下了。
  軍官用很低的聲音說:
  “這里找不到阿加莎·奧文斯頓小姐的蹤跡,爵爺,可是有一道血痕從這里一直通向叢林,可能是她的血,也可能是被她打傷的一個達雅克人流的血。”
  軍官停了一下,又以稍帶不安的口气說:
  “我的人不想去搜索,他們要等天亮后再去。”
  薩耶勳爵對此十分理解。
  他知道達雅克人是這方面的能手,他們躲藏起來,等到他們的犧牲品從身邊經過時,就用短劍一下子把他們的頭砍下來。
  “我可以肯定,到早晨再去搜索是個聰明的辦法,”他說,看到軍官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位年輕小姐怎么辦,爵爺?”
  “我們帶伯蒂拉·奧文斯頓小姐一起回王宮,”薩耶勳爵語气堅決地說。“有沒有辦法弄輛什么車來?這段路對她來說還挺遠呢。”
  “我立刻派人去找一輛來,”軍官說。
  “那太好了,”薩耶勳爵同意道,“不過我宁愿你和你的士兵守衛我們,直到我們真的能离開傳教所為止。”
  “遵命,爵爺。”
  薩耶勳爵在廚房里四處張望,看見桌上有一對長蜡燭。
  軍官隨著他的目光也看見了,立刻把蜡燭點上。
  月光非常明亮,不點蜡燭也能看清東西。但薩耶勳爵心想,點亮這對蜡燭多少能使伯蒂拉更加放心。
  金色的光芒驅散了陰影,使一切都變得似乎不很可伯了。
  不知怎地,點亮蜡燭就使廚房顯得比伯蒂拉的臥室更加寒磣、原始和不舒适,就連炊具的質量也是低劣的。
  薩耶勳爵沒說什么,但是他的嘴唇繃緊了。
  當軍官走去向他的人下命令時,他回到臥室坐在伯蒂拉的旁邊,用雙臂摟著她。
  “我要帶你上王宮与王公和布洛克夫人呆在一起,”他說。“他們會照顧你的,就象我應當做的那樣。”
  她抬頭以探詢的目光望著他,在她蒼白的臉上那雙眼睛顯得很大,然而他看到恐懼已經消失,她又一次把自己托付給他了。
  “你沒向我告別就离開亨德遜家,這件事的确使我非常生气,”他說,可是語气很溫柔。
  她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投向屋外的月光。
  “我知道你為什么要走,”薩耶勳爵說,“但這完全是不必要的。這件事等我們有了空,當然還要有更舒适的環境咯,我是要和你談的。”
  她沒回答,過了一會儿他用另一种語气說:
  “你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來了,我勸你把衣服收拾一下,好帶到王宮去。”
  “我只打開過一只箱子,拿過一些東西,”伯蒂拉說。“因為這儿地方太窄,什么東西都擱不下。”
  薩耶勳爵看見她的箱子真的都堆在她房間的角落里。
  伯蒂拉從床邊站起來,從一只极為破舊的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又從牆壁的鉤子上取下兩件長外衣。
  她又把刷子和梳子以及床底下一雙拖鞋放到箱子里去,一共化了不到五分鐘時間。
  薩耶勳爵悠閒自在地坐在那里看她。
  他心想,她是多么自然、可愛,她走動時那种优雅的神態使他想起了一只羚羊。
  最后她向四周掃視了一下說:
  “我想東西都在這儿了。亨德遜太大給我的漂亮衣服我一件都不想丟下。”
  她一面說一面就關上了圓頂皮箱的蓋子,這時薩耶勳爵站起來說:
  “放這儿吧。我要叫士兵替你捆起來拿到外面去。我想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來一輛車子把我們送到王宮去的。”
  他沒估計錯,當他們走到傳教所敞開的大門前時,一輛由兩匹馬拉的馬車正向他們駛來。
  士兵把箱子堆放在車后。薩耶勳爵扶伯蒂拉上車后,自己坐在她的身旁。馬匹放開蹄子起跑,他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再害怕了?”他問。
  “現在不了……因為有你在‘”
  接著她低聲問:
  “阿加莎姑姑……出了什么事?”
  他知道,從他到這里的時候起,她一直就想問這個問題,他高興的是自己能如實地回答:
  “我還不清楚。她可能進了叢林,或者達雅克人把她帶走了,可是天亮之前,士兵們無能為力。”
  “就在她殘忍地……抽打一個女人的時候,”伯蒂拉低聲說,“我看見一個達雅克人在盯著她……當時我就擔心……會發生……這樣的事。”
  “你的姑姑打她?”薩耶勳爵詫异地問。
  “她經常……打那些沒送進監獄……而是到傳教所……來幫她……教育孩子……的女人。”
  薩耶勳爵沒說什么,但他完全能理解那些達雅克人的憤恨。不管他們中的一個女人犯了什么罪,都決不會允許一個他們并不尊敬的傳教士虐待她。
  他的手指緊緊攥著伯蒂拉的手。
  “把今晚發生的事都忘了吧,伯蒂拉,”他說。“我們可以明天再來談論它。”
  伯蒂拉向他轉過身來,用一個孩子气的動作把臉侵在他肩上。
  “我……我想阿加莎姑姑准是……死——死了,”她說,“盡管這是我的過錯……但我卻不能深深地感到內疚。我想她准是有點瘋了。”
  “今天晚上就別想這事了,”薩耶勳爵勸告說。
  過了片刻,他們就望見阿斯塔那宮亮著燈的窗戶,接著馬車就駛過王官外修茸得十分美麗的花園。
  他們在王宮前門下車時,薩耶勳爵知道伯蒂拉的心情很緊張。
  可是當王妃含著歡迎的微笑吻她時,他知道她已得到了好心人的保護。
  伯蒂拉躺在花園的長躺椅里,瞧蝴蝶在鮮花上盤旋,其中有的象小鳥那么大。
  蝴蝶的翅膀上蓋滿色彩艷麗的藍綠鱗紋,在陽光下閃爍著。‘她覺得它似乎象征著在她頭腦中閃爍著的思想,這些思想极其瑰麗,她簡直不敢替它起個名字。
  玉妃下令早晨不要叫醒她,因此她睡到很晚才起。
  當她換好衣服下樓去時,仆人告訴她說,在花園里為她准備了一條長躺椅,薩耶勳爵和王公一起出去了,回來后會來看她的。
  一個仆人給她送來了冷飲,她躺在一棵開滿鮮花的大樹的樹蔭下。
  當她瞧著四周盛開的蘭花和其他花卉時,覺得自己好象踏進了天堂。
  她几乎難以相信,她的祈禱競會如此靈驗,薩耶勳爵真如她所盼望的那樣出現在她眼前并救了她。
  出事的那個晚上,當月亮升起的時候,她發現傳教所外的樹叢中不是由風引起的活動,心中十分惊慌。
  沙撈越是沒有薄暮的,黑暗迅速降臨,象一層輕紗籠罩在大地上。
  那里星光燦爛,月亮清澈的銀光把一切都照亮,同時也使陰影更顯得不祥。
  最輕微的動作也會造成恐怖!
  那天,她的姑姑一整天比以往更使人不堪忍受,她對那几個女人尖叫,專挑那個達雅克女人作為辱罵的對象。
  事實上她并沒再打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前一天做得太過分了。
  可是她恐嚇她,而且還打了另外那兩個女人和几個孩子,直到傳教所里充滿了她們的哭叫聲。
  對伯蒂拉來說,這一切太可怕了,那天她好几次跑進自己的房間,把門關好,扑倒在床上。
  她用雙手捂住耳朵,以免听到那些受到傷害的人的叫聲。
  她姑姑喊她,她不得不去幫助她照顧孩子,等他們走后又進行打掃,然后又在极為簡陋的廚房里為姑姑和自己做了一頓极其簡單的飯菜。
  飯萊的量很少,一會儿就吃完了。后來伯蒂拉就走到窗前,向外望著夜色。
  她希望夜色的美能抹去她頭腦中的悲慘景象,白天她不得不目睹這一切。可是,當她站在窗前時,看見灌木在晃動。
  起初她以為是什么動物,或許是她仍舊希望看到的一只大犀鳥。
  可是不僅一個地方的樹葉在晃動,泥地周圍的樹叢都在動。
  現在伯蒂拉意識到自己在等待什么,她緊張得气都透不過來了,因為她對可能會看到的東西已經感到害怕。
  又動了一下,這一次她真的瞥見了,她可以斷定那是達雅克人佩戴在頭上的短羽毛。
  “阿加莎姑姑!”她叫道,聲音表明情況危急。
  “什么事?”她姑姑問道。
  “外面有人。他們躲藏著呢,可我肯定能看得見他們。”
  她姑姑猛地跳起來走到窗前。
  接著她几乎象是自鳴得意地喊了一聲,伯蒂拉掠奇地看到她伸手砰的一聲關上了木窗板。
  “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們!我要給他們個樣子瞧瞧!”她咕噥說,“他們又象過去那樣來恐嚇我了!”
  “誰恐嚇你?他們是誰?”伯蒂拉問。
  可是她姑姑早就從碗柜里抽出一支槍來,還拿了一盒子彈走進教室。
  伯蒂拉剛才打掃完教室后已把木窗板關上了,當時她倒不是想把誰關在外面,而是防止叢林里大量的昆虫飛入。
  如果不把木窗板關好,不但飛蛾和甲虫會進來,而且蝙蝠和小鳥也會在屋子里亂飛。
  她的姑姑仍自言自語說:
  “我要讓他們受到料想不到的教訓——讓他們一輩子都忘不了。原始人!野蠻人!殺人犯!如果我殺那么兩、三個,他們馬上就會懂得誰是主人!”
  伯蒂拉困惑地望著她,姑姑在一扇木窗板前跪下,把窗板下部的一小塊木頭挪開。
  于是木窗板上出現了一個小孔,現在她上好了子彈,把槍口伸出小孔,她跪蹲下來,低頭看一眼槍管,接著就開了槍。
  爆炸聲嚇得伯蒂拉跳了起來,槍聲似乎在房間里持續不斷地回響。
  屋外發出了聲刺耳的尖叫,伯蒂拉走到她姑姑的身邊。
  “你一定射中什么人了!呀I阿加莎姑姑,你不能這樣!你一定射中什么人了,也許已經把他打死了!”
  “滾開,快躲起來,你這個膽小鬼!”她姑姑厲聲喝道。
  她說話的態度非常輕蔑和傲慢,伯蒂拉往后遲了几步。
  她突然感到恐怖,這不僅因為外面有人圍攻,同時也因為她姑姑的行為,于是她回到了廚房。
  她猶豫不決地站著,感到雖然木窗板都關著,但屋子里并不黑,因為這些窗板都安裝得很差。
  木板之間有空隙,月光從中照了進來。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身子貼近窗子,從縫隙中張望著外邊發生的事。
  接著她分明由于恐懼而發出了一聲叫喚,因為她看見十几個達雅克人正鑽出樹叢的隱蔽處向屋子迫近。她頓時就意識到他們想干什么了。
  他們的戰袍、頭上和肩上的羽毛以及盾牌上一簇簇頭發是一點也不會弄錯的。
  他們每人都手持一把短劍,鋒利的劍刃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
  她可以看得很清楚,他們耳朵眼里插著象牙飾物,手臂上刺著藍色花紋。
  現在,她的姑姑向他們開槍,他們顯然對子彈很害怕,但并不后退,只是從一棵樹向另一棵樹轉移,偶爾闖進傳教所的地界中來,然后又退了回去。
  他們的舉動象是在玩孩子們的游戲,但伯蒂拉意識到,他們是在誘使他們的敵人离開所站的位置。
  接著一個達雅克人喊了一聲,象是挑釁和進犯的信號——一种戰爭的呼叫,他一邊喊一邊舉起短劍在空中揮舞著。
  其他人也都揮舞短劍,鋒刃劈向空中,接下去將會發生什么事是太清楚了。
  伯蒂拉嚇得喊出了聲。
  她從窗前跑開,沖進自己的臥室,并鑽到床底下去,心想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庇護所了。
  后來她祈禱,希望薩耶勳爵還會象過去一樣來拯救他。
  她的祈禱是斷斷續續的,她說的話也顛三倒四,但是在她的心里她不顧一切地、絕望地呼喚著他,就象一個受惊的孩子一樣。
  王紀對伯蒂拉非常親切,充滿母愛,這是她的親生母親也從來沒給過她的。昨夜,王紀离開她以后,她入睡前作了感謝上帝的禱告。
  她感謝上帝派薩耶勳爵來拯救她,總算使她沒讓達雅克人砍掉腦袋。
  當她蜷縮在床底下時,她曾這樣想:她隨時都有可能被人從床底下拉出來,也許是拉她的頭發。
  她一生中最后听到的聲音就是短劍把她的頭從身上砍下來的卡嚓一響。
  可是她奇跡般地逃脫了!
  現在薩耶勳爵正沿著鮮花之間的草坪向她走來,一霎時她覺得他似乎穿的是騎士的明光珵亮的甲胃,手里握的是殺死巨龍的長矛。
  他微笑著走近她,她感到一陣沖動,向他伸出了雙手,他拉住她的雙手,先吻一只手,然后又吻另一只手。
  “你睡得好嗎?”他用渾厚的聲音問道。
  因為他吻了她的手,伯蒂拉羞紅了臉不敢看他,過了一會儿她才回答:
  “布洛克夫人一定給我……喝了什么東西……讓我睡覺……不管怎么樣,等我醒來……已經晚得太不象話了!”
  “那么你不覺得疲乏啦?”
  她搖了搖頭。接著她知道自己不得不問這個問題,便低聲說:
  “你有沒有听到……阿加莎姑姑……的消息?”
  薩耶勳爵在長榻邊上坐下,并握住了她的雙手。
  “我恐怕不能給你帶來什么好消息。”
  “她……死啦?”
  “是的,伯蒂拉,她死了,我想她沒受苦——至少沒有受很長時間的苦。”
  他不打算把細節都告訴伯蒂拉,今天早晨,士兵們搜索傳教所周圍的叢林,發現了奧文斯頓小姐的尸体。
  達雅克人一定在推倒傳教所的大門時听到了士兵們奔襲的聲音,于是就帶了她撤到叢林里去了。
  士兵們發現她的尸体就躺在樹底下,那里有達雅克人踩出來的很多足跡。
  她口袋里的東西他們什么也沒拿,就連她常佩帶在長袍前胸的那只寶石浮雕胸針也沒摘走——只是她的腦袋不見了。
  薩耶勳爵想,這是意料之內的事。但是,除了讓伯蒂拉知道她的姑姑已死之外,別的情況就不必告訴她了。
  她沉默了一陣,似乎知道他不想再談這件事了,就說:
  “你……怎么會來的?你說過可能來沙撈越,我多么希望你能來……可我想不到你會來得……這么快。”
  薩耶勳爵微笑了,松開了她的雙手。
  “我來就是要和你講講這個。”
  她詢問地望著他。過了片刻,他說:
  “你完全不必要地匆忙离開亨德遜家以后,我知道我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追隨你。”
  她還是沒說話,但他看到她的臉頰上泛起了紅暈。
  “你懂嗎,親愛的,”他非常溫柔地說,“你走后我才意識到:沒有你我是活不下去的。”
  伯蒂拉以怀疑的目光望著他。
  “這是千真万确的,”他說,好象她已經提出了疑問。“我愛你,伯蒂拉,我需要你,我想得到你,這种感情是我有生以來從來沒對任何別人產生過的。”
  她的眼睛里似乎升起一縷發自內心的光芒,照得她整個臉龐都容光煥發起來。
  她用他難以听清的低語說:
  “我……想我一定在……做夢。”
  “這不是夢,”他回答,“這是事實。我愛你,我心愛的人儿,只要安排就緒,我們馬上就結婚。”
  听了他的話,她惊訝得屏住了呼吸。接著,薩耶勳爵俯身向前,用手臂抱住她,并把他的嘴唇壓在她的嘴唇上。
  他吻著她,心想,這個吻還能不能象他倆初次嘴唇相触時產生那樣神奇的感覺。
  他的嘴感到了伯蒂拉嘴唇的柔軟,她的雙手几乎象蝴蝶般地抖索著扑向他,她的整個身体由于他的愛撫而顫抖,他再次体驗了那神不可言喻的狂喜。
  象過去一樣,這种狂喜把他倆結合在一起,只是此刻更加緊密、更加神奇。
  他倆吻了很久,薩耶勳爵的嘴唇才從伯蒂拉的嘴上移開,他以深沉和動情的聲音說:
  “我愛你,我的心肝寶貝,我愛你!實際情況就是這樣——我有生以來從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她輕輕地喊了一聲、一半是啜泣,然后輕聲說:
  “我愛你,我想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愛上你了,但我從來沒想過……從來沒料到你會愛我。”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薩耶勳爵說。
  接著他瘋狂地、放肆地、熱情地吻她,直到她的身体主動地靠向他,她的眼睛里似乎凝聚著花園里的全部陽光。
  由于他倆之間的感情過于強烈,薩耶勳爵過了很長時間才能發出笑聲。
  “你知道嗎,我親愛的,人們叫我‘情盜’,”他說,“好吧,讓我告訴你,這個海盜已經降下了他的旗幟,他不愿繼續在海上漫游了。他已找到了他一直在尋找的寶藏,他是完全地、絕對地心滿意足了。”
  “在你結識了……那么多……美麗、聰明的女人之后……你怎么能肯定……我會讓你……心滿意足呢?”伯蒂拉問,她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她們常使我失望,”他坦率地說,“經過這么些年,我產生了深刻的幻滅感。這就是我打算終身不娶的原因。”
  她迅速抬起頭來望著他,他看出她眼中突然顯出了恐懼。
  “直到我遇見了你,”他微笑說,“我才知道,雖然并不是立刻就知道的,你就是我埋藏在心里、但以為永遠也不會找到的完美的典型。”
  “你是那么了不起,那么顯要,”伯蒂拉說,“我怕……配不上你。”
  “那除非是你愛我愛得不夠。”
  “我……不可能不……愛你,”她輕輕地說。
  “這就是將來我對你的全部要求,”薩耶勳爵說,“我們要一起來發現和發展我們的愛情,直到我們生活中的其他一切相形之下都失去了重要性。”
  “對我說來,除你……之外,決不會再有什么……別的重要事情了,”伯蒂拉熱情洋溢地說。“你在火車站對我那么親切,那時我就知道你就是我夢寐以求但以為永遠也不會找到的那個人。”
  “我以前确信,象你這樣的人是不存在的,除非在我的想象里,”薩耶勳爵回答。“可是卻找到了你,我親愛的,我簡直想象不出有誰能在各方面比你更完美、更可愛,不僅因為你那美麗的小臉,而且還由于你的內心,你的心靈和精神。”
  當他說這話時,心想這就是他以前常忽視的東西——內心的可愛,它是精神方面的品質,任何女人要是缺了它,就決不能具有真正的美。
  他用手指托住她的下巴頰,把她的臉托起來向著自己,他用洞察的目光瞧著她。
  伯蒂拉臉紅了。
  “你使我……不好意思了,”她抗議道。
  “我喜歡你的靦腆,”他回答。“但我是在仔細研究:為什么你會如此可愛。”
  “別看得太仔細……否則就會把一切缺陷……都找出來的。”
  “難道還會有什么缺陷嗎?我喜歡你那誠實的、憂慮的目光,我將永遠不會看到你眼睛里再有恐懼的表情了。”
  薩耶勳爵吻她的眼睛,接著說:
  “我為你小巧筆直的鼻子著了迷,可是最厲害的是你那嘴唇,它把我俘虜了。”
  伯蒂拉等著他來吻她;但他只是用手指輕輕地順著她嘴的輪廓撫摸著。
  說來也怪,這卻使她顫抖起來,他感到了她的顫抖,看到她臉頰上涌起的紅暈,他溫柔地笑了。
  “我的寶貝親親,我有太多的東西要教你呢。”
  “我要學的東西……太多了,”伯蒂拉回答。“請……請把你愿意要的一切……都教給我,只要這些能使……你幸福。”
  他熱情地吻她,使她透不過气來,在他的怀中顫抖。
  “我有個建議,”他最后說。
  “什么建議?”她問。
  “你是在服喪期里,我甜蜜的小愛人,我想,即使你對姑姑的哀悼僅僅是一种形式,但如果我倆在新加坡結婚,人們會認為你的心腸有點儿狠。”
  伯蒂拉理解地望著他,他接著說:
  “因此我建議,要是你同意的話,我們就請昨天帶我到這里來的那位炮艇艇長為我們證婚。”
  當伯蒂拉詢問時,他看出她眼中興奮的神色,她因為快樂几乎結巴了:
  “我——我們……真的……能這樣辦事嗎?”
  “這樣辦事是完全合法的:女王賦予每一位船長以權力,他們可以在海上為任何人證婚。”
  “如果你能……真的肯定你希望和一個……象我這樣微不足道的人……結婚,那么就讓我們……這樣結婚吧。”
  “對我說來,你是非常、非常重要,非常寶貴的,”薩耶勳爵說,“我想,如果你同意,一旦我們結了婚,就在一起繼續對各個島嶼進行訪問。”
  他停頓一下,似乎剛想起一件事,接著說:
  “我們可以乘炮艇旅行,恐怕要化一、兩個月,可能時間還要更長些,然后再回新加坡。”
  “听起來就夠奇妙的……這太完美了!我簡直無法用言詞來表達……這一切對我意味著什么。”
  “這將是一次頗有點儿不同尋常的蜜月,”薩耶勳爵說,“但我們可以作出安排,每停留一處我們都可以擺脫公務休息几天,我完全可以肯定,有人愿意借給我們一座房子,我們可以單獨在一起。”
  “現在我知道是在做夢!”伯蒂拉叫道。“在世界上美麗得難以置信的一角我能和你在一起……這樣的事在現實生活里……是決不可能發生的。”
  “它正在發生,”薩耶勳爵說。
  他吻她,直到他的嘴唇使她產生她從來不知道世上還會有的那种快感,她需要他以那种她因天真未鑿而并不理解的方式繼續接触她。
  他們忘記了時間和其他的一切,這時一個仆人走來向他們報告,王公在等候他們一起吃午飯。
  薩耶勳爵從長榻上站起來說:
  “我們要把這個決定告訴他們嗎?”
  “我會感到……窘迫的,”伯蒂拉回答。
  “一切都交給我辦好了,”薩耶勳爵以命令的口吻說。
  “這正是……我要做的,”她告訴他說,“我歷盡了恐懼和孤寂,最后這個星期里我一直在納悶,我能和誰談談呢,我要告訴個人說阿加莎姑姑有點瘋了!”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气,接著說:
  “可是沒人到傳教所來,除了我的姑姑,那里的人誰也不會講英語。”
  他從她的語聲里知道她受了多大的罪,這時仆人走到他們前面去了,于是他伸出雙臂抱住她,他倆站到一大叢紅、白兩色的杜鵑花后面去,不讓別人看見。
  “你再也不會孤獨了,”他起誓說。“我永遠不會离開你,永遠不讓你离開我的視線,我答應你:我們將永遠在一起。”
  “我愛你!”伯蒂拉回答,“我愛你直到我感到自己好象就是……愛的化身,我的一切都完全地、絕對地屬于你。”
  “這正是我所要的,”他回答。
  后來他把她拉到怀里去吻她,直到她覺得花園似乎在她周圍旋轉。
  周圍的色彩、花香以及蝴蝶的飛翔似乎和她心靈中充溢著的愛情混合在一起了,她感到她已成為他的一部分,他倆已成為不可分割的一体。
  這里只有愛情——這种愛是上帝的一部分,它圣洁而圓滿,真誠而忠實,它存在于男女之間,從現在起直到永遠。
  “我愛你!上帝呀,我多么愛你!”薩耶勳爵聲音嘶啞地說。
  伯蒂拉的嘴貼著他的嘴唇,用微弱的聲音重复著他的話:
  “我愛你……我全心全意地……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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