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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羅伊斯頓夫人站在樹林的最高處等著。
  夕陽迅速地往地平線落下,透過枝丫,她看見天空一片艷麗的金紅色。
  摻雜著鹽味、松枝和苔蘚清香的和風,不斷吹拂著她。這儿的宁靜安詳是她在別處享受不到的。
  一路上,杰克顯得非常擔心,他時時回頭張望,看有沒有人在后面跟蹤。
  但是她告訴自己,她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仆人們會和夏瑞翰伯爵一樣,相信她編造出來的籍口。
  下午,他派人送來一張便條,問她是否愿意見他,從那里面的語气看來,他仍然在生气。
  她很禮貌地答复他,說前一天睡得太晚所以非常疲倦,需要休息,又附帶告訴他,明晚在王子別墅中的宴會上。他們一定會見面的。
  她想,這樣的理由應該很充分了吧!
  看到那片廣闊而茂密的樹林時,她暗想:這里真是強盜們藏身的好地方。
  林中有一條小徑,杰克在前面帶路,她在后面緊跟著,受惊的鳥儿不時從林中飛起。
  他們沉默地穿過一片柔軟沙地,來到了林間最高處,整個高原的景色從這儿一覽無遺。
  杰克勒住了馬。
  “請您在這儿等一下好嗎?”他問。
  這是他們离開柏萊頓以后,所說的第一句話。
  她點點頭,看著他离開,然后就在旁邊倒塌的樹干上坐了下來,小心冀翼地脫掉帽子;雖然經過這么久的額簸,她的頭發卻一點也沒有松散。
  巢中的鳥鳴、泥土中小動物的鑽動聲,都是樹林中少不了的點綴,但是她從來沒有仔細地傾听過,現在,她覺得這些聲音比那些喋喋不休的大嗓門要悅耳多了。
  她獨自坐了好久,心里開始猜測:是那個強盜不肯見她,還是他出去“作業”,杰克找不到他?
  她站起身來回走動,瀏覽四周的景色,又彎下腰,撫摸粗糙的樹皮。
  突然,身后響起了腳步聲。
  “你要見我?”
  他的聲音很平靜。她緩緩轉過身,發現他沒有戴面具。
  昨晚上床后,她曾在黑暗中揣測他的面容,眼前的他竟和她的想象相去不遠。那方方的前額、挺直的鼻梁、瘦削的臉龐,都曾在她的腦海中出現,而那雙灰色的眼睛,竟是那般毫不留情地看穿他人靈魂深處。
  他凝視著她,仿佛在尋覓什么。
  她想:就是那鬼魅般的笑容迷惑住她!
  一陣怒火突然涌上心頭,她把臉揚了起來。看到她的樣子,他微笑了,眼中閃著光芒。
  “你很象個討人喜歡的年輕人,羅伊斯頓夫人!”
  “杰克怕我被別人認出來。”
  她一面說,一面責備自己不該把責任推到杰克身上。
  “杰克的顧慮是對的。”
  “他是誰,他怎么會認識你?”
  “你就是來問我這件事的嗎?””
  “當然不是,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你想要回你的珠寶首飾?”
  羅伊斯頓夫人做了個不耐煩的手勢。
  “不是,我是為一個朋友的事來的。”
  他揚起了眉毛,她注意到他的頭發是深棕色的,皮膚晒得很黑,脖子上系了一條白領帶。
  “我們先坐下,你再慢慢告訴我,要我做什么?”那個強盜說。“很抱歉沒有好一點的地方讓你坐。”
  羅伊斯頓夫人笑一笑,走回原先那根樹干坐下。
  那個強盜在另一邊坐下,她覺得他那优雅的儀表實在象個大人物。
  “你的頭發梳得很有技巧。”過了一會儿他說。“我覺得你的頭一定是希腊式的,這樣正好配你那小巧的鼻子。”
  她被他的贊美弄得臉紅了,但是他說話的態度好象是在稱許一件沒有生命的藝術品。
  “我要跟你談我朋友的事。”她說。
  “我在听。”
  她把艾薇爾·杜瑞吉的事說了一遍。
  “那條項鏈是她的。”最后,羅伊斯頓夫人說。“是她的丈夫為了保障她以后的生活送給她的。”
  “你是要我在今晚法蘭西斯爵士到尚約漢去的途中,把那串項鏈拿回來?”那個強盜問。
  “我想這應該不難。”羅伊斯頓夫人回答。“大多數的人都是從柏萊頓沿著峭壁到洛亭迪去,所以往尚約漢的路很荒涼。”
  她停了一下,然后又加上一句: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途中應該有一片榆樹林,我們可以躲在那里。”
  “我們?你打算參加這個犯罪的行動?”
  “當然,”羅伊斯頓夫人答道。“除了我以外,誰能認得出法蘭西斯爵士的馬車,還有他侍從的制服呢?”
  “那么說,這又是荒謬絕倫夫人另一次惊世駭俗的舉動羅!”
  她不太了解為什么,但是他的話使她有受傷的感覺。
  “我的動机……并不是……這樣的。”她過了一會儿說。“我只是想……幫助我的朋友。”
  “這是你想到的唯一解決方法?”
  “是的。”羅伊斯頓夫人回答。“我向你保證,我把所有方法都考慮過了。”
  “包括向夏瑞翰伯爵求援?”
  這句話又使她有了受創的感覺。
  “我不會向他或其他我認識的男士求援。”
  “所以你就來向一個昨晚搶劫你的人求援?”
  隔了一陣,他說,
  “杰克告訴我,你沒有向警方報案,為什么?”
  “我一定要向你解釋嗎?”羅伊斯頓夫人生气地說。“你應該暗自慶幸才對。”
  “當然,我非常感激。”那個強盜戲謔地回答她。
  她瞥了他一眼,發現那种神秘、奇异的笑容,又展現在他的臉上,仿佛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領域中.
  “你愿不愿幫助我?”她問。
  “我關心的是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伙伴。”
  “我很樂意。”
  “這是很危險的。”
  “我不怕危險。”
  “這种危險和到干草市場、康文特廣場或是那些更腐敗地方去的危險,是大不相同的。”
  “我不怕!”
  “你應該害怕!子彈會要人命的!而且照你的描述來看,法蘭西斯爵士一定會采取一切手段來預防強盜。”
  “沒關系,”羅伊斯頓夫人說。“如果他開槍,我們就离遠一點。”
  那個強盜大笑。
  “羅伊斯頓夫人,你真是和傳說中的一樣——目空一切,不計后果。”
  “是嗎?”
  “我常听別人這么說。”
  “你你對我的傳聞為什么那么有興趣?”
  “這個問題,也許以后我會回答你。”強盜說。“現在我要開始擬定這次行動的計划了。”
  “計划什么?”她好奇地問。
  “即使是強盜,他的攻擊行動也必須有戰略、有方法,不能冒冒然地就去了,除非他想上斷頭台。”
  羅伊斯頓夫人顫抖了。
  “我忘了搶劫是要受這种刑罰的。”
  “所以你最先回柏萊頓,把杰克留在這里,如果事情成功的話,明天早上我讓他把東西帶回去。”
  “我要跟你一起去!”
  “為什么?”
  她轉過身去看他,然后突然笑了起來。
  “為了做些奇特的事,為了复仇,或許也為了證明我自己。”她說。
  他也笑了。
  “說得好,只要你不后悔,我就帶你去。”
  她心中產生了一种獲胜的感覺。他站起身來說:
  “你在這儿等一下,我去和德柴爾討論一下,他對往尚約漢的地比較熟悉。”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來。
  “你多久以前吃過東西?”
  “我只吃了午餐。”她回答。
  “我猜得不錯。”
  他說著就走開了。她坐下來等,心想這次的事情和過去那些惡作劇真是不一樣。
  以前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為了尋找刺激,想籍此減輕心理上的壓力。她厭惡一個接一個的宴會、舞會,憎恨反复和同樣的人聊天、跳舞,更受不了那些永遠不變的話題還有相同的喋喋不休。
  因此,當地初次逃离這個環境的時候,感到興奮莫名。
  伯爵帶她去看拳擊、擊劍、摔跤和斗雞,但是她覺得太殘忍,于是他又帶她去看女子拳擊。
  他的怪主意越來越多:要她去康文特廣場,帶她到干草市場去跳舞,讓她在低俗的人群中瘋狂。
  然而,她在這些地方卻不曾得到真正的快樂,于是漸漸地,無論伯爵怎么勸說,她都不肯再做這類的事了。
  可是這一次不同,她做這件事情完全是為了艾薇爾·杜瑞吉,她知道事情的成敗關系著艾蔽爾和她兩個女儿今后的生活。
  想著想著,那個個強盜已經走回來了,手里還提了一個籃子。
  “打仗以前得先填飽肚子,”他說。“當兵的都知道這一點。”
  他拿出一塊餐巾舖在地上,籃里有一條干淨的麻布,包著些三明治,另外還有兩只玻璃杯,一瓶法國酒。
  “這些東西是怎么來的?”她很惊奇地問。
  “我讓你分享我的晚餐,沒有要你提問題。”
  “這是你和德柴爾的晚餐,我吃了,他怎么辦?”
  “他和杰克出去找食物,要不了多久的,我們大約十五分鐘內就要出發。”
  “那么說,這附近有旅館羅?”
  “你怎么這么好奇呢?”
  她被他問得臉紅了。
  “因為你做的每一件事好象都很神秘。”
  “你還想問什么?”
  “我想問的事還多著呢。”
  “那么你就問吧,不過我可沒有說一定要回答你。”
  “第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當強盜?”
  她一面說,一面坐在地上,拿起一片三明治。這時候,她發現自己真的餓了。
  他替她倒了一杯酒,過了一會儿,她說: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那么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做出這么多使你聲名狼籍的荒唐事?”
  她想了一想,回答說:
  “我想那是因為我渴求自由,我喜歡冒險和刺激。”
  那個強盜微笑。
  “你的答案和我的一樣。”
  “但是你是個男人。”
  “你認為這有什么不同嗎?”
  “我覺得是大不相同的。”
  他搖搖頭。
  “這跟性別沒有關系,而是人性上的基本需求。只要是人,都希望有所作為,都盼望滿足自己的成就感。”
  “我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這一刻,他們似乎非常親密、非常熟捻,她實在無法了解這是怎么回事。
  強盜喝了口酒。
  “希望你喜歡這种酒。”
  “這是法國酒嗎?”
  “當然!還有哪個國家能釀出這么好的酒?”
  “那么說,這是走私貨羅?”
  “當然!”
  羅伊斯頓夫人大笑。
  “你很誠實。”
  他也笑了。
  “換了別人,會說我做這种事是很不誠實的。”
  “話不能這么說。”
  “你又怎么知道你的想法一定是對的呢?”
  她被搞得有點困惑了,但是她心里真的是那樣想。
  “我能不能再吃一片三明治?”她換了個話題。
  “多吃點東西對你有好處。”
  “你以為這樣可以給我增加勇气?”
  “你是需要點勇气。”
  “過去我從來沒有膽怯過。”
  “但是這件事和過去那些事不同。”
  “是的,當然不同。”
  “要不要再喝點酒?”
  “不要了,謝謝你。”
  她突然想,有一天,或許他們能在餐桌上共進丰盛的晚餐,讓閃爍的燭光照耀著他們。她希望他能看見那時候的她——穿著低胸禮服,頸間垂著項鏈,丰潤的臂膀上戴著鐲子。
  然后她記起昨晚見到他的時候,她就是那副模樣,當時,他曾經說她很美。
  “我現在仍然認為你很美。”
  他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惊恐地望著他.
  他怎么會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怎么會變成她心靈的一部分呢?
  “我喜歡你那种打扮,”他說。“不過我認為你希腊式的頭也很吸引人,還有,你打領帶的技術很讓我佩服。”
  她想說些什么,但是他并沒有要她答話的意思。
  他把地上的東西收拾好,例掉杯中殘余的酒,將杯子和酒瓶一起放進籃子里,然后伸手扶她站起來。
  她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透過他的手指傳到她的身上,使她記起昨夜他擁吻她的情景。
  她的腦子里匆匆閃過一個念頭,以為他會再度吻她,但是他卻放開了手,為她撿起放在樹干上的帽子。
  “我們該走了。”
  “他們回來了嗎?”
  “我听到他們的聲音了。”
  她跟著他向林間探望,看見杰克和德柴爾正牽著馬走過來。
  那個強盜從德柴爾手中接過一樣東西,轉身走向羅伊斯頓夫人,她看見那是一個面具。
  “你得戴上這個。”他說。
  “哦,對,我差點忘了。”
  他替她把面具戴正,再綁好帶子,她忽然覺得他象一個為妻子整妝的文夫。
  然后她又告訴自己:這种想法實在太荒謬了!
  那個強盜扶地上了馬,杰克和德柴爾對她居然跨坐感到很吃惊。
  他們沉默地出發了,一路上在樹叢中穿棱,直到交通頻繁的往倫敦的大道上才停下來。那個強盜等到前一輛馬車絕塵而去,后一輛車還有好一段距离的時候,做了個手勢,要大家赶快穿過去,馬蹄揚起的塵土使別人無法看清他們的模樣。
  到了路的另一邊,他們開始放馬直奔。夕陽緩緩向地平線落下,風似乎靜止了,四周一片死寂。
  羅伊斯頓夫人覺得越來越興奮,再也無法克制心中緊張的情緒。
  他們繼續前進著,直到看見那片可供他們藏身的樹林。
  在樹林中停下來以后,那個強盜低聲吩咐德柴爾和杰克躲到路對面的樹影里,然后回過頭來看著羅伊斯頓夫人,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正在黑暗中對她微笑。
  “你害不害怕?”他問。
  “即使害怕,我也不會承認的。”
  “為什么?每個演員在幕拉開之前都會緊張的。”
  “我要扮演什么角色呢?”
  “我正要告訴你。你要留在這里等我的命令。”
  “我离道路太遠了。”
  “照我的話做。”
  “我知道你想保護我,可是我不希望你這么做。”
  “你要服從我,不然我就放棄整個計划。”
  他的聲調很平靜,但是語气卻很堅決。
  這句話引起了她反抗的意念,她說:
  “你不能在最后關頭讓我失望!”
  “我——定要照我自己的方法做事,否則就不做。”
  “你真專制!”
  “當然,而且在這种情況下,我希望你听我的。”
  她還想反抗他,但是卻不得不屈服。
  “好吧,我照你的話做。”
  “這樣比教聰明。記住,這關系著你的名譽和你朋友的幸福。”
  “我沒有,不過我并不在乎我的名譽。”
  “可是我在乎!”他輕聲地說。
  她惊异地望著他,可是他卻轉身走向路邊去了。
  她發現自己站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見任何來往的車子。
  但是路面上卻是一片寂靜,她開始擔心法蘭西斯爵士可能改變了心意。
  也許他要在柏萊頓多住一晚,明早再動身到尚約漢。
  正在想著,遠方突然出現了兩盞微弱的燈光,那個強盜顯然也看到了,他全神貫注地等待著。
  燈光慚漸靠近了,馬蹄聲隱約可聞,她的心“怦、怦”地跳,腦子里揣測著這會不會是法蘭西斯的馬車。
  然后,她看見馭座上坐著兩個穿杜瑞吉家制服的馬夫,毫無疑問,車上坐的一定是法蘭西斯爵士。
  她輕吹一聲口哨,暗示其他三個人。
  車子緩緩駛近。
  接著,事情閃電一般發生了。
  德柴爾突然騎著馬沖到路當中,使得馬夫不得不赶緊拉馬停車,一時之間亂成了一團。
  強盜高喊著:
  “不許動,把財物交出來!”
  杰克立刻用槍指著馭座上的馬夫,使他們來不及拿起膝上的槍枝。
  忽然,傳出了一聲槍聲,羅伊斯頓夫人猜想那一定是法蘭西斯爵土從馬車里開槍了,但是那個強盜已經閃到了車門后面,子彈飛進樹林里,并沒有傷到任何人。
  她看見那個強盜把一只手槍丟到路邊,然后,法蘭西斯爵士從馬車里走了出來。
  “你們這些該死的暴徒!我等著看你們被吊死!”他咆哮著。
  羅伊斯頓夫人想,他那种齜牙咧嘴的樣子比平常的他更不討人喜歡。
  “我要你把手表、錢包以及所有值錢的東西交出來,大人。”那個強盜說。
  “我什么也沒帶。”法蘭西斯爵士大聲地說。“記住,你們會得到報應的。”
  “我會記住你的話,大人,”那個強盜一邊拿法蘭西斯爵士的錢包,一面揶揄著。“你身邊還帶了什么其他的東西?”
  “沒有了!我發誓,真的沒有了!”
  “既然這樣,”那個強盜說。“那么你大概不反對讓我創助手到馬車里搜一搜。我想象你這么聰明的人,一定會在馬車里裝暗隔,專門防范我們這一類人。”
  他做了個手勢,羅伊斯頓夫人騎著馬從林中奔出來,面具后的眼睛因興奮而閃閃發光。
  “請你替我找一找馬車里有沒有什么有意思的東西。”
  “我告訴你什么也沒有了!”法蘭西斯爵土憤怒地說:“你遲早會被捕的,等著瞧好了。”
  “干這一行是一定要冒這种險的。”那個強盜溫和地回答。
  “你最好先想清楚后果。”
  “謝謝你,大人。不過你的錢包對我們四個人來說,實在是少了一點。”
  羅伊斯頓夫人爬上了馬車。
  她知道,馬車里如果有暗隔的話,大多數是設在比較小的座位下面,而開關則裝在另一邊。
  果然,這部馬車的构造和她自己的那一部一樣。她打開暗隔,發現里面裝得滿滿的。
  她不敢說話,怕法蘭西斯爵土听出她是女人,于是就吹了一聲口哨。
  “我想你需要別人幫忙,是嗎?”那個強盜了解她的意思。
  德柴爾從另一扇門爬上馬車。
  他油出几個帆布袋后,就出現一個黑皮的珠寶盒,羅伊斯頓夫人知道艾薇爾的項鏈一定在里面。
  她抱著盒子跳下馬車,不管車上其他的東西。
  “該死的!”法蘭西斯爵上看見她手上拿著的東西,就開始高聲咒罵,嘴里溜出一大串和他道貌岸然的外表不符的髒話。
  羅伊斯頓夫人很快又上了馬,那個強盜把手里的槍交給她。
  “看好這位憤怒的紳土,我去幫忙把他以為不存在的財物搬下來。”
  法蘭西斯爵士臉上的表情非常滑稽,使羅伊斯頓夫人忍不住笑得發抖。
  那個強盜和德柴爾一起把帆布袋裝進鞍袋里,然后接過羅伊斯頓夫人的手槍,指著法蘭西斯爵土。
  爵士的的詛咒聲消失了,眼中現出恐懼的神色。
  “我把你的錢財帶走了,”那個強盜平靜地說,“但是我不忍心傷害你和你的仆人,以后當別人需要你的怜憫的時侯,記住你自己也受過別人的寬宥”
  “遭天譴的!”法蘭西斯爵土低聲詛咒著。
  他上了馬車,強盜替他關上車門。
  杰克趁馬夫不注意的時候奪走了他的槍。
  “你們可以上路了。”
  馬夫惊惶地驅動了馬匹,車子慢慢走遠了。
  他們沿著原路回去,一路上,那個強盜始終沉默著。
  天色很暗,昨夜明亮的月光已被浮云掩蓋了,橫越那條大道的時候,不用再擔心有人會看清他們的模樣。
  那個強盜奔馳到前一晚搶劫羅伊斯頓夫人的地方,停下馬來。
  神秘的笑容又在他臉上浮現,他看著她說;
  “你滿足了嗎?”
  “我拿回了我朋友的項鏈。這就是我所要的。”
  “另外還有很多東西。”
  “那些袋子里裝的是什么?”
  “錢——一大筆錢。”
  “艾薇爾告訴我,法蘭西斯爵士今天白天要和律師、土地代理人談生意,這些錢大概就是他賣地產得來的。”
  “這筆錢對你的朋友會很有幫助的。”
  “可是……你們呢?”
  “今夜的事与我們無關,這是你的搶案,不是我的。”
  羅伊斯頓夫人大笑。
  “所以,該受絞刑的是我!”
  “當然。不過我想你會和以前一樣躲過的。”
  “在法蘭西斯開槍的時候,我覺得根害怕,而且也擔心他的隨從會開槍,不過這件事真夠刺激。”
  “現在你應該了解,做這种事一定要有周密的計划,不能鹵莽從事的。”
  “我當時照你的話做了。”
  “而且做得很好。如果你有一天厭倦了那些花花公子的贊美和掌聲,我歡迎你加入我們。”
  “謝謝你。”她玩笑似的回答。“現在我該回家了。”
  “記得提醒你的朋友,叫她不要讓別人看見這條項鏈。”
  “她不會那么笨的!其他那些東西該怎么處理呢?”
  “你有沒有什么建議?”她又問。
  她心里覺得很奇怪,過去她曾問過伯爵這類的問題,但是現在她卻在問一個強盜。
  他想了一想說:
  “如果杜瑞吉夫人以她的名義把這些錢存進銀行,很可能再被法蘭西斯爵士侵占。”
  “對,”羅伊斯頓夫人說。“我一向就不喜歡他,但是直到今晚才真正了解他是個多卑劣的人,所以我一定要想辦法保護艾薇爾。”
  “既然如此,我想最好是由你替杖瑞吉夫人的孩子設立一個信托基金。”
  羅伊斯頓夫人惊异地看著他。
  “也就是說由我把錢存進銀行?”
  “那是最安全的地方,錢存在那里,強盜就搶不走了。”
  她笑了。
  “你可以想個合理的托辭,解釋哪來的這么一大筆錢。”他繼續說。“我想你的心思應該是很靈活的。”
  “你想我應該現在就把錢帶回去嗎?”
  “為什么不好呢?”他問。“而且,你能放心把這么一大筆錢財交給我嗎?”
  “你知道我很放心的。正如你所說,今晚我把我的名譽都交在你手上了。”
  她輕輕地說著,然后又突然加了一句,
  “或許在你看來,沒有什么東西是很有价值的。”
  “以后我會告訴你的。”他回答。
  “又一個‘以后’?”
  “我有些東西要還給你。”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于是很快地說,
  “你不需要這樣做。”
  “我應該這么做。你現在是我的伙伴了,你知道,搶自己的同行是很不道德的。”
  “既是這樣,那么我很樂意收回我的翡翠。”
  “你是不是希望我交給信差,讓他送去給你呢?”
  “不,這樣不太妥當。”
  他思索了很久,然后似乎下定了決心說:
  “夫人,我有沒有這份榮幸邀請你共進晚餐?”
  “我很喜歡今晚我們進餐的方式。”
  “我要做得比今晚象樣一點,讓你吃些美味可口的萊,不過我們還是只能在這里見面,因為如果別人看見你和我在城堡飯店進餐,又會引起很多議論了。”
  羅伊斯頓夫人微笑著。
  “這不算什么。”
  “那么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邀請呢?”
  她覺得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和其他男人一樣,擔心著她是否肯赴約。
  “明晚我要參加王子的宴會,”她回答,“不過后天晚上我有空。”
  “那么到時候我等你。”
  她希望他再多說點話,但是他卻招呼德柴爾一起把鞍袋里放的帆布袋移到杰克那匹馬的鞍袋里去。
  然后他走到羅伊斯頓夫人身邊,吻了她的手。
  在他的嘴唇接触到她的皮膚的那一刻,昨夜他的吻所帶給她的奇特感受,又再度傳遍了她全身。
  她真希望能投進他的怀抱里,但是這個念頭卻使她自己感到害怕,于是她調轉馬頭,飛馳而去。
  沒有多久,他們就回到了馬廄后面的路上。
  杰克伸手從牆洞里拿出了斗篷,羅伊斯頓夫人把它披在身上,開始商量怎么樣安全地溜進屋里去。
  終于,杰克牽著兩匹馬沿牆角溜進了馬廄。
  馬廄里一片寂靜,只有其他的馬走動的聲音,他打開馬槽的門,把馬牽進去,羅伊斯頓夫人在黑暗處等他。然后他們悄悄走到屋后,打開了廚房的門。
  羅伊斯頓夫人知道,這是最危險的時刻,她一定要小心,不能被唐佛或其他的仆人看到。
  樓下只有一支蜡燭在燭台上發出微暗的光。
  睡夢中的窗爾登發出響亮的鼾聲,掩蓋了羅伊斯頓夫人上樓的腳步聲。
  她大大喘了口气,帶著珠寶盒溜進了臥室。
  室內的蜡燭亮著,睡衣已經放在床上,卻不見漢娜的影子,想必是照她的吩咐去睡了。
  羅伊斯頓夫人脫下衣服、鞋子,塞到衣櫥的最下層。
  等明天沒人的時候,她再把這些東西放回閣樓。
  還有,她決定在赴那個強盜的晚餐約會的時候,要把自己打扮成十足的女人。
  她放下頭發,穿上薄紗睡衣,打開了珠寶盒。
  鑽石項鏈在燭光的映射下閃閃發光,她想:這串項鏈使艾薇爾·杜瑞吉的生活有了多大的轉机啊!
  突然,門上響起輕微的敲擊聲。接著一個小袋子出現在門內,門又關上了。
  她知道那是杰克把鞍袋里的那些錢送來給她了,剛才她急著進屋,根本忘記還有這筆錢沒有帶上來。有那些好奇的馬童在,只有她的臥室才是最安全的藏東西的地方。
  她走過去拿起袋子,好奇的打開,里面有兩個小帆布袋。一個裝著許多一鎊的金幣,另一個裝滿了十鎊、二十鎊面額的紙幣。
  羅伊斯頓夫人屏住了气息。
  這真是一筆大財富。她知道自己沒有猜錯,法蘭西斯爵土一定是賣了一部分的產業。
  “這樣很公平,”她想,“他把給艾薇爾的津貼減半,拿這筆錢來做補償是再公平不過的事了。”
  那個強盜說得對,如果由她來設信托基金,法蘭西斯爵土就沒有辦法再把錢奪回去,這樣艾薇爾的生活就有保障了。
  有了這些錢,孩子們衣食無缺,艾薇爾會很容易再找到一個好丈夫。
  “這真是太棒了!事情轉變得這么好!”羅伊斯頓夫人高興地告訴自己。
  她知道,不僅今晚的冒險刺激而美妙,更重要的是那個和她一起行動的男人——他和她過去認識的其他男人真是太不相同了!
  她想著他那探索的眼神、他們在林中所談的話。
  她試著想入睡,但心里卻不斷地想:后天才能再見到他,中間這段時間多漫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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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描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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