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九章


  
  1996年3月22日,星期五,晚上9:00

  杰克一直工作到很晚。切特只好買來一些中國外賣,以便讓杰克繼續干。杰克一旦開了個頭就不想停下。到八點半的時候,科林打來電話,問他們在什么地方。切特不得不又是催又是哄地讓杰克關掉了顯微鏡,放下手中的鋼筆。
  下一個問題是杰克的自行車。討論了好半天才決定,切特坐出租車,杰克還是和往常一樣騎自行車去。結果,他倆几乎同時到達,在威洛与希斯廣告公司門前會合了。
  一名夜班警衛打開門,要他倆作了登記。兩人走進唯一還在運行的電梯,杰克敏捷地按了一下上11樓的開關。
  “你真的來過這里?”切特問。
  “我跟你說了,我來過。”杰克說。
  “我還以為你在騙我呢。”切特算是服了。
  電梯門開了,和杰克昨天晚上一樣,切特大為惊奇。工作室正在全速運轉,就好像現在正是八小時以內的某個時間,而不是已經差不多晚上九點了。
  兩個男人站了几分鐘,欣賞著眼前的忙碌景象。他們完全給冷落了。
  “來的都是客。”杰克評論道。
  “或許有誰應該告訴他們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切特說。
  杰克探頭往科林的辦公室里看去。燈開著,但里邊沒人。他轉過身來,認出了正在畫板上埋頭工作的愛麗絲。他朝愛麗絲走去,可她頭也不抬。
  “勞您駕?”杰克說道。她干得如此專心致志,杰克實在不愿意打扰她。“哈羅,哈羅。”
  愛麗絲終于抬起頭來,一看到杰克,她的臉上閃出當下就認出來了的表情。
  “噢,天啦,對不起,”她一邊說,一邊在毛巾上擦了擦手。“歡迎歡迎!”她的舉止完全是自覺的,她剛才沒有看見他們走過來。她站起來,示意他倆跟她走。“走吧!我領你們到下邊競技場去。”
  “嗚呃,”切特說,“這听上去不對勁。他們肯定會認為我們是基督徒。”
  愛麗絲大笑。“在競技場犧牲的是創作人員,不是基督徒。”她解釋道。
  特瑞西和科林用飛吻迎接他們:僅僅是碰了一下面頰,并伴隨一聲脆響。恰恰是這种儀式使杰克感到很不舒服。
  特瑞西直接切入正題。她讓兩位先生在工作台前坐下來。她和科林開始把情節串連板放到他們的前方,一邊依次介紹情節串連板所表現的內容。
  從一開始杰克和切特都很喜歡,有几幅描寫奧利弗·溫德爾·霍爾姆斯和約瑟夫·李斯特爾參觀全國保健中心醫院,檢查該院醫德規章的草圖很幽默,給他們的印象特別深。在每一幅廣告的末尾,這兩位醫學史上的名人都要評論一番,說全國保健的這家醫院在遵循他們的教導方面比“另一家”醫院要嚴謹得多。
  “好了,你們都看見了,”特瑞西介紹完畢,將最后一塊情節串連板撤了下去,說道:“你們二位以為如何?”
  “很精巧,”杰克承認,“可能很有影響。但它們很難說值得上將來在它們頭上花的錢。”
  “可它們涉及到了与醫療保健業有關的問題。”特瑞西辯解道。
  “几乎沒有,”杰克說,“如果成千上万花在這上頭的錢實實在在投入了健康事業的話,全國保健的用戶就會得到更多的實惠。”
  “得了吧,我喜歡它們,”切特說,“這些廣告那么有新意,又那么幽默。我認為真的很棒。”
  “我猜想,那‘另一家’醫院指的是那位同行冤家。”杰克說。
  “大概是吧,”特瑞西說,“我們覺得,指名道姓地去說曼哈頓總院,品味也太差勁了點,尤其是考慮到它發生的這些問題。”
  “他們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了,”杰克說道,“他們又發生了另一种絕症。三天死了三個人。”
  “我的上帝!”特瑞西叫了起來,“真可怕。我當然巴不得把這事捅到新聞界去.莫非現在還是机密?”
  “我不明白你干嘛老是要提到這一點,”杰克厲聲說道,“能保密就沒事了。”
  “如果美利堅保健有辦法就能保住秘密。”特瑞西情緒激動地說。
  “嘿,你們倆又在抬杠了?”切特問。
  “這場爭論一直就在進行,”特瑞西說,“我只是無法同意這樣一個事實,杰克身為社會公仆,并不覺得讓新聞界進而讓公眾認識這些可怕的疾病是他的職責。”
  “我跟你說過了,我已經接到明确指示,那不是我的事。”杰克反駁道。
  “等等!時間到,”切特叫道.“我說,特瑞西,杰克是對的。我們不能自己去找新聞界。那是局長和對外聯絡辦公室的職權范圍。杰克這也是無能為力。他今天跑到總醫院那邊去了,當著他們面說,最近發生這些病是不正常的。”
  “你是什么意思,不‘正常’?”特瑞西問。
  “就是說,”切特說道,“如果它們不正常,那就是故意的。有人正在制造這些病。”
  “真的嗎?”特瑞西問杰克。她大為震惊。
  “我想過這一點,”杰克承認,“但我很難科學地解釋那邊發生的每一件事。”
  “有人干嘛要那么做,”特瑞西感到納悶,“真是怪事。”
  “是嗎?”杰克問。
  “會不會是某個瘋子干的?”科林提出了她的觀點。
  “我不信,”杰克說道,“這里牽涉到很多技術問題。而且處理那些小虫子是很危險的。最近這些犧牲品中有一個就是化驗師。”
  “會不會是心怀不滿的雇員?”切特說,“某個有這方面知識的人,在怨恨之下干出來的?”
  “我認為這比瘋子的可能性大一些,”杰克說,“事實上,醫院的化驗科長就對醫院的管理很不滿意。他親口對我說的。他不得不把手下人裁掉百分之二十。”
  “噢,上帝啊,”切特大叫了一聲,“難道你認為是他?”
  “事實上我沒有怀疑他,”杰克說道,“坦率地說,對准化驗科長的矛頭多的是。他是頭一個怀疑對象。他現在步步設防,但他并不傻。我想,如果這一系列疾病是有意散播,那一定有一個更糟糕的理由。”
  “像什么樣的理由呢?”特瑞西說,“我們似乎都是在瞎蒙。”
  “可能是吧,”杰克說道,“但我們必須記住,美利堅保健首先是一家企業。我甚至對它的企業精神多少了解一些。你相信我的話,這事一直就是有針對性的。”
  “你是說美利堅保健可能在它自己的醫院里傳播疾病?”特瑞西感到難以置信,“這講不通。”
  “我只是把心里想到的說出來了,”杰克解釋道,“就算是爭鳴吧,我們假設這些病都是有意散播的。現在我們來看看每一個病例。首先,是諾德爾曼,他患有糖尿病。其次是哈德,她有定期做矯形手術的問題,最后是拉根索佩,患周期性气喘病。”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切特說,“所有這些病例都屬于同一個類型,費用預付的患者招來了不滿,因為他們在這些人身上虧本了,干脆說他們占用的醫療護理太多了。”
  “哦,得了吧!”特瑞西大為不滿,“這有點可笑。難怪你們大夫造就出這樣可惡的生意人。美利堅保健經受不起這一類公關災難,就為了擺脫三個有問題的病人。這根本講不通。我得休息一下了!”
  “特瑞西可能說對了,”杰克承認,“如果美利堅保健就是所有這些事的幕后人,他們肯定會干得更老練一些。我真正的擔心是疾病的傳染媒介。如果這些病是有人故意傳播的,幕后的這個人所希望的就是引起流行性疾病,還不單單是消滅几個病人。”
  “這就更像魔鬼了。”特瑞西說。
  “我同意,”杰克說道,“這又迫使我們回頭考慮可能是一個瘋子所為的想法。”
  “可假如有人确實想引起流行性疾病,為什么它又沒發生呢?”切特問。
  “有几個原因,”杰克說,“首先,所有三個病例的診斷相當快就作出來了。第二,曼哈頓總院對待這些病很嚴肅,并且采取了相應的措施以便控制疾病。第三,要想三月份在紐約制造一場流行性疾病,牽涉到的傳染媒介也挑選得不夠級別。”
  “你給解釋一下。”科林說。
  “鼠疫、兔熱病和落基山斑疹熱都可能通過空气傳播,但這不是通常的途徑。通常的途徑是節肢動物帶菌者,而這些特殊的虫子在一年中的這個時候是很難找到的,在醫院里就更找不到了。”
  “對這一切你有什么想法?”特瑞西問切特。
  “我?”切特自覺地一笑,“我不知道想什么。”
  “得了吧,”特瑞西催促道,“別想在這儿保你的朋友。你的直接反應是什么?”
  “好吧,這是紐約,”切特說道,“我們見過不少傳染病,所以我有點怀疑有人故意傳播這种想法。我大概只能說,這听上去有一點妄想的味道。我的确知道杰克不喜歡美利堅保健中心。”
  “這是真的嗎?”特瑞西問杰克。
  “我討厭他們。”杰克毫不諱言。
  “為什么?”
  “我不想談,”杰克說,“那是個人的事。”
  “行了,”特瑞西把手放在那一堆情節串連板的上邊,說道。“撇開斯特普爾頓大夫不贊成醫藥廣告不談,你們男人認為這些草圖到底好不好?”
  “我跟你說過了,我認為很棒。”切特說。
  “我想它們會有一些效果。”杰克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表示同意。
  “在防止醫院感染方面,你們倆有沒有什么建議?”特瑞西問。
  “你們不妨在器械的蒸汽消毒方面作作文章,”杰克說道,“各個醫院的章程都不一樣。羅伯特·科赫早就談到過這一點,他是一個色彩丰富的人物。”
  特瑞西將這一提議寫了下來。“還有什么?”她問。
  “這事我恐怕不在行,”切特說道,“可我們干嘛不一起到標邁屋去喝几杯呢?加一點适當的潤滑劑,誰知道我會想出什么來?”
  兩位女士不同意。特瑞西解釋說她們必須繼續搞那些草圖,說星期一她們非得拿出點不同凡響的東西給經理和總裁看看。
  “明天晚上怎樣?”切特提出。
  “再說吧。”特瑞西說。
  五分鐘后,杰克和切特已經乘電梯下樓了。
  “真是玩命。”切特抱怨說。
  “她倆都身不由己。”杰克說。
  “你怎么樣?”切特問,“想不想休息一下,喝杯啤酒?”
  “我大概得直接回去了,看那些家伙是不是還在打籃球?”杰克說道,“我可以練一會儿。我有點累了。”
  “打籃球,這個時候?”切特說。
  “星期五晚上是街坊鄰居的一個狂歡之夜。”杰克說。
  兩個男人在威洛与希斯廣告公司大樓前邊分手了。切特鈷進一輛出租汽車,杰克打開他那几把車鎖,跨上自行車,順著曼哈頓大道向北駛去,他在59街拐進五馬路,進入中央公園。
  杰克平時的風格是騎快車,但此時的速度卻很慢。他正在細細琢磨剛才的談話。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他感到有些焦慮。
  切特已經暗示他有妄想的傾向,杰克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有几分道理。自從美利堅保健一口吞并了他的醫療業務以來,杰克便感到死亡一直在悄悄地逼近自己。它首先奪走了他的家庭,接著又用消沉來威脅他自己的生命,甚至用他所選擇的第二次就業將他的日常生活塞得滿滿的。而現在,死亡似乎正拿發生的那些疾病來取笑他,甚至用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細節來挖苦他。
  杰克騎車進入公園的深處。荒涼的公園,昏暗凄涼的景象增添了他的煩躁不安。他在早晨上班路上看到有些地方風光無限,然而此時,眼前卻是禿樹枯枝的鬼影映襯著慘白得令人恐懼的夜空。連遠處鋸齒形的城市剪影也似乎變得模糊不清。
  杰克一踩踏板,自行車加快了速度。這是一個沒有理智的時刻,杰克不敢回頭張望,他感到有個什么東西在向他壓過來,不禁覺得毛骨悚然。
  杰克騎車來到一盞孤零零的街燈下,這里有一片亮處。他一捏閘,車猛然停住了。他勉強回過頭去,面對尾隨其后的那個東西。然而,什么也沒有。杰克睜大眼睛,朝遠處的陰影看去,他這才意識到,威脅他的東西來自他自己的腦子里邊。家庭悲劇發生之后,正是這种消沉使他變得麻木了。
  杰克很生自己的气。又開始騎車赶路。他對自己那种稚气的膽怯感到惶惑。他覺得自己已經多了一分把握。很清楚,他過分听任近來發生的事來影響自己。勞瑞說對了:他感情上太過投入了。
  一旦面對自己的恐懼,杰克覺得好受些了,但還是發現公園看上去窮凶极惡。大家警告過他,晚上不要騎自行車進入中央公園,但杰克一直沒有理會他們的勸告。此時,他破天荒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點傻气。
  离開公園,騎上中央公園西路,真像是噩夢初醒。杰克脫离公園深處那种幽暗恐怖的孤獨狀態,立刻置身于賽車一般向北疾駛的黃色出租車的車流里。城市复活了。兩側人行道甚至有人正在悠閒地散步。
  杰克越是向北騎行,環境越惡劣。一出第100街,建筑物明顯變得破敗不堪。有的房子甚至釘上了木板,看上去無人居住。街上的垃圾更多了。几只野狗在翻倒的垃圾筒旁你爭我奪。
  杰克向左轉彎,進入第106街。順著自己住的這條街一路馳過,他覺得街坊鄰居似乎比平時還要消沉。公園里出現的小小頓悟打開了杰克的眼界,他看到這一地區是多么的破敗。
  杰克在体育場停下來。他往常就是翻過用鐵鏈接起來的柵欄,上里邊打球的。他雙腳仍插在腳蹬里,朝球場上看去。
  不出杰克所料,球場上正在打比賽。杰克出錢安裝的汞气燈一片雪亮。杰克認出了許多在場上龍騰虎躍的選手。最佳球員華倫也在,杰克听得見他在哈喝隊友們更賣力一點。輸了的球隊得下去坐冷板凳,因為另一支球隊正在場外焦急地等著呢。競賽永遠是殘酷的。
  杰克在一旁欣賞,只見華倫投進了全場最后一球,失利的球隊垂頭喪气地退出場外。新一輪比賽開始組織,這時華倫一眼看見了杰克。他揮了揮手,大步跑了過來。這是胜隊的步態。
  “嗨,大夫,你好嗎?”華倫問道,“你是上場比賽還是什么?”
  華倫是個英俊的非洲裔美國人,頭剃得光光的,整洁的小胡子,体魄很像大都會博物館里的一尊希腊雕像。杰克用了几個月時間才和華倫混熟了。他們形成了某种友誼。不過這种友誼的基礎倒不是別的是什么,而是他倆對打街頭籃球的共同愛好。杰克對華倫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最优秀的籃球運動員,也是當地團伙的一個小頭頭。杰克弄不清這兩個极端是怎么并行不悖的。
  上場比賽可是件需要技巧的事。剛搬到這一帶來的時候,杰克光是進場,耐心等候別人邀請他上場,就用了一個月時問。接下來,他還必須證明自己的級別。他向大家展示出他的投籃技術相當好,只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被接納了。
  后來杰克掏錢安裝了燈光,整修了籃板,情況好了點,但也好不到那儿去。除了杰克,還有兩個白人獲准參加比賽。身為白人在街頭籃球場上絕對是一种劣勢:你必須懂得規則。
  “羅恩挑了几個高手,接著又是賈克,”華倫說,“不過可以讓你加入我們隊。‘閃電’的那位老大姐要他回去。”
  “我馬上就回來,”杰克說著,翻過柵欄,繼續騎車往自己住的那幢樓房馳去。
  杰克跳下自行車,將車扛上肩。進門之前,他抬頭看了一眼大樓的輪廓。在眼下這种對什么都要挑剔一番的心態下,他只得承認大樓一點也不漂亮。事實上,這是一幢每況愈下的建筑物,雖說它肯定也風光過一時,因為有一小段极富裝飾性的上檐依舊顫顫巍巍地挂在屋脊上。三樓的兩扇窗戶已經釘上了木板。
  這幢大樓有六層,每層兩套公寓。杰克住四樓,同一層樓住的是丹尼絲,一個不到20歲的未婚媽媽,有兩個孩子。
  杰克用腳推開前門。門沒有鎖。他小心翼翼地開始上樓,以免碰坏什么東西。經過二樓的時候,他听見一陣激烈的爭吵,接著是砸碎玻璃的噪音,听著讓人難過。真是不幸,這是晚上常有的事。
  杰克肩扛自行車,好不容易才走到自己住的公寓門口。他在口袋里摸了一陣鑰匙,卻發現用不著了。門鎖對面的把手裂開了。
  杰克推開房門。里邊一片漆黑。他听了听,但只听見二樓A座住戶重新爆發的爭吵和街上的汽車聲。公寓里靜得出奇。他放下車子,伸出手,打開了壁燈。
  起居室里一片狼藉。杰克本來就沒有多少家具,可僅有的几樣不是掀翻在地,東西給倒了出來,就是給砸碎了。他發現平時放在寫字台上的一台小收音机不見了。
  杰克把自行車推進房間,靠在牆上。他脫下皮夾克,搭在自行車上。接著他走到寫字台前。几個抽屜被人拉了出來,東西撒了一地。地板上的垃圾當中有一本影集。杰克彎下腰來,把影集拾起來。他打開封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沒有損坏。這是他看重的唯一財產。
  杰克把影集放在窗台上,走進臥室。他打開電燈,看見一副同樣的光景。他的大部分衣物都被人從大櫥、壁柜里扯出來,扔在地板上。
  盥洗間的情況与起居室、臥室一模一樣。藥箱里的東西全給倒進了浴缸里。
  杰克從臥室走進廚房。他啪地一聲打開電燈,滿以為會看見同樣的情景。杰克的嘴角輕輕地抽了一口冷气。
  “我們正在琢磨你呢,”一個非洲裔大塊頭說道。他坐在杰克的飯桌上,身穿一水的黑色皮衣,包括手套和無檐帽。“我們喝光了你的啤酒,等得不耐煩了。”
  屋里還有三個人,和頭一個穿著一樣。一個半坐在窗台上。另外兩個就在右邊,斜靠在廚房壁櫥上。桌子上放著好几樣精良的武器,包括几支自動手槍。
  這些人杰克一個也不認識。他感到震惊的是他們居然還在這里。他以前也遇到過打劫,但從來沒有人留下來喝他的啤酒。
  “過來坐會儿怎么樣啊?”大個子黑人說。
  杰克猶豫起來。他知道通往走廊的門是開著的。在他們抄起家伙之前能逃得掉嗎?杰克有些怀疑,他不准備冒險。
  “喂,過來啊,”那個黑人說道,“把你的白屁股擱這儿!”
  杰克遲疑不決地照吩咐做了。他小心翼翼地坐下來,面對這班不速之客。
  “我們還是文明一點好,”黑人說,“我叫大雙,這位是里杰納德。”大雙指了指坐在窗台上的那個人。
  杰克朝里杰納德的方向看去。他正在用一根牙簽剔牙齒,一邊帶著明顯的惡意望著杰克。盡管他不像華倫那樣有一口漂亮的小胡子,但還是屬于同一個類型。杰克看得見那人右手前臂上刻有“黑桃王”的字樣。
  “而今里杰納德發火了,”大雙繼續說道,“因為你這個公寓里沒安裝狗屎,我意思是,連架電視机都沒有。你瞧,這買賣的一部分是咱們得拿點你的東西走。”
  “你說的是什么買賣?”杰克不明白。
  “咱這么說吧,”大雙說,“咱和咱弟兄們收了倆小錢,到他媽的這儿來修理你一下。沒什么大事,雖然說你看見桌子上放著家伙。那只當是某种警告。而今,咱也不知道那些細節,可明擺著你在一個什么醫院結了仇家,搞得好多人全上火了。我來是給你提個醒,你干你的活,他們干他們的活。你比咱們更懂這個意思吧?我說的是,我從來沒作過這樣的事。”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杰克說。
  “咱很開心,”大雙說,“要不然咱可得砸斷几根手指頭什么的了。咱們不想把你整得忒重,可一旦里杰納德動起手來,就很難叫他停下,特別是他發火的時候。他需要拿點東西。你肯定沒把電視机什么的藏起來吧?”
  “他剛才進來的工夫扛了架自行車。”另一個人說。
  “怎么樣,里杰納德?”大雙問道,“你需不需要一輛新車?”
  里杰納德探身向前,以便能看見起居室里邊。他聳了聳肩膀。
  “我想你做了一筆買賣。”大雙說著站了起來。
  “這事是誰出錢要你們干的?”杰克問道。
  大雙揚起眉毛,大笑著說:“而今,要我告訴你這事不大合适吧,是不是啊?可至少你還有膽量問我。”
  杰克正准備提出另一個問題,卻冷不防挨了大雙狠命的一拳,杰克仰面倒在地上。杰克癱倒在地板上。房間在他眼前旋轉起來。在失去知覺的當儿,杰克感到有人從他的褲兜里掏出了錢包。房間里響起竊竊的笑聲,緊接著是肚子上痛苦地挨了最后一腳。隨后便是一片漆黑。

  ------------------
  小草掃校||中國讀書网獨家推出||http://gd.cnread.net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