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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調解毫無例外地會對公司有好處。”
  “他說調解結果將并不具有約束力。”
  “即便如此,結果也會是讓他們那方免費得到一次讓我們顯示證据的机會。沒有理由給他們這次机會。”
  “他說你可以在場。”桑德斯道。
  “我當然可以在場,桑德斯先生。那并不是讓步。任何時候都得有律師在場,否則調解是無效的。”
  “這是他給我的3個可以充當調解人的名字。”桑德斯把名單遞給弗爾南德斯。
  她很快瞥了一眼名單。“還是往常那几個人選,其中一個比另外兩個要好些。不過我還是不——”
  “他想明天就調解。”
  “明天?”弗爾南德斯瞪著桑德斯,坐回到椅子上。“桑德斯先生,我完全贊成及時解決這個問題,不過這個想法太可笑了。我們不可能明天就准備好。而且,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建議你接受調解。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是有。”桑德斯答道。
  “說出來讓我們听听。”
  他遲疑了一下。
  弗爾南德斯說:“你對我說的任何東西都不受一般法規的制約,而且都屬于机密。”
  “好吧。數字通訊公司就要被紐約一家名叫康利-怀特的公司收購下來。”
  “這么說謠傳是真的了。”
  “是的,”桑德斯說,“他們打算在星期五的一次記者招待會上宣布這次合并。他們打算宣布梅雷迪思·約翰遜出任公司的副總經理,也在星期五。”
  “明白了,”弗爾南德斯道,“菲爾著急原來就為這個。”
  “對。”
  “你的起訴把一個迫在眉睫的嚴峻問題擺到了他面前。”
  桑德斯點點頭:“這么說吧,這個問題出現在一個非常敏感的時候。”
  弗爾南德斯沉默了一會,透過她閱讀時戴的眼鏡上緣注視著他。“桑德斯先生,我錯誤地估計了你。我以前的印象是你膽子很小。”
  “是他們逼我這么做的。”
  “是嗎?”她用估量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然后按下內部通訊系統的按鈕。“鮑勃,幫我看一下日程安排,我得推掉一些事情。叫赫布和艾倫進來,告訴他們放下手頭在做的任何事情。這件事更重要。”說完她把文件推到一旁。“名單上所有的調解人都能找到嗎?”
  “我想是這樣。”
  “我打算請芭芭拉·墨菲,也就是墨菲法官。你不會喜歡她。不過她做事會比另外兩個好。如果辦得到的話,我盡力把調解安排在明天下午。我們需要時問。或者安排在接近中午的時候。你知道自己擔的風險嗎?我想你該知道。你決定投身其中的是一場危險的賭博。”她又按下內部通訊系統的按鈕。“是鮑勃嗎?羅杰·羅森伯的約見取消,埃倫6點鐘的約見也取消。提醒我給丈夫打電話,告訴他我不回家吃晚飯。”她看看桑德斯。“你也不回家。你需要給家里打電話嗎?”
  “我太太和孩子今晚要离開這里。”
  她揚起了眉毛。“你把一切都告訴她啦?”
  “是的。”
  “你确實是當真了。”
  “是的,”桑德斯道,“我是當真的。”
  “好的,”她說,“你將需要這樣。說句老實話,桑德斯先生,你現在開始進入的程序并不是嚴格的法律程序。從本質上說,你是在玩壓力游戲。”
  “不錯。”
  “從現在到星期五這段時間里,你可以對公司施加相當大的壓力。”
  “不錯。”
  “他們也會對你施加壓力,桑德斯先生。他們會對你施加相當大的壓力。”
  桑德斯發覺自己是在一間會議室里,面對著五個人,全都在做筆記。坐在弗爾南德斯左右手的是兩個年輕的律師,一個是女的,叫艾琳,另一個是男的,叫理查德。還有兩個調查員,艾倫和赫布:一個個子高高,長得很英俊,另一個圓圓胖胖,是個麻臉,脖子上挂著架相机。
  弗爾南德斯讓桑德斯更為詳細地复述一遍發生的事情。她不斷地停下筆,向桑德斯提問題,記下時間、人名和特別的細節。兩個律師什么也不說,不過桑德斯有一种強烈的印象,覺得那個年輕的女律師對他并不同情。兩個調查員除了在某些特別的地方提出問題外也是一聲不響。桑德斯提到梅雷迪思的助手時,漂亮的那一個,艾倫問道:“請再報一下她的名字。”
  “貝特西·羅斯,就像旗子上寫的那樣。”
  “她在5樓嗎?”
  “對。”
  “她什么時候回家的?”
  “昨晚她6點15分走的。”
  “我或許想非正式地見見她。我能上5樓嗎?”
  “不能,所有的來客都被攔在底樓大廳的接待處那里。”
  “如果我想送一個包裹給她怎么辦呢?貝特西能接收包裹嗎?”
  “不行,包裹都送到中央收件處那里。”
  “好吧,那么鮮花呢?鮮花能直接送給她嗎?”
  “我猜可以。你說的是送給梅雷迪思的鮮花嗎?”
  “是的。”艾倫答道。
  “這我想你可以親自送到她手里。”
  桑德斯提到离開梅雷迪思的辦公室時看到的那個清洁女工時,他們第二次打斷了他。
  “數字通訊公司雇用清洁服務?”
  “是的。AMS——美國管理服務公司。他們在——”
  “我們知道這家公司,在博埃爾。清洁工人什么時候進入大樓?”
  “一般在7點左右。”
  “你不認識的這個女工,把她描述一下。”
  “她大約40歲左右,是黑人,很苗條,頭發是灰色的,有點蜷曲。”
  “個子高矮什么的呢?”
  桑德斯聳聳肩膀。“中等個。”
  赫布說:“這沒有說出多少情況。你能再告訴我們一些別的嗎?”
  桑德斯躊躇不決地想了想。“不,我并沒有真正看清楚她。”
  “你閉上眼睛。”弗爾南德斯說。
  他閉上了眼睛。
  “深呼吸,開始回想。時間是昨天晚上,你在梅雷迪思的辦公室里,門已經關上了大約一小時,你已經歷過同她的那件事情,現在你在离開房間,你要走出去……門是怎么開的,向里還是向外?”
  “向里開的。”
  “于是你把門拉開……你走出去……走得快還是慢?”
  “我走得很快。”
  “你走到了外間……你看到了什么?”
  
  穿過房門,走進外間,電梯在正前方。感覺到自己衣冠不整,失去常態,希望沒人看到自己。向右看了看貝特西·羅斯的辦公桌,干干淨淨,上面光光的,椅子被拉到桌邊。記事本。計算机上的塑料罩。台燈還亮著。
  目光移到左邊,另一個助手的辦公桌邊有一個清洁女工,身邊停著她那輛很大的、灰色的清洁車。清洁女工正端起一個字紙簍往車子一頭挂著的塑料袋里倒,但簍子端到一半時她停住了,好奇地看著他。他有點納悶,不知道她在那儿有多久了,有沒有听到屋子里他們說的什么話。清洁車上一台蹩腳的收音机里正播放著音樂。
  “為這我他媽的要殺了你!”梅雷迪思在他身后喊道。
  清洁女工听到了梅雷迪思的喊叫。桑德斯尷尬地避開了她的目光,匆匆向電梯走去。他差不多是惊慌地按下了電梯的按鈕。

  “你看到那個清洁女工了嗎?”弗爾南德斯問。
  “看到了,但太快了……再說我也不想看她。”桑德斯搖搖頭。
  “這時你在哪儿?在電梯那儿嗎?”
  “是的。”
  “你能看到那個清洁女工嗎?”
  “不,我不想再去看她。”
  “好吧,讓我們回過去。不,不,你把眼睛閉上。我們再做一次。深吸气,慢慢呼气……好……這回你將看到的一切都用慢動作進行,就像電影上一樣。好……穿過房門出來……第一次看到她時就告訴我。”
  
  穿過房門。一切都是緩慢的。他的腦袋隨著他邁出的每一步而一上一下地輕輕顫動。進了外問。右邊的辦公桌,整洁,台燈開著。左邊,另一張辦公桌。清洁女工端起——

  “我看到她了。”
  “很好,現在讓你看的東西定格,定格成一張照片那樣。”
  “好的。”
  “現在看著她,你現在可以看著她了。”
  
  她手端字紙簍站著,兩眼望著他,臉上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她年齡差不多有40歲。短發,有點鬈曲。藍色的工作服,像旅館里的女佣。脖子上一條銀色的鏈子——不,是吊著的眼鏡。

  “她脖子上挂了副眼鏡,吊在一根金屬鏈子上。”
  “很好。慢慢來,不著急。上下打量一下她。”
  “我一直看著她的面孔……”兩眼望著他。一副茫然的表情。
  “离開她的面孔。上下打量一下她。”
  
  工作服。腰間別著的噴霧瓶。齊膝的藍色裙子。白鞋。像個護士。不,是膠底帆布鞋。不,要厚一些——是跑鞋。厚鞋跟。深色鞋帶。鞋帶上有什么東西。

  “她穿了雙……跑鞋之類的鞋子,是老太太們穿的那种小號跑鞋。”
  “很好。”
  “鞋帶有點怪。”
  “你能看清什么地方怪嗎?”
  “看不清。它們是深色的。有點怪……我說不出來。”
  “好,睜開眼睛吧。”
  他看著面前的5個人。他又回到了會議室里。“這真是不可思議。”他說。
  “如果時間充裕的話,”弗爾南德斯道,“我會找個專業催眠師帶你把整個晚上的事情都過一遍。我已經看得出來,那會非常有用的。可是沒時間了。小伙子們,已經5點了。你們最好開始行動吧。”
  兩個調查員收起筆記后就离開了。
  “他們要去做什么?”
  “我們如果是在打官司的話,”弗爾南德斯說,“就有權利讓潛在的目擊者們宣誓作證——可以訊問公司里可能知道此案有關情況的人。在現在的情形下,我們無權訊問任何人,因為你正在接受私下調停。不過如果數字通訊公司的一個助手愿意在下班后同一個英俊的送貨員喝上一杯,如果他們的話題轉到有關辦公室桃色事件的閒言碎語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唔,餅干就是這樣打碎的。”
  “我們可以利用以這种方式探听來的情況嗎?”
  弗爾南德斯笑了。“我們先看看能探听到些什么吧。”她說,“現在,我想回過頭來再听听你陳述當中的几個地方,尤其是從你決定不同約翰遜女士性交時起的几個地方。”
  “再說一遍嗎?”
  “是的。不過我得先處理几件事情。我需要給菲爾·布萊克本打電話,安排明天的調解。另外還有些別的事情要核查。現在我們休息一下,兩個小時以后再見。同時間一句,你有沒有把自己的辦公室清理一下?”
  “沒有。”桑德斯回答。
  “你最好清理一下。所有個人的材料,對你不利的材料,都清理出來。從現在起,要准備好讓你辦公桌的抽屜被人翻遍,你的文件遭人搜查,信件被人偷看,電話被人竊听。你生活中的每一個方面現在都是公開的。”
  “好的。”
  “所以仔細檢查一下你的辦公桌和文件。清理掉任何個人性質的東西。”
  “好的。”
  “你辦公室的電腦上如果有密碼的話,換掉密碼。電子數据文件中任何帶個人性質的東西都調出來。”
  “好的。”
  “不要只是移走,一定要清除,使它們不可恢复。”
  “好的。”
  “在家里也同樣這么做,并不是個坏主意。清理你的抽屜、文件和電腦。”
  “好的。”桑德斯暗自思忖:在家里?他們真會闖進他的家里嗎?
  “如果你有任何敏感的材料需要保存,帶來交給理查德,”她指了一下那個年輕的男律師。“他會把它們送到保險柜里,替你保管好。不要告訴我,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好的。”
  “現在,我們再來討論一下電話。從現在起,你如果有什么敏感的電話要打,不要用你辦公室里的電話、移動電話或者家里的電話。用公用電話,而且不要用磁卡記帳,即使是你個人的磁卡。找一卷硬幣來用。”
  “你真的認為這很必要嗎?”
  “我知道這很必要。還有,過去你在這家公司的行為有沒有什么可以說是出格的地方?”她越過眼鏡框上緣窺視著他。
  桑德斯聳聳肩膀。“我認為沒有。”
  “到底有沒有?你在原先申請工作的材料上有沒有夸大自己的資格?有沒有粗暴地解雇過哪個雇員?有沒有人對你的行為或者決定提出過任何异議?你有沒有成為過公司內部調查的對象?即使沒有,那么就你所知,你有沒有做過任何不适當的事情,不管這事是多么小,看上去是多么微不足道?”
  “天哪,”桑德斯說,“要知道已經有12年的時間了。”
  “清理東西時想一想。我需要知道公司可能翻出的有關你的任何事情,因為他們如果能這樣做的話,就會這樣做的。”
  “好吧。”
  “還有一點,根据你告訴我的情況,我得出一個印象,那就是你們公司里誰也不完全清楚,為什么在几個經理當中唯獨約翰遜會如此青云直上。”
  “是這樣。”
  “調查一下原因。”
  “這不容易,”桑德斯道,“人人都在談論這件事,但似乎又沒人知道。”
  “不過對于其他所有人來說,”弗爾南德斯道,“這只不過是閒言碎語,而對于你來說,這卻是生死攸關的事情。我們需要弄清她的關系在哪儿,它們為什么存在。如果知道這一點,我們就可能把事情揭開。而如果不知道的話,桑德斯先生,他們就可能把我們撕個粉碎。”
  6點鐘時,桑德斯回到數通公司。辛迪正在收拾辦公桌,准備下班了。
  “有電話嗎?”走進辦公室時,他問道。
  “只有一個。”辛迪答道。她的聲音很緊張。
  “誰的?”
  “約翰·萊文的。他說事情很重要。”萊文是一家硬盤供應厂商的經理。他無論有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等的。
  桑德斯看著辛迪。她似乎很緊張,差不多快要流出眼淚的樣子。
  “出什么事了嗎?”
  “沒有,只是今天過得真慢。”她聳聳肩膀,表示無關緊要的、含義复雜的姿勢。
  “有什么我應該知道的事情嗎?”
  “沒有,今天很平靜。你沒有其他的電話。”她遲疑了一下。“湯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不相信他們說的。”
  “他們說什么了?”桑德斯問道。
  “說梅雷迪思·約翰遜。”
  “說她什么?”
  “說你對她進行了性騷扰。”
  她脫口說出這句話后便等在那里。她留神看著桑德斯,兩眼掃視著他的面孔。桑德斯看得出她心里的不肯定。他与之工作這么多年的女助手現在竟會這樣公開地表現出對自己的不肯定,這一點反而使他感到不安了。
  他用肯定的口气說:“那不是真的,辛迪。”
  “好的。我并不認為那是真的,只是人人都在——”
  “那完全不是真的。”
  “好的,很好。”辛迪點點頭,把電話本放進辦公桌抽屜,似乎急著想离開。“你需要我留在這儿嗎?”
  “不需要。”
  “再見,湯姆。”
  “再見,辛迪。”
  桑德斯走進辦公室,關上了身后的門。他坐在辦公桌后面,對著桌子端詳了一會。似乎沒有什么東西被人動過。他打開計算机顯示屏的開關,然后便開始仔細檢查抽屜,翻弄著里面的物件,試著決定把什么東西取出來。他瞥了一下顯示屏,看到自己的電子郵件圖標正在閃爍,便敲鍵打開了它。
  
  個人信件數:3 你現在想看信嗎?

  他按了一下鍵,不一會儿第一封信便顯示出來了:
  
  密封的星光驅動器今天正用特快專遞服務運送給你們。明天應當能收到。希望你們能找出一些原因……加法爾仍然病入膏肓。据說他可能要死。
                      阿瑟·凱恩

  他按下鍵,另一封信顯示出來:
  
  討厭的人們仍然在往這里涌。有什么新消息嗎?
                     埃迪

  桑德斯這會儿不可能去為埃迪操心。他按下鍵,第3封信顯示出來:
  
  我想以往多期的《通訊線》你都沒看,從4年前開始。
                   艾弗蘭德

  桑德斯瞪著顯示屏。《通訊線》是數字通訊公司的內部通訊——一份每期8頁的月刊,里面登滿了嘮嘮叨叨的消息:什么招工啦、提拔啦、新出生的娃娃啦、夏季壘球隊的日程安排啦之類的東西。桑德斯從來沒注意過它,也想象不出為什么現在就要關心它。
  誰是“艾弗蘭德”?
  他按下顯示屏上的“回信”按鈕。
  
  無法回信——發信人地址不詳

  他又按下“發信人情況”按鈕,這該能使他看到發送這封特快郵件的人的姓名和地址,然而他看到的卻是好多行密密麻麻的字:
  
  寄自UU5.PSI.COM!UWA.PCM.COM.EDU!沙龍6月16日周二
  04:43:31自DCCSYS遠程登錄
  收到:由DCCSYS.DCC.COM收自UPPSI5登記號AA02599;太平洋標准時間6月16日周二4:42:19
  收到:由UU5.PSI.COM收自UWA.PCM.COM.EDU(5.65B/4.0.071791—PSI/PSINET)
  登記號AA28153;6月16日周二04:24:58—0500
  收到:由UWA.PCM.COM.EDU收自PIVERSTYX.PCM.EDU(4.1/3SMI—4.1)
  登記號AA15969;6月16日周二04:24:56PST
  收到:由RIVERSTYX.PCM.COM.EDU(920330.SGI/5.6)登記號AA00448;6月16日周二04:24:56—0500
  日期:6月16日周二04:24:56—0500
  寄自:沙龍@UWA,PCM.COM.EDU(艾弗蘭德)
  信件登記號:<9212220924.AA90448@RIVFRSTYX.PCM.COM,EDU>
  寄往:T桑德斯@DCC.COM

  桑德斯睜大眼睛瞪著屏幕,信根本不是從公司內部寄給他的。他看到的是國際网絡的路徑。國際网絡是一個把大學、公司、政府机构和個人用戶聯結起來的廣泛的世界性計算机网絡。桑德斯不懂國際网絡,不過看來“艾弗蘭德”的网上名字叫沙龍,他的信發自UWA.PCM.COM.EDU——不管那是什么地方,顯然那是某個教育机构。他按下“打印屏幕”鍵,心里默記著要把這東西交給博薩克,因為反正要同博薩克談事情。
  他走到過道上,拿到從打印机里出來的那張紙,然后又回到辦公室里,兩眼望著屏幕。他決定給此人回封信。
  
  寄自:T桑德斯@DCC.COM
  寄往:沙龍@UWA.PCM.COM.EDU
  如蒙相助,不胜感激。
              桑德斯

  他按下“發送”按鈕,然后就想把原信和自己的回信都刪掉。
  
  對不起,你不能刪除這封信。

  有時候電子郵件會帶有保護標記,以防被刪掉。
  桑德斯在鍵盤上打下:去除信件保護。
  
  信件已去除保護。

  他又打下:刪去信件。
  
  對不起,你不能刪除這封信。

  出什么鬼了?桑德斯暗自思忖。系統一定是切斷了,也許是受國際网絡地址干扰的緣故。他決定從控制級上把信從系統中刪除。
  他打下:系統。
  
  什么級別?

  他打下:系統操作
  
  對不起,你的授權不包括系統操作控制。

  “天哪。”他歎道。他們已經下手了,已經奪走了對他的計算机的授權。他簡直不能相信。
  他打下:顯示授權。
  
  托馬斯·L·桑德斯
  先前用戶級:5(系統操作級)
  用戶級改變:太平洋標准時間:6月16日周二下午4:50
  當前用戶級:0(入門級)無進一步改變

  這就是了:他們已經把他關在系統外面了。用戶0級是給公司里助手們的級別。
  桑德斯倒在椅子里,感覺就像是被解雇了一樣。他第一次開始意識到這件事將會是個什么樣子。
  很清楚,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他打開辦公桌抽屜,馬上就發現里面的鋼筆和鉛筆給放得很整齊。有人已經動過了抽屜。他拉出下面的文件抽屜。里面只有6份文件,其他的文件全部失蹤了。他們已經搜查過了他的辦公桌。
  他倏地站起來,走到外間辛迪辦公桌后面的几個大文件柜前。柜子是上鎖的,不過他知道辛迪把鑰匙放在自己的辦公桌里。他找到鑰匙,打開了放當年文件的柜子。
  柜子里空空如也,什么文件也沒有。他們把所有的東西部拿走了。
  他打開放去年文件的柜子:空的。
  前年的柜子:空的。
  所有其他的柜子:全是空的。
  天哪,他想,怪不得辛迪剛才態度那么冷淡。一定是他們下午帶了一幫工人推著手推車上來,把所有的東西都清走了。
  桑德斯重新鎖上文件柜,把鑰匙放回辛迪的辦公桌,向樓下走去。
  新聞處在三樓。這會儿里面除了一個正准備下班的助手外空無一人。“啊,桑德斯先生,我正准備走了。”
  “你不必留在這儿,我只是想查點東西。你們以往各期的《通訊線》保存在什么地方?”
  “都在那邊的架子上,”助手指著一排堆起來的過期刊物說,“你有特別要找的東西嗎?”
  “沒有,你回家去吧。”
  助手似乎有點不情愿,但還是拿起提包出了門。桑德斯走到架子前。過期的《通訊線》6個月一疊地排放著。為了保險起見,他從10疊以前——也就是5年以前開始。
  他開始一頁頁地翻看,瀏覽著巨細無遺、沒完沒了的比賽分數和有關生產數字的新聞稿。這么看了几分鐘以后,他覺得很難再集中起注意力。當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不過他想應該是同梅雷迪思·約翰遜有關系的什么事情。
  翻完兩疊通訊以后,他碰到了第一篇文章。
  
  市場部新助理得到任命
  庫珀蒂諾5月10日消息:數字通訊公司總裁鮑勃·加文今天宣布任命梅雷迪思·約翰遜為電訊產品銷售与推銷部總管助理。她將向該部總管霍華德·哥特弗里德報到。年屆30的約翰遜女士來我們這里前的職務是森尼韋爾市康拉德計算机系統公司主管銷售的副總經理。在那以前,她是山景公司諾維爾网絡部的高級行政助理。
  擁有瓦薩學院和斯坦福商學院學位的約翰遜女士不久前与科斯諾公司的銷售經理加里·亨利喜結良緣。謹表祝賀!作為數字通訊公司的新成員,約翰遜女士……

  桑德斯跳過文章的其余部分,那都是些公共關系方面的廢話。
  文章所附的照片是一個標准的商學院畢業生:灰色的背景前面,一個留著發梢向內鬈曲的齊肩發型的年輕女子,她的一側肩膀后面透出光線,兩眼認真地直視著前方,目光近乎冷峻,嘴唇很堅定。不過她看起來比現在年輕許多。
  桑德斯繼續翻閱著過期刊物。他看了一眼表,快7點了。他想給博薩克打電話。他翻到了年末,上面除了有關圣誕節的東西外別無他物。一張加文和家人的合影(上面寫著“老板向大家恭賀圣誕!呵—呵—呵!”)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照片上,加文同前妻,還有他的3個已到上大學年齡的孩子一起站在一棵大樹周圍。
  那時加文有沒有已經在同埃米莉外出約會?這誰也說不清。加文很詭秘,你從來搞不清他在干什么。
  桑德斯走到次年的那疊通訊跟前。1月份的銷售預計(“讓我們行動起來,把它實現!”)。生產移動電話的奧斯汀工厂開工,上面有加文頂著烈日在剪彩的照片。一篇關于瑪麗·安妮·亨特的人物簡介,開頭的話說:“干勁十足、活躍敏捷的瑪麗·安妮·亨特知道自己想從生活里得到什么……”這以后有好几個星期天家都稱瑪麗·安妮為“干勁十足”,直到她求他們別叫了為止。
  桑德斯一頁頁地翻著。与愛爾蘭政府簽訂在科克市開辟天地的協議。第2季度的銷售數字。棒球隊与奧爾德斯公司隊比賽的分數。然后是一段加黑框的文字:
  
  珍妮弗·加文
  伯克利博阿爾特·霍爾法學院的三年級學生珍妮弗·加文于3月5日在舊金山死于車禍,年僅24歲。在這以前,哈利·韋恩和邁爾斯公司已決定在她畢業以后接受她為雇員。帕洛阿爾托的長老會教堂為她全家的朋友和她的同學們舉行了追悼儀式。凡希望捐款致哀者請把款子寄給“反對酒后駕車母親協會”。我們數字通訊公司全体同仁謹向加文全家表示最深切的同情。

  桑德斯記得那是一段每個人的日子都不好過的時光。加文要么凶聲惡气,要么少言寡語。他喝得醉醺醺的,常常不來上班。在那以后不久,他婚姻上的困難也成了盡人皆知的事情。不到兩年時間,他就离了婚,并且很快同20來歲的年輕女經理埃米莉·陳結了婚。不過除了這以外,還有其他的變化。每個人都同意這一點:自從女儿死后,加文就不再是原先的那個老板了。
  過去加文一直是個守財奴,可現在他變得會關心愛護人了,不那么冷酷無情了。有人說:加文走路時會停下來聞聞路邊的玫瑰花。不過關鍵根本不在這儿。關鍵是他開始認識到了生活的反复無常,而這導致了他采用一种過去所沒有的方式來主宰事物。過去加文一直是信奉“物競天擇,适者生存”觀點的進化論先生:把它放在岸上,看它是吃東西還是翹辮子——這种行事方式使他成為一個沒有心肝的管理者,但卻是一個頗為公正的老板。你干得好就會得到承認;干不了就請走路。人人都明白這些規則。但是珍妮弗死后,一切都變了。現在他對員工和計算机程序都有自己特別寵愛的對象,而且絲毫不加掩飾。就是證据放到了眼前,他也只顧扶持自己寵愛的對象,而不管別的。他在做工作上的決定時越來越武斷。他想把事情最后變成他想要的樣子。這种行事方式給了他一种新的熱情,給了他一种有關公司前景的新感覺。不過這樣一來,公司里的關系就帶有更多的政治色彩,在這里工作也更困難了。
  桑德斯一直不理會這种趨勢,仍舊像在往日的數字通訊公司——一個只看重成果的公司——里工作一樣。可是很顯然:這個公司已經不存在了。
  桑德斯繼續翻閱著雜志。關于在馬來西亞設厂的初步磋商。菲爾·布萊克本在愛爾蘭和科克市簽約的照片。奧斯汀工厂產量的新數字。A22型移動電話投產。出生、死亡、提升。數字通訊公司壘球隊更多的比分。
  
  約翰遜出任運作部職務
  庫珀蒂諾10月20日消息:梅雷迪思·約翰遜已被任命為庫珀蒂諾運作部的新任經理助理,以取代很受人們愛戴的哈里·沃納。沃納在服務15年后退休。約翰遜自去年加入本公司以來,在市場部工作一年,成績卓著。該項調職使她离開了市場部。在新的位置上,她將与鮑勃·加文緊密合作,為數字通訊公司的國際運作效力。

  不過引起桑德斯注意的是文中所附的那幅照片。這是一張正式的肖像照,不過這時的約翰遜看上去与前一張照片上完全不一樣。她的頭發是淡金黃色的。商學院女生留的那种整整齊齊、發梢向內鬈曲的齊肩短發已經不在了。她現在的頭發剪得很短,有些鬈曲,發型很隨便。她化妝化得淡得多,笑得很開心。整個效果是她顯得年輕得多、開放得多,也天真無邪得多。
  桑德斯皺起眉頭。他迅速翻回已經看過的通訊,上面有慶祝圣誕照片。他又看了一下加文全家的合影。加文站在他的三個孩子——兩儿一女身后。那個一定就是珍妮弗。加文的妻子哈麗雅特站在一邊。照片上的加文面帶微笑,一只手輕輕地放在女儿肩頭。珍妮弗個子很高,看上去像個運動員,留著淡金黃色的鬈曲短發。
  “這太讓人惊奇了。”桑德斯叫道。
  他很快翻回到一開始看到的那篇文章,以便看一下約翰遜原來的照片。他把這張照片同后來的照片比較了一下。她究竟做了什么事情,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桑德斯讀了一下第一篇文章的其余部分:
  
  作為數字通訊公司的新成員,約翰遜女士帶來了自己高度敏銳的業務素質、討人喜歡的性情和壘球場上令人振奮的投球動作。她是數字通訊公司隊新添的主力隊員!歡迎你,梅雷迪思!
  欽佩她的朋友們知道以下這件事情時是絕對不會感到意外的,那就是:梅雷迪思曾經是康涅狄格州少女選美比賽決賽的入圍者。在瓦薩上學的日子里,梅雷迪思既是网球隊,也是辯論學會的寶貴成員。作為□BK聯誼會1的一員,她主修心理學,副修變態心理學。但愿你在這儿不需要用到后一個專業,梅雷迪思!在斯坦福她以优异成績獲得工商管理碩士學位,畢業時差不多是全班最拔尖的學生。梅雷迪思告訴我們:“加入數字通訊公司我很高興,我盼望在這個有遠見的公司里大展宏圖。”說得太好了,約翰遜女士!

  
  1美國大學优等生和畢業中的榮譽組織,成立于1776年。

  “嗨,真該死!”桑德斯詛咒道。他對這些几乎一無所知。梅雷迪思的工作基地從一開始就在庫珀蒂諾;桑德斯從未見過她。他偶然遇到她的那一次是她來后不久,在她改變發型以前。她的發型——還有別的什么?
  他仔細端詳著兩張照片。兩者之間還有另外某种微妙的不同點。她整過容嗎?這一點不可能搞得清楚。不過在這兩張照片之間,她的容貌肯定有變化。
  桑德斯相信自己已經知道了需要知道的事情,因此快快地翻過剩下的雜志。現在他只掃一眼大標題:
  
  加文委派約翰遜去得克薩斯督察奧斯汀的工厂
  約翰遜將出任新組建的運作審核小組組長
  約翰遜被任命為運作部副總經理,直接在加文手下工作
  約翰遜,解決勞工沖突后從馬來西亞的凱旋
  我們的新星,出色的經理梅雷迪思
  約翰遜:技術方面實力強盛

  最后一個標題出現在雜志第2頁上一篇關于約翰遜的長篇特寫的上方。那是上上一期的《通訊線》。現在看到這篇特寫,桑德斯就知道它是寫給公司內部的人看的了——在6月搶灘登陸以前先削弱一下灘頭堡的火力。此文是庫珀蒂諾放出的探風气球,目的是看看梅雷迪思來西雅圖負責技術部門是否會被人接受。唯一糟糕的一點是:這篇文章桑德斯自己沒看過,也從來沒有人向他提起過。
  文章強調了約翰遜在公司工作多年所獲得的技術方面的實際知識,文章引用她的話說:“我是從搞技術工作開始自己的事業的,那還是遠在諾維爾的時候。技術領域一直是我的第一愛好,我樂意回到那里。畢竟,在像數字通訊公司這樣高瞻遠矚的公司里,技術上的大力革新始終處于核心地位。這里的任何一個好經理都必須能夠領導技術部門。”
  桑德斯看了看通訊的日期:5月2日。6周以前出版的,這意味著文章至少是在8周以前寫就的。
  正如馬克·盧伊恩所怀疑的那樣,梅雷迪思·約翰遜至少在兩個月以前就知道自己將要出任尖端產品部門的領導了。這也就是說,桑德斯從來沒有被考慮過擔任本部門的領導,他從來也沒有過這樣的机會。
  這是一筆早已安排好的交易。
  而且是在几個月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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