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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雷厄姆在南加州大學上學時曾經是橄欖球隊的中衛,但卻始終沒能成為一流隊員。這一段不走運的歷史就像個性特征一樣与他緊緊相隨。他似乎總是錯過重要的晉升机會,一直在警探的位置上原地踏步。他從一個處調到另一個處,可就是沒有找到一個适合他的地方,也沒有找到一個能跟他很好合作的搭檔;他說話鋒芒畢露,在局長辦公室里,也處處樹敵。如今他已39歲了,晉升的机會日漸渺茫。他經常覺得忿忿不平,動輒發火;他已經開始發福——身体變得臃腫起來。他總是惹得別人很不愉快,所以不討人喜歡。他認為要恪守正直,就必然得作一個失敗者,要是誰不同意他的觀點,他就對誰諷刺挖苦。
  “這身衣服真瀟洒,”我走過去時,他對我說道,“你看上去真帥,彼得。”他煞有介事地用指頭彈了彈我的衣領,好像上面有灰似的。
  我沒有答理他的話,開門見山地問:“事情怎么樣啦,湯姆?”
  “你們這些伙計應當來參加這里的晚會,而不是來執行公務。”他轉過身与康納握手。“你好哇,約翰!把你從被窩里拖出來是誰的主意?”
  “我只不過來看一看。”康納輕描淡寫地說道。
  “是弗雷德·霍夫曼讓我帶他來的。”我解釋道。
  “見鬼,”格雷厄姆罵了一句,“你在這儿對我倒沒什么,我還可以多個幫手。那上面的气氛很緊張。”
  我們隨他一起來到電梯口。我還是沒看見有其他警察,于是問道:“人都到哪儿去了?”
  “問得好啊,”格雷厄姆說,“他們把我們的人都弄到后面那個載貨電梯那儿去了。他們說從工作電梯上去更快,而且他們一直強調這次落成典禮的重要性,說任何事情都不能干扰它。”
  在電梯入口處,一名身著制服的日本私人警衛把我們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二位是我們的人。”格雷厄姆說道。警衛點了點頭,但仍用怀疑的目光斜眼看著我們。
  我們進了電梯。
  電梯門一關上,格雷厄姆就罵道:“該死的日本人。這是在我們的國家,我們還他媽的是這個國家的警察呢。”
  電梯的四壁都是玻璃。它開始上升。我們透過淡淡的薄霧看著窗外洛杉磯的夜色。對面就是阿科大廈,在一片夜色中,它燈火輝煌。
  “你知道吧,這种電梯是不合規定的,”格雷厄姆說道,“根据規定,玻璃電梯在90層以上是不准使用的,而這幢大廈有97層,是洛杉磯最高的建筑。這整幢大樓的來歷也很不一般。他們只花了1個月就蓋成了。你知道是怎么蓋的嗎?他們從長崎把預制构件運過來,到這里來把它們拼在一起。一個美國建筑工人也沒有雇,說是有些技術問題只有日本人才能解決。于是他們得到了特許,繞過了美國的工會。你相信這些鬼話嗎?”
  我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說:“他們打通了美國的工會。”
  “媽的,他們這事還打通了市政委員會,”格雷厄姆說道,“錢能通神啊。有一點我們都知道,日本人有的是錢,所以在建筑地段限制和地震區建筑規定的問題上都能得到變通。他們想得到的都得到了。”
  我再次聳了聳肩。“政治啊。”
  “扯淡。你不知道他們連稅都不交吧?是啊,他們從市里得到了免交8年財產稅的优惠。真他媽的,我們是在把自己的國家拱手相讓嘛!”
  電梯在繼續上升,電梯里一陣沉默。格雷厄姆凝望著窗外。這是日立公司運用最新技術生產的高速電梯,是目前世界上最快最穩的電梯。它穿過薄霧越升越高。
  我對格雷厄姆說道:“你是想給我們介紹一下殺人案的情況呢,還是想讓我們等一會儿大吃一惊呢?”
  “哦,媽的。”格雷厄姆翻開筆記本說道,“是這樣,報案電話是8點32分打來的。打電話的人說有個‘處理尸体的問題’。那是個男人的聲音,英語講得不好,帶著很濃的亞洲腔。接線生無法讓他提供更多的情況,除了一個地址:中本大廈。一輛巡邏警車于8點39分赶到。他們發現是一宗殺人案,發生在46層,是這幢大樓的辦公樓層。受害者是一名白人女子,25歲上下。長得還真漂亮。你一會儿就會看見的。”
  “警察赶緊拉上警戒線,并打電話向局里報告。我和梅里諾兩人是8點53分到的。几乎同時到達的有犯罪現場調查小組和技術偵查處的人,他們准備進行尸檢,取指紋,并拍照。說到這里,清楚不清楚?”
  “清楚。”康納點著頭說。
  格雷厄姆接著說:“我們正准備開始,這時候,從中本公司來了個人。這個人穿了一身价值上千美元的藏青色西裝,說他有權跟洛杉磯警察局聯絡官先談談,然后我們才能在他們的樓里進行工作。他說我們的調查沒有合理的理由。”
  “我火了。這他媽是怎么的啦?我們面前明擺著是一樁殺人案,我覺得這小子應當滾回去。不過這個日本小子英語說得真不賴,而且似乎很懂法律。你看,在場的人都有些擔心。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僅僅為了強行開始凋查,而置應有的程序于不顧,是沒有多大意義的,對不對?而且,這個日本小子堅持要先見聯絡官,然后才能讓我們動手干工作。可他英語說得這么好,我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提這個要求。我覺得那些語言不通的人才需要聯絡官嘛,可這小子呢,法律上又似乎很在行。不管怎么說吧,反正……”他歎了口气。
  “所以就打電話給我了。”我說道。
  “是啊。”
  “中本公司來的那個人是誰?”我問道。
  “媽的。”格雷厄姆皺著眉頭看起筆記本來。“叫石原或者石什么的。”
  “你有他的名片嗎?他肯定給過你。”
  “是啊,給過。我把它給梅里諾了。”
  “還有其他日本人在嗎?”我問道。
  “你怎么了,開玩笑嗎?”格雷厄姆笑了起來。“這地方到處都是日本人。那上面就像他媽的迪斯尼樂園。”
  “我指的是在犯罪現場。”
  “我指的也是犯罪現場,”格雷厄姆說道,“我們無法把他們擋在外面。他們說這是他們的大樓,他們有權在那儿。今晚又是中本大廈落成典禮。他們是有權在那儿,如此等等的話。”
  “落成典禮在什么地方進行?”我問道。
  “在45樓,也就是現場下面的那一層。他們正鬧得不亦樂乎呢。那儿大概有800號人。有電影明星,有參議員、眾議員,還有其他名流。我听說瑪多娜就在那儿,還有湯姆·克魯斯。有哈蒙德參議員、肯尼迪參議員、埃爾頓·約翰、莫頓參議員,還有托馬斯市長。地方檢察官維蘭也在。也許你的前妻也在呢,彼得。她還在維蘭那儿干,是嗎?”
  “据我所知,是的。”
  格雷厄姆歎了口气,說:“摽上一個律師一定很不錯,不用受律師的支使。人往高處走啊。”
  我不想談論我的前妻,于是說:“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多少聯系了。”
  電梯里響了一下鈴聲,接著一個聲音用日語說:“43。”
  格雷厄姆掃視了一下電梯門上方顯示的數字。“這鬼玩意儿你相信嗎?”
  “44,”那聲音又說道,“快到了。”
  “它說的是什么?”格雷厄姆問道。
  “我們快到了。”我答道。
  “媽的,”格雷厄姆說道,“如果電梯能說話,那它也該說英語才是。這儿還是美國嘛。”
  “几乎不是啦。”康納看著窗外說道。
  “45。”電梯里那個聲音又說了一句。
  電梯門隨即打開了。
  格雷厄姆沒說錯,招待會的場面确實壯觀。整個一層樓面是模仿40年代的大舞廳設計建造的。男士們西裝革履,女士們珠光寶气。樂隊正演奏著格倫·米勒的搖擺舞曲。電梯門外站著一個人,我覺得有點面熟。他頭發花白,皮膚晒得黝黑,雙肩很寬,像個運動員。他踏進電梯后轉過身對著我。“請去底層。”我聞到一股威士忌酒气。
  接著一個衣冠楚楚、年紀稍輕些的人站到他身旁說:“這部電梯是向上的,參議員。”
  “怎么回事?”花白頭發的人轉身問他的助手。
  “這是向上去的電梯,先生。”
  “唔,我可是要往下去的呀。”他的聲音帶著几分醉意,有些拿腔拿調。
  “是的,先生。這我知道,先生。”助手陪著笑臉說,“我們去乘另一部電梯吧,參議員。”他緊緊抓著花白頭發那人的手臂,把他帶下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后繼續向上開去。
  “剛才是你交的稅款在起作用呢,”格雷厄姆說道,“認識他嗎?斯蒂芬·羅參議員。有幸看見他到這里來參加晚會,他可是參議院財政委員會的呀。有關日本進口商品的規定都是這個委員會定的。不過羅也像他的朋友肯尼迪參議員一樣,是個愛拈花惹草的人。”
  “哦,是嗎?”
  “有人說他酒量也很不錯。”
  “我已經注意到了。”
  “所以才有個助手跟著他,為的是保證他別惹麻煩。”
  電梯停在第46層。接著是一聲輕輕的電子模擬聲:“46層,謝謝。”
  “到了,”格雷厄姆說道,“現在我們大概可以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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