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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納自然而又鎮定自若。當他打開我起居室的門,見我女儿正坐在地板上跟埃迪·板村玩她的裝配玩具時,竟連眼都沒眨一下。他只是說:“你好,埃迪。我剛才還一直在想你要多久才會到這儿來呢。”
  “我一整天都在這儿,”埃迪說,听上去頗為不悅,“你們這些家伙一直沒到這儿來。我還一個勁儿地苦等著。我跟謝利一塊儿吃了塊花生果醬三明治。你女儿真可愛,中尉,聰明极了。”
  “埃迪很有趣,”我女儿說,“他抽煙,爸爸。”
  “我知道。”我說。我覺著自己又蠢又傻。可我還是想弄明白。
  女儿走了過來,舉起雙臂。“抱抱我,爸爸。”我把她抱了起來。
  “她真可愛,”埃迪說,“我們做了個風車。瞧!”他轉動玩具風車的輪輻。“轉起來了。”
  我說:“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我?”他大笑了起來。“沒有。死不了的。田中死了,我的車也完蛋了。”他聳了聳肩。“我的費拉里車總是倒霉。”
  “田中也倒了霉。”康納說道。
  “田中?”我問了一句。
  米歇爾說:“爸爸,我可以看灰姑娘嗎?”
  “現在不行。”我說道,“田中怎么會在車里?”
  “他這人易受惊,”埃迪說,“很是有點神經質,也有可能是內疚,准是受了什么惊嚇。我也說不准。”
  康納說:“你和田中拿了錄像帶?”
  “是的。當然。就在出事之后。石倉吩咐田中去拿錄像帶。田中就去拿了。我認識田中,所以也就跟了去。田中把錄像帶帶到了某個實驗室。”
  康納點了點頭。“誰去了帝國紋章公寓?”
  “我知道石倉派了几個人去搜查清理,但不清楚是誰。”
  “稱去了餐館?”
  “是的,去了,接著又去參加了晚會,羅德舉辦的晚會。什么事儿也沒有。”
  “那些錄像帶呢,埃迪?”
  “剛才我跟你說過了,田中取走了。我不知道送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人不在了。他替石倉和中本公司賣命。”
  “我明白,”康納說,“不過,他并沒取走所有的錄像帶,是不是?”
  埃迪很是尷尬地咧嘴笑了笑。“不錯。”
  “你自己留了一些?”
  “不,就一盤。這是個過失,你知道。忘在我口袋里了。”他笑著說。
  米歇爾問道:“爸爸,我可以看迪斯尼節目嗎?”
  “當然可以,”我邊說,邊把她放了下來,“讓伊萊恩替你開電視。”
  女儿走開了。康納依然跟埃迪交談著。事情的前因后果慢慢有了頭緒。田中帶走了錄像帶,可是到了晚上,突然意識到丟失了一盤。埃迪說田中想起了他,于是回到埃迪的住所,想取回丟失的那盤錄像帶。當時埃迪正跟娘儿們鬧得歡,田中打斷了他的好事,他向埃迪要錄像帶。
  “我原先沒法斷定,但跟你談過后,我猜疑是他們設計陷害我。我們大吵了一架。”
  “接著來了警察,其中有格雷厄姆。”
  埃迪慢慢點了點頭。“田中很惱火。唉!他可真倒霉。”
  “所以你就讓他把一切都跟你說了……”
  “哦,是的,上尉。他很快告訴了我——”
  “這樣你就把藏那盤錄像帶的地方告訴了他。”
  “當然。在我的車里。我把車鑰匙給了他。有了鑰匙,他就可以打開車門了。”
  田中去車庫取錄像帶,樓下的巡警命令他停下來。可他發動了汽車,開了就跑。
  “我看著他開車走的,約翰。開得飛快。”
  原來是田中駕駛那輛車撞上了公路圍欄。田中被燒死了。埃迪解釋說,他躲在游泳池后面的那片灌木叢里,一直等到所有的人离開。
  “那鬼地方冷得要命。”他說道。
  我問康納:“這些你都知道?”
  “我曾猜疑過。有關這次事故的報道說,尸体都給燒焦了,就連那副眼鏡都化了。”
  埃迪說道:“嗨,我可沒戴什么眼鏡。”
  “一點不錯,”康納說道,“即便如此,第二天我還是讓格雷厄姆去核實了一下。他在埃迪房里一副眼鏡也沒找到。因此,車里的人不可能是埃迪。第二天,我們去了埃迪的住所。我讓巡警檢查了一下停在那條街上的所有汽車的牌照。果不出所料,沿街不遠處停靠著一輛黃色丰田轎車,車主是田中光。”
  “嗨,那車真不錯,”埃迪說,“漂亮极了。”
  我問埃迪:“你這段時間去哪儿了?”
  “在賈斯明家。那房子真不錯。”
  “誰是賈斯明?”
  “漂亮的紅頭發女人。這女人挺好,還有一輛杰卡茲車。”
  “可你為什么來這儿?”
  康納說:“他不得不來,你拿了他的護照。”
  “不錯,”埃迪說,“我有你的名片,是你給我的,上面有你的住址和電話號碼。我需要護照,中尉,我得走,所以我來這儿等著。天哪,那么多記者,攝像机。我只好低下身子,跟謝利玩。”他點燃一支煙,拿在手中心神不安地轉動著。“你看呢,中尉?把護照還我,怎么樣?不會出事儿的。反正我已經死了。行嗎?”
  “這會儿還不行。”康納說。
  “求你了,約翰。”
  “不,埃迪,你得先干一件事儿。”
  “嗨,什么事儿?我得走啊,上尉。”
  “就一件事儿,埃迪。”
  莫頓深吸了一口气,轉身离開演播室的窗戶。我不得不欽佩他的自制力。他似乎极為鎮靜。他說:“看來我此刻的選擇余地不大嘍。”
  “是這樣,參議員。”
  他歎了口气。“你知道那是起意外事故。的确是這樣。”
  康納深表同情地點了點頭。
  “我不清楚她怎么樣,”莫頓說,“她是很漂亮,可事情并非……并非那樣。我只是前不久才認識她的。大約四五個月以前吧。我原以為她是個挺討人喜歡的姑娘。得克薩斯姑娘,很甜的。但這是……命中注定似的,難以理解。事情就這么發生了。她真讓人心煩意亂,簡直是發狂。突如其來的。我老是想著她。我無法……只要我外出,她就會給我打電話。不知怎的,她總有辦法打探到我什么時候外出。沒過多久,我就無法讓她別來找我。我做不到。她似乎總有錢,總有飛机票。她發了狂。有時,她會讓我也發瘋。就像是我的……我不知道,魔鬼。有她在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樣。發了狂。我只得停止跟她見面。最后,我有一种感覺,她是受雇于人。有人付錢給她。有人了解她的一切,而且對我也了如指掌。因此,我只有跟她分手。鮑勃讓我這樣。見鬼,辦公室里的人都勸我离開她。我做不到。但最終我還是离開了她。一切都結束了。可是在我去參加招待會的時候,她卻也在那儿。真見鬼。”他搖了搖頭。“就這樣出了事。糟糕透頂。”
  那姑娘把頭探進門來。“兩分鐘,參議員。他們請您下樓去,如果您已經准備好的話。”
  莫頓對我們說:“我得先把這事儿處理完。”
  “當然。”康納說。
  他的沉著冷靜的确非凡。莫頓參議員接受了3位記者半小時的電視采訪,沒露出絲毫的緊張或不安。他面帶微笑,還不斷地說笑話,同記者們調侃著,好像什么事儿也沒有。
  采訪中,他說道:“不錯,英國和荷蘭在美國的投資的确比日本多,但我們不能忽視日本推行有目標的對抗性貿易這一現實。所謂有目標的對抗性貿易,就是企業和政府對美國經濟的某個部分進行有計划的攻擊。英國和荷蘭沒這么做。我們沒有將基礎工業拱手交給她們,卻讓日本搶去了不少。這是實質性的差別,也是讓人擔憂的根源。”
  他又說:“當然,如果我們想購買某家荷蘭或英國公司,我們完全可以,但我們買不到日本公司。”
  采訪繼續進行,但沒人向他問及有關微電腦公司的情況。因而,他在回答記者提出的一個問題時,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美國人應該可以去抨擊日本而不被扣上种族主義的帽子。國与國之間有沖突,這是不可避免的。對我們与日本之間的摩擦,我們每個人都該暢所欲言,而不該被冠以這些令人不快的帶有侮辱性的詞語。我反對微電腦公司這筆買賣,就被說成是种族主義分子,但這跟种族主義完全風馬牛不相及。”
  終于,有一位記者向他問及微電腦公司買賣一事。莫頓猶豫了一下,接著俯身向前。
  “你知道,喬治,我一開始就反對微電腦公司這筆生意。現在我依然反對。如今該是美國人采取措施保護國家財產的時候了,包括它的不動產、財源,還有知識財產。出售微電腦公司是很不明智的舉動。我堅持自己的反對意見。因此,我很高興地告訴諸位,我剛得到消息說,赤井陶瓷公司已經撤回其購買微電腦公司的報价。我想,從各方面來看,這都是最佳的解決辦法。對赤井陶瓷公司在這一問題上所做出的明智反應,我深表贊賞。這筆生意就此告終。對此,我十分高興。”
  我說:“什么?撤回報价?”
  康納說:“我猜想是這樣。”
  采訪接近尾聲,莫頓也因此而露出愉快的神情。“既然大家說我老是和日本人對著干,也許這會儿你們該讓我說說自己對日本人的欽佩。日本人有其輕松洒脫的一面,很了不起,而且常常在最不可能的時候表現出來。”
  “你們也許知道,日本的禪宗和尚臨死前都要寫一首詩。這是一种极為傳統的藝術形式。其中最有名的詩作已成為千古吟誦的佳句。所以,你們可以想象一下,當一個禪宗和尚知道自己近离死神,而大家又都盼著他寫出一首成為絕唱的詩歌,此刻,他的壓力該有多大!好几個月,他腦子里想的就是這些。不過,我最喜愛的一首詩卻是出自一名倦于這些壓力的和尚之手。詩是這樣寫的。”
  接著,他引用了這首詩:
  
  生亦如是,
  死亦如是,
  詩或無詩,
  何扰心思?

  記者們都大笑起來。“所以,我們大可不必把所有的這些日本生意放在心上,”莫頓說道,“這一點我們又可以向日本人學習。”
  采訪結束時,莫頓跟三位記者握了握手,而后,离開攝像机鏡頭。我看見石倉滿臉通紅地來到,像所有的日本人一樣正透著牙齒吸气。
  莫頓興奮地說:“啊,石倉君。我看得出你早就听到那條消息了。”說罷,他在石倉的背后重重地拍了一下。
  石倉沉著臉。“我很失望,參議員。從現在起,一切都不會安宁。”顯然,他怒不可遏。
  “嗨,”莫頓說道,“你知道嗎?糟透了!”
  “我們是有言在先的。”石倉噓聲道。
  “不錯,我們的确有言在先,”莫頓說道,“可你自己就沒有信守諾言,是不是?”
  參議員走到我們跟前說:“我想你們要我發表一個聲明吧。先讓我把妝卸了,我們再走。”
  “行。”康納說。
  莫頓朝化妝室走去。
  石倉轉向康納,說:“這事儿可就難辦了。”
  康納說:“我同意,是很難。”
  石倉從牙縫里發出噓聲說:“要人頭落地了!”
  “那首先該是你的頭,”康納說,“不過,我可沒這么想。”
  參議員正朝通往二樓的樓道口走去。伍德森走到他身旁,俯身過去耳語了几句。參議員用手摟住他的肩膀。他倆臂挽臂地走了一會儿。然后,參議員上了樓。
  石倉冷冷地說:“盡管并非像你想的那樣。”
  康納聳了聳肩。“恐怕我不會同情你。你曾企圖破坏這個國家的法律,現在可要出大紕漏了,石倉君。”
  “咱們等著瞧吧,上尉。”
  石倉轉過身去,朝埃迪冷冷地看了一眼。埃迪聳聳肩說:“嗨,我沒問題!明白我的意思嗎,老朋友?你的問題可就大嘍。”他大笑起來。
  舞台監督是個体格敦實的家伙。他頭戴著受話机走了過來。“你們這儿誰是史密斯中尉?”
  我說我就是。
  “有位朝熊小姐打電話找你。你可以在那儿接。”
  我走到電話那儿,拿起話筒。“我是史密斯中尉。”
  “你好,我是特里薩。”她說。我很高興她用了自己的教名。“听著,我一直在看錄像帶的最后一部分,末尾的一段。我想可能有問題。”
  “哦?什么問題?”我沒告訴她莫頓已說出了實情。我朝舞台那邊望去。參議員已經上樓,不見了蹤影。他的助手伍德森正在樓梯口來回踱著步,臉色蒼白,透著焦慮。他隔著外衣用手指不安地摸弄著皮帶。
  接著,我听見康納說:“啊,媽的!”他跳了起來,沖過錄音室,朝樓梯奔去。我惊愕地站起身來,放下話筒,跟了上去。康納從伍德森身邊經過時,罵了一句“你這狗娘養的”,而后一步兩級地朝樓上沖去。我緊隨其后。我听見伍德森說了句“我沒辦法”。
  我們來到二樓過道時,康納喊了一聲“參議員!”就在那時,我們听見了一聲槍聲。聲音不很響,听上去像是椅子跌倒發出的。
  但我知道那是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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