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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紐約的阿夸維特飯店是巴尼比較喜歡光顧的一家飯店。愛麗西婭·馬里斯到晚了,此刻巴尼已在角落里一張极不引人注目的桌子旁靜靜地等候。“愛麗西婭。”他說著微微站起身,隔著桌子把手伸過去。
  “巴尼。”她輕輕碰了碰他的指尖,然后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給這位小姐來一份冰鎮伏特加。”他告訴侍者,接著又補充道:“要貝利福德,連瓶子拿來。”
  “好的,凱勒先生。”那人就像對長官似的必恭必敬,說完便走開了。
  “連瓶子拿來?”
  “因為那是件藝術品,貝利福德是波蘭總統府的名稱。瓶子是冰花玻璃的,上面繪有白樺林。你透過樹林,透過那片空白處向里看,透過伏特加可以看見瓶子背后那幢建筑物的輪廓。”
  侍者拿著一瓶酒進來,把晶瑩剔透的美酒倒在杯子里的冰塊上,這時愛麗西婭看見了巴尼剛才所說的東西。“妙极了。”她說的是那只瓶子,接著呷了一口,點了點頭,覺得這酒果然名不虛傳。
  巴尼喝了一口,又替自己斟上。“愛麗西婭,你有什么話要說?”
  “你再喝一口吧,”她說道,“我們有的是時間。”
  “我倒愿意談一談。”
  “我想我們還是放松些吧。”
  “你飛到這里來不是為了把我擊敗吧?別痴心妄想了。”
  愛麗西婭決定先听他說,她要后發制人。“我知道你一直在干什么。”
  “你說什么來著?”
  “你少來這一套,瓊莉還沒有弄出眉目來,不過已經很接近了,她現在掌握的東西跟我几個月之前掌握的差不多。里喬事件促使我相信她所言不謬,真有意思,還得把這件事告訴你們這幫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把手指伸進杯子,攪了攪冰塊,想借此掩飾一下自己的情緒。
  “是啊。”
  “說點正經的,寶貝儿。”
  “正經的?那我們就談談那個四處逍遙的圣保羅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巴尼正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結果把酒都倒在杯子外面了。
  “緊張了?”
  “我干嗎要緊張?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別害怕。”
  “我的血液里沒有害怕的成分。”
  “血液?”她呷了一口酒。“更像是冰水。”
  “有話就直說吧。”
  “飛往羅馬的机票上有血型記錄一項。”
  “誰飛往羅馬的机票?”
  “圣保羅,据我所知,他叫利奧波德,那輛公共汽車出事前,他到孟菲斯去了。你猜猜看還有什么?那個游泳選手出事的當天,他也在圣克拉拉。”她狡黠地一笑。她正把他釘上十字架,他開始惴惴不安。
  “你這是在胡說八道。”
  “塔克吸毒那天下午,他就在巴黎。”
  “那又怎么樣呢?”
  “非常可疑嘛。哦,你說得對,也許他只是瓊莉的崇拜者,到處跟蹤她,就像邁克爾·杰克遜和麥當娜的狂熱崇拜者一樣。”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芬德利會明白的。”
  “芬德利的私生活我可管不著。”
  “我也管不著。不過有趣的是,一個毫無幽默感、令人討厭的電視撰稿人居然會有這么一幫有趣的朋友。”
  “得了吧,愛麗西婭,別兜圈子啦。”
  她于是不再轉彎抹角了,她的嗓音都變了,她變得很嚴厲,變得与她制片人的身份不大相稱。“芬德利在蒙特利爾認識一個叫利奧·圣佩雷的人。”
  “那又怎么樣?”
  “他到芬德利儿子的善舉酒吧去了。”
  他覺得酒性頂著怒气向上涌,可是表面上卻顯得鎮定自若。“這跟我有什么相干?”
  “熟悉利奧·圣佩雷的人有時候叫他‘圣保羅’。他顯然具有那樣的自負。”
  巴尼替她把酒斟滿,接著自己又倒了一杯。“瓶子里的酒快沒了。”他看見那個溫順的侍者就站在鄰近一張餐桌旁邊。“侍應生!再來一瓶。”他舉起酒瓶,那人點點頭,旋即离去。
  “這主意不錯,”愛麗西婭說道,“你是需要多喝點儿了。”
  “我感到好奇,這個利奧是什么人?”
  “是芬德利覺得沒有出息的撰稿人,是他們家的朋友或什么的。”
  “是吧。”
  “我也認為你并不清楚,你大概相信‘圣保羅’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人吧。”她几乎是沖著巴尼的臉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他是芬德利的朋友,現在你就來談談這幫為非作歹的惡棍吧!”
  “你這是在胡編濫造。”
  “他們倆在過去多年中有不少合影,家庭影集之類的。”
  巴尼已無法再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了。他開始局促不安起來。“蠢貨,我對上帝起誓——”
  “對上帝和圣保羅起誓吧。”
  這時他臉上露出欽佩的神色,盡管她是個對手,他還是喜歡她的睿智。每當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或者美國廣播公司的晚間節目做得好,他都恨得咬牙切齒,可是如果節目的确好,他還是服气的。此時此刻他對她也是這樣。“你很厲害嘛。”
  “是個好制片人。”
  “也是個混賬女人。”
  她端起酒杯,在杯口上舔了舔,慢條斯理地說:“男人在受到极大威脅的時候,為什么總是使用這种字眼?”
  他瞪著她。“芬德利從你身上倒是可以學到不少東西。”
  “芬德利是個草包,就像我們報道過的許多傻瓜一樣。”
  侍者又拿來一瓶貝利福德,巴尼等那人走后,兩道目光直逼她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公正。”
  “荒唐。”
  “瓊莉今年拿了多少錢?”
  “很多。”
  “好。你可以按她的錢開給我。”
  “她有才,是明星,憑你干的這份工作,你掙得已經不少了。”
  “也給我那么多,不然我就要你的好看,”
  “你會把我給毀了的。”
  “基督教聯盟財大气粗得很呢。”
  他的臉上露出惊愕。“這你也知道?”
  “你忘了几年前春田設備公司就是我告的密?別再那么天真了。”
  “得了吧,愛麗西婭,那樣的錢——”
  “要知道,我以合謀謀殺的罪名告你,至少可以送你進几次大牢,我覺得我還是寬宏大量的,”她把酒杯朝他面前推了推。“能多給我一點嗎?”
  “你這個臭婊子。”
  她喝了一口伏特加。“我喜歡‘不斷進取的女商人’這樣的措詞。”
  “你們這些希腊正教教徒,比我們猶太人還要惡劣。”
  她呷了口酒,蹺起腿,顯得輕松而自信。“巴尼·凱勒,大汗淋漓了吧,這就算你承認了。”
  他不得不開口問道:“他們知道多少?”
  “瓊莉和史蒂文?沒我知道的多。”
  他大大地出了一口粗气。
  “但也足以使你坐立不安了。”
  他又喝了一口。“你大概比我還要狡猾,他們是你的朋友,可你為了几塊銀幣竟然出賣了他們。”
  “是金幣。”
  “你這該死的女猶大。”
  “我是既幫他們,也幫你們,并且因此得到回報。”她糾正了他的說法。“我答應幫助他們,我現在也這么做了。如果我能讓正在發生的事停下來,我就是做了他們所希望的事。”
  “他們將永遠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除非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可以找到最上面,也許是聯邦通訊委員會或者聯邦調查局,不過既然你已經在給我開工資了,我還是先找你。”
  “簡直不可思議。”
  “把你那瓶酒喝完,你就适應了。”此刻她對眼前這個人的憎惡已到了無以复加的地步。她從瓶子上方朝他望去,這個一度令人欽佩的強人現在瑟瑟發抖了。她几乎對他產生了惻隱之心。“我的上帝呀,一切都是為了晚間節目?天哪,巴尼,你中了什么邪啦?你希望得到什么呢?”
  “我告訴你,但你也許不會相信的。”
  “那好,可是瓊莉開始怀疑你了,所以你最好收斂收斂,不然的話,你的計划會讓你徹底完蛋。”
  “我們還有兩次——這話怎么說呢?——計划中的‘事件’。”
  “要是我,就把這兩起事件都取消,把圣保羅送進墳墓。”
  “我還要滿足其他人的要求。”
  她大笑起來。“我似乎記得從報上讀到過這樣的話:巴尼·凱勒對任何人的請求都不予理睬。”
  “這一次情況不同了。”
  “那就讓他們相信凱勒好了。”她惡狠狠地說。
  一陣沉默,他先掂量了她的話,然后接著問:“你能為我干什么?”
  這個問題在愛麗西婭的意料之中。“讓瓊莉相信她的思路不對頭,我甚至可以找到一個替罪羊。”
  “怎么個找法?”
  “我可以使她相信,有這么一個瘋狂的攝像師想提高她的明星地位。”
  “就像一個追蹤盯梢女人的色狼。”
  “太對了。我可以無中生有地捏造一個人,為其編造相應的人事檔案,使她相信這個家伙剛剛辭職。”
  巴尼搖搖頭。“瓊莉精明得很,她在我們這儿三年了,她自己的攝像師她全都認識。”
  “只是新聞部的那些。”
  “你得給我想出個高招來!”他吼道。
  她針鋒相對:“我想你還沒有資格對我發號施令。”
  “把瓊莉和那個飛行員引入歧途!我們還需要一些時間,她几乎快到他們要她到的地方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就這么辦吧,總有一天你會看到結果的。寶貝儿,我向你保證,這樣的結果是值得的。”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過了半天她才拿起萊單說:“我們點菜吧?”
  巴尼把愛麗西婭·馬里斯的話細細地對克萊說了。市際高速列車的這一節車廂里乘客稀少,他們可以在不受干扰的情況下不緊不慢地討論問題。“你是什么看法?”
  克萊搖搖頭。“我可不喜歡這樣。”
  “不管喜歡不喜歡,我們都得作出選擇,要么是我們屈服于訛詐,要么是繼續引起瓊莉的怀疑。”
  “對愛麗西婭·馬里斯下手,肯定會引起瓊莉更大的怀疑。”
  “如果這是最后一次事件,那就不會了。”
  克萊惊訝不已。“放棄里真特大學的計划?還有希拉里?”
  “我知道,我知道。”巴尼說著松了松領帶。“這我也不喜歡。天哪,我考慮的是我們將失去的收視率……”
  “那要怪芬德利。”
  “我真想親手宰了這個混蛋。”
  “這件事上帝正在替你干嘛。”
  “我嫌那個太慢了。”巴尼解開襯衣領口的扣子。“在許許多多蠢事當中,最蠢的就是雇用了一個可以讓警方順藤摸瓜地追蹤到他身上的人。”
  “那件事本當由我來處理的。”克萊望著窗外,火車正路過一個農場。“我老爹在拿巴峽谷种葡萄。也許我當初應當去干那個的。”他看了看巴尼,“你想讓我干掉愛麗西婭?”
  “我們先別魯莽行事,愛麗西婭對我們也許還有用。”
  “怎么個有用法?”
  “就是她提的建議嘛,她可以把瓊莉引入歧途,也許讓她永遠無法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要痴心妄想了,她是個聰明人,你以為她日后會悟不出來?”克萊轉身對著巴尼,壓低嗓門說,“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嗎?我想我們應當按計划行事,我們現在已經是欲罷不能了。”
  巴尼說道:“扯淡,克萊,她是全國呼聲最高的記者!她已經不需要什么擺布了。”
  “名聲是稍縱即逝的東西,晚間節目的好坏只是一個晚上的事情。再說,她离雷克斯為她設計的目標還有六七年時間呢,完全有理由繼續下去,下面的兩次事件將把她推上頂峰。”
  “并把我們推進監獄。”
  克萊根本不相信。“我以前很佩服你,沒有什么東西能讓你改變決心的。我們把馬里斯除掉,一切就會順利了。”
  “你說起話來也有點像芬德利了,他是個得了癌症的人,理性受到影響,我可以理解,可你——”
  “這些事有哪一件是合乎理性的?”
  巴尼知道他言之有理,他不想讓對方覺得他軟弱,他屈服了。“那你打算怎么辦?”
  “讓四騎士之外的任何人知道這一情況都將是危險的。我知道怎樣讓瓊莉不再產生怀疑,也知道如何干掉馬里斯。首先你得了解馬里斯跟他們所說的這個編造出來的攝像師的詳細情況,這樣我們就有了起點,過后再做掉她。”
  “你從哪儿學到的這個‘做’字?”
  “我看電視的呀。”
  “那會使你腦子爛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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