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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真相


  她眼前一陣金星直冒,眼中燃起了一陣不可抑制的怒火。霍克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青著這個自稱為安吉拉。佛格森的女人,看著她的怒气是如何像暴風雨來臨前的烏云一般聚集。
  他耐心地等待它的爆發,知道這怒火一定會發作,就如知道他不會輕易被降服一樣。開始的十五分鐘只是一种試探,一种頗具戲劇性的表演,而現在、工作才真正開始,她應該知道,接下來的五分鐘才是真正的關鍵時刻。這之后,她已不能完全吐出正在溶解的膠囊,而不讓一點可卡因進入她的血液系統、用手指伸入喉頭引起的嘔吐,不像使用催吐劑那樣有效,但她應該知道那仍然是一种可行的選擇。即使她不能清除胃里的一切,但她還有足夠的時間來決定是生還是死的問題几分鐘。他要給她一分鐘來平息怒火。他會仔細地計算表上顯示的每一秒鐘,因為每一秒都很重要_“你殺死我對你毫無意義。”她的憤怒使空气都動蕩起來,但霍克不加理睬。
  他看著表再一次開始道:“康斯坦丁會在那片海灘上嗎?
  他是否擔心我會跟蹤他?或者他是否認為我為了活命會躲起來,直到他忘了我?馬錢德是否使用了他在DEA 里的人來幫他追殺我?“他不再問她關于行動的日期,因為時間在流逝,他已經准備好听到其中一個答案,為他在某天早上通過一個他交往的毒品中間商打入康斯坦丁組織以來付出的一切,獲取應有的報償。他只要求安吉拉真實地告訴他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她帶著已經開始不穩定的尊嚴,盡量保持挺直,深呼吸几次,“這個問題我們已經重溫了好几次,我不——”
  他的怒火猛地升了上來,他向前跪在床上,兩只手撐在她臀部兩邊的床墊上,臉正對著她,他讓他的話語清晰明确:“你快沒有時間了,安吉拉,讓可卡因從你胃里出來的唯一方法只能是,在剩下的三分鐘內拼命嘔吐,你一旦回答了哪怕一個問題,我就會解開你,讓你把它吐出來。”
  她憤恨的目光變得柔和下來,狂亂的眼神變成一种——他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發現——幽默神情。她對他一笑,“看來我今天晚上沒有做對一件事,對這難以辦到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有沒有感到惡心?”
  他又埋頭看了看表,不想讓她看見他對她嘲笑的反應。
  “三分鐘,安吉拉,告訴我關于康斯坦丁的事。”
  幽默消失了,她鎮定了一下自己,回答道:“最后一次,霍克,你抓錯人了。”
  “你會死的。”
  “看起來,你也一樣。也許不是今晚,但我敢說,你也知道你會很快赶上我的。”她的聲音低沉。因疼痛而略帶沙啞。一瞬間,在心煩意亂中他好像听到了一陣海妖的歌聲。
  一陣沖動,他把手伸進她頸后的長發中,頭發纏結在他的手指上,他用手掌托住她的頭,“告訴我,安吉拉,不能就這樣結束。”
  “這不是我的游戲計划,那是你的,我甚至不知道游戲規則。你知道,這很不公平。”她打了個阿欠,就像一只貓打呵欠一樣,這讓他感到困惑。她看著他,想起來了,“那么,它就是這樣的嗎?我會入睡。然后再也醒不過來?”
  她的眼皮開始滑落,他用拇指強迫它們睜開,她的瞳孔有些放大,他偏開頭,天花板上的強光刺激它們收縮。他把拇指拿開后,她眨眨眼睛,并搖了搖頭,嘴唇失望地微微一噘。
  “我以為我還有另外三分鐘,你撒謊,”她的眼睛又閉上了,歎了口气,她放松地把頭靠在他手上。
  他搖動她:“安吉拉,藥性還沒有發作,假裝睡著救不了你。”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通過長長的、黑黑的眼睫毛看著他:“你計算錯誤,毒藥已經發作,我現在已經沒有精力与你爭論任何事情了。”她打了一個大大的阿大,眼睛再次盯著他,因含著淚水而顯得分外明亮。“我只想幫助你,那就是我撿起槍的原因。我看見了一切,而且以為如果我拿走那支槍,他就沒辦法傷害你了。”
  她的頭在他手上變得沉重起來,他意識到全靠他的支撐,她才沒有倒下去。他再也不能傷害她了。輕輕地,他把她全身的重量移到臂彎處,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
  他看著她的臉,看著她掙扎著想睜開眼睛……但失敗了,一次,二次,三次,她的眼睫毛靜了下來,再也不動了。一滴淚珠滑下她的臉頰,他用他的手指把它拭去。
  把這根手指放到嘴邊,嘗了嘗她那無聲痛苦的咸味,感到自己越過了文明人与野蠻天性之間的界線。在他自以為公正善良的复仇行動中,他給一個無辜的人造成了极大的傷害。
  安吉拉不是一個殺手,正如艾芙瑞太太不是一樣,她不應該受到在過去的几個小時中遭到的那种對待。他應該知道,沒有人裝得出那种十足的惊恐,但她那張伶俐的嘴使他產生了錯覺,而且,他為抵擋她的魅力而喚起的防備心,更是加深了對她的錯覺。如果她的魅力沒有在他心中喚起如此強烈的情欲,他也就能把她看得更清楚一些,推敲她的話語,甚至,會相信她所說的。
  如果她的确是他所以為的殺手,那她就會知道可卡因導致的死亡會是強烈而丑惡的,表現出震顫和痙攣,而不是這樣安詳地陷入無意識狀態。
  詛咒著自己的愚蠢,他把頭伏在她的胸口上,傾听她心髒平穩浮力的跳動。他放心地讓她側躺著,從運動包里摸出一把小刀;割開捆在她手腕上的絲帶當他這么做的時候,能夠看見她手腕上由于他的大錯而造成的擦傷條痕,他又詛咒了一聲。
  他把消毒劑輕擦在她的傷口上,然后用從浴室里找來的紗布包扎起來,她的唇間逸出一串輕柔的、几乎听不到的呻吟。想起她的人曾撞在停車場的地板上,他伸手撫摸她的頭皮,尋找腫塊,但是沒有找到。在做這一切,并把所向東西放回運動包時,他一直小心地把她抱在怀里。
  毫無疑問,他得帶她一起走,他很想向她解釋此舉的必要,但她睡得又沉又香。“緊張、恐懼。激動之后,這是必然的反應。他知道,她會一直沉睡到她自己的身体把她喚醒,再次面對這個世界。
  他小心地抱著她穿過狹窄的過道,希望她剛才能多清醒一會儿,以意識到她并沒有死去。兩場匙面粉殺不死任何人。
  霍克把她放在吉普車的后座上,然后轉回去拿了一個枕頭和他的運動包。一只手挽起她的長發,他把枕頭放在她的頭下,把她的頭發放好,不讓它們落在她的臉上,或者頭移動時扯住她的頭發。他用中間座位的安全帶固定住她的腰,把毯子一直蓋到她的下巴。她的膝蓋蜷曲著,邊上座位的安全帶伸出來抵住了她的肩。只有這樣了,他已盡力。他關上門,坐到駕駛盤后,竭力抵制住自己想把她抱在手上、一直抱到她醒來的沖動。
  這正是他現在真正想要做的事:抱住她,撫摸她的長發,告訴她,他有多么后悔那樣地嚇唬她,而她又是多么的勇敢;他想抱住她,盡情沉溺于她美妙柔軟的軀体帶給他的快感之中,想象在只有他們兩人的世界里,她自愿來到他身邊,唇上帶著微笑,金綠的眼睛里充滿了笑意和渴望。
  他想抱住她——現在,只因為一旦她醒來,發現惡夢還沒有完結,他也沒有消失,她會讓他离她遠一點,便再也沒有机會抱住她了。
  他打著了火,用控制器打開車庫門,駛了出去。十分鐘后,他們朝北向本尼卡一馬丁內茲橋駛去。霍克的計划是沿著本尼卡的一邊駛過瓦榮角,向北一直深入到拿波流域的群山之中,那是加利福利亞富饒的葡萄酒產地和昂貴的旅游去處。在那儿有一處地方,付夠了錢,安吉拉就能得到安全。
  不能讓追殺他的人傷害她,他必須确保這一點。
  自從他把她從圣拉斐爾的停車場帶走的那一刻起,康斯坦丁一定把她作為一條能找到霍克的線索,而且官方也會把她列為可疑的失蹤人員——實際上,他們很可能已經發出通告了。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馬錢德會動用DEA 的監視系統監視一切,毫無疑問,也包括警察的行動,那么,就沒有一處“正常”的地方可供她隱蔽。警察可能會相信她是一個無辜的旁觀者,而馬錢德則不會這么看,他一定會認為霍克告訴了她一些事。
  保羅。馬錢德是霍克在DEA 的上司,所犯的錯誤就是屈服于毒品和唾手可得的金錢誘惑之下。霍克的錯誤在于他發現了這一切,再加上其它几點复雜因素,從那時起,他便開始逃亡。
  他必須帶安占拉去一處“非正常”的地方,待在那儿,她會得到安全,直到他想出辦法解救他們兩人為止。
  他平穩地開著車,保持在限速上一點,他希望能在實吉拉醒來以前通過大橋,他的計划奏效了,他們很快駛過大橋,繼續向北駛去。他一直沒有停車,駛過了拿波市,然后是約持維爾和奧克維爾。路變窄了,變成了單行道。卡利斯托戈依然沉睡于夢鄉,而此刻,他已駛過了它古雅的街道,繼續向北而去。當他最終駛入一條伸向遠方濃蔭山丘的礫石路時,黑夜慢慢地過去,黎明的微光漸漸使天空發亮起來。
  路,出現了岔口,霍究向右轉,沿著深深的車轍小路又殲了十分鐘,來到一塊干地上。眼前的一大片土地被柵欄圍了起來,有木牌告示禁止入侵者和獵人的闖入。霍克不理那警告,放慢速度,最低限度地減少車身的彈起,他開過于地和大門口的牛群,沿著小路又開了一公里左右,直到它在一條白色柵欄處終止,里面又有一條舖過的車道延伸下去。他停了車,雙手平放在駕駛盤上,這時,兩側車窗外,一邊一個出現了兩個帶武器的男人,手持自動連發礬槍對著他。
  他們穿著黑色的褲子,風衣,戴著棒球帽。看見他,既不高興,也不惊訝。車右側那個男子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霍克敢肯定那個要命的武器正指著安吉拉。他心中暗想,這可不是她醒來的好時机。
  他注視著自動机槍的槍管,等著,直到車左側的這個人示意他搖下車窗。這人看起來是在示意讓霍克先說。
  他滿足了他,“我想見薩米。”
  “你沒有預約。”
  “我太忙了,沒有來得及打電話。”他眼睛下的一塊皮膚就像被粗砂紙擦著一樣發痒,他強迫自己不去抓播,不是因為他認為薩米的人會亂開槍,而是因為他不想再犯什么錯誤。
  他迎著那人冷漠、一眨不眨地注視著的眼睛說道:“告訴他是霍克來了。”
  “那女人呢?”
  “和我一起的。”
  并未放低武器,那人退后几步,使用起繞在他下額的話筒。霍克听見他告訴另一頭的什么人關于他和安吉拉,但他听不到通過一個耳机傳來的答复。無論如何,這人放低了他的武器,他的同伴一定收到了同樣的指令,因為當霍克環顧四周時,看見他把机槍往肩上一挎,轉身走向樹叢中的一幢小屋。
  “開到那幢房子那儿,”,第一個人說道,手里仍然拿著武器,霍克知道,他會一直那樣,直到薩米給他別的指示。
  霍克簡短地點點頭,發動了車。他開進去,把車停在一幢白色住宅前,房子前有一排松樹掩映。發指令的男人走下石板路來迎接他。霍克熄了火,讓前門半開著,跳下車走過去。
  薩米——霍克從未听見過他有別的稱呼——是一個中等高度、中等体重的男人,穿著得体,無論是在會議室里,還是在娛樂場所,或是在橫渡大西洋的游艇上,總是以高品味衣著贏得眾人贊賞。那天早上他穿了一件米色針織襯衫,在綠蔭里能明顯看出是只能干洗、而非水洗的料子。一件黑色羊毛夾克——霍克猜測很可能是開土米的——在他走過來時半敞著,一頭黑黑的卷發修剪得整整齊齊,看得出,薩米花了點時間來流理。他要么是為著∼些与霍克無關的原因而早起,要么就是——這正是霍克所猜測的——霍克還在路口的分岔處時,他就得到了消息。
  离吉普約二十英尺左右,霍克停住腳步,等薩米過來會合他。當他們站成一條線時,霍克半側身,以便能看到吉普,他知道薩米不會忽視這一移動,這等于提醒他,讓薩米知道,霍克很在意后面車中的女人。
  薩米沒有握手的意思,霍克不打算去計較他的失禮。
  “我想你快露面了,”薩米說道:“或早或遲。”
  “你這儿太貴了,不能早來。”
  他的黑眼睛愉快地一閃,“我听說康斯坦丁對你大為惱怒,我敢說你買得起任何東西。”
  霍克對這評論不置一詞,他想從薩米那儿了解很多事,但他太疲倦了,已無法集中更多的注意力。因為与薩米的任何交談都要付出代价,他知道他可以等。
  “我今天晚上需要一個地方,電可能要住久一些。”
  “那女人也是嗎?”
  “是的。”
  薩米說了一個數目,是霍克預計的兩倍,這讓他擔心——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糟。要不然,就是薩米已經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我還能為你做些什么嗎?”薩米問,一邊把手插進口袋里。他看起來像是要走到吉普車那儿去。
  “稍后吧,我想知道多一些,我們那時再談。”
  薩米點點頭接受了,指著最遠處,被茂盛的、點綴著杜鵑花的草坪隔開的三座獨立的小屋,“就是你以前用過的那一幢吧,你到那儿時,沃爾特會把一切准備好的。”
  “我离開這儿已經有兩年了,你的記性真好,”
  “一看電腦。”薩米眼睛里充滿了笑意,“但是沒有它,我也能記住。”
  霍克也記起來了,但不像薩米那樣愉快。上次——也是唯一份一次,他利用了薩米提供的一系列服務,并支付了費用,包括一次越獄(為一位他認識的地位頗高的毒販安排的),一輛雙門馬自達轎車(為娛樂而燒掉的),向一位負責的官員所行的大量賄賂(讓他睜只眼閉只眼),還要加上在薩米旅舍過了兩周的費用。這期間,他從那毒販處學到廣他應該掌握的每一件事。這些費用加起來,簡直太昂貴了。
  盡管如此,還是值得的,因為他得以打入康斯坦丁的組織——這是DEA 近十年來的希望。
  “我需要睡一覺,”霍克說,“你能安排一個人,待在房子附近,以防万一這個女人想散散步的話,行嗎?”
  “當然可以。”
  霍克知道薩米會安排一個漫不經心的人守著,但他還需要強調一下以引起重視:“我不想讓她受到傷害,無論是什么理由。”
  薩米做出一副嘲弄的表情,“她看到槍會昏倒嗎?”
  “不會,但別把槍放在她能拿到的地方。”不理會薩米的輕笑,霍克轉身走向吉普,看看安吉拉仍在熟睡,發動了引擎,五分鐘后,他把她安置在一張大床上,除了光著的雙腳,他讓她穿著整齊地躺在被單下。他一扭身脫掉了皮夾克,把它扔在一把帶墊子的椅子上,并脫下鞋。他的槍和槍套放在他的枕頭下,運動包放在床下,然后他在她旁邊躺倒,拉過腳頭一床被子蓋上,閉上眼睛,讓她節奏平穩、輕柔的呼吸聲催他入眠。
  安吉拉醒來時,發現自己倒躺著,她的臉埋在一只柔軟的枕頭里,一只手抱著枕頭,另一只手橫放在霍克的胸膛上。他仰面躺著,穿戴整齊,輕輕打著鼾,輕得几乎听不到。她注意到他的胡子茬儿變得黑了些,眼睛周圍成扇狀分布的紋路,在他睡著時和他醒時一樣深。總的說來,雖然他現在睡著了,可看起來,和昨晚她淚眼朦朧中看到的一樣危險。她讓她的手放在那儿一動不動,以防他發現缺了什么東西。她一邊數著他的心跳,一邊在想如何脫离這個困境。
  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有一种新奇的体驗。出于個人偏好,她喜歡單獨入睡。如果碰巧一個男人和她睡在一起——很少,但非絕對沒有——他很快就會知道,她不喜歡擁抱。
  瞪著身邊這個男人,她認為是他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以此來保持對她的監視。她心想這比被捆綁起來要好些。接著,對瘋狂的昨夜的可怕回憶,讓她一陣哆嗦。
  她總是很羡慕那些醒來后臉色能保持紅潤的人們,他們不去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們身在何處,他們是誰。一個美妙的,眨著眼睛慢慢醒來的早晨,對安吉拉而言,如埃及的雪一樣不可企及。
  她總是在炫目的光中醒來,從渾渾的夢中突然變得完全的清醒,這种突然的清醒總是刺激她的神經,令她大喘几口气。頭一天夜里的种种,帶著精楚的細節回到她的腦海中,包括情緒,都不曾模糊或被遺忘。她總是馬上記起她是誰,她在哪里,她為什么會在那里,她對此感覺怎么樣。
  今天是個例外,唯一的變化就是“哪儿”這個問題——是否她死了后一切都變得好了,或者她只是認為自己已死了。
  咬咬唇,她發現恐懼依然存在。她的目光越過霍克結實的胸膛,看見了擋住天光的桃紅色窗帘。這不是那個又悶又小的房間,在那里她曾竭力忍住沒有哭喊。這個房間感覺很好:一床輕柔精致的被子,平整的床單,豪華的裝飾。一定是他后來把她帶到這儿來的,她心中不禁涌出一股類似感謝和寬慰的情感,這讓她感到很不自在。
  他不配得到感謝。
  昨晚她睡著以前,想著這是最后一次入睡;而現在,她還活著,得到了令人惊奇的休息。憤怒、真實感和有力感,使她一陣心潮澎湃,如果她認為對她有好處,她還可以狠狠地打擊他。她几乎想不顧一切地這樣干,以至于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握成了拳頭。血涌上了她的頭,她极力捺住沖動,突然想到如果她彎曲指頭他都沒有醒的話,她也可以把她的手移開。
  如果她非常、非常小心,她甚至可能逃走,這值得一試。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來。他沒有動彈。她正暗自慶幸,目光落在了她手腕包著的紗布上。她把手舉到眼前,又把另一只手從枕頭下抽出來,看見同樣包著紗布。很難想象一個處心積慮要殺死她的人,會為她包扎傷口,她想了几秒鐘,接著更多的問題涌上心頭。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又怎么逃呢?把手放回被單下,她赶走這個念頭。她身在何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离開這儿,因為無論什么地方都比她目前的位置好,她決定一試。
  慢慢地掀著被子以使她能轉動,她的手發抖,她想控制,但做不到,那被子就好像永遠也拉不起來一樣。終于,她把它們褪到了大腿處,翻身仰躺著,然后坐起來,准備溜下床去。
  一只手伸過來鉗住了她的胳臂。即使在最初的一陣惊慌中,她也知道他很小心不弄痛她。“別走出這幢房子。”,他說,“房子外面有人,他們的工作就是防止你离開。”
  她扭過頭去看著他,頭發披在了臉上,她把它往后一甩,看見他眼皮重垂著。他并沒有移動,只用手抓住了她,接著,不等她下命令,他松開了手,垂落在被子上。她几乎跳起來,但深呼吸數次后,她平靜了她狂跳的心,奇怪他醒了多長時間了。
  不等她想到要說些什么,他開口道:“不再撒謊了。”
  她眨了眨眼睛,見他沒有反應,又眨了眨,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不再撒謊了,昨天晚上我說了三次,我不想再說了。”他翻來測躺著,用一只肘部半撐起身,“你是死是活取決于你是否真正照我說的去做。”
  “我想一只蜘蛛也會對一只飛虫說同樣的話,然后看看如何捉住它。”
  “我不是你需要擔心的人,安吉拉,我知道很難讓你馬上相信這一點,但是在你睡著之后事情發生了變化,現在我和你站在同一邊。”
  “很難讓人相信,”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怖回憶涌上心頭,她咬緊了牙關,“那是不可能的。”
  “現在,我唯一能讓你明白你遇到的麻煩有多大的辦法,就是告訴你真相。”他打個呵欠,搖搖頭使自己保持清醒,“我知道讓你相信我需要時間,但你得盡快相信我,這很重要,因為現在你陷得和我一樣深。”
  他說的話令她感到困扰,因為她不得不集中更多的注意力于他的事情,而木是她自己的問題和要求。她努力使這對話回到她能理解的途徑上來:“一旦我离開這儿,所有的麻煩都將成為歷史。”
  他又搖了搖頭,“現在出去太遲了。我知道那是我的過錯,但我改變木了所發生的事。我犯了一個錯誤,以為你也是那种人。”
  “什么人?”
  “一個殺手,像停車場里的那個人,我以為你在那儿也是為了殺我。”
  “你不是說真的吧?”
  “非常認真。”他說道,“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接受這個現實,然后努力使結局變得好一些。”
  “但是……”
  “不要但是,安格爾,我現在對這些‘但是’已受夠了。”他倒回枕頭上,閉上眼睛,“廚房里可能有吃的,如果你不想穿這身衣服,生許你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一件長袍子。
  洗個淋浴,吃點東西,不要焦慮,稍后我們再談。“
  她張開嘴正想抗議,突然意識到,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机會,霍克很明顯已筋疲力盡了,過度疲勞會使他听不到開門的聲音。在他注意到她已离開之前,她能夠跑出几英里外。他說的關于“外面的人的工作就是阻止你”的話擋不住她,因為她不相信他。他在可卡因一事上撒了謊,那他就可能在其它事上也撒謊。是的,他有一支貌似嚇人的槍,但她匆匆掃了一眼,相信它不在他手邊。她只要等到他開始打鼾,就可以溜走了。
  “請不要嘗試离開這房子,安格爾,否則你會發現外面比里面更糟。”
  她想提醒他,她的名字是安吉拉,不是安格爾,但想想還是算了,這不值一提。她滑下床,走進浴室,以渴望的目光看著裝飾豪華的淋浴器及其附帶裝置:大理石地板,玻璃隔板,這一切都提醒她,在她淋浴時,霍克會睡得打起鼾來。
  想脫下衣服痛痛快快洗個澡的渴望几乎不可抑制,她視而不見地凝視著大理石梳妝台上巨大的鏡子,想象她自己赤身裸体地、毫無反抗地和那男人在一起的模樣,正是這個人讓她第一次嘗到了暴力和恐懼的滋味。但是她的恐懼中沒有性的成分。強奸,看來不是霍克的保留節目。
  她的衣服,雖然又髒又皺,但給了她一种在瘋狂的世界里保持自控的感覺,脫掉衣服,就等于一种默許。
  她的腳趾陷進了長毛地毯中,這提醒她要么去找鞋,要么赤足逃走。不管怎么說,當務之急,是在霍克睜開他那冷漠的黑眼睛前,走得遠遠的。她伸手扭開瓷磚上的熱水龍頭,用力洗臉,洗去恐懼帶來的蒼白,換來健康的紅潤。然后從抽屜里找出一把梳子梳理起頭發來,只能這樣了,盡管身体告訴她,簡單的梳洗無法与好好地沖個淋浴相提并論。
  但是她不能脫下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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