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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她再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前后判若兩人。她的眼睛濕潤,但顯得很宁靜,她那痛心而激動的表情似乎已被什么魔力驅走。
  “丹尼斯,”她輕輕說道,“我接到了命令。我得把我愛人的信讀給他家里的人听。”
  “你不是永遠不干這种事嗎?”
  “我要照辦的。”
  “我看是信里寫了什么東西,使你對他們軟下來了。”
  “沒有,一點也沒有。不過,即使我恨他們要死,我也不會不服從我的愛情。丹尼斯,服從是很美的;而最美的是服從一個遠方的男人;他并不能強使我履行我的義務,而必須信賴我的愛情才能指望得到我的順從。唉,杰勒德,我親愛的,要是你在身邊,我也許會不理睬你的吩咐,因為我有理由不喜歡你家里的人。但現在即使你要我走進狂怒的海洋,把你可愛的信讀給鯊魚听,我也在所不辭。丹尼斯,請你告訴他母親我接到了他一封信。如果她和她家里的人想听听信的內容,我愿意效勞。讓他們定個時間好了。我將盡可能地安排他們坐得舒舒服服,盡我所能辦到的對他們表示歡迎。”
  丹尼斯帶著這個好消息去找凱瑟琳。他看到他們全家正在吃飯。他告訴他們,杰勒德來了一封長信,然后在隨之而引起的歡欣當中說道:“她的心已經軟下來了。她將親自把信讀給你們听。你們可以自己定個時間。”
  “什么,難道她以為除開她以外就沒有人識字了嗎?”凱瑟琳說道,“讓她把信送來吧。我們自己能看。”
  “媽,別這樣,”小凱特反對說,“也許她舍不得讓信离開她的身邊。她太愛他了。”
  “怎么,她以為我們會偷她的信?”
  科內利斯暗示說,她是想利用這封信鑽進他們家里來。
  丹尼斯對說這話的人投以輕蔑的目光。“說這种話的人沒怀好心腸。”他說道,“我的女同伴恨死了你們。啊,夫人,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并不是為她說話,事情的确如此。然而怨忿歸怨忿,只要杰勒德一說,她就主動提出用她甜蜜的聲音和美麗的小嘴親自給你們讀信。的确,這是個難能可貴的建議。”
  “當兵的老實人,你說得對,”一家之主的父親說道,“應當給她一個有禮貌的回答。你們這些娘們,快給我住嘴。讓我來回答她。請告訴她,我這當父親的愿意不顧過去的恩怨,謝謝她這個好意。假如她想得到我們加倍的感謝,那就請她通過你那雙忠實的手,把我儿子的信帶過來。我將把信讀給他的骨肉親人听,并將以我伊萊·狄爾里奇·威廉·盧克,一位特爾哥的自由市民,一個像我祖先那樣守信用的正人君子的名義擔保,絕對万無一失地把信歸還給她。”
  “對,還得加上一句,說他做的比說的更好,”凱瑟琳叫道,“是我碰見過的獨一無二的好人。”
  “住嘴,老婆子。”
  “伊萊,你真是一個有見識的人,一個好樣的、好樣的人。”丹尼斯說道,“我的女同伴十分高興順從杰勒德。不過,恕我說句不敬的話,她不高興見到你們,因為她把你們恨得要命。謝天謝地,現在情況變了。今天,她算是無比的溫順。她說:‘順從是很甜蜜的。’說實在的,順從的确是一种她不可能不喜歡嘗嘗的蜜餞,因為她吃得太少:一方面是由于她那姣美的面貌和柔和的聲音,一方面是由于我們不听她的話,她便時常發點脾气,把我們當兵的嚇得要命,再加上她一時罵我們,一時又把我們當做小羊羔似的愛撫,把兩個老實的立八變成了兩個你們見過的最卑微的奴仆。我是管熨衣的大老粗,另一個則是管洗衣的大老粗。”
  “下一步又該如何呢?”
  “下一步又該如何?嘿,那小娃娃一出世,我就得搖搖籃,另外那個伙計就該洗尿布、涎布了。所以我得馬上把信拿過來。你會讓我留下听你們讀信,是嗎?”
  “要不,我們的心就是漆黑一團了。”凱瑟琳說道。
  丹尼斯去取信,但他垂頭喪气地走了回來。“她不肯把信交給我,交給你,也不肯交給任何活著的男人或女人。”
  “我知道她不會。”科內利斯說。
  “別插嘴!別插嘴!”伊萊說道,“讓丹尼斯把話講完。”
  “我說:‘別這樣,你還是听我的吧。’她說:‘我才不哩。’我說:‘你談到的那個甜蜜的順從該怎么說呢?’她說:‘你是個傻瓜。對杰勒德順從才是甜蜜的。但對別人順從,誰說過那是甜蜜的呢?’最后她像是軟了一點,總算給了我一張紙條,要我交給你,小姐。你拿去吧。”
  “給我?”小凱特紅著臉說道。
  “拿來看看!”伊萊說道,接著他仔細地看了看那張紙條,近乎耳語地說道,“這是他信里的話,你們都听著!”
  “‘親愛的,如果這几行字能平安地送到你手上,你可以用它們對我家里人的心地進行一次考驗。我現在遠在他鄉,也許他們對我會有點回心轉意的意思。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既然他們無法對我有所表示,也許會對你有所表示的。因此,我請你給他們讀讀這封信!不過,我斷然不許你讓他們把信拿走。如果他們仍然不理睬你,你就什么也別說,就讓他們當我死了好了。請你在這點上順從我。要是你在這一點上無視我的判斷和意愿,你就是不愛我。’”
  大家都不說話,只是把瑪格麗特抄下來的這些話挨個挨個地傳著看。
  “既然這樣,”凱瑟琳說道,“那當然是另一回事。不過,我想該她來我們這儿,而不該我們去她那儿。”
  “哎呀,媽媽!誰去誰那儿又有什么關系呢?”
  “關系大著哩。”伊萊說道,“告訴她:我們人太多,去她那儿不方便。叫她到這儿來,越快越好。”
  丹尼斯走了之后,伊萊承認這對他說來真是一粒難以吞下的苦藥丸。
  “一看見那姑娘跨進我們的門坎,我就會感到仿佛她給我們家造成的災難和不幸一股腦儿撞進了我們的家門。不過,老婆子,我有什么辦法呢?我們不能不听杰勒德的消息。從你眼睛里我可以看出這個愿望。我也打心眼里感覺到這個愿望。我們那個仍受寵愛的不孝之子支持她。因此她比我們更有利。這個狡猾殘忍的女人,她簡直可以牽著我們的鼻子擺布我們。不過,別管它。我們還是听她讀信吧。她來時我們不給她歡迎,去時也冷冷地讓她一走了事。”
  “你放心好了,”凱瑟琳說道,“她根本不會來的。”听得出她說話時帶有惋惜的口气。
  過不多久,一直盼望著的理查特便從阿姆斯特丹赶來了。他穿著市民的長袍,戴著金鏈縐領、皮帽,一副庄重体面的樣子。他不但受到家人熱情的迎接,而且受到尊敬,因為他的地位已經比他的雙親高了一等,而在中世紀,社會等級就像樓梯的等級一樣明顯。
  一等時間合适,父母親便把家事拿來和他商量。他明白而有禮地表明,他們屈尊和瑪格麗特·布蘭特打交道大大傷害了他的自尊心。“我知道有理由誘使你們這樣做,”他說道,“不過,我們當中誰不是有時想歸想,做歸做呢?”他這一說給老人狠狠地潑了一瓢冷水,所以小凱特忍不住插嘴道:“親愛的理查特,別給自己找煩惱了。媽說她不會來的。”
  “那就更好,親愛的。要是她真來的話,我擔心我會馬上回我的阿姆斯特丹。”
  這時,丹尼斯在門口把頭伸了進來,說道:
  “她將在大日晷報三點的時候到這儿來。”
  他們都一聲不響地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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