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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既然瑪格麗特為老馬丁的死流了許多傷心淚,她就更不能像人們對老年人的死習以為常那樣平靜地接受這一打擊。凱瑟琳試圖用些安慰話來撫慰她,說死對于她父親是一种幸福的解脫,而且正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到了熟透的樹該倒的時候了。但這些話都不起作用。她想進一步用“如今只有兩張嘴吃飯,少一張嘴需要操心’這一類的話來勸說她,但她發現這番努力遭到的失敗最為不妙。
  “這种操心是我所能得到的惟一的快樂。”瑪格麗特說道,“它們能填補我空虛的心靈。如今這顆心變得更加空虛了。唉,空了的椅子,看見你我就心疼。可怜的老人,我怎能不一心愛他呢?以前我經常坐著,一邊看著他一邊想:‘要不是我,你就會餓死。’他以前是那么聰明,那么有學問,而后來卻變得像個娃娃那樣依靠我。我愛他就似乎他是我的孩子,而不是我的父親。啊,空了的椅子!啊!空虛的心靈!日子怎么過!日子怎么過!”
  說罷,她又情不自禁地淌起孝女傷心的眼淚。
  凱瑟琳只好低頭默不作聲。有天,她作了如下的忏悔:“我對你說的是我腦子里想講的話,而不是我心里想講的話。你不听我的話是做對了。要是我處在你的位置,我也完全會像你一樣悼念老人。”
  瑪格麗特擁抱了她,這一小點真實的同情倒是給了她一點安慰,而一般的陳詞濫調則什么安慰也談不上。
  慈悲心腸的凱瑟琳對她很表怜惜。有天她說:“我可怜的姑娘,按你的天性你是不能孤獨地過日子的。我得把你當我的親生女儿看待。我勸你別把青春浪費在我儿子身上了,因為他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變心了。這樣講叫我做娘的十分痛心。但誰能閉著眼睛不看事實呢?你父親去世了。我又不能老在你身邊。這里正好有個誠實的小伙子已經愛上你好些時候了。我若是你的話,我就要他,也好有個安慰。老天爺把男人送來折磨我們,同時也安慰我們。沒有他們,在這世界上我們就什么也談不上了。”看到瑪格麗特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她便繼續說道,“嘿,你總不至于那么近視,連這個都看不見吧?”
  “什么?你說的是誰?”
  “不就是盧克·彼得森唄。”
  “怎么,你說的是我們的好盧克嗎?是那個給我提洗衣籃的男孩嗎?”
  “他不是什么男孩。他已經十九歲出頭了,又是個健康的好小伙子。我已經給你打听好了。人們說他是個能干的工匠,滴酒不沾,這在鹿特丹的年輕人當中是很了不起的。由于愛喝酒,大多數小伙子都變成了一半人,一半海綿。”
  許多天以來,瑪格麗特總算第一次露出了微笑。‘盧克很喜歡吃干布了,”她說道,“我把布了做得很合他的胃口。他來我們家是為了吃干布丁的。”說著她忽然臉紅了起來,“要是我想到他是來追求你儿子的合法妻子或當然妻子,那我就會馬上叫他出去。”
  “別這樣,別這樣,看在上帝的分上,別讓我顯得是在挑撥是非。唉,可怜的小伙子!瑪格麗特,愛情是沒法控制的。祝福你,我大約在一年以前就把他的心事套出來了。”
  “啊,媽,是你慫恿他的?”
  “我是為了你好。我原先還想:‘如果他是個傻瓜,白給她當牛馬,那當然很好。一個孤苦伶仃的女人沒有個男人在身邊給她拿點什么,提點什么,那她可真是造孽了。’不過,我已經改變了想法。我看你利用他這人的最好辦法就是干脆嫁給他。”
  “這么說,杰勒德的媽也和杰勒德自己作對,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嫁給別的男人了。唉,杰勒德,你只有我這么一個親人了。除非我親眼看見你的墳墓,我決不相信你真的死去。除非我親眼看見你手拉著另一個情人,我決不相信你真的變心。這傻小子,以后再也不對他客气了。”
  愛管閒事的凱瑟琳這一說項,使得盧克·彼得森反而遭殃。以前他在瑪格麗特家里一直受到親切和藹的對待,如今卻遭到冷遇。慢慢地,他發現瑪格麗特几乎不再跟他講話,要講也顯得很嚴厲、很生气的樣子。這性格溫良的大小伙子有天哭了起來,直截了當問瑪格麗特,他到底干了什么事冒犯了她。
  “沒有什么。都怪我不好。我現在很晦气。如果你听我的勸告,你最好暫時避我一下。”
  “都是怪我不好,盧克。”愛管閒事的凱瑟琳說道。
  “是你,凱瑟琳太太?我干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要挑撥她來恨我?”
  “別這么說。我本是一片好心。我告訴她,我看你是指望和她成婚。但她听都不愿听。”
  “太太,你本用不著對她講這個事。她知道我這一年來都在追她嘛。”
  “我才不知道呢,”瑪格麗特說道,“要不,我就決不會請你到我家里來。”
  “嘿,我每逢星期六晚上都到你家里來。鹿特丹的小伙子都是通過這种方式來對女方表示愛慕的。如果我們在星期六和一位姑娘同桌吃晚飯,這就表示我們在向她求愛。”
  “啊,你說鹿特丹有這樣一個規矩,是嗎?那好吧,下次你就在星期四或星期五來好了。就我來說,娃娃,我原以為你是來吃我布丁的呢。”
  “我很喜歡吃你的布丁,你的布了比媽做的還好。不過比起你的布了,我更喜歡你這個人。”盧克溫情地說道。
  “那么,你算是吃了我最后一頓布了。你怎么敢對另一個男人的妻子這么講話,何況他人在老遠的地方呢?”她和藹而堅定地結束了她這一番話,“盧克,用不著再麻煩你到這儿來了。我自己可以提籃子。”
  “好吧。”盧克說道。他傻呆呆地默默坐了片刻便站了起來,傷心地對凱瑟琳說道:“太太,我敢說我是被解雇了。”說罷便走了出去。
  下一個星期六那天,凱瑟琳看見他坐在台階上哭鼻子。他對她說,來她們家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別的地方他都感到陌生。她走進去告訴瑪格麗特。瑪格麗特歎了口气說道:“可怜的盧克可以進來見她,條件是要他守本分,把她當做有夫之婦看待。”凱瑟琳把這個意思傳達給盧克之后,他卻猶豫起來。“傻瓜!”凱瑟琳說道,“答應她怕什么。諾言分文不值。与其傻瓜似的坐在外面哭,不如什么都答應她好了。反正只消你一句話就可以讓你進去。現在你可以什么都依她。要是可怜的杰勒德不回來認她,到時候她就准是你的。你真是個傻小子。狐獨的女人總有一天會等得不耐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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