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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准時赴約,去見羅伯特·丹尼。丹尼-克拉克律師事務所位于埃塞克斯街上,一條小巷彎彎曲曲從斯特蘭德街一直通向河邊。辦公室在一幢古色古香的喬治王朝時期風格的紅磚樓房里,其識別標志僅為一塊小小的銅質標牌。接待員是一位穿戴整洁,聲音低沉的金發碧眼女郎,她接過我的外套,請我落座。我看見一張舒适的皮革扶手椅,便坐了下去。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書架上滿是書籍,從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全是皮面裝幀的舊書。我面前的紅木桌子上有一個插著橙色百合花的花瓶,旁邊擺著《鄉村生活》、《原野》、《投資者編年史》、《經濟學家》和《泰晤士報》。丹尼-克拉克律師事務所接待的是哪一類當事人一目了然。因此,歐文·派珀挑選了這樣一家律師事務所也就不足為奇了。令人略感惊訝的是,他們与他打交道竟也毫無別扭之感,當然囉,律師費畢竟是优厚的。
  5分鐘之后,我早些時候与之通過電話的那個工作效率极高的秘書把我引進丹尼先生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在二樓,寬敞通風,可以看得見樓下靜謐的街道。房間里也有一些書架,上面放滿了皮面裝幀的書籍,不過,這些書好像不時地有人使用。在靠牆的一張長會議桌上方挂著一幀畫像,那是一位儀表堂堂的維多利亞時代的紳士,手里揮舞著一管鵝毛筆,我猜想是丹尼的先人。
  現今的丹尼正坐在他的大寫字台后面,在記筆記。兩、三秒鐘以后,他抬起頭來看見了我,微笑著從寫字台后面站起來歡迎我。他衣著整洁,頭發花白,個子偏小。盡管他顯然已年屆花甲,但從他身上絲毫也看不出那种精明的高級合伙人的樣子。他動作敏捷靈活,眼珠不停地轉動,舉手投足之間充滿自信。他是一位其事業正如日中天的稱職律師。
  他向我伸出手來。“保羅·默里,見到你不胜榮幸。”
  我被這話弄得有點不知所措,詞不達意地說:“見到你我也很高興。”
  丹尼朗聲大笑,兩眼炯炯發亮。“我喜歡在運動場正面看台包廂里看田徑比賽,我始終非常羡慕你的賽跑,當你引退時,那對于我是個憂傷的日子。我認為你完全能夠在兩年之內拿金牌的,你完全放棄了田徑?”
  “噢,我仍然有規律地定期跑步,但只是為了健身而已。我不再參加任何比賽了。”
  “真可惜。來點茶嗎?還是要咖啡?”他問道。
  “請來杯茶。”我回答。
  丹尼對他的秘書使了個眼色,秘書旋即离開房間,不一會儿便端來了茶盤、茶、茶杯和餅干。我們坐在一張矮桌旁邊的兩把扶手椅里。我向后仰靠,渾身放松。丹尼屬于對自己的能力充滿信心的那种人,他使用其才智和魅力使你感到輕松自如,而不是威脅恐嚇你,我喜歡他。
  丹尼津津有味地呷了一口茶。“費利西蒂告訴我,說你是戴比·蔡特的朋友,”他說,眼睛掠過他的茶杯看著我。
  “對,我是她的朋友,”我說。“或者說,至少我与她共過事,我們雖然只在一起工作了3個月,但我們相處甚好。”
  “大概是在德瓊股份有限公司吧?”
  “對,是那家公司。”
  “我肯定戴比對你們來說是一筆真正的財富,”丹尼誠懇地說。“她离開我們這儿時,我感到非常遺憾,她是個才華出眾的律師。”他一定是看見了我臉上微露的惊訝之色。“噢,是的,”他繼續說。“我想,她在實踐經驗方面還稍欠火候。但是,對于具有她這种經歷的人來說,她總是能夠非常迅捷地抓住問題的核心。而且她從來不會遺漏任何東西。她放棄了干法律這一行真是可惜。”他咳嗽起來,咽下了我腦子里想到的事情沒有說出口,現在那倒無關緊要。“我能幫你什么忙?”
  “我想問你一些有關戴比死前在做的事情,”我開始說道。“有些事有點儿奇怪,也許無足輕重,但是說不准也許很重要。”
  “會与她的死有關嗎?”
  “噢,不,我肯定這与那事沒有關系,”我連忙說道。
  “但是,你認為可能會有關系?”丹尼仰靠在椅子上聆听,不但听我說的內容,而且還注意我說話的語气。他姿勢中的某种東西激勵著我說下去。
  “這個嘛,我可能只是在想象罷了。但是,不錯,我想那也可能有關系,我真的還不知道,這就是我來此拜訪請教的原因。”
  “哦,是這樣,”丹尼說。“繼續說下去。”
  “這事与一個名叫歐文·派珀的美國人有關,費利西蒂說你處理過他卷入其中的一樁案子,戴比和你一起處理那個案子的。”
  “派用是本事務所的一名當事人,我确信我和戴比的确為他辯護過一次。”丹尼說。
  “前些天,我在查閱為美國一個卡西諾賭場發行的一种新債券。”我接著說,“賭場的業主是歐文·派珀。我叫戴比研究一下資料備忘錄。她死后,我自己去查閱了文件。她在有一、兩段上作了標記。特別是有一段,解釋說賭博許可證將不發放給有犯罪前科的人。”
  我看看丹尼,他像剛才一樣,正在聚精會神地听我說。
  “派珀有過犯罪前科嗎?”我問道。
  “据我所知沒有。”丹尼說。
  “關于你和戴比經手的派珀一案,你能告訴我點情況嗎?”我問道。
  丹尼沉默了一會儿,他在思考忖度。“有難處,派珀是我的當事人,我不想損坏他的名聲,也不想泄露他的任何私事。”
  “但是,你能給我幫助,”我堅定地說,“現在不是恪守法律繁文縟節的時候。”
  “年輕人,任何時候都應該尊重法律,”丹尼說。但他又笑了起來。“我將盡最大努力幫助你,實際上,大部分情況都是公開的,我將盡可能全部講出來。”
  “歐文·派珀和一個合伙人——一個英國房地產開發商——在薩里合買了一幢很大的鄉村住宅,叫作布萊登哈姆山庄,他們把那幢住宅重新整修了一番,開了‘布萊登哈姆山庄診所’。它顯然是專門為那些高級管理人員辦的,診所里的‘病人’從來沒有超過一打,它像一個療養院,為過度緊張疲勞的生意人提供休息和放松之所。不用說,它的費用是非常昂貴的,很自然,由于其設備條件的性質所決定,它与外部世界完全隔絕。”
  “后來,過了1年左右,警察突然搜查了該診所,逮捕了經理和几名女職員,他們隨后指控我的當事人和他的合伙人開妓院,開庭審判時,這個指控從未被證明成立,該訴訟案被認為既前后矛盾,又證据不充分。”
  “是由于你的努力,”我插話道。
  丹尼笑了起來。“哦,通常,我們這儿不受理刑法案件,所以,我把此案轉給了我知道受理這類案子的一家律師事務所。但是,我認為最好還是保留一份他們請我們代為注意法院訴訟程序的委托書,而且我的确指出了訴訟方忽略的一些相當費解的前后矛盾之處,我必須承認其中有一些是戴比發現的。”
  “所以派用被釋放了?”我問道。
  “對,無罪釋放,就是這樣,”丹尼答道。“他把那幢房子賣了,我相信那房子現在成旅館了,而且是個相當不錯的旅館。”
  “那么,警察是對的嗎?那是妓院嗎?”
  丹尼猶豫了一下。“警察提交的證据可以證明那是妓院,但是那個證据是不可接受的。”
  “這么說它是一個妓院。”我說,“派珀知道那儿發生的事情嗎?”
  “他在這個國家里呆的時間很少,即使警察當時能夠證明布萊登哈姆山庄是個妓院,我也可以證明我的當事人對此一無所知。”
  這話可真夠气人的,丹尼的托辭激惱了我,我的問題也更加直截了當。“派珀是個騙子嗎?”
  “從審訊期間我所了解的情況看,我不會再接受他作為我的當事人了,”丹尼說。到目前為止,這是他最為言辭激烈的答复。
  我思考了一會儿。“如果這事引起內華達賭博管理委員會的注意的話,最終會導致派珀被吊銷營業執照嗎?”還有塔希提飯店,我想。
  丹尼几個指尖并攏,輕輕叩擊著下巴。“這很難說,我對內華達州的法律細則知之甚少,從來沒有發現派珀有任何違法行為,所以他不會被自動取消資格,這將取決于委員會有多大權力來判斷什么是好名聲,以及他們如何運用這种權力。但是,很顯然它在實際運用中是沒有什么幫助的。”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謝謝你,丹尼先生,你對我很有幫助。”
  “別客气,我隨時愿意效勞。”我們握了握手,然后我向門口走去。
  還沒等我走到門口,丹尼喊住了我。“噢,保羅。”
  我轉過身。
  “當你說這可能与戴比之死有關時,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他繼續說了下去。“我對派珀的經營方法略知一二。盡管他裝模作樣,彬彬有禮,但他是個危險人物,我很喜歡戴比,她死了我很難過,如果你還需要什么幫助,給我打電話好了。”
  “謝謝你。”我說。
  “小心點。”當我离開房間時,丹尼的話一直在我耳邊回響。
  那天晚上下雨了,但我還是出去跑步了。在熱烘烘的8月的夜晚,雨水淋透了我的運動衫和田徑短褲,我渾身感到十分涼爽。我濕漉漉地回到公寓里,雖然身体疲勞,但是精神振作多了。
  隨著麻醉藥藥效的逐漸減弱,我的傷指開始突突地抽動起來。我小心仔細地解開繃帶,察看傷口。刀口很深,但是,由于刀子很鋒利,切口只是窄窄的一條,皮膚看上去好像已經開始愈合了。我唯恐著涼,赶緊跳進浴缸,把手指放在水里好好泡一泡,讓全身肌肉放松放松。
  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我輕輕地暗自咒罵了一聲,只管躺在那儿不動,鈴聲響個不停,我极不情愿地爬出浴缸,渾身滴水走進臥室。“喂。”
  “我告訴你不要管閒事。”身上的熱水滴突然變得冰涼,那是喬·芬利平淡單調的聲音。
  我搜腸刮肚找詞儿答話,他這話不無道理,他是告訴過我少管閒事,我到底是找的哪門子事儿?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最后,我說:“你怎么弄到我的電話號碼的?”
  “你是怎么弄到我的電話號碼的?”
  問得好,我是從卡什那儿弄到他的電話號碼的,他當然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從卡什那儿問到我的電話號碼。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大概把我的住址也搞到手了。我渾身越發感到冷了,我從床上抓過羽絨被裹在身上。
  “我告訴過你不要多管閒事,”喬重复道。“在過去的24小時里,已經有兩撥警察上我這儿來過了。先是來了一個女警察,盤問我和薩莉,薩莉什么也沒告訴她,而且她以后也不會說的,她知道要是說了,會有什么好果子等著她。”單調乏味的語气中吐出了威脅之詞。“后來,一個臉色陰沉,動作緩慢的偵探問了我一些有關那個婊子之死的問題。不過,他也什么名堂都沒問出來。但是,這事讓我生气,非常惱火,你手指頭沒掉,算你運气,你要是不就此罷休的話,你將失去的恐怕就不止是手指頭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害怕起來,我為什么要和他攪到一起去?因為我認為是他殺害了戴比,我提醒自己說。是啊,如果警察已經開始找他調查此事的話,那么,我也許應該把這事全交給警察去管。“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說。
  喬的聲音低了一個8度,似乎更具威脅力了。“听著,默里,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有關那個婊子的事情。你要是再靠近我老婆,或者對任何人提起她的事,你就別想活了。”
  我嚇得要命,但不想讓他知道這一點,我決心不被他的威脅所嚇倒。“你如果待她好點的話,誰也不會來打扰你的。”我說。“你現在來嚇唬我是沒用的。”說完我就挂斷了電話。我擦干身子,按鮑威爾給我的住宅電話號碼往他家里打電話,我好奇地想知道有關戴比的事,喬對他說了些什么。
  “我是鮑威爾。”他口气生硬,顯然因被打扰而不高興。
  “我是保羅·默里。”
  “默里先生,什么事?”
  “我剛剛接到喬·芬利打來的電話,他說你們已經和他接触過了。”
  “是的,是那樣,我們今天找他談話了。”
  “談得怎么樣?”
  “沒有結果,芬利說,他和一起喝酒的另外兩個人离開船后就立即共乘一輛出租車走了。那兩人證明他說的是實話,他們都說他們离開你和戴比之后就沒有看見過戴比。”
  我時此表示异議。“那不對頭,你們找到出租車司机了嗎?”
  鮑威爾的歎息聲在電話里回響著。“沒有,默里先生,我們沒有找到出租車司机,不在大范圍內公開尋找的話,要想找到司机几乎沒有什么可能。不過,除非你認為是他們三個人共同作的案,否則,我認為可以排除芬利。”
  “但是,你們不能排除芬利,你們應該看到了他那模樣,我确信一定是他殺害了戴比,你們調查過他和戴比之間的關系嗎?”
  “我們已經和費利西蒂·威爾遜談過。芬利無疑是個下流坯,但是指控他謀殺戴比·蔡特則毫無證据。事實上,沒有任何證据證明她是被謀殺的。如果說她是被謀殺的,那么在她死之前,你是被人看見和她在一起的最后一個人。”
  “你總不會認為是我殺了她吧?”
  “不,默里先生,我也不認為是你殺了她,”鮑威爾說,他的聲音里流露出壓抑的痛苦。“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是自殺,但是連證明自殺的證据也几乎沒有。明天就要審理此案了,如果作出死因未詳的裁決被駁回,我也不會感到惊訝。他們要是沒有把握,便不會把案例歸為自殺一類,這會給死者家屬帶來不必要的悲痛。好了,默里先生,謝謝你在這次調查中提供的所有幫助。晚安。”
  “晚安,”我說完便放下電話听筒。這么說,莫名其妙的就讓喬与此案脫了干系,我不信,我一點儿也不相信。
  我給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想借酒力催眠。搖籃曲《三只瞎老鼠》掠過我的腦海,我終于漸漸進入了夢鄉。我夢見一個纖弱單薄的農夫之妻揮舞著一把菜刀跑來跑去。
  星期六早晨,卡什開車來接我。他身穿一套去泰晤士河畔漢利參加聯誼會的服裝:運動茄克,白褲子,打著一條色彩鮮艷的紫色、金色、銀色條紋相間的領帶。他駕駛的是一輛灰色的1960年造阿斯頓-馬丁賽車。我雖然不是權威的賽車專家,但是我看得出來,那車与詹姆斯·邦德影片中出現的車型相同。我掩飾不住對那輛車的羡慕之心,我甚至想象著會看見机關槍和彈射座椅的按鈕。
  卡什看到我的反應,咧嘴笑了起來。“喜歡嗎?”他問道。“我是個舊汽車迷,我在美國還有一輛舊梅塞德斯和兩輛美洲豹汽車。我就喜愛在夏季的周末開著折篷梅塞德斯轉悠兜風。”
  “灰不溜秋古老的倫敦城一定有些不一樣吧,”我說。
  “噢,那是。但是我喜歡這地方。告訴你吧,要習慣歐洲人,尤其是英國人,得花上一點時間呢。”
  “你這話什么意思?”
  “當你初次見到他們時,他們看起來似乎都不友好。你似乎覺得光是說聲你好,打個招呼就打破了某种社交禁忌一樣。一旦你了解了他們,便會覺得他們是非常好的人,我這話絕無冒犯之意。”
  “沒人說你冒犯,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這儿的人与他們不相識的人打交道很謹慎。”我能想象得出卡什的客戶們第一次見到他時被他嚇唬住的那种极其冷淡的表現,然后慢慢地會被他迷住,為他傾倒。
  “你听我講,一開始,他們會向你夸口,說他們有多謹慎,有多穩健,就好像購買一种美國財政部發行的90天短期國庫券是他們有生以來做過的風險最大的生意似的。但是,對他們稍稍花言巧語几句,他們便把那些債券全都買下了。我來這儿有一年多了,已經做了几筆賺頭不小的買賣。”
  我們來到交通燈前,他停住話頭,全神貫注地盡快加速沖過去,而旁邊車道上的一輛波什車卻被紅燈攔住了。他驅車在車流中拐來拐去迂回前進,又繼續說道:“倫敦這些人中有的人不知道出售債券是怎么回事。他們以為,他們把100万美元的債券交給某個瑞士銀行家,他們就算是在賣債券了,他們什么也不懂,賣債券就是讓大筆大筆的錢在世界上流通,賣債券就是讓世界的一個部分資助另一個部分,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點點頭,縮坐在座位上,這時我們快速駛上了一條錯誤的車道,在一條格外擁擠的車流中穿行。
  卡什似乎對他周圍頻頻按響的喇叭聲充耳不聞。“我跟你講一些有關搗鼓錢的事,我曾有過一個波士頓的客戶,他想把5億美元投入歐洲債券市場。因此,我們發行了3种新債券,每一种債券給他一半。3個月以后,我們擁有了無法脫手的5億美元抵押債券,那上面有3倍的銷售信貸額,這樣,我讓波士頓的這位老兄意識到他根本不需要歐洲債券,他需要的是抵押債券。于是,他賣掉了手里的歐洲債券,買進了我們的抵押債券。”
  “這樣,公司解決了一個問題,但麻煩的是我們現在有5億美元歐洲債券沒人想要,所以我等了一個星期,交易員開始絕望了,他賣不掉他的歐洲債券。然后,他們再次把銷售信貸額提高了3倍。這時我便決定打電話給我在加利福尼亞一家保險公司的一位朋友,他手頭有10億美元現金想投資,但卻不知買什么是好。正巧我為他找了個理想的投資渠道。”卡什細細敘述著此事,得意地大笑起來。
  “你想知道他們為什么叫我‘現金’嗎?你听說過‘現金是國王’的說法嗎?嘿,我是現金的國王。我控制著它,這些有价證券管理者們認為他們控制著他們資金中的現金,但是他們控制不了,我能控制,是像我這樣的人在操縱著債券系統現金的流動,我是他們中間的佼佼者。這些資金每流動一次,就有一部分現金進了我的腰包,你知道5億美元交易的3倍銷售信貸額的佣金是多少嗎?想想看。”
  我想了想,算了算,雖然各家有各家的算法,但是,我的計算是1百万美元不到一點,現在我開始明白卡什為什么能夠買得起那些昂貴的賽車了。
  “但是,我看得出你与別人不一樣,小伙子,”他繼續說,“你不怕擔風險。當有机會時,你愿意下大賭注。我認為你我二人聯手定能做些好買賣。”
  眼前這位的确是債券市場的高手,我离開原先那家四平八穩的老銀行為的就是要見這种世面。我當然能夠成為債券市場上的一個強手。我和卡什一道定能將其他芸芸眾生玩弄于股掌之上。
  然后,我腦子突然清醒過來。卡什也許對他的所有客戶都作如是說。這倒并不是說卡什在胡編亂造,卡什的名聲有口皆碑,但我禁不住想知道當卡什駕著他的折篷梅塞德斯,帶他的波士頓客戶兜風時,是否就不會以這种不屑一顧的口气談論他的倫敦客戶。
  “你仍然与你的美國客戶保持聯系嗎?”
  “定期聯系的只有一個,我和他的關系也許是你所稱的那种‘特殊關系’。但是,只要我想与其他任何客戶恢复關系,只需給他們挂個電話就行了,人們不會忘記我。”
  我們駛上通往4號高速公路的一個坡道,路上車輛很多,但是都在有條不紊地向前移動,卡什把阿斯頓-馬丁賽車開進外側車道,尋隙擠過前面的汽車,不斷閃著燈,威逼著它們讓道。
  “你是怎么干上這行的?”我問道。
  “我在酒吧里遇到一個人,一個愛爾蘭人。我們都住在布朗克斯的同一個地區,只是在那之前我從沒見過他,我們相處甚好。我們有酒同醉,我們兩人之間的唯一區別是我20歲,穿牛仔褲,他50歲,穿昂貴的西裝。他的經歷很苦,我很同情他。他問我做什么工作,我告訴他我在一家五金店工作。他又問我是否愿意到他的店里工作一段時間,于是我就去了,我一開始在收發室里干,從那儿一步一步往上升,一直干得都很愉快。”
  “那么,布朗克斯的居住情況怎么樣?不危險嗎?”我問。
  “當然危險,但那只是對來自不同街區的人來說。在你自己的街區里總是安全的,人人都會保護你,當然,現在情況大不相同了,滿大街都是瘋子。以前也有暴力行為,但總是事出有因。可是,現在無緣無故就會發生暴力事件,這使我惱火。”我看著卡什,見他牙關緊咬,雙頰開始涌上紅暈,他生气了。
  “世界上一些最了不起的人物住在我住的那個街區內,”卡什繼續說下去。“但是,我們被這個國家的其他人忽視了。我永遠不會忘記酒吧里的那個家伙對我干的事情。我告訴過你我自己買過一間酒吧的事嗎?”
  “沒有,”我說。
  “事情是這樣。那酒吧緊靠我住的社區旁邊,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小地方,几年前我迫不得已關門了,有了那些瘋子,事情變得糟糕透了,無法控制。但我在華爾街上安置了30個小伙子,其中有些人干得非常出色。”
  卡什看著我綻開了微笑。毫無疑問,他為他自己所取得的成績,也為他幫助其他人取得的成績而感到驕傲,我認為他有權利感到自豪。
  不出所料,在泰晤士河畔漢利舉行的聯誼會正如我所擔心的那樣糟糕。這是英格蘭典型的8月天气,狂風呼嘯,暴雨如潑,几乎沒有停過,觀看划船的所有計划都落空,約一百多號人——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的雇員和他們的客戶——全都擠在帳篷里,大啖冷鮭肉,狂飲香檳酒,空气潮濕滯悶,連呼吸都感到困難,雨聲喧囂,不停地敲打著帳篷頂,服務員弄得盤盞光啷作響,50個人同時在交談,還有香檳酒下肚后發出的歇斯底里的咯咯大笑聲,真是絕妙的一天。
  越過攢動的人頭,我看見了凱茜那高挑的身材,她正在与一群日本人說話。她与我的目光相遇,便設法脫身,穿過人群慢慢朝我走過來。噢,天哪,我們就這么開始了相互之間的交往。
  “我希望你玩得開心,”她說。
  我含含糊糊地咕噥了几句,意思是說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想得真周到,安排了如此美好的活動。
  她看著我,大笑起來。“是啊,非常棒,是不是?我不知道我們這樣做是為了什么。但是,我認為總有那么一些人,他們會找個借口在星期六下午喝它個一醉方休。不過,我不得不來,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我以前從未見她開怀大笑過,那笑聲輕松自如,真誠坦蕩,与我們周圍那些醉醺醺的嚎叫全然不同,我想最好還是不要對她細說是在羅布懇求下才來的,于是,我說道:“你知道,卡什非常會說服人。”
  “我當然知道,”她微笑著說,“我一天到晚和他在一起工作嘛。”
  “那一定很愉快囉,”我說。
  凱茜作了個鬼臉,然后越過她的香檳酒杯沿向我微笑著。“無可奉告,”她說。
  “那么,卡什与之有一种‘特殊關系’的這個美國客戶是誰?是亞利桑那州買了5千万美元瑞典債券的那家儲貸銀行嗎?”
  凱茜的笑容頓時不見了,我已越過雷池。“別問了,我真的不能說,”她語气生硬地說,儼然又成了一個傲慢的推銷員。“我不能在一個客戶面前議論另一個客戶。”她已經把卡什先前對她的指責牢牢記在了心里,我的好奇心是不可能得到滿足的。
  為了緩和气氛,我正在搜腸刮肚地想找個不太容易引起爭論的話題,這時羅布出現在我身旁。
  “你好,保羅,”他說。然后他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凱茜。“你好。”
  “你好,”她冷冷地答道。
  “你近來怎么樣?”
  “很好。”
  “你為什么不回我的電話?”
  “噢,我不知道你打電話,”她說。
  “我昨天晚上打了4個,前天晚上打了6個。你的室友留下了我的口信,她一定告訴你了,你沒有收到我的鮮花,上面還有張便條?”
  “恐怕她是個非常健忘的人,”凱茜說,一邊環顧四周,露出絕望的神色。
  “喔,你今晚有事嗎?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吃晚飯。”
  凱茜看見了帳篷另一頭的一個人,然后向羅布和我轉過身來。“非常抱歉,那邊有我的一個客戶,我必須見見他,再見。”
  說完她便走了。
  “你知道,我想她可能試圖躲著我。”羅布說這話時看上去一臉迷惑。
  我見狀忍俊不禁。“你真的這么認為嗎?”
  “但是你不懂,我也不懂。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我們已經一塊儿出去過3次了,她和我見過的其他姑娘不一樣,我們之間有某种特殊的東西,這一點我敢肯定。”
  “你還沒有向她求婚吧,是嗎?”這是羅布的女朋友离他而去的最主要的原因,但我認為,第三次約會就求婚,即便是對羅布這种人來說,未免也太猴急了些。
  “沒有,我們的關系還沒發展到那一步哩,”他答道。不過,我看得出來,就羅布而言,已經沒有多少戲了。“不過,我确實對她說過,說她對于我是多么重要。”
  “羅布,我以前告訴過你,你必須得悠著點儿,”我生气地說,“像那樣被你嚇跑的姑娘已是第3個了吧。”
  “第4個。”羅布說。
  若是在平常,我或許有力量去安慰羅布。但是,我這一個星期過得糟透了,加上今天天气又格外惡劣,所以我只想脫身离開。
  我知道卡什要再過几個小時才會走,而且我也無法在回去的路上再面對他的友好熱情。因此,我溜出帳篷,乘公共汽車去車站,然后坐上火車回家。當我抬眼凝視著車窗外,掠過被雨淋透的泰晤士河漫灘,我心頭的千思万緒向著凱茜浮涌而去。一時間,我覺得她很有人情味,我對見到的一切非常滿意,羅布到底不痴也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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