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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蓄胡須問題

作者:里柯克


           ——學問衰落的一個被忽略的因素

  在西方文明的生活進程中,終有一天說出自己的心里話會成為每一個對世界心怀美好祝愿的人的義務。現在這一天來到了。這個時代的剃須之風正愈刮愈烈,已在各地构成一种全國性的嚴重威脅。尊嚴和威信在喪失,對長者的尊敬在消亡,我們的立法委員們、大學校長們和傳播福音的牧師們的性格和才干在發生明顯的蛻變。這种日顯其危的狀況急需舉國上下采取步調一致的行動。
  本文作者最近佇立在紐約的百老匯大街和第四十二街的交叉處,也就是說我本人站在那里——對這一點無須隱瞞——在那儿數行人中臉刮得青光的男人和蓄絡腮胡子的男人的數目。在開頭數的那五十万人里,只有4.19%的男人留有絡腮胡子。
  (我所說的0.19%指的是一個腮幫子上只有一丁點絨毛的男子。很難把他歸類,因此稱他為0.19)
  在任何一個東部的大城市進行同樣的觀察,得出的結論也完全一樣。只有往西越過在溫尼伯、俄馬哈和加爾維斯頓之間畫的連線之后,蓄絡腮胡的人口比例才達到15%。而且這條15%的線正在往西移動!十年之前這條線還在伊利諾伊州的第開特城。現在它不在那儿了!再過十年這條線便會西移至落基山。再過二十年它便會抵達太平洋,到那時整個北美大陸就被刮得精光了。
  現在是行動的時候了。現在是人們屏息靜思并意識到胡須對人類文明意味著什么的時候了。
  我們不妨回顧一下歷史記錄。亞當——他下巴上有一把深褐色的山羊胡。諾亞——他白花花的長胡子可以抵達他的腰部。想象一下,諾亞的臉刮得干干淨淨的,眉毛用顏料涂得黑黑的,一雙珠子似的小眼睛在草帽下溜溜直轉,那會是一副什么模樣!你沒法想象?當然沒法想象。這個白胡子可拯救了我們整個人類啊。
  涅斯托爾和亞里士多德的下巴上都有白花花的胡子。蘇格拉底臉上的絡腮胡子是那么濃密,你簡直就沒法透過胡須看清他的臉。凱撒的下巴上有一大把又粗又雜的紅胡子。水牛比爾、查理二世和布雷特·哈特都有胡子。格蘭特將軍和李將軍的下巴上也都有胡子。但是這些偉大的先輩如今正在被人們忽視。今天的所有顯要人物和領袖們隨波逐流,把自己弄得像男學童似的。
  如今的大學校長們便是典型的例證。一代人以前,大學校長留著飄逸的白胡子,那是他的才學的一部分。我至今還對三十年左右以前我念過的那所大學的校長記憶猶新,他是一個令人敬穆的紳士。我永遠忘不了學生們對他的那种發自內心的敬重。不過,并不是他所說的話使學生們油然而生敬意,而是他那把雪白的絡腮胡子橫陳在書桌上的方式。這為他所有的思想平添了几分深邃。我想是在1892年吧,西部一所大學的校長剃掉了他的絡腮胡子,還把它們扔進了密西西比河。這一毀滅性的想法從此便蔓延開了。一個接一個的大學校長受到了它的誘惑。然后,恰好在這個時候,保險剃須刀被發明出來了——排除了剃須過程對人的所有危險——于是,連最怕事儿的人都可以把臉刮得一干二淨了。如今的大學校長和他的資深教授們,与他們的一年級學生也已難分彼此,沒什么區別了。干掉一個人的絡腮胡子,你也就干掉了這個人。他的整個身材和外表萎縮了;他的肩膀變窄了;他的体格變小了;他那本來不大的圓頂高帽倒顯得大起來,吞沒了他那無足輕重的腦袋。
  此舉會給學問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如今希腊語已消亡,拉丁語正在消亡,往日大學的那种學問已被純粹的机械式例行公事取代,這難道還有什么奇怪的嗎?
  但最為可悲可歎的是,此舉正在對想象文學造成的損失。作為例證,以下是很隨意地從過去的偉大文學里摘錄出來的引文,從它們我們可以看出人格和胡須之間唇齒相依的緊密聯系:

    “公爵仍然坐在那儿沉思,同時讓他那茂密的長胡子慢慢地從他的手
  指間淌過。”
                         ——奧維達

  想象一下這一形象該有多令人難忘。公爵能夠托起他的長須,讓它像泛著漣漪的絲綢一般從他的指間慢慢滑過。他既然能這樣做,那他能思考也就不足為怪了。
  而今天的書籍寫到上述情景,最多也只能是這樣:

  “公爵仍然坐在那儿沉思,同時讓他的手指在他臉前面一英尺的地方漫無
  目的地挪動,好像在尋找或摸索某种他沒法找到的東西似的。”

  下面再舉一個例子,引文摘自格雷對一名威爾士行吟詩人的精彩描繪:

    他花白的頭發和胡須隨狂風飛揚,
    有如破空而過的流星拖著曳光。
               ——《行吟詩人》

  多壯觀的場面——那行吟詩人迎風而立,他的絡腮胡朝各個方向迸發出水星——如今這种場面已不复存在。
  還可以以朗費羅為例——他的《伊凡吉林》的開頭兩行是:

    這是座太古的森林,喃喃的鐵杉和松樹
    有如長須及胸的凱爾特祭師在此駐足。

  要是把這兩行詩做如下改動,讀起來多沒勁啊:

    這是座太古的森林,橡膠樹液回光滑的樹干
    有如胡子刮得一干二淨的大學教授。

  如今我們已失去古時候那些高貴的形象,我們現在擁有的是現代虛构小說中臉刮得精光的主人公,他那張小白臉奶油味十足,簡直沒法把它和小妞的臉區分開來。在我們的任何一本月刊雜志的封面上都可以一睹他的尊容。他有什么能耐呢?他可以“把他那刮得一干二淨的臉緊緊地、緊緊地貼在她的臉上”。當然,你得承認,在這一點上他有其便利之處。要是他長著一臉絡腮胡子,那他是難以和她貼得那么親密無間的。但是他能讓他的胡須像向各個方面進發磷火的流星曳光那樣在空中飄蕩嗎?他能讓他的胡須從他的指間流淌嗎?不!他能站起來像古時候的凱爾特祭師嗎?他辦不到。
  不過,有幸的是在我們的國民生活中,還有某些領域沒有被時下流行的退化之風披靡。戲劇界、電影界和大歌劇院仍然保留著昔日古風。戲台上的坏人仍然還留著黑色的山羊胡。南軍的上校仍然保留著八字胡。學者、哲人和電影魔術師仍然戴著無邊便帽并留著長長的白胡子。瓦格納戲劇仍然一如從前地保留著胡須。那些享有特權去看可怜的雷吉諾·德·柯文遺留下來的漂亮小歌劇的人,會很高興地注意到瑞普·凡·溫克爾有濃密的胡子,它像奧斯特穆爾墊子似的一直延伸到他的耳朵。
  但戲劇界能獨自支撐下去嗎?不能。必須采取某种措施。
  有幸的是,公眾中最优秀的分子們已警覺起來,開始為我們的文明擔憂。他們正在做自己的努力。一些身居要位的熱心男士和一批既有地位又有熱血的女杰正在聯合行動。這是一個好兆頭。無論何時他們這樣做——他們總是做這种事的——你都會覺得一旦足夠多的人聯合起來便會有所作為。
  就美國的情況而言,我看唯一可行的解危措施只有一种——那就是修正美國憲法。當然,通過放幻燈片、放電影或舉行簽名活動可以起一定作用。但這一切都需要花費時間和金錢,而修正憲法卻沒有這种花銷。經驗表明這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只需在哪個憲法修正案先通過的問題上多一點善意和耐心。現在正在審議中的某些修正案优先獲得通過,那是完全公正的。肯薩斯州所提的有關改良西部的公牛品种的修正案,還有伊利諾伊州所提的關于縮短芝加哥和大海之間的距离的修正案,都是令人稱羡的。而在這些修正案實施之后,通過一項關于再蓄胡須的憲法修正案,理應成為我們的國家事務中首要的當務之急。個人的自由是有限度的。
  認為一個人的絡腮胡子屬于他自己的想法是不對的。認為一個人有權把絡腮胡剃掉的想法也是不對的。約翰·斯圖亞特·穆勒有這种想法。但穆勒的想法錯了。每一個人都不過是社會的一部分。既然他是社會的一分子,而社會又要求他蓄一把飄逸的白胡子,那他的義務也就顯而易見了。誰都不愿讓國家的權威無限膨脹。但通過一項勒令大學教授、牧師、詩人、大使和歌劇演員蓄白胡子的較溫和的憲法條款,卻是勢在必行。無論是在改良公眾意識,還是在促進公益事業方面,它都足以和這個國家的憲法的一些最重要的修正案分庭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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