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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船長夫人是個矮胖、紅臉的女人,她看了貓咪一眼,便伸出雙臂。
  “她肯讓我抱嗎?”結果,貓咪也伸出了雙手。斯佳麗知道貓咪感興趣的是挂在女人脖子周圍一根鏈子上的那副眼鏡,但她沒有說出口。她喜歡听別人稱贊貓咪,而船長夫人也沒讓她失望。“她真是個小美人——不,寶貝,眼鏡要戴在鼻子上,不能往嘴里放——還有這么美麗的橄欖色皮膚。她的父親是西班牙人吧?”
  斯佳麗很快地想了一下。“她祖母是,”她說。
  “真好。”船長夫人從貓咪手中抽出眼鏡,拿給她一塊硬餅干。
  “我已經做過四次祖母了,這可真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孩子們長大后,我一個人守著那座空蕩蕩的房子實在受不了,于是便開始跟著船長一起航行。現在又有了跟孫子孫女在一起的歡樂。在薩凡納稍作停留后,我們就要駛往費城去裝貨,到那里我就有兩天時間可以跟我的女儿和她的兩個孩子聚一聚了。”
  不等船駛出海灣,她就會嘮嘮叨叨說得讓我煩死,斯佳麗想。兩個星期這樣的日子我可真吃不消。
  她很快就發現她根本不需要擔這個心。船長夫人翻來覆去老是重复這些話,斯佳麗只要每隔一段時間點個頭,說聲“我的天哪!”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听她講些什么。而老太太又非常疼愛貓咪。斯佳麗盡可以放心在甲板上活動,不需要擔心她的孩子。
  于是,迎面吹著海風,斯佳麗進行了极為周密的思考。她大部分時間是在訂計划。她有很多事要做。她得為她的店舖找個買主。還有桃樹街的那幢房子。雖然那房子由瑞特出錢保養,但既然她已經不會再去住在那儿,讓它空關著就太荒唐了……所以她要同時賣掉桃樹街的房子和那爿店舖。還有那個酒館。酒館的租金收入很可觀,而且一點麻煩也沒有,賣掉實在可惜。但她已下定決心与亞特蘭大一刀兩斷,而這也包括酒館在內。
  她正在建造的那些房子又怎么樣呢?對這項工程的情況她一無所知。她要去檢查一下看看承包商是否還在繼續用阿希禮的木材……她還要查明阿希禮一切都好。還有小博。這是她答應過玫蘭妮的。
  等亞特蘭大的事情了結之后,她就回塔拉庄園。這一定要擺在最后。因為一旦韋德和埃拉知道她要帶他們回家,一定會急著馬上要走。
  一直讓他們懸望著實在是不公平。而送他們回去后再离開塔拉庄園。
  對她來說將是最難做的一件事。最好是赶快把這些事一下子做完;這樣就不會太傷心了。哦,她多么盼望能早日見到塔拉庄園啊。從海口溯薩凡納河上行到薩凡納市的數英里距离,似乎永遠走不完似的。他們的船要由一艘蒸汽拖船拖著穿過航道進港。斯佳麗抱著貓咪在甲板上煩躁地來回走動,試圖欣賞女嬰在看到沼澤地里的鳥儿突然惊飛上天時的興奮反應。他們已經离得很近了,可為什么還沒到呢?她渴望看到美國,听到美國人的聲音。
  薩凡納市終于出現了。可以看到碼頭了。“哦,听吧,貓咪,听那歌聲。那是黑人們唱的歌,這里是南方,感覺到陽光沒有?這里一年四季都是陽光普照。哦,我的寶貝,我的貓咪,媽媽到家了。”
  莫琳的廚房還是老樣子,一點儿沒變。家里的人也是老樣子。還是那么感情真摯。還是那么多孩子。帕特里夏生了個男孩,快滿一周歲了,而凱蒂也怀孕了。貓咪一下子便融入了這個由三棟房子組成的家的日常生活節奏。她好奇地打量著其他孩子,扯他們的頭發,也甘愿讓他們扯她的頭發,很快便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斯佳麗感到妒忌了。她根本不會想念我,而我卻舍不得离開她,但我不得不离開她。亞特蘭大有大多的人認識瑞特,可能會有人把貓咪的情況告訴他。我就是殺了他也不能讓他搶走我的女儿。可我又不能帶著她跟我走。我別無選擇。我越是早走,也就回來得越早。而且我還會把她的哥哥姐姐帶回來作為送她的禮物。
  斯佳麗發了一份電報寄到亨利·漢密頓的辦事處,又發了一份電報給住在桃樹街家中的潘西,于五月十二日乘上了開往亞特蘭大的火車。
  她既興奮又緊張。她已經离開了那么久——任何事都可能已經發生。
  現在先別為這事操心,她很快就會知道了。此刻她只需盡情地享受佐治亞的驕陽和身著盛裝的樂趣就是了。在船上她不得不穿喪服,但現在她卻穿著翡翠綠的愛爾蘭亞麻布套裝,顯得容光煥發。
  但斯佳麗卻忘了美國的火車有多么髒。每節車廂盡頭擺著的痰盂四周轉眼之間已吐滿了气味難聞的嚼煙唾沫。火車還未開出二十英里,車廂的過道已變成了齷齪的垃圾搜集器。一個醉漢搖搖晃晃地從她的座位旁邊走過,這時她才突然意識到她不該一個人出門旅行。哎呀,隨便什么人都可以拿開我的旅行包,在我旁邊坐下!我們愛爾蘭的火車可就好得多了。頭等車廂就是頭等車廂。你坐在自己的小包房里絕不會有人來侵扰。她打開薩凡納的報紙擋在身前,但她漂亮的亞麻布套裝早已弄皺并沾滿了灰塵。
  亞特蘭大火車站的喧鬧聲和混亂的五角場一帶那些高聲吆喝的魯莽馬車夫使斯佳麗心跳加快、興奮不已,火車上的肮髒混亂一下子給忘了個精光。一切都這么生气勃勃、充滿活力,而且一直在改變。有一些建筑物是她從沒見過的,老店的沿街舖面換上了新招牌,但嘈雜聲、匆忙和擁擠卻一如既往沒有改變。
  她從馬車窗口熱切地望出去看著桃樹街上的一幢幢房子,辨認著每幢房子的主人,注意到了它們的外觀在太平時期的變化。梅里韋瑟家換了個新屋頂,米德家涂了一層新漆,一年半前她离開時的那副寒酸破敗的景象已經不复存在。
  她的房子到了!哦!我不記得它在這塊地上竟是如此局促擁擠。
  根本就沒有什么院子。它一直都是這么靠街的嗎?我的天哪,我這不是在犯傻嗎。沒有院子又有什么關系?反正我已經決定要把它賣掉了。
  現在可不是賣房子的時候,亨利·漢密頓伯伯說。蕭條的情況未見好轉,生意到處是不景气。受打擊最厲害的是房地產業,而房地產業中受打擊最厲害的便是像她擁有的那种大房子。現在人們住得越來越差而不是越來越好。
  像她在市郊建造的那种小房子,現在是一造好便馬上可以賣掉。
  她在那些房子上要發大財了。她為什么一定要賣掉大房子呢?這房子用不著她花費什么錢,所有帳單全由瑞特留下的錢支付。
  他看著我的那副樣子,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難聞的气味似的,斯佳麗想。他還在為离婚的事指責我。有那么一刻,她真想申辯,把她這方面的理由講一講,把實際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往昔支持我的人中,如今只剩下亨利伯伯了。如果沒有他,亞特蘭大將沒有一個人會瞧得起我。
  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這個念頭像一只發出彩色火球的煙火筒一樣突然出現在她腦海里。亨利·漢密頓對我的判斷是錯誤的,正像過去亞特蘭大所有的人對我的判斷錯了一樣。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也不要和他們一樣。我是与眾不同的,我就是我。我是奧哈拉族長。
  “如果你不愿意費心為我出售房地產,我絕不會因此而恨你,亨利,”她說。“你盡可以直說無妨。”她的態度中有一种坦率的尊嚴。
  “我老了,斯佳麗。找個年輕點的律師也許對你更好一些。”
  斯佳麗從椅子上站起來,伸出手去,怀著對他的一番真摯情意蕪爾一笑。
  只是在她走了之后,他才找到言辭概括出她身上的變化。“斯佳麗已經長大了。她剛才沒有叫我‘亨利伯伯。’”“請問巴特勒太太在家嗎?”
  斯佳麗立刻听出是阿希禮的聲音。她忙從起居室走進門廳,并迅速作了個手勢,讓前來開門的女佣退下。“阿希禮,親愛的,見到你我真高興。”她向他伸出了雙手。
  他把她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中,俯身看著她。“斯佳麗,你看上去真漂亮。國外的气候對你很相宜。告訴我你都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亨利伯伯說你去了薩凡納,但不久他就与你失去了聯系。我們都很納悶。”
  我就知道你們會納悶的,尤其是你那個長舌婦的妹妹,她想。“快進來坐下,”她說,“我真想听听所有的新聞。”
  女佣正守候在一邊。斯佳麗從她身邊走過時輕輕對她說:“去給我們端一壺咖啡,拿一些糕點來。”
  她把阿希禮領進起居室,在沙發椅的一端坐下,拍拍旁邊的座位。
  “坐在我的旁邊,阿希禮,坐下來。我要好好看看你。”謝天謝地,他過去那种失魂落魄的表情已經不見了。亨利·漢密頓說得不錯,阿希禮過得很好。斯佳麗趁著收拾桌子,為放咖啡盤騰塊地方的机會,透過低垂的眼睫毛細細地打量著他。阿希禮·韋爾克斯仍是一個英俊的男人。他身上那种淡淡的貴族气質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變得更加突出。但他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老。他應該四十還不到吧,斯佳麗想,他的頭發已不是金黃色而變成了銀白色。他一定在木材厂里花費了比過去多得多的時間,皮膚的顏色也好多了,不再是以前那种坐在辦公室里的蒼白膚色。她面帶微笑抬起頭來。能看到他真好。尤其是他看上去那么健康。現在看來,她對玫蘭妮承擔的義務已經不那么沉重了。
  “佩蒂姑媽好嗎?印第亞好嗎?小博好嗎?他一定長大成人了吧!”
  佩蒂和印第亞仍是老樣子,阿希禮扭了扭嘴唇說。佩蒂患上了憂郁症,喜歡捕風捉影,疑神疑鬼。印第亞則忙于委員會的工作,致力于改善亞特蘭大的道德風气。她們都很寵愛他,兩個老處女在暗中較勁,ss9看誰才是最稱職的老母雞。她們也寵愛小博,但他誰的寵愛都不要。
  阿希禮的灰眼睛中閃出了驕傲的光采。小博已經是個真正的小男人了。他還不到十二歲,看上去卻像十五歲。鄰近地區的男孩子組織了一個什么俱樂部,他是這個俱樂部的主席。他們在佩蒂家后院的樹上建造了一座巢屋,用的是木材厂生產的最上等木料。整個工程全由小博一個人負責籌划;他對木材業的了解已經超過了他父親,阿希禮帶著沮喪而又充滿贊美的口吻說。當他談到儿子可能具有成為學者所需要的素質時,那分以子為榮的自豪勁,更是溢于言表。他已經在全校的拉丁文作文比賽中獲過一次獎,他正在閱讀的書遠遠超過了同齡儿童的程度——“盡談這些,你一定听得厭倦了吧,斯佳麗。得意的父親嘮叨起來可真夠煩人的。”
  “一點也不,阿希禮,”斯佳麗撒了個謊。書,書,書,韋爾克斯家的人就是這點不好。他們全生活在書本中,脫离現實生活。但也許這個男孩子會一切正常。如果他已經懂得了木材,他就有希望。她對玫荔還有一項承諾未了,如果阿希禮不是那么固執,事情就好辦了。斯佳麗把手放在阿希禮的衣袖上。“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求你答應,”她說。
  她的眼睛帶著懇求的目光睜大了。
  “任何事都行,斯佳麗,這你應該是知道的。”阿希禮把手蓋在她手上。
  “我想請你答應讓我送小博去上大學,并和韋德一起去歐洲大陸觀光旅行。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畢竟他是由我接生的,我一向把他看作是我的親生儿子。最近我得到了很大一筆錢,所以這筆費用絕對不成問題。你該不會小气到拒絕我吧!”
  “斯佳麗——”阿希禮的笑容不見了。他看上去非常嚴肅。
  哼,討厭,他的強脾气又上來了。謝天謝地,那個慢吞吞的女佣端著咖啡來了。諒他也不敢當著她的面講下去,我要趁他來不及拒絕之時先下手為強。
  “加几匙糖,阿希禮?我來給你調好。”
  阿希禮從她手中接過杯子,把它放在桌子上。“咖啡等一下再喝,斯佳麗。”他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看著我,親愛的。”他的眼睛閃著溫柔的光。斯佳麗的思緒被分散了。哦,他看上去就像從前的阿希禮,十二棵橡樹庄園時代的阿希禮·韋爾克斯。
  “我知道你那筆錢是怎么得來的,斯佳麗,亨利伯伯不經意他說漏了嘴。我了解你的感受。你不必難過。他從來就配不上你。現在你已經完全擺脫了瑞特,就別再去想是誰甩了誰。你可以把它完全置之腦后,就當這事從未發生過。”
  天哪,阿希禮要向我求婚了!
  “你已經擺脫了瑞特。那就請你嫁給我吧,斯佳麗,我以我的生命擔保,一定使你得到你應享有的幸福。”
  以前我會不惜用我的靈魂去換取這几句話,斯佳麗想,但現在听到這些話竟會無動于衷,真是不公平。哦,阿希禮為什么要這樣做呢?這個問題還未在她腦子里完全成形,她已經有了答案。這是因為那則老掉牙的流言,那仿佛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阿希禮決心要挽回她在亞特蘭大社交界的名譽。這不正是他一貫的作風嗎!即使毀掉他的一生,他也要按照紳士的標准行事。
  而這也會毀掉我的一生。我看他壓根儿就沒替我想過。斯佳麗把嘴閉緊,以免把怒火發泄在他身上。可怜的阿希禮。他就是這种人,不能怪他。瑞特說過,阿希禮屬于戰前的那個時代。他在今天這個世界中沒有立足之地。我不能生气,也不能太刻薄。我不想失去任何一個屬于過去輝煌時代的人。那個世界如今只剩下回憶和分享那些回憶的人了。
  “親愛的阿希禮,”斯佳麗說,“我不想嫁給你。這就是我的回答。
  我不打算跟你玩那些美女們玩的游戲,盡說些言不由衷的謊話,讓你一直拼命地追求我。我的年齡已不适于再玩那种游戲,而且我對你的愛也不允許我這樣做。你在我的生活中一直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而且以后也將永遠如此。就讓我們繼續保持這种關系吧。”
  “當然,親愛的。你有這樣的想法我感到很榮幸。我絕不會再提結婚的事來煩扰你。”他微微一笑,這使他看上去那么年輕,那么像十二棵橡樹庄園時代那個讓斯佳麗神魂顛倒的阿希禮。最親愛的阿希禮。絕不能讓他猜到她已經從他的聲音中清楚地听出了他如釋重負的口气。
  一切都已迎刃而解,而且解決得很好。他們現在可以成為真正的朋友了。過去已經干干淨淨地結束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斯佳麗?是否如我希望的,准備回來長久定居?”
  甚至在船還未駛离高爾韋之前,她已經在准備回答這個問題了。
  她必須确保在亞特蘭大沒有一個人能找得到她,否則瑞特也一定可以找到她,搶走貓咪。“我准備賣掉全部家產,阿希禮,我不想困在這里。
  我訪問過薩凡納之后,便去愛爾蘭探望了爸爸的一些親屬,之后便開始到各處旅行。”她說話必須謹慎一點。阿希禮出過國,她如果謊稱去了她沒去過的地方,他馬上就听得出破綻。“不過我一直沒能抽出時間去看看倫敦。我想我也許會在那里定居一段時間。你一定要幫我出個主意,阿希禮,你認為去倫敦好嗎?”斯佳麗听玫蘭妮說過,阿希禮把倫敦奉為最完美的城市典范。一談起倫敦他就會喋喋不休說個不停,就會忘記問更多的問題了。
  “今天下午我過得真開心,阿希禮。你還會再來的,是嗎?我在這里還要待一段時間,料理一些事情。”
  “我盡量多來。這真是一种少有的愉快。”阿希禮從女佣手中接過帽子和手套。“再見,斯佳麗。”
  “再見。哦——阿希禮,你會答應我的要求的,是嗎?如果你不答應,我會傷心的。”
  “我不認為——”
  “我對你發誓,阿希禮·韋爾克斯,如果你不讓為小博設立一筆小小的基金,我就會哭得淚流成河,而你我都知道,一個紳士是絕不會故意把一位女士惹哭的。”
  阿希禮拉著她的手彎下腰。“我剛才還在想你的變化真大呢,斯佳麗,但我想錯了。你仍然能把男人纏在你的小手指上任意擺布。如果我拒絕你送給小博的禮物,我就是個坏父親了。”
  “哦!阿希禮,我真的愛你,而且永遠愛你。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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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跑回廚房去告訴別人好了,斯佳麗看著女佣在阿希禮身后把門關上時心里說道。讓那些長舌婦去喊喊喳喳地議論好了。況且我是真的愛阿希禮,而且會永遠愛他,但這种愛是她們永遠也無法理解的。
  斯佳麗花了比她預期多得多的時間,才處理完她在亞特蘭大的事務,直到六月十日,才動身前往塔拉庄園。
  和貓咪分開已經近一個月了!我實在受不了這种煎熬。她可能已經忘記我了。她可能又出了一顆新牙,也許是兩顆。万一她因煩躁不安而哭鬧而又沒有人知道讓她在水中洗個澡她就會好受一些可怎么是好?而且天又這么熱。她也許會生痱子。愛爾蘭的小孩子可是沒經歷過熱天的。
  在亞特蘭大的最后一個星期,斯佳麗變得极為神經質,几乎夜夜無法入睡。怎么還不下雨呢?桌椅上的灰塵剛擦去不到半個小時,便又覆上了一層紅塵。
  但一踏上開往瓊斯博羅的火車,她便松弛下來了。盡管拖延了一些時日,她還是把打算做的事一一做完,而且做得超出了亨利·漢密頓和她的新律師的預期。
  酒館自然是最容易出手的。經濟不景气反而給它帶來了更多的生意,抬高了它的身价。店舖的下場卻令她傷心。店舖所在的那塊地皮的价值超過了商店本身的价值;所以買主們准備拆除店舖,蓋一幢八層高的大樓。不管是景气還是不景气,至少五角場還是五角常她從那兩樁交易中了解到足夠的情況,于是又在市郊買下五十英畝的地,計划再建造一百幢房子。這樣一來足以使阿希禮的生意興隆上好几年。而且那位營造商已經告訴她,其他的營造商也已開始只向阿希禮購買成材了,因為他們相信阿希禮不會出售未經處理的生材,而對亞特蘭大其他的木材商這話就不能說。這樣看來,他將不由自主地取得成就。
  而她也會發一筆大財。亨利·漢密頓說得一點不錯。她那些小房子一蓋好就被搶購一空了。
  那批房子的确贏利。而且贏利极多。當她看到她的銀行存款一下子增加了那么多時,著實感到震惊。這些錢足以彌補她在巴利哈拉那几個月的全部開支,而當時她卻很擔心,因為花費很大而收入极少。現在她已經收支平衡了。以后的收獲將全部是淨收入,沒有任何負擔,而且還為第二年准備好了种子。城里的房地租總收入注定會愈來愈多。
  在她离開之前,有個制桶匠還在詢問有沒有空房子可租,而科拉姆也說他准備把另一幢空房子租給一個裁縫。
  即使沒賺這么多錢,她還是會做這些事的,但是有了錢的确好辦事。她叫營造商把以后的贏利全都寄給薩凡納的斯蒂芬·奧哈拉。他將得到他所需要的所有的錢去執行科拉姆的命令。
  桃樹街的房子也真好笑,斯佳麗想。原本以為与它告別會傷心的。
  那里畢竟是我和瑞特共同生活的地方,也是美藍出生并度過其短促生命的地方。但是我唯一感到的是寬慰。當那所女子學校出价要買下它時,我差點忍不住要去吻那位年老、深紫色面孔的女校長。這就好像卸掉了我身上的枷鎖。我現在自由了。我在亞特蘭大已經沒有什么義務了。沒有什么東西把我捆在這里了。
  斯佳麗對自己笑了。這就像她的緊身胸衣一樣。自從科拉姆和凱思琳在高爾韋替她割開緊身胸衣后,她就不曾再束過腰。她的腰圍增大了几英寸,但比起大多數她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把腰束得很緊,連呼吸都感到困難的女人來她仍然很苗條。而且她也感到舒服——至少在這樣的大熱天,這樣是很舒服的。她還可以自己穿衣服,不需要依賴貼身女佣。她自己縮發髻也不是多大的麻煩。能夠自給自足真是好极了。
  不去注意別人做什么,不做什么,或者他們同意什么不同意什么真是好极了,而最最妙的莫過于回到塔拉庄園的家中然后把她的孩子再帶到另一個塔拉庄園的家中。很快她就可以見到她的寶貝女儿獵咪了。然后很快就可以回到空气清新、土地芳香、雨意涼爽的愛爾蘭了。斯佳麗的手輕輕撫摩著放在膝上的軟皮小袋子。她頭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把這撮從巴利哈拉帶回來的泥土,洒在父親的墳上。
  你在九泉之下看得到我嗎,爸爸?你知道嗎?你一定會為你的凱蒂·斯佳麗感到自豪的,爸爸。我是奧哈拉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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