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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埃貢·希勒的小動作


  “為什么你對埃貢·希勒這么感興趣?”盧克萊西婭問道。
  “讓我感到難過的是,他那么年輕就去世了;而且活著的時候還進過監獄。”阿爾丰索回答說。“他的畫美极了。我一看他的作品就是几個小時,那些畫都在我爸爸的圖書里。繼母,你不喜歡他的作品嗎?”
  “我不大記得了。除了某些人物的樣子之外。是些姿勢做作和扭曲的身体,對吧?”
  “我喜歡希勒還因為……,還因為……”那孩子打斷了她的話,好像要給她揭開什么秘密似的。“繼母,我不敢對你說。”
  “你想說的時候,你是很會說話的。用不著裝蒜。”
  “因為我覺得我非常像他。我覺得自己一輩子也會那樣悲慘。”
  盧克萊西婭笑了起來。但是,心中閃過一個不安的念頭。這孩子從什么地方弄來這种東西?阿爾丰索繼續注視著她,一到十分嚴肅的表情。過了一會儿,他經過一番努力才向她微微一笑。他在小餐室席地而坐,雙腿盤在一起;身上依然穿著藍色的校服,打著灰色的領帶,但是已經脫下了帽子,就放在身邊的書包、筆記本和鉛筆盒中間。正在這時,胡斯迪尼婀娜端著茶盤走了進來。阿爾丰索興高采烈地迎接她。
  “奶油果醬餅干!”他鼓掌叫起來,突然之間就擺脫了心中的憂慮。“這是世界上我最喜歡吃的東西了!親愛的胡斯迪,你還記著哪!”
  “這不是給你做的,是給太太的。”胡斯迪尼婀娜撒謊道,同時裝出嚴肅的樣子。“一點糊渣儿也不給你!”
  她把茶杯擺在小桌子上,—一斟上茶水。在奧里瓦爾大街上,一群孩子在踢足球,透過薄窗帘可以看到他們那狂熱的身影;甚至不時地傳來他們說的粗話、踢球聲和胜利的歡呼聲。
  不久,天就要黑下來了。
  “胡斯迪,難道你永遠也不原諒我嗎?”阿爾丰索傷心地問道。“你學學我繼母吧。她把過去的事情都忘掉了。現在我們母子相處得很好,就跟從前一樣。”
  “跟從前一樣是不可能的。”盧克萊西婭心里想。一股熱浪從頭傳到腳下。她裝做小口品茶的樣子掩飾過去。
  “可能是太太太善良了;我可是坏透了。”胡斯迪尼婀娜嘲笑道。
  “那咱倆就很相像了,胡斯迪。因為按照你的說法,我坏透了,對嗎?”
  “你比我坏得多。”女仆轉身离去,消失在通往廚房的走廊里。
  盧克萊西婭太太和阿爾丰素都沉默起來,只是吃餅干,喝茶。
  “胡斯迪尼婀娜就是嘴巴上恨我。”阿爾丰索嚼完口中的食物斷言道。“其實她心里,我想早已經原諒我了。母親,您說對嗎?”
  “大概還沒有。她可不吃你那一套裝出乖孩子說好話騙人的玩藝儿。她不愿意我再發生過去那种事。阿爾丰索,雖然我不想提起舊事,可就是因為你的過錯,我吃的苦頭太多了。”
  “母親,您以為我不知道嗎?”阿爾丰索臉色慘白地說道。“因此,我才要做這一切,為的是補償我給您造成的損失。”
  他說話是認真的嗎?是不是利用他裝成小大人那一套詞匯又在演戲啊?要想在這張娃娃臉上查個明白是不可能的,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面頰、耳朵,甚至那亂蓬蓬的頭發都仿佛地道的唯美主義藝術家的杰作。他長得像天使長那么漂亮,仿佛塵世里的神童。盧克萊西婭太太心里想:更糟糕、更糟糕的是他好像是純洁的化身,是個純真、行善的楷模。“他頭上也有莫代斯托·布魯托那樣純洁無假的光環。”她在反复思量,同時又想起那個喜歡通俗歌曲的工程師布魯托來;在她跟利戈貝托結婚之前,布魯托曾經追求過她,而她之所以瞧不起他,可能是因為她沒有正确看待他的正直和善良。或者可能正是因為他的善良才遭到拒絕?或者因為吸引住她這顆心的是利戈貝托尋覓的那种躁動的气質?同利戈貝托在一起,她半點都不猶豫。在善良的工程師身上,正直的表現可以反映出他的靈魂;在阿爾丰索這個小鬼身上,有的是誘惑人的詭計,是半人半鳥怪從深淵里發出的叫聲。
  “母親,你是不是非常喜歡胡斯迪尼婀娜?”
  “是的,非常喜歡。她對我來說,遠遠超過了女仆的身份。這几個月我又習慣了過獨身生活。要是沒有胡斯迪尼婀娜,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既是朋友,又是同盟。我就是這么看待她的。我沒有利馬人對女仆那些愚蠢的偏見。”
  她几乎要給阿爾丰索講述那位可尊敬的堂娜·菲利西雅·德·卡亞戈爾的故事:這位尊貴的夫人去參加茶話會時專橫地禁止她的司机、一個身穿海藍水手裝的強壯黑人在工作時候喝水,為的是在回家的路上司机不會因為患小便停車找廁所而把女東家一人留在四處都有小偷的大街上。但她沒有講,因為她預感到:雖然在這孩子面前間接涉及到器官功能的事,也有可能把泥塘里的臭水給攪渾了。
  “我再給您加點茶,好嗎?”阿爾丰索討好地問道。“只要我能逃學,我就來這里。母親,我覺得很幸福。”
  “你不應該浪費那些下午的時間。你要是真想當畫家,那些美術課對你是很有用的。”
  為什么一拿他當孩子——本來就是孩子——說話時,就會有一腳踩空的感覺,一种撒謊的感覺呢?但是,如果拿他當個小大入對待,她還是有同樣不舒服的感覺、同樣弄虛作假的感覺。
  “母親,您覺得胡斯達尼婀娜漂亮嗎?”
  “當然。她的体型是十足秘魯人的,皮膚是桂皮色的,模樣很大方。肯定會讓很多人動過心思。”
  “我爸爸對你說過她漂亮嗎?”
  “沒有。我記得沒有說過。你怎么會有這么多的問題?”
  “沒有什么。可您比胡斯迪漂亮,母親,您比任何女人都漂亮!”這孩子大喊起來。盡管突然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他還是赶忙道歉說:“是不是不該跟您說這個?您不會生气吧?”
  盧克萊西婭太太极力克制著自己,不讓利戈貝托的儿子看出她透不過气來的樣子。是不是魔鬼又故伎重演了?是不是應該揪住他的耳朵,把他轟出去,命令他不許回來?可這時阿爾丰索好像已經忘記了剛才說的話,正在翻動著筆記本尋找著什么。他終于找到了。
  “母親,您看!”他遞過來一塊小小的剪報。“希勒小時候的像。我不像他嗎?”
  盧克萊西婭接過來仔細看看那個瘦弱少年的模樣:短發、眉清目秀,身穿本世紀初那种黑色束胸衣,翻領上插著一朵玫瑰,硬領衫和蝴蝶結似乎讓他感到窒息。
  “你一點也不像他。”她說。
  “身邊是他的兩個妹妹。格特魯德和梅拉涅。那個小妹妹、金發的那一個就是著名的格特伊。”
  “她為什么出了名?”盧克萊西婭問道,心中感到不快。她很清楚自己正在向一塊布雷區走去。
  “什么為什么出了名?”那張紅潤的小臉露出惊訝的神色;他雙手做了一個戲劇性動作。
  “你原來不知道啊?她是那些著名的裸体畫的模特儿。”
  “啊,是嗎?”盧克萊西婭太太心中的不快又增加了几分。“看得出,你非常了解埃貢·希勒的生平事跡。”
  “我爸爸書房里有關他的一切著述,我都讀了一遍。有一大群人給他做裸体模特儿。有女學生、妓女、他的情婦瓦莉。還有他的妻子埃迪特和地的小姨子阿黛勒。”
  “好啦,好啦。”盧克萊西婭看看手表說道。“天黑了,你該走了,阿爾丰索。”
  “埃迪特和阿黛勒同時給他做模特儿的事,你也不知道吧?”這孩子繼續說下去,熱情洋溢,仿佛沒有听見她的話一樣。“后來他跟瓦莉在克魯茅小鎮同居的時候,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瓦莉脫光了衣裳同學校的小姑娘在一起。因此,鬧出一場大亂子。”
  “這不奇怪,因為是女學生嘛。”盧克萊西娜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現在,天黑了,你最好快走吧。如果利戈貝托給學校打電話,就會發現你逃學了。”
  “可說這是亂子實在不公正。”阿爾丰索极為激動地繼續說下去。“希勒是藝術家,他需要靈感。他不是畫出了大師之作嗎?他讓姑娘們脫下衣服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要把茶杯送回廚房去。”盧克萊西婭太太站起身來。“阿爾丰索,你幫助我拿盤子和面包籃。”
  那孩子赶忙用手把散落在小桌子上的餅干渣收起來。然后,他順從地跟在繼母后邊。可盧克萊西婭仍然沒有能夠讓這孩子轉移話題。
  “的确,他跟有些裸体姑娘也搞點小動作。”母子二人穿過走廊時,他邊走邊說道。“比如,他跟小姨子阿黛勒就搞小動作,雖然跟妹妹格特伊是不會有這种事情的,對嗎?母親。”
  盧克萊西婭太太手中的茶杯已經亂跳起來。這個小鬼頭有這么一個著了魔的習慣:盡管別人不愛听,也要把談話引到那些不正經的話題上去。
  “當然不會。”她回答說,覺得舌頭有些費力。“當然不會。虧你想得出來!”
  二人走進小廚房,地面的瓷磚仿佛鏡子一樣光洁。四壁也干淨得閃閃發亮。胡斯迪尼婀娜奇怪地望著那母子二人。她的瞳仁里跳動著一只小小的蝴蝶,使得她青銅色的面龐生動起來。
  “他跟格特伊也許不會。可是跟他小姨子是肯定有的。”那孩子固執地堅持道。“埃貢·希勒去世后,阿黛勒本人就承認了。母親,几本書上都是這樣說的。這就是說,他跟兩姐妹搞小動作。或許正是由于這种事情他才產生了靈感。”
  “那個不要臉的是什么人?”女仆問道。她的表情丰富极了。她接過去茶杯和盤子,再—一放在打開的水龍頭下面;然后,又—一泡在充滿藍色泡沫的水盆里。洗滌劑的气味充滿了廚房。
  “埃貢·希勒。一位奧地利畫家。”盧克萊西婭太太低聲道。
  “28歲就去世了。胡斯迪你想想吧。”那孩子補充了一句。
  “說不定他就是因為小動作太多了才早死的呢!”胡斯迪尼婀娜邊說邊洗盤子和林子,隨后用一塊彩色菱形的毛巾—一擦干這些器皿。“小阿爾丰索,你也這么干吧,小心你犯同樣的毛病。”
  “他不是死于搞小動作,是因為染上了西班牙流感。”那孩子反駁說,他對調侃有防御能力。“他妻子也死于流感,比他早了3天。母親,什么是西班牙流感?”
  “我猜想是一种惡性感冒。可能是從西班牙傳到維也納的。好啦,現在你該走啦!天太晚了。”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么愿意當畫家了,強盜。”胡斯迪尼婀娜又插了進來,她可是壓不住火的。“因為畫家們是同模特儿一道創造偉大生命的,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了。”
  “別開這种玩笑。”盧克萊西婭太太責備道。“他還是個孩子。”
  “他已經長大啦!夫人。”她回答說,一面慢慢張開嘴巴露出她那洁白之极的牙齒。
  “在畫這些模特儿之前,他首先跟她們做游戲。”阿爾丰索不理睬主仆之間的對話,重新回到自己的思路上去。“他讓她們做各种姿勢,不斷地試驗。穿著衣服,不穿衣服,半穿衣服。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換襪子。紅的、綠的、黑的,各种顏色的襪子。他還讓她們躺在地上。
  有時集合,有時分開,有時抱成一團。他讓她們做出打架的樣子來。他靜靜地望著她們,一看就是几個小時。他和兩姐妹做游戲,好像二人是洋娃娃一樣。直到靈感來了以后,他才開始作畫。”
  “嘿,來點游戲吧!’徹斯迪尼婀娜挑釁地說。“比如,脫衣服吧。可那是給成年人看的啊。”
  “夠了!結束吧!”盧克萊西婭太太高聲呵斥道。胡斯迪尼婀娜和阿爾丰索嚇得目瞪口呆。
  她稍稍克制道:“我不想讓你爸爸又給你提一大堆問題。你必須得走了!”
  “好吧,母親。”那孩子結結巴巴地說。
  他嚇得臉色蒼白。盧克萊西婭太太對自己高聲說話有些后悔。但她不能允許他如此熱情洋溢地大談埃貢·希勒的隱私;理智告訴她:這小子的話里有圈套、有危險,她必須躲開。
  什么事情惹得胡斯迪尼婀娜用這种方式刺激他呢?那孩子离開了廚房。她听到他在小餐室里收拾書包、筆記本和鉛筆。等到他再回到廚房時,他已經打好領帶,戴上了帽子,系好了制服上的紐扣。他站在廚房的門框下,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眼睛,口气自然而然地問她:
  “母親,我能親你一下告別嗎?”
  盧克萊西婭太太本來已經開始平靜的心髒,又重新加快了跳動;而更為令她慌亂的是胡斯迪尼婀娜的微微一笑。怎么辦?拒絕這一要求是荒唐的。她同意了,彎下腰來。立刻,她覺得面頰上猶如小鳥啄了一下。
  “也親你一下,行嗎?胡斯迪。”
  “小心點,別在嘴唇上。”姑娘放聲大笑起來。
  這時,那孩子為姑娘的打趣樂不可支,一面笑著一面踮著腳去親吻胡斯迪尼婀娜的臉蛋儿。當然這很愚蠢,但是盧克萊西婭太太不敢注視女仆的眼睛,也不敢責備她開這樣俗气的玩笑。
  “你這個該死的。”听到街門關上以后,她終于半戲謔半嚴肅地說道。“你瘋了還是怎么的?讓阿爾丰索這么高興。”
  “因為這孩子身上有一种說不出來的東西。”胡斯迪尼婀娜辯白道,一面聳聳肩膀。“他讓人腦袋里裝滿罪惡的念頭。”
  “他愛怎樣就怎樣。”盧克萊西婭太太說道。“但是,對他最好別火上加油。”
  “太太,那火就在您臉上。’徹斯迪尼婀娜帶著往常那無拘無束的神情回答說。“不過,您別擔心,那火紅的顏色倒是讓您更漂亮了。”
  葉綠色与牛糞很遺憾我不得不讓您感到失望了。您那保護大自然和環境的熱情演說并沒有打動我。我出生在這個城市,生活在這個城市,還要終老于這個城市(如果要找坏詞,那就是利馬這個丑惡的城市);离開這座城市哪怕是在周末,那也是一种我被迫服從的勞役,雖然出于家庭的義務或者工作的原因,但總是心中不快。您別把我划進中產階級的圈子,他們最大的希望就是在南方海灘上買一座小住宅,以便在那里消夏以及同白沙、海水、同樣的中產階級啤酒肚一道鬼混度過周末。這种出于bien pen-sant(法語:善意的——譯注)表現癖而在海邊搞家庭周末團聚的場景,對我來說,是這個發展個人主義的國家,在不光彩的群体生活中提供的最令人壓抑的東西之一。
  我明白,對于您這种人來說,一幅有牛群在芳香的野草上放牧或者有羊群尋覓豆莢的場景來裝點的風景,會讓您興高采烈,會產生類似小伙子第一次看到裸体女人時的陶醉感覺。
  至于我這方面,公牛的自然歸宿就是斗牛場——換句話說,它活著就是為了要面對斗篷、紅布木杆、長、短扎槍和斗牛劍——;而對于那些愚蠢的母牛,我只想看到它們如何被肢解、被烤熟、再加上熱乎乎的佐料;或者看到它們血紅地擺在我面前,四周是咯吱作響的炸土豆片和鮮嫩的涼拌菜;而對于山羊,我只想看到它們被切成肉沫,揀出肉筋,或腫腌或炸,根据北方干旱地區的食譜而定,這在用土生白人野蠻的烹飪術做出來的菜肴中,是我最愛吃的一道。
  我知道,我在褻瀆您崇高的信仰,因為我明白您和您的摯愛親朋——又一個集体陰謀組織!——堅信或者准備堅信:動物有种种權利,甚至有靈魂,一切動物都在內,連瘧蚊、吃腐肉的鬣狗、響尾蛇和貪婪的鋸魚也不例外。我毫不掩飾地承認:對于我來說,動物令人感興趣的地方就是它們或者可以食用或者用于裝飾或者用于体育(雖然我將會向您說明:愛馬讓我感到不快,如同我討厭素食一樣;我認為由于鞍具摩擦使得睾丸短小畸形的騎手是一种特別凄慘的閹人)。盡管我有保留地尊重那些擔任有性愛功能角色的人們,但就我本人而言,与母雞、母鴨、母猴、母馬或者任何雌性動物性交的念頭都沒有誘惑力(确切地說,這讓我覺得臭不可聞,而且估計會產生身体不适);我還有這樣一絲怀疑:用這种練習取樂的人們,就本質而言,——您不要把它看做某种個人的東西——是處在原始狀態的生態學家,是朦朧狀態的自然保護主義者,將來他們完全有能力与布里吉特·巴多(我年輕時喜歡她)結伴搭伙,以便為海豹的生存而奮斗。雖說有時我也不安地想象過一位裸体美人在一張趴滿貓的大床上嬉戲,但是當我知道在美國有6300万只貓和5400万條家犬的時候,心中惊惶的程度超過了這樣一條消息:在前蘇聯的六七個國家里儲藏著成千上万的原子武器。
  既然我是這樣看待那些四足動物和丑惡的大鳥的,那么您可以想象您那些颯颯作響的樹木叢林、賞心悅目的花草、深深的溪流、陡峭的山崖、白雪覆蓋的山峰以及遠遠近近的村落讓我心中產生了多少歡樂。所有這些原料對我來說都有意義和道理,假如讓它們經過城市文明的篩選,也就是說,讓書籍、圖畫、電視、電影把這些原料加工和改造的話——我不在乎有人說這叫做“非真實化”,但是我宁可選擇這樣不追求名望的說法:“人性化”。為了您和我達成一致,我很可以獻出自己的生命(這話不能按照字面含義理解,因為這顯然是一种夸張的說法),去拯救波呂菲摩斯洞旁的鑽天白楊、使得貢戈拉的《孤獨》變衰老的杏樹、加爾西拉索田園詩中的垂柳以及梵·高作品中摘出金色蜜汁的向日葵和麥田;但是,我一滴淚也不會洒在贊美夏季大火毀滅的松林上;如果讓我簽署赦免毀滅安第斯山、西伯利亞和阿爾卑斯山森林縱火犯的法令,我的手是不會發抖的。處于自然狀態的大自然,而不是經過文學、藝術加工的大自然,充滿了蒼蠅、蚊子、泥巴、老鼠和蟑螂,与身体衛生和衣著考究這類高雅的享受是水火不容的。
  為簡略起見,我對自己的思想(盡管是我厭惡的東西)做一概述以便向您說明:假如您稱之為“都市災難”的東西無法遏制地發展,吞食了世界上的全部草原,地球被摩天大廈、金屬大橋、柏油馬路、人工花園、岩石舖地的廣場、地下停車場噴發的岩漿覆蓋,整個地球都澆筑了鋼筋混凝土并且成為一座無邊無際的球形城市(很好!到處都是書店、畫廊、圖書館、餐廳、博物院和咖啡館),我這個生于城市也將死于城市的人是舉手贊成的。
  鑒于上述理由,我對您領導的葉綠素和牛糞協會將不捐助一分錢;我還要力所能及(您放心:范圍不大)地阻止您實現自己的目標,用您仇恨、我贊揚的文化象征物——卡車撞翻您的田園哲學。

  布魯托之夢

  利戈貝托在孤寂的書房里被黎明時分的冷空气凍醒,他腦海里反复出現剛剛看到的一句博爾赫斯的話:“溫柔和奉獻常常參与通好。”翻過博爾赫斯這句話之后的不多几頁,這樣一封信出現在他眼前,雖然天長日久卻依然完好無損:

  親愛的盧克萊西婭:

  讀完這封信之后,你可能對自己的生活感到惊訝,也可能會從此看不起我。但是,沒有關系。假如能有一線希望你接受我的建議而拒絕百万個別人的要求,那我會高興地跳進游泳池去。現在,我把需要几個小時的談話、伴之聲音的高低和具有說服力的手勢做一個簡單的概述。
  自從(因為你拒絕了我的求愛)我离開了秘魯之后,我一直在美國工作,成績頗佳。經過10年的努力,我已經成為這家生產電瓶車工厂的經理和小股東,該厂在馬薩諸塞州占有一席之地。我做著工程師和企業家,終于在我的第二祖國開創了發達之路,從4年前起我已經是美國公民了。
  坦率地說吧,我剛剛辭去了經理一職,現在正出售我在這家工厂的股份,估計可以賺到60万美元,如果運气好的話,可能還多些。我這樣做是因為密西西比工程技術學院邀請我去擔任院長一職;該院是我就讀的地方,長期以來保持著聯系。我的大學生生活的第三部分就是目前這個拉丁美洲文化學院。我將來的工資是目前收入的一半。我不在乎。我一直幻想自己能獻身于培養南、北美洲青年的事業,因為他們是21世紀的建設者。過去我一向夢想把自己畢生的精力獻給高等教育事業,如果我留在秘魯就會這樣選擇,也就是說,你要是和我結婚的話。
  “干嘛要說這些話呀?”你一定會這樣問我。“為什么莫代斯托·布魯托經過10年之后又复活了,難道就為了給我講這個故事?”親愛的盧克萊西婭,我來回答。
  在我离開波士頓前往密西西比州北部的牛津時,決定在一周的假期里花掉60万美金中的10万。順便說一下,我從來沒度過假期,將來也不打算休假了,因為你可能還記得,我一向喜歡的就是工作。我的工作永遠是我最好的娛樂。但是,如果我的計划如同我确信的那樣有了結果,那這一周的假期就非同尋常了。就不是一般的乘船去加勒比或者去夏威夷海灘休息一星期。是某种頗具個性和不可重复性的事情:圓夢,一個多年以前的夢。于是,你就走進這個故事了,而且是從大門進入。我知道你已經跟一位利馬紳士結了婚,他是個鰥夫,擔任一家保險公司的經理。我也結婚了,她是美國人,生活在波士頓,職業是醫生;在夫妻允許的有限范圍內,我是幸福的。我不會建議你离婚去改變生活的,絕無此意。我僅僅希望你能跟我一道分享這美好的一星期,這想法多年來一直藏在我心中,現在環境終于可以使它變成現實了。跟我一起度過這夢寐以求的7天吧,你永遠不會感到后悔的;它會讓你怀著惆悵的心情終生難忘。我向你保證。
  咱們于17日星期六在紐約肯尼迪机場見面,你乘漢莎航空公司的飛机從利馬動身;我從波士頓出發。一輛豪華轎車會把咱倆送到廣場旅館預訂的套間去,那里甚至應該按照指示擺滿芬芳的鮮花。你會有足夠的時間休息、去理發館、洗桑那浴、到第五大街即樓下那條街去購物。當天晚上,咱們去大都會劇院看普契尼的《托斯卡》,由帕瓦羅蒂主演,由埃德華多·繆勒指揮大都會交響樂隊。然后在圓型餐廳進晚餐,如果你運气好,還可能遇到米基·詹格、亨利·基辛格或者莎倫·斯通。最后咱們去看看喧鬧的夜總會。
  飛往巴黎的協和式飛机是星期日中午出發,因此用不著起早。由于航程只有3個半小時——不知不覺就會過去,顯然是要感謝保羅·博古斯配制的可口午餐——咱們在大白天就到達巴黎了。一旦住進里茲飯店(面對旺多美廣場),會有時間去塞納河的几座大橋上散步的,要充分利用一下初秋溫和夜晚,据說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從來不下雨。(調查那個星期日和星期一巴黎是否有降雨的可能,我的努力是白費了,因為气象科學只能做提前4天的預報。)
  我從來沒有去過巴黎。但愿你也沒到過。這樣,就可以在從里茲飯店到圣日爾曼大街的下午散步中讓咱們一起發現這是一條顯然令人目瞪口呆的路線了。在塞納河的左岸(為了好理解,可以稱之為巴黎的觀花埠),在圣日爾曼大教堂里,咱門可以听到莫扎特未完成的《安魂曲》,還可以去利普酒店、一家阿爾薩斯餐廳吃晚飯,那里有一道施酸菜是必吃的(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如果沒有大蒜,我想嘗一嘗)。我估計,吃完晚飯以后,你就打算休息了,為的是星期一精神煥發地去開始緊張的一天活動,因此那天晚上就不安排去歌廳、酒吧、夜總會或者看日出的節目了。
  第二天上午,咱們首先去盧浮宮拜見《蒙娜麗莎》,在里拉大街的露天餐廳或者屋頂餐廳吃快餐(這兩處是詩壇上愛赶時髦的人喜歡去的地方);下午,咱們去蓬皮杜中心也鍍鍍先鋒派的金;然后去看一眼“沼澤派”的總部,它以18世紀的宮殿和當代同性戀者的集合地而聞名。咱們在瑪大勒那大街的塞威戈點心舖的挑棚下喝茶,隨后就回旅館洗淋浴,以便恢复体力。晚上的節目實際上沒有什么內容:在里茲飯店的酒吧里喝喝開胃酒,在裝飾著現代派作品的馬克西姆餐廳吃晚飯,在脫衣舞的大堂里看晚會的最后節目:“瘋馬沙龍”展示它的新雜劇:《真熱!》。(入場券已經買好,台子已經預計,領班和看門人已經疏通好了,好座位和好招待确保無疑。)
  一輛大型轎車,不那么漂亮,但是比紐約那輛要典雅大方,由司机和向導陪同,星期二上午咱們去凡爾賽,看一看那里的宮殿和太陽王的花園。咱們在路途中的民間酒吧里吃些地方風味(我害怕吃炸土豆條加牛排);然后去看歌劇(威爾第的《奧賽羅》,當然是由多明戈主演);你會有時間到飯店旁邊的圣奧諾菜區買東西。咱們將搞一次模擬晚餐,純粹出于視覺和社會學的理由,就在里茲飯店,——專家們安排——環境的華麗和餐具的精美會補償食譜難以置信的簡單。而真正的晚餐是在看完歌劇之后舉行。在白銀塔上,咱們從窗口向巴黎圣母院的鐘樓以及映照在緩緩流動的塞納河水中的大橋燈火揮手告別。
  開往威尼斯的東方特快星期三中午從圣拉撒路站發車。這一天下午和夜晚,咱們邊乘車旅行邊休息;但是根据經歷過這條鐵路風險的人們說,坐在臥舖車廂里游歷法國。德國、奧地利、瑞士和意大利的土地是很放松和不累人的,興奮而不疲勞,快活而不發狂,甚至從考古學的道理上說,由于這趟神話般的列車(兩次世界大戰期間的一些小說和拍攝的許多電影都用它當舞台)里裝璜一典雅的寢室、洗手間、酒吧和餐車讓人產生的快感而覺得是一种享受。我會隨身攜帶著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東方快車之死》的英譯本和西班牙文譯本,以使你隨時可以看看里面的故事情節。根据預告,凡參加當天夜里蜡燭晚餐的人們,都必須嚴格地身穿燕尾服和晚禮服。
  從西光特卡島上的柏樹飯店的臥室里可以遠眺大運河、圣馬可廣場和教堂的拜占廷式的鐘樓。我已經租好一條平底船,雇佣了一位旅行社認為是水城里最訓練有素(和唯一和藹可親)的向導,以使用星期四的上、下午去參觀教堂、廣場、寺院、橋梁和博物館,中午只有一次短暫的休息,為的是吃些點心——比如,比薩餅——;以及看一看弗洛蓮花壇周圍的鴿子和游人。咱們將在達依尼飯店喝開胃酒——一种名叫“貝依尼”的飲料——;在哈里斯酒吧吃晚飯,因為海明威在一部糟糕透頂的小說里提到了這家酒吧,從此就永垂不朽了。星期五,咱們繼續馬拉松式的參觀,去看里多海灘和遠足到姆拉諾,那里至今還用人工口吹的方法制造玻璃器皿(這項技術拯救了傳統工藝,增強了當地人的肺活量)。會有時間購買紀念品和瀏覽一下巴雅迪奧小鎮的。晚上,在圣喬治島上有音樂會——威尼斯音樂會——,當然是表演威尼斯巴羅克風格的作品:維瓦爾第、契瑪羅薩和阿爾比諾尼。晚飯將在達依尼露天餐廳,可以邊吃邊通過威尼斯的街燈(宛如一片螢火虫)眺望那無云的夜空。親愛的盧克萊,只要身体允許,咱們就告別這個被現代化包圍的城市和舊大陸,它們在《卡托·內羅》這盤唱片里吸引著喜愛爵士樂的男女老少(我從來不迷戀爵士樂,你也一樣;但是,度過這個理想的一周的條件之一就是去做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忍受世俗化的奴役。)。
  次日早晨——第七天,最后一天——不得不早起。前往巴黎的飛机十點鐘起飛,為的是赶上飛往紐約的協和式班机。在大西洋上空,咱們將把儲存在腦海里的印象和感覺加以比較,以便選擇可以長期保存的信息。
  咱們在肯尼迪机場分手(作飛往利馬和我去波士頓的班机几乎是同時起飛的),毫無疑問,令世難以再見了。我想命運不會讓咱倆再相逢了。我不會返回秘魯的;我不認為你永遠會鑽在那深海的角落里;從十月開始,深海的人們可以為有這樣唯一的拉丁美洲院長而自豪了(其余2500名院長都是美國人、非洲人或者亞洲人。)。
  你來嗎?你的机票在漢莎航空公司駐利馬的辦事處恭候著你。你用不著給我回信。無論情況如何,我都會在17日星期六在約會的地方等你。你來或者不來都是答案。如果你不來,我一個人也要實現這個計划,心里想象著你同我在一起,把幻想化做現實,而這個夢想是我這么多年來的安慰;我會想:雖然失戀改變了我的生活,但是這個女人永遠是我記憶中的心上人。
  需要我向你明确說出:這是一次有你的陪同會讓我感到榮幸的邀請,它不包括任何別的義務嗎?我絕對不會在這7天的旅途中懇求你与我同床共枕——我不知道用什么委婉的方式斗膽說出這番話來。我在紐約、巴黎和威尼斯預訂的房間都是各有鑰匙和門鎖的單人屋;
  對此,如果你心存疑慮,我可以為体裝備匕首、斧頭、手槍、甚至保鏢。實際上,你知道用不著這一套,在那一星期里,正如居民區的鄰居們送給我的綽號“善良的莫代斯托”、“溫和的布魯托”,會像多年以前在利馬那樣尊重作,那時我极力說服你嫁給我,可是在漆黑的電影院里,我都不敢摸摸你的手。

  盧克萊,肯尼迪机場再見,或者永別了

  你的莫代斯托·布魯托

  利戈貝托感到自己仿佛患了瘧疾一樣發燒、發抖。盧克萊西婭會怎么回答呢?她會憤怒地拒絕這個复活者的信嗎?她會屈服于這個輕浮的誘惑嗎?在這個乳白色的清晨里,他覺得自己的情愛筆記怀著靈魂備受煎熬的焦躁在等待著結局。

  浮想聯翩的旅行者之命令

  心肝儿,這是道命令,你奴隸的命令。
  仰面躺下!對著鏡子,在一張床上或者裝飾著手工繪制的印度綢緞或者畫著圓眼睛圖案的印度尼西亞蜡防印花布的沙發上躺下!脫光衣裳!散開你那長長的黑發!
  收起左腿!擺出一個角度來!把頭扭向右肩!雙眼半睜半閉!用右手揉搓著被角!合上眼瞼!假裝入睡!想象一下:一條由蝴蝶翅膀和粉狀的群星构成的黃色河流從天而降,劈開你的身体!
  你是誰?
  自然是古斯塔夫·克里木特的〈達內〉(Danae)。是誰給他充當模特儿畫出了這幅油畫?
  這無關緊要。大師走在你前面了(是1907-1908年畫出的),他猜中了你的模樣,他看到過你,如同你后來降臨到世界那樣,如同油畫的那一側,那是半個世紀以后的事情了。他認為自己用畫筆再造出來一位古希腊神話中的貴夫人;他提前創造了你,未來的美人,心愛的妻子,性感的繼母。
  在所有的女性中,只有你,如同在這個生動的想象中一樣,把天使般的优雅完美、純真無邪与大膽的人間肉体結合在一起。今天,我不要你那乳房的尖挺,也不要雙胯的挑戰姿態,為的是僅僅向大腿的堅實有力表示敬意,那是我由于表現不好而要受到鞭打、攻擊的圓柱神廟。
  你的整個身心都要為我的感覺而高興。
  天鵝絨般的皮膚,沉香般的回延,美麗永駐的四肢,嬌媚的夫人啊,醒來吧!照照鏡子!
  你說:“我是最受尊敬、贊美的女人,最令人想念和渴望的女性,仿佛那沙漠中浮想聯翩的旅行者心中的海市蜃樓一樣。”
  盧克萊西婭——達內;達內——盧克萊西婭。
  女奴,這是你主人的懇求。

  理想的一周

  利戈貝托說:“我的秘書已經給漢莎航空公司打了電話。你的机票的确在那里,錢已經付了。是往返的。當然是頭等艙。”
  盧克萊西婭极度不安地高聲道:“親愛的,我把那封信給你看了,這好嗎?你不生气嗎?
  啊?因為咱們倆互相保證彼此絕對不隱瞞什么,我覺得應該讓你看那封信。”
  利戈貝托親吻著妻子的手一面回答:“我的女王,你做得很對。我希望你能去。”
  盧克萊西婭微微一笑,隨后變得嚴肅起來,接著又笑了:“你希望我去?當真?”
  “我求你了!”他嘴唇依然停留在妻子的指尖上,口气是堅持的:“除非這主意讓你不高興。可是怎么會讓你不高興呢?雖說這是個新貴的節目,也有些庸俗,可是制定的精神是討人喜歡的,制定的嘲諷口气在工程師里也是少有的。親愛的,你會開心的。”
  盧克萊西婭努力克制著難為情,含糊地說:“利戈貝托,我不知道怎么說才好。你是慷慨的,可是……”
  “我求你根据自私的理由也要接受。”丈夫挑明了道理:“你知道,自私是我人生哲學中的美德。你這次旅行對我來說會是一种了不起的經驗。”
  盧克萊西婭從利戈貝托的眼神和表情中明白他說話是認真的。于是,她踏上了旅途;到了第八天返回首都利馬。在高爾巴科机場,丈夫和阿爾丰索在迎接她;這個丈夫前妻的儿子獻上一束用玻璃紙包好的鮮花,上面還系著一張卡片并有這樣一句話:“母親,歡迎你回家!’父子二人用大量親熱的表示問候她;利戈貝托為了幫助她掩飾心中的惶惑,沒完沒了地問她天气、海關檢查、時差變化、高空感覺、是否疲倦,總之避免那個神經痛的問題。在回巴蘭科的路上,他一分一秒地匯報她不在家期間辦公室、阿爾丰索的學校、早餐、中餐、晚餐的詳細情況。家中的一切閃閃發光,整齊、清洁得讓人感到有些夸張。胡斯迪尼婀娜早已讓人洗淨了紗窗帘,給花園里換上了新肥料,這些活計從前都是到了月底才做的。
  整個下午,她一面打開行李一面跟佣人們談些具体的事情,還不時地接待親朋好友的電話,這些人都想打听她這一趟去邁阿密為圣誕節采購(這是她溜出秘魯的正式說法)的情況。
  當她拿出送給丈夫、阿爾丰索、胡斯迪尼婀娜的禮物時,沒有半點不快的气氛。利戈貝托試了試那几條法國領帶、意大利襯衫、紐約的羊毛衫;送給阿爾丰索的是工裝褲、皮上衣、体育服裝,穿上去完美無缺。胡斯迪尼婀娜穿著圍裙試了一下送給她帶有黃色小鴨子圖案的衣裳之后,高興得叫起來。
  晚飯后,利戈貝托一頭鑽進了洗澡間,耽擱的時間比往常洗漱的時間要少得多。回到寢室的時候,他發現房間里一片昏暗,僅有一線并非直接的光束照在喜多川歌鷹的兩幅版畫上:
  只有一對情侶正在不和諧但是很正統地做愛:男的具有一根起塞鑽般的陽物,女的陰部只有一個小黑點,二人躺在膨脹起來的和服里,仿佛飄在暴風雨來臨的烏云上,旁邊是几盞紙燈籠、席子、放著茶具的兩個小桌,遠處是几座跨越一條彎彎曲曲大河的橋梁。盧克萊西婭已經鑽進了被窩,但是沒有脫光衣裳。他掀開被子滑到她的身邊,發現她穿了一件新睡衣——
  旅途中買來用的?——可以讓他的雙手有足夠的自由去撫摸她那最隱秘的角落。她側轉過身來,于是他便把胳膊穿過她的頸下摟住了她的全身。他不慌不忙地親吻著她,非常溫柔地親親她的眼睛、面頰,最后緩緩地落到她的嘴唇上。
  “別講你不愿意講的事情。”他言不由衷地在她耳邊說,用一种孩子式的撒嬌口气來刺激她的不安,与此同時,他的嘴唇不停地滑動在她的耳輪上。“你覺得什么該說就說什么。要不然,就什么也別說好了。”
  “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盧克萊西婭低聲道,一面吻吻他的嘴唇。“你讓我去不就是為了我回來說給你听的嘛?”
  “也有這個意思。”利戈貝托點點頭,繼續親吻著她的頸項。頭發、前額,又轉回來親吻她的鼻子、面額和下巴。“你在那里玩得開心嗎?一切都好嗎?”
  “好不好要取決于現在你和我之間發生的事情。”盧克萊西婭口气流暢地說道。利戈貝托發覺一剎那間他妻子變得緊張起來了。“是的,我很開心,也享受了一番。可是從頭到尾我都在擔心。”
  “是擔心我生气嗎?”利戈貝托這時一毫米一毫米地親吻著她丰滿的乳房;他用舌頭撥弄著乳頭,感到它們變得越來越硬。“擔心你會變成爭風吃醋的舞台?”
  “擔心你會吃苦頭。”盧克萊西婭溫柔地說,一面緊緊地摟著他。
  利戈貝托察覺到:她開始滲出黏液了。撫摸著這樣一個越來越活躍的身体,他感到幸福;
  他不得不對自己的行動有所清醒,為的是控制住已經開始影響他的眩暈感。他在妻子耳旁輕聲說道:我非常愛你,比你去旅行之前更愛。
  她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起來,有意挑選著字眼——沉默就是不在犯罪現場,這更增加了她的慌亂——;但是,慢慢地在撫摸和情意綿綿的插話的鼓勵下,她變得有信心了。利戈貝托終于發現她又恢复了那流暢的口气,敘述的態度假裝成与內容保持一定距离。她全身貼在他身体上,頭部靠在他的肩上。二人的雙手不時活動一下,為的是掌握或者調查對方某個部位、器官或者皮膚的情況。
  “他的變化大嗎?”
  他在衣著、談吐方面都有些美國佬的味道了,因為他不斷地溜出一些英語詞匯來。可是盡管他有了白發,身体也發胖了,卻仍然是那張莫代斯托·布魯托的面孔,仍然是長長的、充滿憂愁和青年時期的膽怯和害羞的臉。
  “他一定會把你看成是從天而降的奇跡。”
  “他的臉色一片慘白。我以為他會昏迷過去呢。他抱著一捆比他本人還大的鮮花在那里等著我。豪華轎車是那种銀白色、警探片里經常出現的玩藝儿。里面有吧台、電視、立体音樂,該死的,還有豹皮軟椅哪。”
  “可怜的生態學家們!”利戈貝托興奮地喊道。
  莫代斯托·布魯托辯白地說:“我知道這有點附庸風雅。可它是最貴的。”与此同時,司机,一個非常高大的阿富汗人,身穿石榴紅的制服,正在后車箱前安置行李。
  “這個人能自我解嘲。讓人喜歡。”利戈貝托精辟地判定道。
  盧克萊西婭繼續說道:“轎車在開往廣場的途中,他說了一兩次恭維我的話,臉一直紅到耳根上。他說什么我保養得非常好,比他想要跟我結婚時還漂亮。”
  利戈貝托吸了她身上一口香气,打斷她的話說:“你真的很漂亮,一天比一天漂亮,一小時比一小時漂亮。”
  她說:“他一句俗气的話也沒說,一點挑逗性的暗示也沒有。他非常感謝我的到來,讓我覺得自己成了(圣經)里善良的撒瑪利亞人了。”
  “你知道他在對你說那些討好的話的時候,我在想什么嗎?”
  “想什么?”盧克萊西婭把一條腿搭繞在丈夫的雙腿上。
  “他會不會就在那個下午在廣場飯店里看到了你的裸体,或者還要等到那天晚上,或者等到巴黎以后才能看見。”利戈貝托在啟發妻子。
  “無論是那個下午還是那個晚上,他都沒有看到我赤身裸体。除非為了去大都會我洗澡和換衣服的時候,他從鎖孔往房間里窺視。房間真的是分開的。從我的房間可以看到中央公園的風景。”
  “可是在歌劇院,在餐廳里,至少會拉住你的手吧?”他泄气地歎息一聲。“借助香檳酒的幫助,在夜總會跳舞的時候總會貼住你的臉蛋儿吧?總會親親你的脖子、你的耳垂吧?”
  根本沒有。在那個漫長的夜晚里,他既沒打算拉她的手,也沒打算親吻她任何部位;但是卻毫不吝惜地向她獻上鮮花般的情話,雖然總是保持一個很有禮貌的距离。的确,他表現的親切友好,一面自嘲地說自己缺乏經驗(“盧克萊西婭,我害羞得要死。可是結婚六年來,我從來沒有欺騙過我的妻子。”),一面坦白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踏進歌劇院的大門,也是第一次看馬戲表演和進夜總會跳舞。
  “我唯一明白的是應該要堂佩里尼翁牌的香檳酒,用過敏的鼻子聞聞酒杯,吩咐按照法文食譜安排菜肴。”
  他用無限感激的目光、家犬望著主人般的目光注視著她。
  “莫代斯托,如果你要我說真話,我告訴你:我來這里是出于虛榮。當然,還有好奇。
  在這十年里,咱們既沒有見面,又互相不了解,怎么可能你還愛著我呢?”
  “說愛是不恰當的。”他澄清道。“我在愛著一個美國姑娘,她叫多蘿西。我跟她結了婚。
  她非常善解人意,讓我在床上吱吱作響。”
  “或許你對他來說是某种更精美的東西。”利戈貝托解釋道。“你是一种非現實,是一种理想,是他記憶和欲望中的女人。我也要這樣愛你,如同他一樣。等一下,等一下。”
  他脫掉了她身上那精美的睡衣,重新躺倒在她身邊,讓倆人的皮膚盡量多地貼在一起。
  他极力克制著自己的欲望,請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一回到旅館,我就打了第一個呵欠。他在距离我房間很遠的地方向我道了晚安。
  他說:希望你做個好夢。愿天使与你同在!他表現得實在太好了,太有騎士風度了,讓我第二天一清早就對他撒了一點點嬌。”
  吃早飯時,她出現在兩個臥室之間的過廳里,光著雙腳,身穿夏天的睡衣,下擺很短,露出了小腿和部分大腿。莫代斯托早已經洗過澡,刮了臉,穿戴整齊地在等著她了。他吃惊地張大了嘴巴。
  “睡得好嗎?”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仿佛摘掉了下巴一樣,一面幫助她在餐桌前坐下來。
  那上面擺著供早點用的果汁、烤面包片和果醬。“我能說句話嗎?你太漂亮了。”
  “暫停!”利戈貝托打斷了她的話。“讓我跪下來親吻那令布魯托這條狗目瞪口呆的大腿吧!”
  轎車駛向机場;隨后二人登上法國航空公司的協和式飛机,吃午飯時,莫代斯托又一次采取第一天那百般崇敬的態度。他毫不做作地告訴盧克萊西婭:當他确信她不會跟他結婚時自己是如何決定放棄理工大學的職務去波士頓冒險的。在那個冬天寒冷、到處是維多利亞時期暗紅色的房屋的城市里,開頭是非常困難的,他用了三個月的時間才找到了第一份穩定的工作。他的心已經碎了,可是并不抱怨。他已經得到了必要的安全保障:一位可以互相理解的妻子;今天就在他要回到大學里去,這是他一直想念的地方,就要開始另一個時期生活的時候,一個夢想、一种這些年來一直寄托其間的成人游戲正在變成現實:理想的一周,裝成富翁的樣子,同盧克萊西婭一道在紐約、巴黎和威尼斯度過整整一星期。這一回,死也心甘了。
  “這趟旅行真的要花掉你四分之一的積蓄嗎?”
  “大約要花掉我那部分的30万,因為其余的部分是屬于多蘿西的。”他承認道,同時直視著她的眼睛。“不是為了這整整七天。僅僅是為了在吃早飯的時候能看到你裸露著胳膊和大腿的樣子。盧克萊西婭,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假如他看到了你的乳房和臀部,他會說什么呢?”利戈貝托親吻著她說。“我愛你,我愛你。”
  “就在那個時候,我決定到了巴黎讓他看到我身体的其余部分。’盧克萊西婭躲避著丈夫步步進逼的親吻。“机長宣布飛机已經超過了時間的速度,這時我就做了決定。”
  “這是你為一個如此規矩的先生起碼能做的事情了。”利戈貝托表示贊同。
  他和她在各自的寢室里剛剛放好東西——從盧克萊西婭房間的窗戶里望出去,可以看到旺多姆廣場上模糊的圓柱正消失在駿黑的高空和周圍珠寶首飾店櫥窗的閃閃發光之中——就上街去了。莫代斯托已經事先記好了路線,還算計好了時間。二人走遍了蒂耶里亞區,穿過了塞納河,順著左岸的碼頭向著下方的圣、日爾曼大街走去。距离唱詩班開始前還有半小時,他倆來到了大教堂。這是一個已經讓歐栗樹抹上一層金黃的秋日溫暖的黃昏。莫代斯托工程師不時地停下來,手里拿著導游圖,就歷史、城市規划、建筑和美學等問題給盧克萊西婭做介紹。為听唱詩班的演唱,教堂里已經人滿為患。在不舒服的小小座位上,二人緊緊地靠攏在一起。盧克萊西婭享受了莫扎特(安魂曲)凄楚、雄渾的旋律。散場后,他倆在路上遇到的第一家餐館落座。她向莫代斯托表示祝賀:
  “我簡直不能相信你這是第一次來巴黎。你熟悉大街小巷,了解紀念碑的內容,知道方向,好像生活在這里一樣。”
  “我為這次旅行所做的准備工作,就如同對待畢業考試一樣。盧克萊西婭,我查閱了圖書資料,購買了地圖,向旅行社作了咨詢,還找了來過巴黎的人詢問情況。我不集郵,也不養狗,更不打高爾夫球。多年來,我唯一的h。bby(英語:嗜好)就是為這一星期做准備。”
  “這一星期里總是有我嗎?”
  “這在賣弄風情的道路上又邁進了一步。”利戈貝托提醒道。
  “總是有你,也僅僅是為了你。”莫代斯托紅著臉說道。“紐約、巴黎、威尼斯,听歌劇,吃大餐,還有其它的一切,統統是Set-ting(英語:布景)。重要的、中心的是你和我,只有你和我在舞台上。”
  二人乘出租汽車回到了里茲飯店,有些疲倦,也有些微醉,因為喝了香檳、葡萄酒和白蘭地,他倆一直等著上。choucroute(法語:腦酸菜)下酒,最后揮手而去的也是這道菜。
  二人站在分開兩間臥室的過廳門口互道晚安時,盧克萊西婭毫不猶豫地宣布說:
  “莫代斯托,你表現得太好了,我也想玩一下。我送你一份禮物。”
  “啊?真的?”莫代斯托強咽一口唾沫說:“什么禮物?盧克萊西婭。”
  “我整個身体。”她唱歌似地告訴他:“等我叫你的時候,你就進來。只是看一看。”
  她沒有听到莫代斯托回答的話,但是心里斷定:在昏暗的房間里,他那張沉默的面孔是會接受這份禮物的,与此同時,幸福的感覺會充滿他的全身。雖然她不知道他會怎么樣,卻開始脫去衣裳,一件件挂起來;在洗澡間,她散開了頭發,(“你讓我好喜歡,我的心肝儿。”
  “你也一樣,利戈貝托。”);回到臥室,她熄滅了所有的燈光,只留下床頭桌上的一盞;她挪了挪小台燈,讓經過紗罩減弱的光線照耀在女服務員為客人上床已經准備好的被褥上。她仰面躺下,腦袋靠在枕頭上,然后微微倒轉身体,擺出一副慵懶無力、來者不拒的姿勢。
  “隨時可以進來。”
  利戈貝托被這個難為情的細節打動了,心里想道:“她一定是閉著眼睛,不想看到他進門的樣子。”工程師莫代斯托一邁進門檻,在一种淡藍的色調里,從疑問和熱望的心理角度,非常清晰地看到了那個丰滿得可以同牟利羅筆下的圣母境美的形体:她面朝上仰臥,一條腿的膝蓋遮住了陰部,另外一條腿露出了臀部兩側的曲線,固定了那寶貝部分在床中心的体積。
  莫代斯托雖然以前也無數次地欣賞、研究、愛撫和享受過這樣的裸体,可是用与己無關的目光來看它,這還是第一次。有好大一陣工夫——他呼吸急促,陰莖勃起——由衷地贊美這美麗的軀体。盧克萊西藍猜到了他的想法,一言不發,不時地用慢鏡頭的速度挪動著身体,擺出一副懶散的神情,自信那冒失的目光是沒有危險的;她向那個距离床邊兩步之遙、被釘在地上的莫代斯托不停地展示著腰身、脊背、前胸、后臀、稀疏的腋毛和濃密的陰毛。最后,她慢慢分開了雙腿,顯露出大腿的內側和棗核形的陰戶。利戈貝托忍受著激情的煎熬,在證實了妻子充滿生机的腹部、有彈性的肌肉和丰滿的陰阜分毫不差地与古斯塔沃·庫爾貝的油畫、私人畫廊中最杰出的作品(世界的起源沖的那個被砍頭的女人完全吻合的時候,才終于發現“那是油畫中無名模特儿的姿勢”。這時,永恒的感覺煙消云散了。
  “莫代斯托,我困了。我想你也一樣吧。該睡覺了。”
  “晚安!”對方立刻回答說,那聲音介于幸福和痛苦之間。莫代斯托搖搖晃晃地轉身而去。
  房門關上了。
  “他居然忍住了,沒有像餓狼似地向你扑過去。”利戈貝托被迷住了,他高聲說:“你動一個小指就把他給控制住了。”
  “我都難以相信。’盧克萊西婭笑起來。“不過他那份溫順也是游戲的一部分。”
  第二天上午,服務員給她送來一束玫瑰,上面還有一張卡片:“看世界的眼睛,感覺一切的心靈,記憶往事的腦海和一組有生命的圖畫都從心眼里感謝你。”
  “他太想要你了。”利戈貝托解釋說,一面用手捂住了嘴巴。“我必須愛你。”
  “你想想看,可怜的莫代斯托是怎么度過那一夜的吧。”
  “他可怜?”利戈貝托邊想邊問道。這時夫妻倆已經做愛完畢正在恢复体力,感覺到既疲倦又快活。“可怜?為什么?”
  “盧克萊西婭,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天夜里,莫代斯托在兩場脫衣舞會中間休息時說道,舞會的地點在“狂馬沙龍”的狹小地方,台下擠滿了日本人和德國人。他倆喝掉一瓶香檳之后,莫代斯托又說:“我十歲生日時圣誕老人給我送來的電動火車,也不能跟你的禮物相比。”
  整個白天,二人游覽了盧浮宮,在丁香園餐廳吃午飯,參觀了蓬皮杜中心,漫步在馬雷區經過修繕的小巷里,一路上他沒有提及前一天夜里的事情。他繼續扮演洗耳恭听、虔誠和殷勤的旅伴角色。
  “你給我講的越多,我對他的印象越好。”利戈貝托感歎道。
  “那時我也有同感。”盧克萊西婭承認說。“因此,那一天,我又向前邁了一小步,給他一點獎勵。在馬克西姆餐廳,整個吃飯期間,我讓他感受到我的腿在貼著他。晚上跳舞的時候,我貼著他的胸膛。在‘狂馬沙龍’,我們腿挨著腿擠坐在一起。”
  利戈貝托大聲叫道:“誰能像他這樣逐漸通過情節、一小塊一小塊地了解你連續的性格特征呢?一句話,這是貓和老鼠的游戲。一种并非沒有危險的游戲。”
  “不,莫代斯托,如果是和你這樣的紳士做游戲,我很高興地接受你的邀請。”盧克萊西地撒嬌地說。
  回到里茲飯店,二人心情愉快,但是睡意朦朧。在套間的過廳里,他倆互道再見。
  “莫代斯托,等一下!”她眨眨眼睛,出乎意外地說。“給你一個惊喜。一個惊喜。閉上眼睛!”
  莫代斯托立刻照辦了,美好的希望讓他變了一個模樣。她走上前來,抱住他,親吻他,起初是輕描淡寫;她發覺他遲遲疑疑地回應著她的嘴唇,隨后才積极響應她舌尖的進攻。親吻中,她覺得通過此舉工程師把往日的情愛、崇拜、想象、健康、靈魂(如果有的話)都獻給了她。當他摟住她的細腰時,是小心翼翼的,只要她稍一拒絕,他就會松開,但是盧克萊西勳允許他這樣做了。
  “我可以睜開眼睛嗎?”
  “可以。”
  利戈貝托心里想:“于是,他望著她,不是像薩德那樣用絕對目無宗教的冷靜目光,而是如同虔誠的信徒在基督上天和顯靈時刻用純洁、沸騰和熱烈的眼神注視著她。”
  “他非常激動吧?”利戈貝托脫口問道,但馬上就后悔了。“多愚蠢的問題!對不起,盧克萊西婭。”
  “盡管他很激動,可并沒有打算把我留住。我剛一暗示,他就离開了。”
  “那天晚上你應該跟他上床。”利戈貝托責備她道。“你太過分了。也許不過分。也許是恰到好處。對,對,當然應該如此。慢慢的、規矩的、合乎禮儀的、戲劇性的,這才叫情愛呢。這是聰明的期待。匆忙行事會讓我們接近獸性。你知道嗎?驢、猴、豬、兔上去最多12秒鐘就射精。”
  “可是青蛙能夠連續40個日日夜夜不停地交配。我是從吉恩·羅斯丹的一本書里看到的。
  書名是:(從蒼蠅到人類)。”
  “真讓人羡慕!你滿腦袋的學問。”利戈貝托贊歎道。
  “這是第二天早上,莫代斯托在叫做‘美好時光’的車廂里說的話。”他妻子把話題拉到開往威尼斯的“東方快車”上去了,那時火車正在夜幕中行駛在歐洲大陸上。這一句話把他弄得非常茫然。
  在充滿陽光的西字戴卡,在“柏樹林”飯店,仍然有鮮花在等待著她,卡片上寫著:“獻給生活中美麗、愛情里智慧的盧克萊西婭。”
  “等一下,等一下!”利戈貝托又把妻子拉回到火車上來。“你倆在車上是同住一個包廂嗎?”
  “一個人占兩張床。我在上舖。他在下舖。”
  “換句話說,……”
  “确确實實地說,我倆不得不一個在另一個上面脫衣服。”她把意思說完整:“雖然光線昏暗,但可以互相看到對方的內衣,因為我把所有的燈都關掉了,只留下了床頭那一盞。”
  “內衣是個抽象和一般化的概念。”利戈貝托生气地說。“准确點!”
  盧克萊西婭說出了准确的內容。脫衣服的時候——落伍的“東方快車”正在穿越德國或者是奧地利的森林,時不時地還有一兩座村庄掠過——,莫代斯托問她:是不是要他回避一下。盧克萊西碰回答說;“不必要。這黑乎乎的,咱倆就好像黑影一樣。”工程師坐了起來,极力縮成一團,為的是給她讓出更大的空間。她既不久快動作也不放意作態地脫去衣裳,就在原地轉身,—一脫掉外衣、襯裙、乳罩、長襪、短褲。床頭燈是一盞畫有針形葉蘑菇狀的小燈,其光線撫摸著她的預項、肩膀、乳房、腹部、臀、部、大腿、膝蓋、雙腳。她伸直雙臂,套上一件中國絲綢的睡衣.那上面繡著几條龍。
  “我要一面梳頭一面光著腿坐一會儿。”說著,她就梳起頭來。“如果你很想親親這兩條腿的話,你可以親。到膝蓋為止。”
  這是坦塔羅斯受的折磨嗎?這是快樂花園嗎?此時,利戈貝托已經鑽到床腳下了;盧克萊西繳猜到了他的企圖,起身坐到床沿處,讓丈夫如同莫代斯托在“東方快車”上那樣親吻她的腳面,聞聞她踝部發出的護膚育和香水的气味,咬咬她的腳趾頭,舔舔腳趾頭之間的縫隙。
  “我愛你。我崇拜你。”利戈貝托說道。
  “我愛你。我崇拜你。”莫代斯托說道。
  “好啦,現在睡覺去吧!”盧克萊西婭下達了命令。
  在一個印象派般的早晨里,陽光高照,天空海洋般的湛藍,二人來到了威尼斯。快艇拉著他和她在飛濺的浪花中前進,眼前放著米什蘭公司印制的導游手冊。莫代斯托給盧克萊西婭關于大運河兩岸的宮殿和教堂做了簡要的說明。
  “親愛的,我都有點嫉妒了。”利戈貝托打斷了她的話。
  “心肝儿,你要是說話認真,那咱們就把這段刪去不說好了。”盧克萊西婭建議道。
  “絕對不行。”他連忙收回自己的話。“勇敢的人們會像約備韋恩那樣以身殉職的。”
  站在“柏樹林”飯店的陽台上的确可以越過花園的樹冠遠眺圣馬可教堂的鐘樓和岸邊的宮殿。二人走出飯店,因為平底船和導游已經在外面恭候了。一條條河道、一座座橋梁、望不盡的綠水、一群群迎面飛起的海鷗、一個個發黑的教堂,要費盡气力才能領略那些雕刻在牆壁上的神仙和使徒的象征意義,看得他倆眼花繚亂。二人看到了狄西亞諾斯、韋羅內塞貝利尼和平翁伯斯的作品;看到圣馬可的馬、大教堂的鑲嵌畫,給廣場上肥碩的鴿子喂了玉米豆。中午時分,在佛羅里安的餐桌旁請人給拍攝了例行的照片,一面品嘗著人所共知的小餡餅。到了下午,他倆繼續游覽,耳邊勉強听著旅行社導游解說的人名、時間和故事,導游那昏昏欲睡的聲音讓二人感到開心。七點半,他倆洗了澡,換好衣裳,來到具有摩爾式的拱門和阿拉伯靠墊的達尼埃里大廳錄了貝伊尼的歌曲;九點正,二人來到了哈里酒吧。他們看見完美絕倫的卡特林·德納夫來到旁邊的座位上了(這好像也是旅游節目中的一部分)。莫代斯托這時說了他應該說的話:“盧克萊,我覺得你更漂亮。”
  “后來呢?”利戈貝托催促道。
  在乘小汽船去西宁戴卡島之前,盧克萊西婭挎著莫代斯托的胳膊,沿著有些荒涼的小巷散步。午夜時分,二人回到了旅館。盧克萊西婭連連打著對欠。
  “后來呢?”利戈貝托急不可耐地問。
  “散步加上看了這么多漂亮的東西,現在我可是精疲力盡了,我會閉不上眼睛的。”盧克萊西紅歎息道。“不過,幸虧我有個總是很靈驗的方法。”
  “什么方法?”莫代斯托問道。
  “什么方法?”利戈貝托回音似地也問道。
  “溫水澡,把冷水和熱水混合在一起。’盧克萊西婭邊解釋邊走向臥室。在邁進門檻之前,她指指寬大、明亮、牆壁上貼藍白瓷磚的洗澡間對工程師說道:“我換浴衣的時候,幫我把溫水灌滿澡盆,好嗎?”
  利戈貝托在床上扭動了一下,怀著一個失眠者的不安,想道:后來呢?她進了房間,不慌不忙地脫去衣裳,還一件件折疊整齊,仿佛在自由地支配時間一樣。披上一件浴衣,又裹上一個小浴巾,她走出了房間。圓形的澡盆里滾動的泡沫“噗、噗”作響。
  “我放了香精。”莫代斯托膽怯地試探道。“這對不對?”
  “好极了。”她說著用腳尖試了試水溫。
  她把大浴衣脫在腳下,只留下頭上的小毛巾,然后邁進澡盆,躺在香噴噴的溫水里。工程師赶忙把個小墊子放在她的腦后。她枕上去之后,感激地舒了一口气。
  “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嗎?”利戈貝托听到莫代斯托用細如絲的聲音這樣問道。“我走開?
  還是留下?”
  “真舒服!這溫水按摩真妙!”盧克萊西婭伸伸胳臂,活動著大腿,故意在撒嬌。“然后,我再加上一些熱水。回到床上,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你這是在用文火烤他。”利戈貝托用一聲咆哮表示贊同。
  “莫代斯托,如果你愿意,就留下來。”她終于開口道,那聚精會神的表情仿佛是在享受著水流撫摸肌膚所產生的快感。“澡盆很大,有得是地方。來和我一道洗澡吧?”
  利戈貝托听到了這樣一些奇怪的聲音:是雕梟的嘎嘎叫?是野狼在嚎?是小鳥在唱?總之是那男人答應了盧克萊西婭的邀請。几秒鐘后,她看到工程師已經是一絲不挂了,接著就邁進了澡盆。他將近50歲,由于練aerobics和jogging,其程度達到梗塞的地步,非常及時剎住了肥胖的發展,此時与那女人的距离僅在毫厘之間。
  “我還能做什么?”利戈貝托听到那男人這樣問道;伴隨著嫉妒,對那男人的欽佩也在增加。“你不愿意的事情我絕對不干。我絕對不采取任何主動。一切都听你的吧。此時此刻,盧克萊西婭,我是世界上最幸福和最不幸的人。”
  “你可以撫摸我。”她輕聲說道,并不睜開眼睛,那節奏如同博萊羅舞曲一樣。“摸摸,親親臉和身体。不要碰頭發,因為弄濕了以后會變形的,明天你該感到不好意思了。你沒發現你安排的節目里連一分鐘都沒留給理發館嗎?”
  利戈貝托嘟嘟噥噥地說:“我也是世界上最幸福和最不幸的人。”
  盧克萊西婭這時睜開了眼睛,說道:“你不要嚇成這個樣子。咱們在水里可不能呆很長時間啊。”
  為了把他倆看得更清楚,利戈貝托努力眯縫著眼睛。他听到溫水流動的單調聲音;水花飛濺到身上的痒痒感覺和漩渦的磨擦;他看到莫代斯托為了不顯得粗魯而表現得极為小心謹慎的樣子。与此同時,莫代斯托在那具雪白的身体上忙個不停:親吻和撫摸;她活動著身体,給他提供方便,讓他的雙手和嘴唇可以達到身体的任何部位,但是不回應他的撫摸和親吻,而是被動地享受快感。她感覺到了工程師的激情在灼熱著自己的皮膚。
  “盧克萊西婭,你不親親地嗎?難道一次也不肯擁抱他?”
  “暫時不行。”他妻子回答說。“我有我的節目安排,是精心研究好的。難道他還不幸福?”
  “我從來沒有這么幸福過。”莫代斯托回答道。此時,他的腦袋剛剛從水下、從盧克萊西婭的兩腿之間鑽出來。在重新潛入水下之前,他說:“盧克萊西婭,我真想放聲歌唱。”
  “他恰好說出了我現在的全部感覺。”利戈貝托插進來說道,接著又開了一個玩笑:“如此擔忸怩作態地水下作業,不會有得肺炎的危險嗎?”
  他哈哈笑起來,但是馬上就后悔了,因為他想起幽默和快感如同水和油一樣是互相排斥的。于是,他道歉說:“對不起,我打斷了你的話。”可是為時已晚。盧克萊西婭已經呵欠連連了,結果工程師竭盡全力之后終于安靜下來。他跪在澡盆里,從上到下淌著水珠,頭、發呈環狀,裝出來一副心甘情愿的樣子。
  “盧克萊,你困啦?”
  “這一整天的疲倦全都壓上來了。我受不了了。”
  她輕輕一跳,出了澡盆,裹上了浴衣。站在臥室門口,道了晚安,又說了一句讓她丈夫心跳加快的話:“莫代,明天還有一天哪。”
  “盧克萊,是最后一天啦。”
  “對呀,也是最后一個夜晚了。”她加上一句,飛了一個吻。
  星期六早晨,二人起床的時間比平時遲了半小時;但是,在參觀穆拉諾時把這30分鐘搶了回來,那個地方,熱得仿佛在煉獄里一樣,工匠們身穿苦役犯般的破衣爛衫,用傳統方式吹玻璃,加工裝飾或者家用器皿。盡管盧克萊西婭拒絕購物,工程師堅持要買三個透明的動物送給她:松鼠、白涵和河馬。在返回威尼斯的路上,導游給他倆介紹了巴亞迪奧的兩座別墅。在瓜德里鎮,他們不吃午飯,而是喝茶,吃點心,一面享受著血色黃昏的光芒照耀在屋頂、橋梁、河流和鐘樓上的景色,隨后前往圣喬治馬焦雷教堂,為了听巴羅克音樂;還抓緊時間游覽了馬焦雷島,從不同角度觀看了湖景和威尼斯城。
  “最后一天總是讓人傷感的。”盧克萊西婭發表議論。“這一切明天就結束了,永遠結束了。”
  “你倆是手拉手嗎?”利戈貝托詢問道。
  “是的,听音樂時一直手拉手。”他妻子坦白地說。
  “工程師又是眼淚汪汪的嗎?”
  “他變得憔悴了,緊握著我的手,小小的眼睛里熠熠生輝。”
  “那是因為感謝和期望。”利戈貝托心里想。這個親切的“小小的眼睛”在他的神經末梢引起反射。他下定決心:從此之后要保持沉默。就在盧克萊西婭和莫代斯托在達內里吃晚飯并且欣賞著威尼斯的万家燈火的時候,利戈貝托保留著自己的憂傷,不打斷常規的對話,當他察覺晚飯時不僅是莫代斯托越來越關心他妻子的時候,他忍受著克制的痛苦。因為盧克萊西婭也在把抹好黃油的面包片送給莫代斯托,還讓他在自己用的叉子上品嘗食物;他在把食物送到嘴里的時候還故意用嘴唇親吻她的手掌,她也高興地讓他親吻,一次在掌心,另一次是在手背,最后一次是在每個手指尖和指甲上。利戈貝托心情緊張,陰莖剛剛勃起,期待著肯定要發生的事情。
  果然,二人一走進“柏樹林”過廳的門檻,盧克萊西婭就抓住了莫代斯托的胳臂,讓他摟住了自己的細腰,還把嘴唇伸過去,嘴對嘴,舌對舌地親吻起來。她嘟嘟噥噥地說:
  “因為要分手了,今天晚上咱們一起過夜吧。我對你會像只有對待我丈夫那樣,讓你非常滿意,對你非常溫柔,非常多情。”
  “你跟他說了這些?”利戈貝托吞下了苦藥和蜂蜜。
  “我做得不對?”他妻子惊慌起來。“我應該對他撒謊嗎?”
  “你做得對。”利戈貝托狂叫道。“我的心肝儿喲!”
  在一种激情壓倒了嫉妒、嫉妒又反過來刺激著激情的模棱兩可的狀態下,利戈貝托看到他和她脫光了衣裳,對妻子的動作敏捷他感到惊訝,對那個幸運儿的動作笨拙他感到開心。
  那小子由于膽怯和順從在這最后一夜得到了補償因此被幸福壓得喘不過气來了。她就要成為他的人了;他就要跟她做愛了:他雙手找不難解開襯衫紐扣的地方,褲子的拉鎖卡住不動,脫鞋的時候也遇到了麻煩;當他在昏暗中摸索著上床時,那妙人儿已經擺好一副懶散的姿勢在那里等著他了——利戈貝托心里想:這是戈雅的(裸体的懶婆娘),雖然雙腿劈得更大。——這時,他的踝部踢中了鐵床的邊緣上,于是立刻尖叫起來:“哎呀呀!”利戈貝托開心地傾听著盧克萊西婭的哈哈大笑:都是這一腳鬧出來的。莫代斯托也笑了,他跪在床上說:“激動,盧克萊,太激動了。”
  笑聲被壓下去之后,快樂的火花熄滅了,這時利戈貝托看到自己妻子一反前一天夜里接受工程師撫摸時的漠然態度,而主動地發起了進攻。她按住工程師,一起倒在床上,時而她在上面,時而她在下面,用雙腿勾住了他的腿,用嘴唇親吻他的嘴唇,用舌尖挑逗他的舌尖——而利戈貝托這時可要造反了:“哎喲,哎喲!”——,她蹲在床上,姿勢非常性感,用她那柔軟的手指抓住他那突起的陰莖,反复看過它的正面和背面之后,她用嘴唇磨擦、親吻著龜頭,最后嘬吮起來。這時,工程師在松軟的床上反彈起來,扯著喉嚨開始唱起來——吼起來,嚎起來——(重返索連托)。
  “開始唱起(重返索連托)?”利戈貝托猛然直起上身問道。“他在這個時候唱歌?”
  “對,就在這個時候。”盧克萊西婭又哈哈笑起來,又急忙克制住笑聲,然后請求原諒。
  “莫代斯托。你嚇了我一跳。你唱歌是因為喜歡還是不喜歡?”
  “唱歌是為了我更喜歡。”他解釋道,身体顫抖,滿臉通紅,聲音介于高音和尖叫之間。
  “你想讓我停下來嗎?”
  “我要你繼續下去,盧克萊。”莫代斯托快活地請求說。“你笑吧。沒關系。為著我的幸福能夠圓滿,我要唱歌。如果這讓你分心或者感到好笑,那就把耳朵捂住好了。但是無論怎么樣,你千万可別停下來。”
  “他又繼續唱下去了嗎?”利戈貝托陶醉地高聲問道,開心得要發瘋。
  “一秒鐘也不停。”盧克萊西短抽噎著肯定道。“我一面親吻他,一面坐在他身上。我們按照正統和非正統的方式做愛時,他在我上面。他總是唱歌,他非得唱歌不可。因為如果他不唱歌就會潰不成軍。”
  “總是唱(重返索連托)嗎?”利戈貝托從報复的快樂中感到幸災樂禍。
  “青年時隨便哪首歌曲,我都可以唱。”工程師低聲唱起來,用足了肺活量,從意大利跳到墨西哥。“我要給你們唱一首大家提起的歌謠……”
  “一首50年代假斯文的(腐爛的食物)。”盧克萊西婭准确地點出名字來。“(我的太陽)、(小路)、(胡安·恰拉斯蓋阿多)、遠一些的大棚,甚至阿古斯丁·拉拉寫的(馬德里人哎呀,真是笑死人了!”
  “如果沒有這些附庸風雅的歌曲,真的會潰不成軍嗎?”利戈貝托,這位天堂里的貴賓要求确認一下。“親愛的,這是那一晚上最妙的部分啊。”
  “最妙的部分你沒有听到。最妙的部分是結尾,是滑稽表演式的高潮。”盧克萊西婭邊擦眼淚邊說道。“左鄰右舍開始敲打牆壁,給總服務台打電話,要求我們降低電視的音量、電唱机的聲音,因為旅館里誰也無法入睡。”
  “也就是說,無論你還是他都不肯結束……”利戈貝托怀著一線希望暗示道。
  “我來了兩次高潮。”盧克萊西婭打破了他的希望。“他至少一次,這可以肯定。第二次姿勢已經擺好的時候,發生了口角,打斷了他的靈感。一切都在笑聲中結束了。哎呀,那一整夜。真是里普利式的風格。”
  “現在我的秘密你也知道了。”莫代斯托說道。這時,鄰居們和總服務台已經安靜下來,他倆的笑聲已經停止,渾身的激情已經告退,二人已經被上了“柏樹林”的雪白浴衣,于是,談話便開始了。“咱們不說這事了,你不介意吧?你會怎么想象這件事情,讓我感到難為情、……總之,讓我再跟你說一遍:盧克萊,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可愛的一星期。”
  “莫代,我也不會。我將永遠記在心上。不單單是為了音樂。我向你發誓。”
  二人仿佛早報一樣睡了一覺,心里明白:任務已經完成;他倆及時赶到了碼頭,登上了開往机場的汽船。意大利航空公司辦事認真,沒有耽誤時間就起飛了,這樣就赶上了巴黎開往紐約的協和式飛机。在紐約机場上,他和她分子了,二人都意識到再也不會相見了。
  “你說:那是可怕的一周。你說:你恨那七天。”利戈貝托突然呻吟道,一面摟住妻子的細腰,把她放在自己身上。“盧克萊,是不是,是不是這樣?”
  “為什么你不試著也唱點什么?放開嗓子唱起來!”她提議說,那聲音像天鵝絨一般,只有在最妙的夜間幽會才用。“親愛的,來點假斯文的東西。(肉桂花香)、(我吸煙等著你)、(巴西,我心上的土地)。利戈貝托,來看看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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