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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楓樹大道上這座住宅的前院被黃色醒目的帶子隔离了開來。吉米·湯森和卡羅爾·希契科克被派在房子外面控制人群。等救護車把那個受傷的男人一運走,警官們以及從縣犯罪實驗室來的刑事專家便開始從這座住宅的前門進進出出。新聞媒体的工作人員被允許在前面的草坪上安置他們的設備。但他們被禁止進入住宅。
  地方電視台的一位女記者手持麥克風,望著小型攝像机的鏡頭。瑪麗·斯但迪什今年三十歲,金發碧眼,古典型的面孔,身材修長。她穿著一件昂貴的短外衣,在翻領上、牛仔褲上和网球鞋上都別著一枚金色的飾針。當攝影師給她一個暗示,她就開始對麥克風講話。“我們現在是在楓樹大道上,大約一小時以前,這儿發現了一具被砍去一部分頭顱的年輕女人的尸体。”
  “你左邊頭上有一縷頭發向上翹。”攝影師告訴她。
  瑪麗·斯但迪什看到一個穿著摩托車皮夾克的長頭發男子提起了黃帶子,向屋前走去,便停止撫弄頭發,跑了過去,將麥克風朝托尼·曼西尼臉前湊去。她從最近的几樁偷竊案里認出了這位偵探。“你能告訴我們發生了什么事嗎?受害人是誰搞清楚了沒有,有人提到了一場搏斗,凶手還逍遙法外嗎?”
  “無可奉告。”曼西尼說著朝吉米·湯森走去。
  這位偵探正抽著一根細長的黑色雪前,煙草染黃了他的牙齒。“把這些人赶到外面去。”他說。“如果他們不是以官方身份來這里的,就不能越過黃帶。這是犯罪現場,笨蛋?”
  湯森聳聳肩膀。他很喜歡能在電視机里露個臉,并希望記者會問他几個問題。曼西尼瞪了他一眼,接著消失在屋里。
  雷切爾坐在起居室里一張破舊、肮髒的沙發上。她慍怒不語。她在局長到來之前拒絕同任何人說話。
  米勒警長在房門口迎接曼西尼,然后把他領到了發現那個女人尸体的臥室里。曼西尼檢查過尸体以后,便到屋子里四處查看,仔細看了毒品實驗室,向各類犯罪現場技師作了一些指示。他回到起居室后告訴米勒說:“這個小妞死了八個多小時了,從她膀子上的傷疤看來,我看這個小寶貝已是毒癮很深。就算那家伙不割斷她的喉嚨,這個女人再過几個月也一定會死的。當一個人染上了這种毒,就再也沒有希望解脫出來了。”
  “你認為他們是單獨干的嗎?”米勒問,“或者他們還有合伙人?”
  曼西尼噴出了一團雪前煙霧,接著說:“當然我們無法知道,不過我猜想只他們自己在這儿干,至少從這個毒品實驗室看來是這樣。他們很可能毒癮非常大,因此要拼命搞到足夠的錢來維持他們的嗜好。他們突然聰敏起來,自己動手來配制。因此他們离開洛杉磯,自己在橡樹林租了這么一座不顯眼的房子。周圍環境很安靜。大多數都是住戶。因為他們是一對男女,所以沒有引起怀疑。他們做事很有分寸,從來不在本地買賣。”他環視了一下周圍所有的垃圾和雜物。“我看這些人大概從不出門。我們發現有雜貨店送貨的收据。我們在另外一間屋里還發現了一疊聯邦快遞信封。他何可能是把脫氧麻黃鹼船運回洛杉磯,在那儿的聯絡人幫他們在街頭賣掉。”
  “你為什么認為他們是從洛杉磯遷來的呢?”
  “西蒙斯從前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學過化學。在實驗室桌上發現了寫有她名字的一本教科書,”他把雪前換到另一個嘴角,“但是沒有看到裝著現款的箱子。就算他們的銷售网絡設立在洛杉磯,那么賺來的錢在哪里?像這樣的人是不喜歡用銀行的。”
  雷切爾的嘴巴張開了。“那……那錢是在浴室里的,”她說,“在污水槽底下一個木柜里。”
  米勒猛地回過頭。“我們已經到污水糟底下搜查過了。除了一些空鞋盒外,什么都沒有。”
  雷切爾沖過大廳,朝浴室奔去,一路上推開了几位犯罪現場技師。她凝視著浴室的地板。鞋盒在瓷磚上撒了一地,完全是空的。她雙手雙膝趴在地上,仔細察看小便池的背后,心想至少會有些紙幣可能在盒子掉到地板上時掉在里面。是她產生了幻覺?
  尼克·米勒站在房門口。曼西尼走到了他的背后。“你在這儿看到了什么?”偵探問他,聲音粗啞而且鼻音很重。
  “這些盒子里全是錢。”雷切爾說時跪在地板上盯著它們看。“我沒有時間數,但可以肯定有大約5万元。”她拾起一只盒子,又丟下。“錢都跑哪儿去了?”
  米勒用他的寬肩膀把曼西尼輕輕推到一邊。“你什么時候發現錢的?”
  “就在我最后一次用對講机對話以后。”
  “你刺的那個家伙沒有再恢复知覺?”
  “沒有。”雷切爾告訴他。
  “房里沒有別人和你在一起?”
  “沒有。”
  “你看到錢以后做了什么?”
  “我听到房前的警笛聲越來越響,”她說,“我不清楚是救護車,還是某個警官來了。我想領醫務人員舊看那個受傷的人,想确保犯罪現場不被他們破坏。”
  米勒和曼西尼交換了緊張的眼色。偵探從嘴里拿下了雪前,听任一蛇煙灰落在夾克衫上。“救護車來到以后,你回來過嗎?”
  “沒有。”雷切爾告訴他。“米勒警長緊跟著救護車來了,后來是湯森和希契科克。拉特索在這儿呆了几分鐘,但警長命令他走開”
  “誰是拉特索?”曼西尼問罷又把雪前塞進了嘴里。
  “弗雷德·拉蒙尼。”米勒告訴他。“我叫他走開因為我們需要他回到街上去。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沒有進到房子后面去。我們在起居室里簡短地談了几句,然后拉特索就從前面离開了。”
  “后門沒上鎖嗎?”
  “那儿沒有后門。”雷切爾告訴他們。“靠近車庫應該有個邊門。我沒去看有沒有。如果這座住宅和所有別的溫德米爾住宅的平面設計一樣的話,車庫該在房子的對面。”他們离開了浴室,走進廚房。通向室外的邊門開在實用的門廊上,門廊的周圍用牆圍了起來。曼西尼戴上了一副橡皮手套,門沒有安裝插銷,門把上面有一個小棒鎖住了它。偵探想确定門沒被鎖上的唯一辦法是試試能否從外面把它打開。他走到外面去關上了門,然后將門打開,又走回到了廚房里面。“現在,我們解決了那個問題。”他說。“你的人可以從前門离開,米勒,然后再繞回來重新通過廚房進入。當你在前面房間里忙著處理死人的時候,他偷愉溜進了浴室,偷走了錢。”
  “听起來不會是拉特索干的。”雷切爾說。“他是個聰明人,但只會讀書,卻不知道社會上的事。碰見這事,不管是誰都得對情況迅速作出判斷,猜到他們會辦個毒品實驗室。要不然,他們為什么會假定屋里有錢呢?”她轉向米勒。“你有沒有告訴拉特索關于實驗室的事?”“我不記得了。”米勒說。“這是你的錯,西蒙斯。”雷切爾把一只手放在胸前。“為什么是我的錯?我又沒拿那筆錢。”“如果你不那樣因為生气而拒絕告訴我這儿發生了什么事,”米勒沖她大喊,“我到達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保護那些錢,誰也甭想會得到它們。”曼西尼問:“湯森和希契科克有可能進入浴室嗎?”
  “沒有。”米勒說。“我要他們留在室外維持秩序。就我所知,他倆誰也沒有來過屋里。”“來了几個救護人員?”曼西尼問。
  “兩個。”雷切爾說。
  “他們當中有誰离開過隨便有多長時間嗎?”
  雷切爾揉了揉前額。“有一個到外面去拿什么東西。我想,他們在給那人進行靜脈注射時有了麻煩。我听到他們說需要一根更小的針。”
  几個犯罪現場技師在一旁听到了部分談話,并且停下了手頭的工作。米勒把曼西尼拉到了外面門廊一帶。雷切爾關上了通向廚房的門跟了出來。米勒說:“我們怎么知道技師當中不會有人把錢撈走?”
  “也許是你偷的。”曼西尼說,他那小而晶亮的眼睛像大理石般閃爍著。
  “也許那儿根本就沒有錢,飯桶。”米勒大聲叫起來。“西蒙斯有毛病。她有編造故事的癖好。”
  “錢就在這里。”雷切爾堅持說。“我沒有捏造,有人偷了它。”
  米勒大發雷霆。“你能不能閉上那張臭嘴,女人?”他狂叫。“你是想把本局搞垮嗎?這個案子就是因為你才鬧得亂七八糟。”
  “副巡官在哪儿?”雷切爾說。她并沒做錯什么事。她不能容忍米勒欺侮她。“他怎么到現在還不來?我叫調度員呼叫他后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
  “別找副巡官了。”米勒說。
  雷切爾火冒三丈。他拒絕了她的請求。“我自己去呼叫副巡官。”她說。“我有理由請他來。你沒有權利取消它。”
  “听著,”米勒說,他的嗓音低了下來,听上去更要講理一些,“你處理這件事就像個該死的新手。你為什么要爬窗戶進去?嗯?你闖進這個人家里是不合法的。等這個案子到了法院,法官會將我們搜集來的每一件證据都排斥在外,這個瘋子就會逍遙法外。”
  “這話不對。”雷切爾的說話的聲音在顫抖。“我透過窗戶看到了那個椅子上的女人。我認為應該進行醫療急救,她是吸毒過量或是心髒病發作了。”
  “那樣解釋也不行。”米勒說。“你從窗戶外看不到她的喉嚨。那個女人的椅子背朝著你。你所能知道的只是一個女人在自己家里的椅子上打瞌睡。在那种情況下我們是沒有權利進入的。你沒有搜查證就闖進了這座房子。難道你在學校里沒學過這一點嗎?”
  “可是有鄰居呼叫我來。”雷切爾爭辯說。“我是被派遣來到這所房子里的。”
  “他們是抱怨音樂聲太吵。”米勒告訴她。“他們沒有呼叫你去醫療急救或者殺人。他們甚至沒能告訴你准确的門牌號碼。”
  “要是這女人仍舊活著呢?”雷切爾說。“她會因流血過多而死。我不得不進到里面看看她出了什么事。”
  曼西尼在計划他們下一步應該怎么走。他們遇到的問題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吸毒者的錢經常在犯罪現場消失,他從前在洛杉磯警察局工作時,每年成千上万元的鈔票都落到了貪污的警察、投机的救護車醫務人員、犯罪現場技師,還有其他有關的執法人員手中。從多方面來講,偷竊毒品贓款是不算犯罪的罪。不少警官把它當作是一筆紅利。
  “事情應當是這樣的,”曼西尼說著兩眼盯著雷切爾,“你到這儿來是調查音樂噪聲的問題。你喊門卻沒有人答應。你走到住宅的一側,向窗戶里面觀看。你發現一個女人坐在椅子里,喉嚨被割斷,衣服上洒滿了血。你認為她仍然活著,你進屋想對她進行緊急的醫療搶救。”
  “這話不對。”她搖了搖頭。“米勒剛才告訴你,我沒法看到女人的面孔。我所能看到的只是她的后腦勺。”
  “我看你是不是智力有問題?”曼西尼喊道。“你想讓這個凶手逍遙法外嗎?你已听到剛才警長說的話。如果他們因為非法搜查而把一切證据壓制起來,我們用什么來證明這個狗雜种有罪呢?我們談的是凶器,是毒品實驗室。沒有那把該死的刀,我們就什么也沒有。那個罪犯會聲稱另有人于夜間闖入屋里割斷了這個夫人的喉嚨。”
  “他想要殺我。”雷切爾說話時眼睛睜得大大的。“他把我的手槍奪走了。你們難道沒有看到牆上、家具上的子彈孔嗎?他四下里胡亂放槍。他是精神錯亂的精神病患者。任何正常的人都會知道他就是殺了那個女人的男人。”
  曼西尼得意地笑了。“沒听說要保護個人的財產嗎?你刺傷的那個人付了這座房子的租金。你是非法闖入者,西蒙斯。他怎么會知道你是警察呢?他可以說他認為你是那個殺人犯。”
  “我穿著警服,”她說,“他怎么會不知道我是警察呢?”
  曼西尼故意唱起反調。“天是黑的。他受了惊嚇。他看到的是一個穿著深色衣服的非法人侵者。他的女友剛剛被殘忍地殺害了。這個家伙認為他的生命在危險之中,所以他与你搏斗,把你的武器奪走。照我看來,你很走運,這個家伙沒有控告你刺殺他。”
  雷切爾的腦袋都要炸了。這樣明明白白的事怎么會一下子變得這樣复雜呢?
  “我一進屋就宣布自己是個警官。不,”她說了又糾正自己,“在進屋以前我就宣布了。”
  曼西尼從嘴里吐出了一根雪茄渣。“你說的話和他說的對不起來,娃娃。”
  “那么丟失的錢怎么說呢?”
  “什么錢?”曼西尼說著臉上露出漠然的表情。“我沒听到過丟錢的事。你呢?米勒。有什么人向你談過錢嗎?”
  “沒誰提過一個字。”警長說。
  雷切爾向后退了几步。“我們不打算追下去了?你們不可能是認真的。那些盒子里有5万元。我親眼看到的。”
  “你建議我們怎么辦呢?”曼西尼說著沉下了臉。“說呀,西蒙斯,我想听听你認為我們該怎樣處理這個局面。我們要不要把進到過屋里的每一個警察統統抓起來?我們要不要搜查他們的汽車、櫥柜和他們的家?這樣的話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你。媽的,你在別人來以前有足夠的時間藏起這筆錢。要不要召開新聞發布會?然后我們就可以告訴整個社區是什么樣不老實的雜种在守衛著他們的街道。他們不再會感到呆在家里是安全的了。”他彈掉了皮夾克上的煙灰。“是圣誕節了,對不?有人提前從圣誕老人那儿來拜訪了。”
  雷切爾站在那儿好一會儿,她目瞪口呆,一動不動。她感到一陣劇烈的惡心,好像被迫吃了被污染的食物一樣,她看到自己手里捧著紙幣,緊貼在怀里。她非得离開這里。她几乎染上了他們的疾病。要是她留下來,他們會從她身上榨取每一盎司正直的東西,直榨到它們一絲不剩。
  “我可以离開嗎,長官?”
  警長沒理睬她,他走開几步在曼西尼耳邊低咕了几句。
  “我在對你說話。”她大叫,兩臂僵直地垂在身旁。“我需要做艾滋病檢查。我刺他的時候咽下了一些罪犯的血液。”
  “到醫院去一趟。”米勒說。“過后去局里再找你談。”
  “當然,長官。”她說著厭惡地發出了一聲噓聲。
  “你在反抗嗎,西蒙斯?”米勒說。
  雷切爾沒有回答。轉了個身,大步流星地走過起居室的几位技師身旁。她一走出住宅就朝台階上的吉米·湯森和卡羅爾·希契科克跑去。
  “多謝我需要你們時卻在那個地方。”她說著把他們推開。“知道有這樣的好朋友真不賴。”
  “我警告你,”湯森說,“警察可不在背后互相捅刀。我們都在一條船上。或許過了今晚你會懂得我們是什么意思。”
  “等等,”卡羅爾說,她擔心事情會不可收拾,“我想跟你談談。”
  “休想。”雷切爾打了一個響榧,繼續朝她的警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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