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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音樂會下半場進行到一半時,弗林就把手肘撐在扶手上睡著了。如果艾比有根針,真想把他戳醒,而她也沒什么心情享受音樂。由于鮑德、韋恩和珍妮擋在中間,她看不到法蘭,不知他是否和他儿子一樣。音樂會結束后,大家忙?离開,并一起走向停車場。艾比一路上都沒看弗林一眼,真不知是心虛還是害羞。
  待眾人回到史家后,多數賓客都已到齊,大伙儿都手持飲料,品嘗點心。艾比覺得心里平靜多了,便想找弗林再談談。鮑德在小客廳里玩鋼琴,他向她招手,但艾比搖搖頭,繼續尋找。校內助教,也是圖書館員的莎拉看到她,笑?問:“找葛弗林嗎?”不等艾比回答,她立刻指向外面平台。艾比憋?一股气出去,如果她的意圖這么明顯,莎拉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她得小心點才行,不然別人也都看得出來。不過,她實在很感激莎拉的協助,弗林正靠在平台角落,若是莎拉沒告訴她,可能很難發現他。
  弗林坐在圍欄旁望著花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知在那里坐了多欠,可能3O秒,也可能更久。他身旁有兩杯香按,看到她時,遞一杯給她,
  “我以為你很快就會過來。”
  “不必擔心,我一直在考慮。”
  “天知道!我也許一直誤會你了,”弗林沉思著,“你的吻絕不像個拘謹呆板的啃書女孩。”
  提到吻,令艾比火气有點往上冒,“你是拿我和准比較?你的房東嗎?”
  他微笑舉杯,并沒回答,“我記得你告訴我這是個小宴會。”
  “就阿莫提奇路而言,這是小宴會。”
  “艾比,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沉默良久后,弗林正色地說:“馬韋恩是同性戀。”
  她怀疑地望著他:“他怎么知道?”
  他好笑地說:“嗯!我向你保證,雖然我并不是從第一手資料得知的,但請相信我,這是真的。”
  艾比簡直不敢相信,這怎么可能呢?
  弗林小心地望著她:“艾比,我知譚你很惊訝,因為你一直以為珍妮是愛韋恩的。”
  “我嚇呆了。”
  “那倒看得出來,我建議你放低音量,”弗林誠懇地說。
  “為什么?每個人都走了。”她四處望望,突然覺得不對勁,“等一下,為什么每個人都不見了?”
  現在她停下來回想,方才在房子里好象有人叫大家安靜,但她沒在意,她正忙?和弗林商談對策。
  弗林拉住她:“我們最好去看看。”
  人群擠在長長的走廊上,艾比努力往前鑽,直到她能伸手拉住鮑德的袖子:“發生什么事了?”
  鮑德繃緊下顎:“你心里有數,”他冷淡地說、“你母親和法蘭在宣布婚訊,就是這件事。”
  她惊訝地眼睛圓睜,又擠回弗林旁邊,兩手抓著他的手臂用力拉:“你得阻止他們!他們不能這樣做!”
  弗林搖搖頭,瞇著眼睛望過人群:“我警告過你,這种場面是有可能的!”
  “但我媽答應我不會宣布的!”
  “你确定嗎?”
  艾比跟起腳,但仍沒看到什么,只瞥到珍妮和法蘭好象站在一起。
  “你覺得我們得告訴父親,說珍妮不是真心的嗎?”弗林咕囔著。
  艾比可以感覺到賓客并沒有很惊訝,只是有點混亂,她惊訝地發現弗林跟她一樣有些擔心。
  “我早就猜到,大家會怎么看待這荒謬的喜訊嘛!”艾比仍然很生气。
  弗林搖頭,“你難道看不出來?大家原來以為是我們的喜訊。”
  她有點儿歇斯底里,“什么?”
  “顯然有人在中場休息時認出我們,之后在宴會中,大家就彼此耳語——?你難道沒听到?”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的意思是…”
  “每個人都以為這是我們的婚約,不是你母親和我父親,難怪他們都亂成一團。”
  “都是你和你的好生意,”艾比沮喪地說,“所有穿禮服的男人都一樣,我的天!你給我站遠點!”
  莎拉擠過來輕拍艾比的肩膀,“真不好意思打斷你們的談話,但我想說的是,并木是弗林使別人認出你來,而是你的裝飾品在夜里閃閃發亮,十分矚目。所以當你們走到小徑,而弗林像個紳士似地轉過身來想遮住他怀中的女人……”
  艾比憶起當時情景,不覺憤怒,“葛弗林你真是了解眾人——他們很有禮貌,不會盯著擁抱的情侶看,我記得你還這么說過哩!”
  弗林怒道:“又不是每個人中場休息時都出來散步!”
  此時客人逐漸散至餐點長桌,大家一小群一小群地討論方才宣布的婚訊。鮑德走向前來,綿羊般溫馴地笑:“剛開始我還擔心珍妮要宣布你的婚期,我早就知道不是你!”
  “你當然——”艾比停住了。
  弗林用力把艾比拉走:“該去恭賀我們的父母了,是不是?”
  他們一离開鮑德,弗林便低聲說:“我們若不去道賀,會使整件事更奇怪,好在他們沒有把我們一起拉上台,很聰明的舉動——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你指鮑德嗎?”艾比把手拉回,“他人很好。他在秦家酒會看到我后,就立刻想認識我了。”
  弗林輕嗤一聲:“立刻?他的立刻是在确定你既可人又漂亮后嗎?當他發現你是史家獨生女時,一定雀躍不已,你簡直是雙重頭獎!”
  “你…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艾比气呼呼地。
  “差不多就是這樣。”他們走到珍妮和法蘭前面,弗林道:“我現在可以開始叫你媽媽了嗎?還是得等到婚禮后?”
  珍妮給他一個溫柔的笑容:“奧!我很高興你這樣叫我。”
  “法蘭,祝福你,”艾比有些勉強。
  “我知道你一時仍難接受,但我希望你明白,珍妮對我很重要。”法蘭說。
  “6月最后一個周末,”艾比听到珍妮轉身和一位女賓客說,“不是個豪華的婚禮,只會有些親朋好友。”
  艾比的心往下沉。現在是5月底了,所以珍妮只有1個月的時間來恢复清醒的神智。
  不過,她現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陪著笑臉。
  一位优雅的老年人說道:“誰會想到這會是場訂婚宴會呢?”
  是啊!誰會想到呢!艾比想,包括我自己。
  “怎么了,艾比?”韋恩走過來問。
  她瞪著他。
  “艾比,別惱怒了,畢竟這是你母親的人生,是她自己的啊!”
  “而我猜,這是她的好朋友鼓勵她今晚宣布這個消息的,是不是?”
  他看來有點不自在。
  “韋恩,你怎能鼓勵她在這种公開場合讓大家難堪呢?”
  “艾比,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勢利。”
  “我不是勢利!如果她能快樂,我甚至不介意她和泰山結婚!”
  “你不該把法蘭當人猿看。”
  “我對法蘭這個人沒有任何意見,但他倆在一起就是場大錯誤。難道除了我以外沒人看透這點嗎?如果媽媽能和你結婚,我會替她高興。至少,不會替她擔心。”
  “艾比,”韋恩尷尬地說,“我并不想找妻子。”
  艾比歎息:“我知道,不過這不是關鍵,如果我帶個完全不适合的男人回來,我媽也會大發雷霆的!我想,你那時也會支持她。”
  韋恩搖頭:“即使珍妮不同意你的選擇,也會因為你而接受他。”
  “我倒希望母親能用拳打腳踢的方式喚醒我。”
  “每個人都有權決定自己的錯誤。”
  “好吧!”艾比甜甜一笑,“我很高興你至少承認母親可能犯下一個大錯。”她轉身開始向离開的客人道晚安。之后,艾比盡量避免碰到弗林。事實上,她也沒看到他再出現,直到客人都走光了,她在廚房打掃時,他才出現。
  他看到外面雇的廚工仍在,便低聲問:“明天和我一起共進早餐如何?”
  艾比搖頭,“我一向起得晚,而且明天我要和鮑德在鄉村俱樂部共進早午餐。”
  他仰慕地吹著口哨,“嗯,這一定會讓大家摸不清你到底愛我還是愛他。”
  “不論如何,我總得替自己澄清一下,我要和你划清界線。”
  “划清界線?”弗林悲哀地搖搖頭,“我看是愈攪愈亂。”
  “如果我知道有這种狀況,早就乖乖地在位子上休息,不找你商談了。我可不希望因為你而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你不覺得我們以后若刻意不碰面會更可疑?我們可是兄妹哩!”
  “我還沒放棄我的計划呢!你呢?”
  “不完全放棄,但事實證明,你的計划已經搞砸了。有興趣听我的計划時,通知我一聲吧。”
  這是挺不錯的主意,只是艾比起床時發現時間還早,便卷縮在臥室窗邊。她看到諾瑪往教堂的路上走去,也看到珍妮在花園里漫步。
  即使不是看得很清楚,艾比也能看出母親在花園里漫無目標地徘徊,她肩膀下垂,好象很疲倦的樣子。她應該快樂一些,艾比想著,除了我的反對讓她悶悶不樂,難道還有別的事嗎?
  昨夜大家去后,時間已經很晚了,所以艾比并不想在那時和母親討論。她擔心在兩人都疲累的狀況下,情緒很容易失控,万一不小心說出什么決裂的話,那就太傷人了。但她們總要好好談談的,艾比決定換掉睡衣,到花園找母親。
  “哈羅,親愛的,昨晚睡得好嗎?”珍妮笑盈盈地面對走到花園的艾比。
  “還好,”艾比坐在花圃旁的磚塊上,“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宣布婚約的嗎?”
  珍妮歎气,“我很抱歉,我不該在你籌划的宴會上邀請那么多人。”
  艾比立刻切入主題:“但你并不必為當眾宣布婚訊而道歉。”
  “那是當然的,我為什么要覺得良心不安呢?”
  珍妮拔掉一株雜草,轉身直視艾比的眼睛,“而且,我從來沒答應你我不宣布婚訊的,不是嗎?”
  她這點倒是挺正确,珍妮對整個事情一直保持沉默,而艾比自己卻愚蠢地以為…
  “我并不是暗示你需要我的允許才能宣布,我只是要求再等一段時間。”
  “几周?几個月?還是几年?”
  艾比雙頰一紅:“比你給我這几天再多一些。”
  珍妮轉身繼續除草:“時間并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艾比并木放棄:“如果我能了解你欣賞法蘭哪一點,就不會這樣擔心了。但是我真不明白,爸爸和法蘭簡直是天壤之別,你怎么會看上他呢?”
  珍妮的聲音十分柔和:“如果你真想了解,根本就不需我作任何解釋。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可以自己体會法蘭的個性;但如果你并不真的想知道,怎么解釋都不會有用的。”
  艾比歎口气:“但他几乎不說話!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會愛他愛到非君莫嫁,如此而已。”
  珍妮皺眉:“有一次,法蘭在修理餐廳的那張大餐桌,不巧一根桌腳突然垮了下來,整個桌子就壓在他身上。”
  艾比盯著母親、不發一言。
  “那桌子很重,有一分鐘我以為他死了,而——對了,提到家具,我想問你,房子里有哪樣家具對你特別有意義?”
  “怎么會問這么奇怪的問題?”
  “奧,我是想請你列個單子,我會請搬家公司把它們打包貯藏。”
  “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珍妮做個深呼吸:“我打算賣掉房子。”
  艾比在鄉村俱樂部告訴鮑德賣房子的消息時,他也和她一樣惊訝。“我不知道她有這個打算,當然,她有權賣房子,除非你父親在遺囑中提過你有房子的擁有權。”
  “不,”艾比立刻說,“我名下有些錢、股票,但這個房子是屬于我母親的。我煩惱的并不是她要賣房子,反正我不常住這。”
  “但艾比——?”
  “她居然要放棄這個屋子,去跟法蘭寄住在公園對面的公寓。”
  鮑德皺眉:“我不明白——”
  “我想是因為法蘭住不慣那樣豪華的房子吧!”
  “嗯,我了解,就像叫念不懂莎士比亞的人,還要叫他去演哈姆雷特一樣。”
  艾比根本沒在听:“也許我媽想過一個全新的生活,重新開始。那也對,法蘭的公寓至少有30年的歷史,搬進搬出的房客不知有多少,反正時時都有新主人。”
  “不過,你家的房子是太大了些,”鮑德表示,
  “而且你們的管家又要退休,…”
  艾比很惊訝,“諾瑪要退休?我怎么不知道?”
  他臉紅了,“我不該提起的。”
  “為什么?”
  “因為這是工作上的業務,珍妮要為她安排退休。艾比,拜托不要告訴別人我說漏了嘴。不過我很惊訝她沒告訴我要賣房子的事。”
  “我倒不惊訝,”艾比道,“連我都被蒙在鼓里…糟糕,麻煩來了。”
  鮑德望了望前方,“誰?”
  “歐斯汀女士,你沒見過她嗎?”
  “那位瘦小的老太太?她看起來很虛弱。”
  “外表是會騙人的。”
  斯汀刻意走向他們,鮑德連忙跳起來,她拋給他一個微笑,拍拍他肩膀,“真高興看到這么有禮貌的年輕人。艾比,我來向你道賀,听說你母親要再婚了?”
  “是的。”艾比嘟著嘴。
  “你看來并不是很興奮。”
  艾比努力擠出笑容,“我是有點惊訝,但如果這能使我母親快樂——”
  “葛法蘭?”斯汀很技巧地表示輕蔑,“那一定是种迷戀,除非……我在想珍妮有多久沒做健康檢查了。”她半瞇著眼盯著艾比。
  艾比覺得這女人像禿鷹。
  “一定是這樣,”斯汀繼續說,“你該叫她赶快去看專家,可能是年紀大了,有些‘毛病’。葛法蘭?”她對自己又說了一遍,搖搖頭便走到另一桌。
  “年紀大會有‘毛病’?我忘了要是真有這樣的事,她該最清楚!這老巫婆!巴不得天下大亂!”
  鮑德猶豫了一會儿:“你不覺得歐太太說得沒錯嗎?如果珍妮得了一种可怕的病……”
  “拜托!鮑德,如果她心智有問題,你不早就注意到了嗎?”
  “我的意思是,珍妮會選擇葛法蘭,是不是……是不是代表她的腦袋有問題?”
  艾比狠狠咬住舌頭——對鮑德生气實在不公平,因為她自己也曾這么怀疑過!但鮑德沒必要把話說得這么直接!
  她對自己的反應感到有點不解,仔細一想才明白,她畢竟是珍妮的女儿,怎能忍受別人這樣猜疑珍妮!
  不久,鮑德送她回家,禮貌上她該請他進屋喝杯咖啡,但艾比急?想找弗林,看看他的計划是什么,因為珍妮已經表示要放棄房子;這實在太嚴重了,得有人出來做些什么來阻止她,而且得快點做才來得及。
  “艾比,我還有一堆工作沒做,過几天再碰面好嗎?”鮑德有些歉意地說道。
  她欣然同意,進了屋發現屋內空無一人,珍妮留了張紙條,表示她和法蘭要開車到墓園去。
  他們顯然要好几小時后才會回來。
  艾比帶著便條和圓珠筆去拜訪弗林,因為如果弗林不在,她還可以留個條。
  這是艾比第一次拜訪弗林的房間。
  從外面明亮的陽光下進到室內,艾比的眼睛眨了好几下。在房間最大窗戶旁,弗林彎身在書架前,不耐煩地說:“這地方不會讓你得傷寒,你只管進來吧!”
  艾比走進去,環顧四周,暗自想象如果她自己搬進這房間,會加些什么擺設。不過她几乎忘記這房間是在車庫的上方。
  文比不自覺地望向畫架。
  她沉默了很久,弗林終于放下水彩筆,轉身看她:“什么東西咬到你舌頭了?”
  “我不想打斷你工作。”
  “那就不要盯著我看。”
  “如果我說話不會打扰你嗎?”她接近畫架上的畫,“這幅畫很棒,我不想毀了它。”
  “有時是會吵到我,但不是在現在。”他又拿起畫筆。弗林長長的手指握?畫筆,使艾比想起那天晚上地摟?她的方式。
  那是場表演,她提醒自己,然而,畫畫對他絕對是個正式的興趣。
  艾比坐在靠近畫架的一張椅子上,她窩在那里,坐得很舒服,不經意地告訴弗林珍妮要賣房子。
  “接下來她大概要种蔬菜,過過單純的生活了,”艾比的腳隨意晃蕩,“你并不惊訝,是不是?”
  弗林并沒從風景畫上抬頭,“我不惊訝,并不是我已經知道這件事,而是覺得這挺合邏輯的。”
  “對我來講并不合邏輯。”
  “所以你也許可以說服她把房子給你。”
  “我為什么想要它?即使我要住在那里,那也太大了!”
  “所以嘍,你母親一個人住也太大了啊!”
  艾比聳聳肩,“弗林,我想問你,你的計划是什么?”
  弗林在樹旁加上一條暗藍色陰影。“你的計划一直針對問題作直接的攻擊,而我則是從另一個角度切入。”
  “你的意思是……心理角度?”
  “完全正确,”他退后一步看著畫,“我不會就他們的事說任何一個字。我甚至不會建議他們取消婚約,但一樣也能達到目的。”
  “听來像是變魔術,”艾比靠回椅子,打了個哈欠。
  弗林用筆再沾一下調色盤,手肘靠著畫架:“這是件簡單又完美的好事,艾比,我們要做的是制造一場熾熱且公開的丑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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