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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這只船60吨位,以前是運送給養物品的,有過自己的黃金時代,如今它挂著利比里亞的旗號,停泊在离諾克海不遠處。諾克海是個平靜的航運水道,屬于公海,离海口弗林頓15英里。從法律上講,這條船不屬任何國家的管轄。
  埃塞克斯海岸警衛隊知道這艘《冒險號》。他們了解船上有一座地下電台,但沒有更多的接触。据他們所知,它播送傳道音樂、鄉間与西方歌曲,穿插廣告,專門兜售那些在岸上被禁止作商品廣告的產品,如煙酒之類。如果說它与贊美詩看來很不調協,唯一的解釋是:它出賣的是空中時間,誰掏錢就賣給誰。
  附近還有其它地下電台。几英里之外停泊著《激光858號>>
  老牌的《卡羅琳》也离開不遠。這個地區還集中了其它一些船只,高高的桅杆起著電台發射塔作用,它們都在公海之內,不過《冒險號》有些特別。每日天黑之后,它就定期變換波長,開始用俄語廣播。此時它就變成《俄國自由之聲》了。
  大部分時間船上只有4個船員。它与聯合玉國沒有正式聯系。每隔一段時間,從荷蘭過來一條小船給它運來物品。
  它与其它船只沒有來往。
  布勞上校和朱里博士乘汽艇自弗林頓出發,繞了一個因子才到這里。他們首先确信已經駛出領海之后,才又回頭開到《冒險號入好象兩個彼此不相識的人相會在無人區,這种會晤是法律干涉不到的。
  布勞對這艘船的最初印象不好。船看起來陳舊不堪,煙囪上鐵銹斑斑。船員倒与它十分般配。除了那位被介紹為船長的小胡子之外,其他三人都是蓬頭垢面。他們的頭發又髒又長,其中一個嚼著口香糖。按布勞的規矩,這些人都該立即被執行紀律,關14天禁閉他們就精神了。
  他和朱里爬上索梯,“小胡子”走上前來。
  “邁克是船長,”朱星介紹說。他西裝革履,在搖搖晃晃的甲板上顯得很不協調。
  朱里介紹布勞之后,邁克慢騰騰他說:“歡迎你們來到船上。可你們來得不巧,”他朝天看看,“老天爺眼看就要撒尿了。”
  “上校想看看你們是怎樣工作的。”
  “是嗎上校?”邁克咕嗜道。他指著嚼口香糖的船員說:“這是柯利,輪机員:那是戴夫。”
  戴夫在吸什么東西,布勞看到是什么玩意儿之后眼睛咪縫了起來,飄來的味道證實了他的發現,他聞得出那是大麻。他最后抓到的一個吸大麻的士兵被罰了一年的苦役,并被清除出隊。他望望朱里,看他是否也注意到了:但戴著金邊眼鏡的朱里似乎全然不知。布勞只好咬緊牙關沒有講話。
  小分隊需要整頓,他們象一伙被社會淘汰的人。他原以為看到的會是机警、干練、目標明确、嚴守紀律的人:不是吸毒的流浪漢。
  “伍迪在下面值班,”邁克說。
  “就是這些了?”布勞冷冷地問,“只有你們几個人?”
  邁克看來不解其意:“我們還需要什么人呢?先生,這不是《伊麗莎自女王號》。”戴夫和柯林笑了,但邁克看到布勞滿臉怒容。
  “對不起,我原想說‘上校’。”他道歉說:但這种表示沒起什么作用,因為他同時也朝那兩位伙計笑了笑。
  “他們在船上呆一個星期,然后上岸住一個星期,由另一班人替換,”朱里在解釋。”他們按計划工作,又能修理各种毛病。小伙子們都很能干,他們把播音船搞得挺象個樣子,干得挺好!"’“看得出來啊!”布勞咕噥了一聲:可他的調子使朱里不安地眨眨眼睛。
  在上校看來,內艙的住室簡直是個豬圈,髒衣服扔得到處都是,地板上橫著兩個烘青豆罐頭的空盒子,在一面牆上貼著一張裸体女人的大幅照片。
  當朱里和布勞單獨在一起時,朱里又解釋說:“達拉斯為這個活動提供經費,他們買下這條船安裝上很強的播音設備。單靠我們播送的廣告就夠維持的了:當然你知道我們真正的目的還是俄語廣播。”
  “你從哪里搞來的這些人?”布勞厲聲問道,听起來象在軍事法庭起訴一樣。
  朱里聳聳肩:“到處都有,你總可以找到人干事,只要你出的价錢合适。”
  “這种動机了不起。”
  “這种動机才靠得住,”朱里說,“其實他們也用不著于什么事,把錄好的磁帶播放一下,如此而已。”
  “什么都事先錄上?”
  “是的,”朱里并不掩飾他對這种作法的滿意心情。”我們的俄語廣播都是事先錄好的,沒有在船上現場播音,除了伍迪的閒談之外。而他也講的很少。”
  布勞搖搖頭,皺起眉。
  “什么事使您不放心嗎?”朱里問道。
  “是的,先生。英國人怎么會允許這种活動在他們眼皮底下進行呢?”
  “噢,”朱里拿下眼鏡擦著。“如果是在英國領海之內,那就是非法的了,我們都得去坐牢,触犯了海洋刑事法,起訴之后判兩年徒刑,罰款不限數目,”他憂傷地搖著頭,“嚴厲极了。”
  “但是……”
  “我們是在公海,在管轄區域之外,5英里、15英里、或者50O英里,都沒什么區別,只要我們不在領海之內,他們不能碰我們。”他高興起來。
  船艙的門開了,進來一位高個子,留著短短的黃發。他看上去与布勞看見的其他人不是一個類型。他干淨、利索,刮了臉,眼睛炯炯有神。他端著個茶杯盤,上面有兩只杯子。
  “先生們,船長想你們或許愿意來點儿熱酒喝。”他說。
  “上校,這是伍迪。”朱里介紹說。
  伍迪拿下一只杯子放在布勞面前。
  “希望您喜歡喝,長官,”布勞對他印象不錯,這小伙子謙恭有禮,真心稱自己為長官”。他很整洁,象個樣子。
  “你以前干什么?”上枝問。
  伍迪站得筆直:“在陸軍,長官,當時在越南,在反間諜机關。”
  布勞的興趣更大了:“你說是反間諜?”
  “是的,長官,”布勞點點頭。他習慣別人這樣回答自己的問題。“你在這儿干覺得怎么樣,孩子?”
  “這也是在同共產党作戰,長官。”伍迪答道,“還有別的吩咐嗎,先生們?”
  “沒有了,謝謝你。”朱里說,于是伍迪走出船艙。
  “印象不錯,”布勞說,“能頂其他所有人。你看,這就是軍隊訓練的結果。”
  朱里小口喝著酒,毫無表情他說:”可是我也不低估其他人。”
  他帶著布勞參觀《冒險號》的其它各部分:插音室以及里面的錄放机和操縱盤、廚房、駕駛台。他們爬上狹窄的梯子,低著頭穿過甲板下面窄小的過道。
  “可你們到底在哪里編這些俄語廣播的材料呢?”布勞問。
  朱里沉默了一會儿說:”我們有個小工作間。”
  “噢?”在岸上,在鄉下一間房子里,設備齊全,什么都可以錄。”
  “內容有假造的嗎?”
  朱里眨眨眼,然后笑著說:“當然羅,上校。這畢竟是地下宣傳啊!”能參予此事我深感榮幸,”上校說,他也确實這樣認為。
  兩小時之后船長給他們送行。邁克還是那個邋遢樣子;
  但布勞的眼睛盯著伍迪,這位前美國大兵也來甲板上為他們送行。上校站在汽艇上的時候,伍迪給他敬了個軍禮。
  這使布勞覺得還有希望。
  謝爾蓋·米哈依諾維奇·安德列揚有個秘密的身份,這就是埃里克森先生。每隔一段時間(雖然這种情況不多),他就會對人說上午要晚些時候去辦公室,其實是為了自己能暫時改變身份,安德列揚成為埃里克森并不困難,不需偽裝,外表也不要作什么變化,僅僅成為一個人而已,事情就是這樣簡單。
  使館對埃里克森先生全然不知,實際上埃里克森也只是在安德列揚使用這种身份那有限的几次時間內才存在。列沃諾夫如果知道有這位先生,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會得到證實。
  今天就是這樣的一個上午,他晚去辦公室。安德列揚以埃里克森的身份來到海依市場的《美國捷運公司》辦事處。在出納柜台前,他和旅游者与國外來訪者一道耐心地排隊。輪到他時,他買了五千英鎊的旅行支票。他從手提包里拿出現金,在支票上簽上“埃里克森”的名字,不需出示任何身份證明。
  現在支票已安全地放在口袋里了,他穿過海依市場,在圣詹姆士廣場周圍漫步。此地很少人群擁擠。要确定自己是否彼盯悄,這是個理想之地。他沒有發現“尾巴”。
  然后他叫住一輛過路的出租汽車,說要去南肯新頓,去使館之前他還有件事要辦。
  在格洛斯特街,他走進一家銀行辦事處,在那里他也有個以埃里克森名義的戶頭,還有個存款保險箱。銀行的人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想到此他心中暗喜。英國這方面确有獨到之處:人們到哪里都不需要出示任何證件,倒也不是安德列揚拿不出來。
  安德列揚打開保險箱,把价值五千美元的旅行支票放進去.盒子里已經有一万一千美元和瑞士法郎的旅行支票,一沓沓捆得很整齊,還有兩張護照,一個是瑞典的,一個是瑞士的。現在他叉加上一張精致的英國護照,上面寫著埃里克森的名字。三張護照都貼著安德列揚的照片,對他的描述也完全符合實際。他又把盒子鎖上,放回儲藏處。
  安德列揚的私蓄是他在倫敦任職期間逐步積累起來的,就象松鼠儲備松果一一樣。這是他以防不測的保險措施。他早就拿定主意准備几手,以隨時脫身和“消失”,這种准備總沒有坏處;但是臨時去做如果不是根本不可能的話,至少也很困難,事到臨人頭來不及了,行動受到限制,條件也不一定具備。重腳輕時間充裕之時進行准備。
  但是上司會不會知道,這种事也正是他們對安德列揚訓練的結果。他們總見諄諄告誡他:要隨時准備好,不可存僥幸之心,他如今這樣做,在某仲意義上也只是實踐諜報中心的哲學。
  當他開始使用埃里克森先生這個名稱時、并不知道以后是否有朝一日會起用它;他只是覺得在某些情況下能成為這位先生的作法是明智的。
  當然,無人知道此事。有天夜里,他和瑪婉做愛之后,他躺在她身邊,油然生起同她一道出走遠方的念頭,變成埃里克森,在海邊舒心地晒太陽,但他立即排除了這种想法,園為他知道,根本不能相信瑪婭會保守秘密。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告訴她太愚蠢。
  對錢的事他稍有不安。那一万六千英鎊是從特別費用中抽出來的,這种費用隨用隨支,用于“非正式”開支,如隨机進行賄賂、立即付款、秘密購買。保險柜里始終有大筆現金,只有列沃諾夫的人才能用,安德列揚自然也用過。總有些事情要拿錢通融,有些活動要付好處費,有些街頭勾當需要資金。這類開支從來沒有收据,審計也馬馬虎虎。這里支几百,那里支几百,容易得很。他登記給某個組織提供了數目相當可觀的款項,而這些組織根本無從查對。于是埃里克森先生受益良多。
  安德列揚并不愿意這樣做,這是國家的錢,信任他才交給他使用。但是他覺得自己的作法不無道理,因為錢并未花掉,只不過暫置一旁,他也沒有用它去尋花問柳。這好比是保險費,他決不會隨便動用,不會把它賭光;他不過是把它當作救生筏放在那里。
  不到兩個小時事情都已辦妥,該回使館了。他們可能還未注意到自己沒上班,不過沒有必要在外面呆的時間太長。
  快到11點了,列沃諾夫突然意識到安德列揚未來上班。
  安德列揚是個准時的人,通常九點就來使館,如果到別的什么地方去,也會事先打招呼。
  列沃諾夫繼續處理文件,然而安德列揚的不在使他不安,他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敲著辦公桌。安德列揚是個可以信賴的人,工作、生活有條不紊,從未真的遲到過,晚來10分鐘、15分鐘是可能的;但兩個小時,從未有過!
  列沃諾夫拿起電話,接通安德列揚的秘書。
  “奧爾加,”他說,“請叫安德列揚同志到我這里來。”
  “等他來了我會告訴他的,”她說,“恐怕他還沒來,上校同志。”听起來她也有些迷惑不解。
  “謝謝,”列沃諾夫說,他不想讓她感到自己在擔心,他希望自己的語調听起來若無其事。
  兩鬢”戈霜的上校頭天夜里睡得很糟,要緊急處理的事務大多。他凌晨三點鐘就醒了,再也睡不著。有些事情待作決定,他知道稍有閃失后果就不堪設想。“伊格爾”也有自己的難處。好一會儿他凝視著前方,陷入沉恩。他很清楚,莫斯科諜報中心的新任主任不喜歡他,雖然沒有明确表示出來,但他意識到了。不帶感情的密碼電報,以及三言兩語的密碼電文部不言自明。列沃諾夫對觀察蛛絲馬跡頗有經驗,也許那個時刻已經到了。
  他沒有再往下想,而重新處理辦公桌上的文件。他打開存放最机密材料的文件柜,在一疊文件的最上邊有一份內部通報,內容是講荷蘭截獲了六箱軍火,這是由管理捷克斯洛伐克軍工厂的秘密机构,通過施弗爾机場送往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的。他們挑不出他的毛病,但這引起他的不安,園為有一般塞浦路斯注冊的拖船此刻正駛向沃特福德,裝的小型武器,反坦克雷和炸藥,也是由捷克斯洛伐克生產,送給愛爾蘭共和軍的,如果它被截獲,情況會很尷尬,因為有些安排是通過倫敦使館做出的……
  這使他又想起了安德列揚。真該死!這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列沃諾夫打開抽屜,拿出使館名冊,找到安德列揚住所的電話號碼,撥通了電話。他讓電話鈴響了一分鐘,看著表几乎一秒一秒的數,然而沒有人接。上校放下話筒,輕輕罵了一聲。他离開辦公桌,穿過大廳,來到海軍付武官庫圖佐夫的辦公室。他畢竟是安德列揚的鄰居啊!他住在底層,上面就是安德列揚。
  “親愛的同事,您好!”庫圖佐夫表示歡迎。他是二級海軍上校,宁愿去波羅的海指揮一般驅逐艦而不愿在倫敦當個不离辦公桌的問諜。他喜歡列沃桔夫,但對他又很小心,因為他知道對方是干什么的。
  “您的夫人好嗎?"列沃諾夫問道,他想謹慎從事,沒有必要讓整個使館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至少不能在目前階段“說老實話,她煩透了。”庫圖佐夫說:“她等于為周未活著,平時只能看著房間的四壁,無聊之极。”
  他把憂特加酒瓶拿出來,斟上兩杯。庫圖佐夫利用一切机會,即使有人順便到他辦公室看看,也要找借口喝上一杯。
  列沃諾夫看到机會到了:“安德列揚同你們住一個地方,是吧?”他希望听起來象是隨便問問。
  “就在我們樓上。”庫圖佐夫說。"您的同事,這小伙子不錯。”他做了個眼色。
  “真的?”
  “而且交了好運,”庫圖佐夫說,”她很漂亮。這件事不能怪他,她是個演員。說起來,最近可沒有看到她了,走了嗎?”
  “為什么不問他呢?”列沃諾夫冷冷他說。
  但這并未打掉庫圖佐夫的談話興致:“有一樣使我非常嫉妒你們這些人:你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你們想跟女人玩玩,就可以把她帶回家。可是如果我們帶女人到使館往所,那后果會怎樣呢?不過你們這些人例外,于什么都行。”
  “您經常看到安德列揚嗎?”
  “您知道,人們常說,”庫圖佐夫答道,“‘好鄰居各行其路’,我們互不干扰。”
  “那您這兩大沒有跟他說過話?”
  庫圖佐夫放下酒杯,收斂笑容:“告訴我,您為什么要問這個?”
  列沃諾夫喝下一大口伏特加,然后說:“沒什么,我何必……”
  “我剛才想,你我之間這次談話可能不象我開始估計的那么隨便。”
  “我的朋友,什么使您這樣想呢?”
  “因為我知道您的職業,上校同志,清恕我直言。"列沃諾夫拍拍他的肩膀,大聲笑了。當需要這种裝模作樣時,他可以做得十分自然。
  “可您大錯特錯了,我的朋友。”他說。
  “那好·”庫圖佐夫點點頭,“听您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列沃諾夫謝絕了第二杯酒,回到辦公室,感覺不只是不安了。安德列揚的不在,是個不祥之兆。
  他坐在那里,考慮是否采取緊急步驟:給諜報中心發快電、告訴大使、開始搜查安德列揚的辦公室和住所,通告各個分站。
  安德列揚真該死!他最擔心的就是這种事。這使他自己的地位變得很一脆弱,把一切都搞得一塌糊涂。而他自己從未真正怀疑過安德列揚。
  有人敲門,安德列揚旋即站在他面前。
  “對不起,我……”安德列揚說。但列沃諾夫怒气沖沖地打斷他:
  “究竟是怎么回事?”
  “對不起,我來晚了,“安德列揚冷靜他說。
  “你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列沃諾夫叫道,激動得臉都有些紅了、“我買了一套衣服,很貴。到這种服裝店非同一般,簡直和結婚一樣,就象他們讓你和衣服結婚。”
  列沃諾夫張開嘴,但又閉上。過了一會儿,終于說:
  “你可以先給別人講一聲。你知道這個使館,有固定的辦公時間。今天不是全日節日,我不記得最高蘇維埃頒布過法令宣布今天全國放假。”
  “公道些吧,几個星期以來我一直在加班加點地干。”
  “是的,”歹!沃諾夫說道,“難道我們不清楚嗎!我敢說她也因此很快活。”話剛說出,又后悔不該這樣講.“還有別的事嗎,上校同志?”安德列揚板起了面孔。
  列沃諾夫揮揮手叫他走開,然后又把他叫住:"這套服裝在哪里?”安德列揚看起來猶豫了一下:”几個星期之后才能做好,他們得改尺寸。”
  他關上門。
  高度緊張使列沃諾夫開始吃不消了。安德歹揚离開之后,上校坐在別里咬著嘴唇,陷入沉思。他在考慮安德列揚整個上午究竟到哪里去了。
  他考慮的更多的是:安德列揚到底知道多少。
  那天晚上,當修道士們進行標志著一日最后活動的晚禱的時候,波利索夫悄悄地溜進來,在后排坐下。此時天色已黑,僧侶們人影綽綽,垂眉低首,臉被頭巾深深遮住。
  波利索夫在硬板凳上不安地扭動著身子。這是他第一次想看看修道院每日活動的一個場面。他不斷提醒自己:這不過是在演戲;然而他在黑暗中微微發抖。只有一盞燈,是為吟誦拉丁文經卷的修道士准備的。
  波利索夫之所以來是因為好奇。修道士們告訴他,這是一种驅開惡魔勢力的儀式,是排除黑夜恐怖的防范活動,它可以保護他們不受他們中間邪惡的侵扰。波利索夫心想:這個我倒要看看。他本想來開開心,但盡管他不相信、這种儀式仍給他留下根深的印象。誦經結束后,燈光突然熄滅,修道士齊聲高唱贊美詩,聲音住黑暗中升起,猶如中世紀的回聲一般;原來這就是對照夜恐怖的排除。
  他有個很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人在盯著自己。不是被修道士,他們的臉沒對著他,不是他們;而是黑暗中的什么東西,是在陰影深處。是魔鬼嗎?波利索夫輕蔑地哼了一聲。
  這真荒唐,迷信開始在他身上作祟,他在這里呆的時間太長了。
  他俏悄地出來,以防被人發現。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因為太黑,隨時都可能摔倒。這些修道土習慣于黑暗,他們半輩子就是這樣過來的,再過几個小時他們又會摸黑口來,在凌晨四點鐘吟誦《馬丁篇》。
  他回到房間半小時后,有人輕輕敲門,進來的是斯蒂芬。這使波利索夫吃了一惊。所有房間的燈一個個都熄了,修道士們已經就寢,斯蒂芬從來不這么晚登門。
  “您還沒睡,很好,”斯蒂芬說,“可以打扰嗎?”
  “能有個人談談我很高興……”
  斯蒂芬坐下。“有些寂莫嗎?”他的語調听起來充滿著同情,“我可以理解。您畢竟不是我們之中的人。您一定感覺象孤雁离群。”
  他把一件小東西放在桌上,是包香煙。賈瓦斯牌,俄國煙。“一件小禮物,”他說。
  波利索夫慢慢拿起香煙,盯住它看著。”您從哪里搞到的?”他問。
  “我想您嘗到家鄉味道會高興的。您抽這种煙,是吧?”
  “其實,”波利索夫挑戰似他說,“我喜歡美國煙,”他把“賈瓦斯”放下。對不起,”斯蒂芬謙恭地道歉,“我對香炯一竅不通。”
  “《真理報》,賈瓦斯煙,看來您神通廣大啊!”
  斯帶芬笑了,“我的朋友,上帝提供一切。”
  他們坐著,默默無言,波利索夫感覺到斯蒂芬正慈樣地打量著他,這使他感到不安。
  沈默了一會儿之后,斯蒂芬輕聲問道:“您覺得今晚對您有幫助嗎?”
  “有幫助?”
  “作晚禱時我看見您坐在后排。這是您第一次參加這里的儀式吧!”
  “為什么我該覺得有幫助呢?”波利素夫挑釁似地質問道。
  斯蒂芬用兩個半截手指的手一揮:“噢,我說不好,可您該知道。”
  “你不是要改變我的信仰吧?”波利素夫說,毫不掩飾輕蔑之意。
  斯蒂芬一點儿也不覺得不安:“我親愛的朋友,您一來我就告訴過您。那是您自己的事,我從不想強加……”那又從何說起有沒有幫助呢?”波利索夫抓住不放。
  “中心意思是尋求庇護,那整段拉丁丈講的就是這些,我的朋友,就象保險政策一樣。”
  波利索夫眼光看著別處,“我不需要保護。”
  “听到您這樣講我很高興,”斯蒂芬說。“您一定是個幸運儿。”他笑了。“無論如何我該走了。您一定很累了,”他站起來。“您是位了不起的人,我的朋友。”他說。
  “了不起?”
  “對您的自我約束力我很欽佩,夠得上耶穌會的會士。”
  波利素夫警惕起來。“我不明白……”
  “我想您是明白的。”
  “不,”波利素夫堅持說。“你是在打啞謎。直截了當地跟我說吧!……
  “您不怀念什么東西嗎?或許是微不足道的東兩。比如一杯酒,伏特加,或者不是這种小東西,也許是個女人……”
  “你是不是准備听我的忏悔?”波利索夫諷刺地問道。
  “不,我不過是欽佩您的獻身精神。如果我過于冒昧,那請您原諒,我并不想太隨便。”
  波利索夫心想,你在扯謊,我的主教,但他說出的卻是:“不必擔心,我不會在意的。”猶豫了一下他接著說:
  “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如果不顯得太隨便的話。"“請說。”
  他指著對方的左手:“為什么他們要那樣做呢?為什么把你抓起來?”
  “我是個間諜,”修道士平靜地答道。
  他們面對面地站著。斯蒂芬的眼睛從眼鏡望去顯得有些傷感。“夜深了,我的朋友。”
  波利索夫點點頭。
  “明天我恐怕要比您起得更早,”斯蒂芬起身告辭。
  波利素夫說,“謝謝光臨。”說罷自己也感到意外。
  斯蒂芬走到門民打開了門,但是出去之前,他又轉身說:
  “晚安,我的孩子。”他輕輕地把門帶上。
  波利索夫躺了很久,毫無睡意;即使最后終于閉上眼睛,睡得也很不安穩。
  他只睡了一兩個鐘頭就醒了,打開俄國香煙,點著了一支。
  “這是有原因的,”切恩說道,目光避開拉思伯恩。
  “比如說?”
  “政策上的考慮,与我們這個部門無關的東西。”
  “而你接受這些理由?”拉思伯恩步步緊逼。
  切恩在椅子上扭動了一下:“我們大家都是奉命行事,至少希望我們是這樣,科林,”這一次他可是一直盯著拉恩伯恩的眼睛。
  “你已經收到報告,一切情況都在其中,”拉思怕恩朝他帶來的卷宗點點頭:“就在你面前。”
  “我看過了。”
  “而你仍不愿意那樣做?”
  切恩一付痛苦的表情。我的好兄弟,這件事不取決于我,我無權驅逐任何人出國,內政大臣處理此事,我無此職權。我不能驅逐布勞先生、就象我不能飛一樣。
  拉思伯恩控制著自己,他面色有些發自。“人們對你很尊重,你提個建議,只要你一句話,內政部的机器就轉動起來;你暗示一下,他們就會把布勞上校一腳踢走。”
  “噢,果真如此嗎?”切恩尖刻他說。“一個來旅游的美國人,一個戰績卓著的退休陸軍上枝,他并沒有触犯什么法律,就這樣一腳踢走?”
  “你知道布勞是什么人,你清楚他在于什么。”
  切恩不高興地用鼻子哼了哼。“我覺得,”他說,“你想對他實行報复,加納那件事的影響吧!可是沒有什么真憑實据呀!”
  拉思怕恩保持著冷靜:“你知道他在這里干的是什么勾半,這卷宗里有。事情一旦敗露,我們大家都弄一屁股屎。”切恩縮了一下身子:“別說髒話。”
  “蒙茅斯街的整個行動……”拉思怕恩剛開口,切思就截住他的話頭。
  “不屬我們管轄。”
  拉思伯恩看看窗外,然后輕聲問道:”是否有什么安排?”
  “安排?你是什么意思?”
  “我們故作不知,置之不理,是不是;”切恩翹起嘴唇,“我不懂你講些什么。”
  “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拉思伯恩著有所恩他說。
  “科林,你真有些捕風捉影。你對這個布勞有想法這我理解。我們在監視著他,不是嗎?可我們總不能象公牛一樣闖到瓷器店里去吧!上面指示我們……”
  “噢,”拉思伯恩打斷他。
  切恩沒有理會。”上面指示我要听其自然。我們將監視布勞上校,但你不能動手。我們不想出什么事,對吧!不想招來使自己為難的質問。”
  “這就是給你的指示,是嗎?”拉思伯恩問,盡量不流露出諷刺的語气。
  “我們不過是政界主子的奴仆,”切恩歎口气說。“你看,這就是民主的代价。這确實不易,科林,不過你知道事情就得這樣辦。”
  他站起來,走到牆邊,把一張起皺的皇家衛隊表演的照片舒平。“這就好了,總看著它別扭,”他又轉過身來對著拉思泊恩說,“無論如何,我認為布勞上校不會在我們這里呆很久,我敢肯定他下一步將干更大、更宏偉的事業。那時他就不讓我們操心了,你也會高興起來。”
  “我會欣喜若狂,”拉思伯恩咕濃道。
  “我認為,我們的莫斯科朋友對他這种人不會很重視的。”
  “但愿如此。”
  “你知道你自己的毛病:操心的事大多。科林。”停了一會儿他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暫時沒有。”拉思伯恩說道。
  “每次見到你我都很高興,”切恩笑笑。“我知道你會隨時來找我的。”
  拉思伯恩离開后,切恩按響蜂音器,黑發姑娘走進來,他把布勞的材料交給她。
  “把它放在保密柜里,”他說,“不要到處亂放。”
  “我馬上去放好,切恩先生,”她遲疑了一下又說:
  “我在想……”
  他抬起頭,“有事嗎?”
  “我有點儿頭疼。先生,您如果不在意的話,我想早些回家。”
  他同情地笑了笑:“當然可以,把手頭的事做完就回去吧!希望你明天會感覺好些,萊斯莉。”
  半小時之后,萊斯莉穿上華達呢雨衣离開了辦公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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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白鹿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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