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哀
劇中人物
李禮——潘朵夫之子。
西麗——特路發登的女奴。
瑪斯加里爾——李禮之仆。
伊波里特——安斯模之女。
安斯模——伊波里特之父。
特路發登——老人。
潘朵夫——李禮之父。
李安特——花花公子。
安德烈——在劇中被當作埃及人。
愛嘉斯特——瑪斯加里爾的朋友。
一個送信的人。
兩隊戴假面具的人。
地點 米西納１。 １米西納：在西西里，屬意大利。
第一幕
第一場
出場人：李禮。
李禮 好，李安特，好！我們非爭奪不可！看我們兩個人中是誰胜利？我們共同追
求這一個可愛的女子，還不知誰比誰更有希望，誰更能阻礙誰。您分明知道，
我這一方面是要拼命進攻的，您好好地准備您的力量，來抵抗我吧。 |
第二場
出場人：李禮，瑪斯加里爾。
李禮 呃！瑪斯加里爾，你來了！
瑪斯加里爾 什么事情？
李禮 事情多著呢！關于我的戀愛，一切都糟了：李安特愛上了西麗。我雖然改變
了我戀愛的對象，但也許是命中注定吧，他也跟著我改變了他的戀愛對象，所
以他仍舊是我的情敵。
瑪斯加里爾 李安特愛上了西麗！
李禮 他愛她到了极點，你知道嗎？
瑪斯加里爾 那就更糟了。
李禮 呃！是的，更糟了。我因此很傷心。但是，我還不該絕望；因為有你幫助我，
我就可以放心。我知道你是一個足智多謀的人，無論遇著什么事情，你都不會
覺得困難的。我們該把你封為仆人之王，全世界……
瑪斯加里爾 喂，請不要恭維人了！當人家需要我們這班可怜人的時候，人家就愛
我們，把我們認為天下最好的人；但是，當人家稍為生气的時候，我們就變成
了該吃棍子的坏蛋了。
李禮 唉！你這話錯怪我了。但是，我們還是談一談我那美麗的丫頭吧。請你告訴
我：最冷酷的心腸，能不能抵抗她那動人的姿色？在我看來，她的言語和容貌
之間都隱藏著高貴的神气；我相信她的出身并非微賤，只因命運不好，才墮落
在下流社會里，不能自拔。
瑪斯加里爾 看您這樣想入非非，真是一個浪漫的人。但是這么一來，您叫潘朵夫
怎么辦呢？他是您的父親，至少他自己這樣說。您曉得他是很容易生气的；當
他看見您放蕩不羈的時候１，他一定會狠狠地申斥您的。他已經親口允許安
斯模，要把伊波里特配給您做妻子。他以為只有結婚可以使您循規蹈矩。他如
果听說您不肯娶他所選定的女子，又听說您愛上了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您竟
忘了遵從父命的義務，那么，一定要惹起一場大風波，您經得起他的羅嗦嗎？ １放蕩不羈：放縱任性，不受約束。
李禮 唉！您不要對我耍你這套花言巧語吧！
瑪斯加里爾 您呢，您也不要耍您這套手段吧！您的手段并不很高明，您應該努力
去……
李禮 你該知道，惹我生气是沒有好處的。一個仆人向主人進諫總不會得到好的報
酬１，只落得自己倒霉罷了。 １進諫：對上直言規勸，使改正錯誤。
瑪斯加里爾 （旁白）他生气了。（高聲）剛才我所說的都是笑話，打算試您一試
罷了。您瞧我瑪斯加里爾這樣儿，象不象一個反對自然，不贊成娛樂的人？一
向人家只怪我太順人情，從來沒有怪我太講道學的，您不知道嗎？您盡管順著
您的意思去做吧，也不必管那老頭子的羅嗦。老實說，依我的意見，他們那些
老貨真不該把些廢話來惹我們生气。他們老了，所以不得不拿道德做招牌，其
實他們在妒忌我們，希望破坏了我們少年人的娛樂。您是知道我的才干的，我
愿意為您效力。
李禮 呃！這話才叫我听了開心呢！其實當我表示我的愛情的時候，那使我發生愛
情的人儿也未嘗不感動。但是，剛才李安特對我說，他正在預備向我奪取西麗
呢，所以事不宜遲，你就該赶快替我想法子占有了她，如果能用种种詭計戰敗
了我的情敵，使他不能再夸口，我就高興了。
瑪斯加里爾 您讓我仔細想一想吧。（旁白）我有什么法子好想呢？
李禮 喂！法子想出來了？
瑪斯加里爾 唉！哪里有這么快的？我的腦筋想法子是有一定步驟的。有了，我想
出來了：您應該……不，我想錯了。但是，如果您到……
李禮 到哪里去？
瑪斯加里爾 這又是一個靠不住的法子。我又另想了一個……
李禮 一個什么法子？
瑪斯加里爾 也不很行。但是，您能不能……
李禮 怎么樣？
瑪斯加里爾 這個法子您是辦不到的。我勸您還是和安斯模去談一談吧。
李禮 你叫我和他談什么呢？
瑪斯加里爾 真的，和他說了，也許更糟。但是，我們總該有一個辦法才好啊。您
到特路發登家里去一趟吧。
李禮 到他家里去做什么？
瑪斯加里爾 我不知道。
李禮 你太不行了：這樣開玩笑的說法，真把我气死了！
瑪斯加里爾 先生，如果您有許多錢，我們就用不著拐許多彎儿，想許多詭計了。
我們干脆把那丫頭買過來，您的情敵還能向您挑戰嗎？她是那些埃及人把她販
了來的；他們把她轉押給特路發登１，然而現在特路發登的手頭也不很寬裕。
他們長久不來贖她，而他又急于要錢用；如果我們給他錢，包管他喜歡賣的。
他從來就是非常吝嗇的；給他兩個錢，他可以讓您打一頓屁股。他所最崇拜的
乃是財神；但是，可惜…… １押：抵押。
李禮 怎么？可惜……
瑪斯加里爾 可惜您的父親也不好：您雖然很愿意拿錢去買西麗，可是您的父親哪
里肯讓您用他的錢呢？由此看來，您是沒法子弄到一點儿錢的了。但是，您不
妨先和西麗談一談，看她的意見如何再說。窗戶就在這里。
李禮 但是，特路發登是晝夜監視著她的。你要多留神！
瑪斯加里爾 我們就在這儿歇一歇吧。呃！恰巧她出來了！
第三場
出場人；西麗，李禮，瑪斯加里爾。
李禮 呀！謝天謝地！您這天仙似的美貌竟給我看見了。雖然您的眼光掃過來，竟
象兩把火，燒得我好難受，但是我在這儿能看見您這一雙美麗的眼睛，我還是
非常快活的。
西麗 您的話真叫我惊奇：我不以為我的眼光會傷人的。如果我的眼睛真的冒犯了
您，您也該原諒我是無心之過才對。
李禮 呀！眼光掃過來是那么甜美，我怎會認作侮辱！非但不怪您，我還以為光榮，
而愛惜我的傷痕哩。并且……
瑪斯加里爾 你們的話說得太高雅了；其實用不著這种格調。我們應該爭取時間，
快快問她……
特路發登 （在屋內）西麗！
瑪斯加里爾 （向李禮）您瞧！
李禮 唉！真不湊巧！想不到這老頭子會來攪扰我們的。
瑪斯加里爾 好吧！您先走開，我自然有話對他說。
第四場
出場人：特路發登，西麗，李禮（躲在角落里），瑪斯加里爾。
特路發登 （向西麗）你在外面做什么？這樣鬼鬼祟祟的！我曾經禁止你和任何人
說話，你忘了嗎？
西麗 這個忠厚的少年是我從前認識的；您不必怀疑。
瑪斯加里爾 這一位就是特路發登老爺嗎？
西麗 不錯，就是他。
瑪斯加里爾 先生，我這里有禮了。我今天得見一位天下聞名的大人物，我真快樂
到极點了。
特路發登 不敢當，不敢當。
瑪斯加里爾 我也許是不知進退；但是，我在別處見過她，知道她能知未來的吉凶，
我想來問她一件事。
特路發登 （向西麗）怎么！你也玩那些邪魔外道的勾當嗎？
西麗 不是的，我只會白的魔術罷了１。 １白的魔術：据說魔術有兩种：白的和黑的。白的魔術以行善為目的，黑的
魔術則遣使魔鬼無惡不作。
瑪斯加里爾 那么，我就告訴您吧。我所服侍的主人，為著他所鐘愛的一個女子而
憔悴了。他很希望和他所愛的美人談一談他心里燃燒著的那股熱情。但是有一
條毒龍看守著那絕代的美人，不管他怎樣設法，它總不讓他和她親近。而且，
使他更感覺為難而懊喪的是他又發現了一個可怕的情敵。我想知道他這种愛情
有沒有成功的希望。我知道您的嘴會把我們關心的机密告訴我們的，所以我來
請教您。請吧。
西麗 您的主人是哪一天出世的！是在哪顆星保護之下降生的？
瑪斯加里爾 是愛情永不變更的那顆星。
西麗 您也不必說出他所愛的人名字來，我憑著我的學問已經知道得很清楚了。這
女子是一個有良心的人：她雖然處在很不幸的時候，也還知道保存她那高貴的
自尊心。她受了人家的愛慕，她的心中發生什么影響，這是她的秘密，她不很
愿意告訴別人。但是我知道她的心事；并且我也不象她那樣固執，所以我可以
三言兩語把她的心清完全告訴您。
瑪斯加里爾 呀！您的法力是多么神妙啊！
西麗 如果您的主人的愛情是有恒的，又如果他的動机是合于道德的，那么，請他
不必失望，決不至于徒勞無功。他是有希望的，他所要奪取的堡壘終于會有投
降的一天，因為把守堡壘的人并不是不愿意談判條件。
瑪斯加里爾 這都很好，不過守堡疊的總督是個很難說服的人。
西麗 倒霉也正在這里。
瑪斯加里爾 （望著李禮，低聲）這老頭子真討厭！老是監視著我們！
西麗 讓我來教給您怎么辦吧。
李禮 （走近他們）呀！特路發登，您不要耽心。他乃是我派來的。我特地派一個
忠心的仆人來和您商量：我想和您商量，贖取她的自由，只要我們二人商量好
价錢就行了。
瑪斯加里爾 （旁白）真是傻瓜！
特路發登 哈！哈！叫我相信哪一個人好？他們倆的話竟是自相矛盾。
瑪斯加里爾 先生，這公子的腦筋受傷了，您不知道嗎？
特路發登 我的事我自己明白！我恐怕有人要耍什么手段啊。（向西麗）進去吧，
不許再自由出入了。至于你們呢，你們這兩個流氓，想要捉弄我，請你們預先
練習好了你們的雙簧再說１。 １雙簧：一种由兩人表演的雜耍。一人藏在后面，有說有唱；一人坐在前面，
不說不唱，專門表演動作。
特路發登与西麗走出。
第五場
出場人：李禮，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好！活該！老實說，我恨不得叫他再給我們兩個一頓棍子！您何苦闖
了出來？出來也罷了，誰叫您這樣糊涂，竟來拆穿了我的謊？
李禮 我以為那樣說才好哇。
瑪斯加里爾 當然您以為好啦！其實我也不應該覺得奇怪：您是專門糊涂誤事的，
您的糊涂、馬虎，人家也已司空見慣不以為怪了１。 １司空見慣：常見的事。
李禮 呀！天啊！一點儿事情，竟象犯了彌天大罪似的！我的事情難道就誤到不可
收拾了嗎？總之，如果你不替我把西麗弄到手里，您便應該想法使李安特也實
行不了他的計划：不能叫他先下手，把這美人儿買去。—一我怕在這里又犯什
么錯誤，讓我先走了吧。
瑪斯加里爾 （獨自一人）好的。老實說，在我們這樁事里，金錢實在是最可靠最
有效的法子；但是，既然沒有錢，那就不得不用別的法子了。
第六場
出場人：安斯模（他身邊掖著一個錢袋），瑪斯加里爾。
安斯模 說實話，我們這時代真是一個奇怪的時代！我一想起來就害羞。現代的人
是多么愛金錢，多么不容易叫他們拿出自己的錢來！無論如何留心，債務好象
小孩：快樂中怀了胎，生產可就痛苦了。錢走進我們的錢袋的時候，是很可喜
的，等到期滿該還的時候，我們又痛苦了。可說哩！這兩千法郎借出了整整兩
年１，現在好不容易才收回來。不過總還算運气。 １法朗：法國貨幣單位。一法郎等于100戈比。
瑪斯加里樂 （旁白）呀！天啊！這是多么肥的天鵝飛著讓我開槍打！好，讓我去
拍一拍他的馬屁，我自然有話去哄他。（走到安斯模身旁）安斯模，剛才我看
見了……
安斯模 誰？
瑪斯加里爾 看見了您那妮琳。
安斯模 您看見了她嗎？她這殘忍的女子怎樣說起我的？
瑪斯加里爾 她愛您，愛得熱烈极了。
安斯模 她嗎？
瑪斯加里爾 她太愛您了，令人覺得她怪可怜的。
安斯棋 你真令我快活啊！
瑪斯加里爾那 可怜的女子，差點儿就為愛情送了命。她時時刻刻在喊：“安斯模，
我的心肝，什么時候婚姻才把我們兩顆心結合在一起呢？什么時候您才肯扑滅
我心中的烈火呢？”
安斯模 為什么真到今天她還不肯說出來呢？怪不得人家說女孩子們都愛裝假！瑪
斯加里爾，我來問你：我老雖老，臉上的气色還好看，是不是？
瑪斯加里爾 對啊！真的，您的面孔還不坏：即使不是最漂亮的，至少還算是好看
的。
安斯模 所以呢……
瑪斯加里爾 （想要偷他的錢袋）所以她才愛您，以至于發狂了，她只知道把您當
做……
安斯模 當做什么？
瑪斯加里爾 當做她的丈夫；而且她想要您……
安斯模 她想要我怎樣？
瑪斯加里爾 想要您的錢袋……
安斯模 什么？
瑪斯加里爾 （偷了他的錢袋，撂在一旁）想要您的嘴湊著她的嘴１。 １要您的嘴湊著她的嘴：法文bourse（錢袋）和bouche（嘴）發音相近。
瑪斯加里爾沖口說了“錢袋”，自己感到不對頭，所以在安斯模叮問之下，赶快改
口說“要您的嘴湊著她的嘴”。
安斯模 呃！我听懂了。你听我說：明天你看見她的時候，就努力替我吹噓吹噓吧。
瑪斯加里爾 您放心交給我去辦吧。
安斯模 再會。
瑪斯加里爾 讓老天引導您走吧！
安斯模 （回來）唉！我真糊涂！你也許會怪我無情呢。我從你的口里得到了這樣
一個好消息，又派你去替我的愛情辦事，我卻沒有一點儿什么來報答你的熱誠，
真是豈有此理！喂，我要你想著我的好處，讓我……
瑪斯加里爾 呀！請您不必客气了！
安斯模 你不要攔阻我……
瑪斯加里爾 不行！不行！我不是為圖利這樣做的。
安斯模 我知道，但是……
瑪斯加里爾 不，安斯模，您听我說，我是一個有人格的人：您這么一來，我倒不
高興了。
安斯模 那么，再會吧，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旁白）唉！多么羅嗦！
安斯模 （又回來）我要你替我去博取我那美人儿的歡心；所以我要給你兩個錢，
你給她買一只戒指送去，或者買另一种你認為好的東西也行。
瑪斯加里爾 不，您把錢留下吧；您不必操心，我替您送禮就是了。咋天有人把一
只戒指交給我代賣；如果合她戴，您再給我錢，好不好？
安斯模 也罷，你就說是我買給她的吧。但是，你首先要使她永遠熱烈地想著我，
把我當做她的人才好。 |
第七場
出場人：李禮，安斯模，瑪斯加里爾。
李禮 （把錢袋拾起來）這錢袋是誰的？
安斯模 呀！天啊！是我的，不留神掉在地下了！如果不是您告訴我，將來我還會
疑心是人家偷了我的呢！我非常感激您：您把錢還了我，免得我叫苦連天。我
這就把它拿到家里去安放妥當。
第八場
出場：李禮，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您真是天下第一殷勤的人！
李禮 可不是嗎。沒有我，他的錢豈不丟了？
瑪斯加里爾 誰說不是呢？您气死我啦！今天的事，可以證明您的見解高超，也可
以證明您是最有福气的人。請您永遠這樣做下去吧！我們的事情就很有進步了！
李禮 怎么，我又做了什么坏事了？
瑪斯加里爾 您做了傻瓜！您要問我，我就說了吧！您分明知道您的父親不會給您
錢；而那可怕的情敵又逼得很緊。好容易，我冒著險，不顧廉恥１，想要幫
您一個忙，而您…… １廉恥：廉洁知恥。
李禮 怎么！那就是……
瑪斯加里爾 是的，您這個劊子手！正是為了那美麗的丫頭，我才想要偷錢；而您
偏要獻殷勤，把錢還給了人家。
李禮 這么說，是我錯了；但是，誰猜得著是這么回事呢？
瑪斯加里爾 對啊！除非十分細心的人才猜得著呢！
李禮 你應該向我丟一個眼色啊！
瑪斯加里爾 是的，不錯，我應該在背上生一雙眼睛！看上帝的情面，您不要再打
攪我吧。您少說兩句討厭的話吧。如果是別人，這樣失敗了，也許就不干了。
至于我呢，剛才我又想了一條妙計，我打算立刻進行，而且我預料到它的效果，
除非……
李禮 好！我允許你，我再也不攪亂你的事了；我也不動，也不說話，好不好？
瑪斯加里爾 您去吧；我看見您就生气！
李禮 但是，你該快點做；恐怕這事情會……
瑪斯加里爾 好，再來一次，我馬上就開始工作。（李禮出）讓我好好地依照我的
計划來辦事；如果這計策能象我所料的那樣成功，真是天下最妙的計策了。讓
我來瞧……呃！好极了！恰巧他來了！”
第九場
出場人：潘朵夫，瑪斯加里爾。
潘朵拉 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先生。
潘朵拉 老實說，我很不滿意我的儿子。
瑪斯加里爾 我的主人嗎？豈但您一個人不滿意他？他的品行是那樣不好，我哪一
天不為他生几次气呢？
潘朵拉 我以為你們倆是很合得來的，不是吧？
瑪斯加里爾 我嗎？先生，您不要那樣想。我常常努力勸他盡他的義務，因此我們
時時刻刻在吵嘴。剛才我恰又為了伊波里特的婚姻問題，和他爭論了一番。我
看出來他反對和她結婚，不服從父親的命令，真所謂有虧子職，罪過，罪過！
潘朵拉 吵嘴了嗎？
瑪斯加里爾 是的。吵得很厲害呢！
潘朵拉 那么，是我誤會了，我以為他無論做什么，您都幫他的忙呢。
瑪斯加里爾 我嗎？我幫他的忙嗎？您瞧現在的世界！無辜的人總是受壓制！假使
您确實知道了我的公正無私，我非但可以領仆人的工錢，而且您還會把我看作
他的師傅，發給師傅的薪金呢。是的，我教他做好人，那一种教訓的話，恐怕
連您做父親的也說不出哩。我往往對他說：“先生，請您看上帝的情面，不要
再胡作非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這是不行的；我勸您檢束身心吧。您看看老
天賜給您的父親，人家那樣看重他！您不該使他傷心，您該當拿他做個榜樣，
自己也做一個有名譽的人。”
潘朵拉 這話才是道理。他怎樣回答你呢？
瑪斯加里爾 回答嗎？他胡亂辯駁了一番，希望我不再責備他。并不是他心中沒有
您傳給他的道德的萌芽，只是現在他的理智已做不了主。但是，假使我大著膽
子對您說，貢獻給您一個意見，我包管他在最近就會服從您的。
潘朵拉 說吧。
瑪斯加里爾 這是一种秘密：假使我泄露了這秘密，對于我本人是很不利的。但是，
您是一個靠得住的人，我盡可以放心對您說。
潘朵拉 好，你就說吧。
瑪斯加里爾 您不知道，因為您的儿子愛上了一個丫頭，所以您才達不到您的希望。
潘朵拉 人家也告訴過我；現在您也這樣說，我更相信了。
瑪斯加里爾 您瞧！我不就是您的心腹嗎？……
潘朵拉 真的，我很喜歡你這樣。
瑪斯加里爾 但是，如果我們不動聲色，就能使這個蕩子回頭，您愿意不愿意？我
們應該……我怕人家听見了我們的話。假使他知道我這樣對您說，我就該吃不
了兜著走呢！——為著斬草除根起見，我們應該悄悄地把那迷人的丫頭買了來，
把她送到別處去。安斯模和特路發登很接近；您可以叫他替您買去，趁今天上
午就買了來。買來之后，如果您肯把她交給我，我可以不管您的儿子著急，馬
上把她帶走；我認識些商人，包管賣得原价還您。因為如果您希望他甘心結婚，
就應該斷絕他初生的愛情；否則哪怕他服從了您，真的結了婚，只要這丫頭還
在這里，她還能引誘他的。
潘朵夫 您想得很對：我非常喜歡你這一個建議……好，我就去看安斯模。你放心，
我一定努力趁早把這倒霉的丫頭買了來，然后交給你，由你去擺布。
瑪斯加里爾 （獨自一人）好！讓我把這事去告訴我主人。呀！詭計万歲！用詭計
的人万歲！
第十場
出場人：伊波里特，瑪斯加里爾。
伊波里特 好，負心的奴才！你是這樣幫我忙嗎！你的詭計，我都知道了：剛才我
什么都听見了，都看見了！如果我沒有听見，我真猜想不到呢！你專愛說謊，
卻給我發覺了。沒良心的，從前你說過，你愿意幫我成全我對李安特的愛情；
又說人家雖然想要強迫我嫁李禮，你可有有妙計，使我不必嫁他。你說你可以
使我的父親的計划不成功。但是現在你所做的事情，都和你從前的話恰恰相反！
不過，你也枉費心机；我有一個好法子，使你的妙計不能成功；我要破坏了你
們的買賣。我此刻就去……
瑪斯加里爾 唉！您的性情太急了！偶然遇著一件事，也不仔細想一想，立刻就象
著了魔似的，亂罵人！是的，我錯了！既然你這樣冤我，我就索性順著您的話，
和您搗亂好了！我打算做的事，還沒有做完，現在我想還是不做的好。
伊波里特 呸！你打算把些謎語儿來搪塞我嗎？負心的，剛才我听見了的話，你還
能否認嗎？
瑪斯加里爾 不，我不否認。但是，您要知道，這詭計是對您有利的；我為著幫您
的忙，才設下這個計策呢！這一個忠實的建議，好象其中沒有詭計似的；其實
他們兩個老頭子都給我蒙在鼓里！我從他們的手里把西麗要來了，無非打算把
她交給李禮。這么一來，安斯模一時生气，就會恨他那未來的女婿，而回心轉
意來選中李安特了。
伊波里特 怎么！我生气這半天，原來你這個大計划是為了我的！是不是，瑪斯加
里爾？
瑪斯加里爾 還不為的是您！但是，我這樣費力不討好，還得受您的气！非但不肯
報答我的功勞，還把我負心呀，奴才呀，沒良心呀，罵個不了！我錯了，現在
我應該彌補我的過失；讓我就去破坏我自己的陰謀吧！
伊波里特 （阻止瑪斯加里爾）唉！請你不要這樣嚴厲對待我！我一時生气，言語
失于檢點，請您恕罪吧。
瑪斯加里爾 不行，不行，您讓我做去吧。剛才我做事冒犯了您，現在幸虧我還有
力量挽回。往后您再也不會怨我不忠心了：是的，包管您得到我的主人做您的
丈夫就是了。
伊波里特 唉！瑪斯加里爾，你不要再生气了。我錯怪了你，是我的不是，現在我
承認了。（打開錢袋）我拿這個來彌補我的過失。你能夠這樣就离開我嗎？
瑪斯加里爾 是的，縱使我努力賭著气，也沒法子就這樣离開您。但是，您的脾气
也太不好了。您要知道，人格高尚的人被人家說他沒有人格，乃是天下最可傷
心的事。
伊波里特 真的，我罵你罵得太厲害了。但是，這些金錢總可以醫好你的傷痕吧？
瑪斯加里爾 唉！不要緊，不要緊，您一說這种話，我就軟了。（接受伊波里特的
錢）我已經不生气了。朋友之間，原該忍耐些才是。
伊波里特 你真的能使我達到我的目的嗎？你的計划實行之后，對于我的愛情，真
能有你所說的成績嗎？
瑪斯加里爾 請您不要提心吊膽吧。我是有七十二种變化的。縱使這計不能達到我
們的希望，我還有別的妙計，一定要成功才為止。
伊波里待 你要知道，伊波里特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瑪斯加里爾 您要知道，瑪斯加里爾也不是貪圖酬報的人。
伊波里待 你的主人向你招手了，大約是要和你說話。我先走了；但是，你不要忘
了給我幫忙啊。
第十一場
出場人：李禮，瑪斯加里爾。
李禮 呸！你在這里干什么？你說你多么有智謀，而我看你做事多么慢！假使不是
我福至心靈，我的幸福早已完了。我做得好，我做得妙，否則我真要終身抱恨
了。總之，假使我不在那邊，安斯模早已把那丫頭帶了去，而我就得不到她了。
幸虧我向特路發登陳說了利害，說得他怕起來，然后才把她留住。
瑪斯加里爾 好，第三次了！等到夠了十次的時候，我再好好畫上一個十字記下您
的功勞！唉！糊涂虫！安斯模去買她，乃是我用的計策；買來之后，人家還要
把她交給我的。您偏著了魔，勸那老頭子把她留下。將來您還希望我為您的愛
情而盡力嗎？我宁愿變了呆子、傻瓜、糊涂虫，也不愿再幫您的忙了！我還希
望魔鬼來扭您的脖子哩！（走出）
李禮 （獨自一人）我只好把他領到酒店里去，用酒消消他的怒气才行。
第二幕
第一場
出場人：李禮，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唉！我終于不能不順從您的請求；我雖然發了誓，到底還不能堅持。
我本來想不再管您的事了；誰知一時不忍，又為您冒了許多危險。由此看來，
我是一個好說話的人；假使上帝把我降生做一個女子，您想……用不著我說下
去了。但是，您不要因為我好說話，又來破坏我的計划！真的，您不要再誤我
的事了！我打算在安斯模的跟前替您道歉；但是，從今以后，如果您再不小心，
我就撒手不管，永遠不管您那戀愛的事了。
李禮 是的，我往后一定小心，您不要怕：將來你看……
瑪斯加里爾 好，您就記著吧。我已經運用了一個膽大包天的計策：您的父親老不
肯死，老不讓您達到您的希望。剛才我把他弄死了，當然不是真死，只是口頭
上把他弄死罷了。我向外面宣傳，說這老頭子忽然中了風，一會儿就去世了。
但是，為著更容易造假起見，我又哄他到他的田庄上去。我差了一個人去告訴
他，說他的工人們在掘地的時候發現了一處寶藏。他受了騙，象飛似地赶到鄉
下去了；我們家里，除了您和我之外，一個個都跟著他走了。現在呢，在每個
人的心目中，我已把他弄死了，并且還替他做了一個假的尸首，已用殮布纏好
了。總之，我把一切的詭計都告訴了您，就請您好好地扮演您的角色吧；至于
我呢，如果您發覺我說錯了半個字，盡管把我叫做糊涂虫就是了。
第二場
出場人：李禮。
李禮 真的，他竟妙想天開，有了法子使我達到我的希望，但是，當一個人愛女子
愛到极點的時候，為了追求幸福，什么事做不來？為了愛情，就犯了大罪也可
以原諒，何況這小小詭計？我為了將來的快樂，也就不能不贊成了。天啊！他
們真快！我看見他們在談論這個死訊了。好，讓我預備預備來扮演我的角色吧。
（走出。）
第三場
出場人：安斯模，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這個消息當然要使您吃惊。
安斯模 唉！就這樣死了！
瑪斯加里爾 真的，他真不該這樣突然死掉，實在沒有道理，我很不喜歡。
安斯模 連害病的時間也沒有！
瑪斯加里爾 是的，從來沒有人象他這樣急于要死的。
安斯模 李禮呢？
瑪斯加里爾 他太痛苦了。苦到難堪的時候，他自己打自己，打得周身腫起來；他
恨不得跟他的爸爸到墳墓里去。因為他太傷心了，我怕起來，就赶快把那死的
裝殮了，免得他做出什么极端的舉動。
安斯模 無論如何，你總該等到晚上再用殮布把他裹起來：一則因為我還想見他一
面，二則因為早殮往往等于殺人；有時候，看來象是死的了，其實還不曾咽了
气呢。
瑪斯加里爾 我敢擔保他是真的死了。再說，讓我們過會再談剛才所談的話吧。李
禮是一個孝子，他打算為他父親舉行大出殯：死的死得太可怜了，該替他撐一
撐場面，使他在地下也瞑目。他所承繼的遺產很多；但是，他對于家務還是一
個生手，什么都不熟悉；再說，他的財產又有許多是在很遠的地方，遠水救不
得近火；除此之外，還有的是些契紙之類，一時也變不了錢。他想懇求您寬恕
剛才的冒犯，再借給他一點儿錢，讓他能盡一盡他的孝……
安斯模 這話你已經對我說過了，我就去看他吧。
瑪斯加里爾 （獨自一人）截至現在為止，一切都很順利。我們努力做到以后也能
這樣成功就好了。我只怕船近岸時遇到暗礁。讓我眼靈手敏地去駕駛這一只大
船吧。
第四場
出場人：安斯模，李禮，瑪斯加里爾。
安斯模 我們出去吧：我看見他被纏裹得這樣難看，我的心里難受得很。唆！這樣
快就死！今天早上他還活著呢！
瑪斯加里爾 有時候，在很短的時間內可以走很長的路哩。
李禮 （哭）嗚，嗚！
安斯模 怎么！親愛的李禮，人是免不了要死的。羅馬也不能頒發免死的執照。１ １羅馬：意大利首都。這里指意大利政府。
李禮 嗚，嗚！
安斯模 死神時時刻刻在暗算人類：當它襲擊人的時候，是不預先提醒的。
李禮 嗚，嗚！
安斯模 這驕傲的畜生，不管人怎樣懇求，它總是張牙舞爪地來咬人。人人都逃不
過它的口。
李禮 嗚，嗚！
瑪斯加里爾 您盡管勸他也沒有用處：他的悲哀是生了根的，您沒法子拔除的。
安斯模 如果我說了這許多理由還不能解除您的悲哀，那么，親愛的李禮，您自己
注意節哀減痛吧。
李禮 嗚，嗚！
瑪斯加里爾 他是不肯節哀的，我知道他的性情。
安斯模 再說，我听您的仆人說您需要錢用，我已經把錢帶來了，您好好地替您的
父親發喪吧。
李禮 嗚，嗚！
瑪斯加里爾 您這么一說，他更傷心了！他一想起他的不幸的命運，怕不就哭死了？
安斯模 將來您看見了您的父親的契紙的時候，就會知道我欠他更多的錢。但是，
縱使我不欠你們一個錢，您也可以自由地支配我的財產。喂，拿去吧！我是愿
意幫助您的，將來您就知道了。
李禮 （拿了錢就走）嗚，嗚！
瑪斯加里爾 我的主人是多么哀痛啊！
安斯模瑪 斯加里爾，我想，讓他給我寫兩個字的收條，似乎更妥當些。
瑪斯加里爾 嗚，嗚！
安斯模 世事是很難預料的。
瑪斯加里爾 嗚，嗚！
安斯模 你叫他寫吧，我是要收條的。
瑪斯加里爾 唉！他痛苦到這地步，怎能滿足您這种愿望呢？您且讓他的痛苦過了
再說吧：等他好些的時候，我一定先設法使您放心。再會！我覺得心里不舒服
极了，我要跟他痛哭一場哩！嗚，嗚！
安斯模 （獨自一人）這世界是充滿了煩惱的；每人每天都有种种不同的麻煩；人
生永遠不……
第五場
出場人：潘朵夫，安斯模。
安斯模 呀！天呀！嚇殺我了！潘朵夫回來了！上帝讓他的靈魂安宁吧！唉！他死
了之后，竟瘦了這許多！喂！我請您不要挨近我！我生平最怕与死人接近！
潘朵夫 你看他大惊小怪的，這是哪里說起？
安斯模 請您遠遠地告訴我：您為什么回來的？如果您辛辛苦苦地回來，為的是要
与我說一聲再會；那么，就嫌太多禮了。真的，我用不著您這樣重感情！如果
您的靈魂痛苦，需要祈禱１，那么，我就答應替您祈禱好了，請您不要來嚇
唬我吧！因為我怕您，我愿意馬上替您祈禱上帝，使您滿意。您听吧：
快走吧，
別嚇人；
老天爺，
施鴻恩：
保佑您在地下快活，
安慰您的靈魂。 １祈禱：信仰宗教的人進行禱告以祈福免災的一种儀式。
潘朵夫 （笑）哈！哈：真叫我又好气又好笑！
安斯模 呸！一個死了的人還能這樣快活！
潘朵夫 我請問您：我明明是活著的人，您偏把我當做死人，這是開玩笑呢，還是
您瘋了呢？
安斯模 唉！您已經死了，剛才我還看見您的死尸呢。
潘朵夫 奇了！我死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嗎？
安斯模 剛才瑪斯加里爾把這消息報告了我。我立刻覺得很傷心，巴不得跟著您死
了去。
潘朵夫 您做夢嗎？還是醒著呢？您不認得我嗎？
安斯模 您這身体是鬼的身体，當然模仿著您本人的身体：但是，說不定一會儿您
就另變一個樣子。我怕您忽然變了一個高個子丑惡的面孔，那更要把我嚇坏了。
天啊！請您不要另變一副嘴臉吧，我一想起就已經夠受了！
潘朵夫 如果在別的時候，您這樣天真，這樣容易受人哄騙，我就索性捉弄您一下
子，尋一尋開心。但是，除了說我死之外，瑪斯加里爾還說鄉下發見了寶藏，
把我哄到了中途，幸虧有人提醒了我。因此我的心里起了大大的怀疑。瑪斯加
里爾是一個詭計多端的人；他既不怕人，也不怕神，專門捉弄人：不知道他又
在搗什么鬼了！
安斯模 怎么？我這樣聰明的人，還會受騙嗎？（旁白）讓我摸他一摸，看他是人
呢，是鬼？……唉！今天我真是個糊涂虫！（高聲）請您不要把這事情告訴別
人吧，否則人家要嘲笑我，我就慚愧死了。但是，潘朵夫，我借了錢給您的儿
子，預備埋葬您的，您能替我取回來嗎？
潘朵夫 錢嗎？您說他騙了錢去嗎？好，這事情的樞紐給猜中了１。是您活該，
我不管！我立刻去報官懲治瑪斯加里爾。唉！如果我們捉住了他，無論如何，
我非要求把他絞死不可。 １樞紐：沖要地點或事物的關鍵之處。
安斯模 （獨自一人）我呢，我太傻了，偏要听信無賴的話。今天我把我的聰明失
去了，錢也失去了。唉！頭發已經半白了，還是這樣容易上當！遇見一件事情，
也不知道仔細考慮一下子……呃！我看見……
第六場
出場人：李禮，安斯模。
李禮 （沒有看見安斯模）現在有了這護照１，可以很容易去見特路發登了。 １護照：暗指金錢。
安斯模 依我看來，您的悲哀已經沒有了，是不是？
李禮 這是什么話？這是抱恨終身的，豈有此刻就不悲哀的道理？
安斯模 我所以回來是要老老實實告訴您一句話：剛才我弄錯了，把些假金錢給了
您。看來好象是真的，很好看，其實有一部分是假的，我在無意中給了您。現
在呢，我照數帶了來，想把那些假的換回去。現在假造金錢的人的膽子太大了，
我們國內到處都是假的，以致我們收錢的時候不能不發生怀疑。天啊！如果把
那些人都絞死了，豈不是好！
李禮 您這樣忠厚，肯換給我錢，我很感激您。但是，我想，我所收到的錢里不至
于有假的吧？
安斯模 我是認得出來的。給我瞧瞧。……都在這里吧？
李禮 是的。
安斯模 這才好呢！我終于又抓住你們了！我的親愛的金錢，請進我的衣袋里來吧。
您呢，好騙子，您手上還有嗎？好好活著的人，您硬要殺了他們？我這弱小的
岳父，如果真的把女儿嫁了您，您不知怎樣捉弄我哩！我險些儿挑選了這么一
個循規蹈矩的女婿！去吧，去吧，您還不該慚愧死，懊悔死嗎！
安斯模 （獨自一人）應該承認我的計謀是被戳穿了。唉！奇怪极了！為什么這樣
早他就發覺了我們的詭計呢？
第七場
出場人；李禮，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怎么！剛才您出去了嗎？我到處找您呢！好，現在我們總算達到目的
了，是不是？最狡猾的人，我讓他試六次，他也許還辦不到我們所做的事。請
您把錢給我，我就買我們那丫頭去：買來之后，您的情敵一定會覺得奇怪的。
李禮 唉！可怜的瑪斯加里爾。我們的運气又變了！你猜得著我們的坏運气嗎？
瑪斯加里爾 怎么！是怎么一回事？
李禮 安斯模知道了我們的詭計，就說他的金錢是假的，要給我換一換；于是，他
借給我們的錢又被他騙回去了。
瑪斯加里爾 您也許是開我的玩笑吧？
李禮 我哪里肯說謊呢？
瑪斯加里爾 真的嗎？
李禮 真的。我傷心极了。這么一來，您應該怒發沖冠了。
瑪斯加里爾 我嗎？先生！我是這樣的傻瓜嗎？怒气是能傷身的；無論遇著什么事，
我總是笑口常開。西麗自由也好，做奴也好；李安特買了她也好，沒有買也好，
和我有什么相干？我肯瞎操心嗎？
李禮 唉！你對于我的事情，不要這樣太不關心了！我這一次偶然糊涂，你應該原
諒我。除了最后我仍免不了失敗之外，你該承認我扮演得好。當我扮演孝子的
時候，哭得那樣悲哀，最聰明的人也會當是真的呢！
瑪斯加里爾 真的，您也有可以夸口的地方。
李禮 好！我有錯誤我承認。但是，如果你關心我的幸福，就請補救這一場禍事，
幫一幫我的忙吧。
瑪斯加里爾 對不起，我沒有工夫。
李利 瑪斯加里爾，我的好孩子。
瑪斯加里爾 不行。
李禮 幫我這個忙吧。
瑪斯加里爾 不，我不能。
李禮 如果你再堅持，我只好自殺了。
瑪斷加里爾 也好，請便。
李禮 我不能叫你回心轉意了？
瑪斯加里爾 不能了。
李禮 你看我的劍預備好了沒有？
瑪斯加里爾 預備好了。
李禮 讓我插進胸膛去吧。
瑪斯加里爾 您高興怎樣就怎樣。
李禮 你見死不救，將來不會后悔嗎？
瑪斯加里爾 有什么好后悔的？
李禮 告別了，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一路順風，先生！
李禮 怎么！……
瑪斯加里爾 快點儿自殺呀！哪里有這樣慢的？
李禮 你希望得到我的衣服，所以巴不得我做傻瓜，巴不得我自殺！
瑪斯加里爾 我難道看不出您是裝腔作勢嗎？現在的人，盡管發誓要自殺，有几個
真的死了的？
第八場
出場人：特路發登，李安特，李禮，瑪斯加里爾。
特路發登与李安特在戲台后方低聲說話。
李禮 我看見什么了？我的情敵和待路發登在一塊儿！他買了西麗了；呀！我嚇得
發抖了！
瑪斯加里爾 他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您用不著怀疑；如果他有錢，他就能達到他的
目的。我呢，我快活极了！您是那樣糊涂，那樣沒有忍耐心，這才是您的報應
呢。
李禮 我該怎么辦呢？說吧：請你指教我吧。
瑪斯加里爾 我不知道。
李禮 你不要攔阻我，讓我同他鬧去。
瑪斯加里爾 鬧的結果怎么樣呢？
李禮 我只好這樣做，否則怎能阻止他們的買賣呢？
瑪斯加里爾 好吧，我饒了您了：我看您怪可怜的。讓我仔細地觀察他一下：我要
用比較和平些的方法去偵察他的計划。
李禮走出。
特路發登 （向李安特）等一會儿，人來的時候，事情就妥了１。（走出。） １人來的時候：李安特因為怕父親知道，所以要派人去領西麗。
瑪斯加里爾 （一面走，一面自語）我應該哄他一哄，讓他把他的計划告訴我，然
后我再破坏他的計划。
李安特 （獨自一人）謝天謝地！我的幸福是沒有危險的了。我辦得很妥當、不再
怕什么了。雖然有一個情敵，但他也沒有法子奈何我了。
第九場
出場人：李安特，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在后台）噯唷！救人啊！打死人了！救人啊！打死人了！噯唷！噯
唷！嗚！嗚！負心的！劊子手！（走出。）
李安特 這是什么來由？什么事？人家把你怎樣了？
瑪斯加里爾 剛才人家把我打了二百棍子。
李安特 誰呀？
瑪斯加里爾 李禮。
李安特 為什么？
瑪斯加里爾 為了一件小小的事情。他驅逐了我不算數，還惡狠狠地把我毒打了一
頓。
李安特 呀！真的，這是他的不是了。
瑪斯加里爾 但是，我發了誓，除非我沒有能力，否則我一定要報仇。狠心的，我
要教訓教訓你，使你知道不該無故打人。你要知道，我雖然是一個仆人，卻是
很有人格的：我服侍了你這四年，你不該輕易拿棍子打我，而且打得我這么厲
害，這分明是侮辱我了！你听我說，我是要報仇的！你喜歡人家的一個丫頭，
要我把她弄到你的手里；好！我偏教別人奪了你的去，否則我瑪斯加里爾誓不
為人！
李安特 你听我說，瑪斯加里爾，你不必再生气了。我早就喜歡你，很希望有象你
這樣聰明忠實的一個青年做我的仆人。如果你覺得好，愿意服侍我，我就把你
留下吧。
瑪斯加里爾 是的，先生，我服侍您，同時就容易報仇了，這豈不是一舉兩得嗎？
為著使您滿意起見，我有法子懲戒我那畜生。總之，憑著我的妙計，我可以使
西麗……
李安特 不過，我的愛情已經有了辦法了。我因為熱烈地愛她，已經把她買了：她
這樣毫無缺點的人，我買的价錢還算便宜呢。瑪斯加里爾 怎么！西麗是您的
了嗎？
李安特 如果一切由我做主，一會儿你就可以看見她了。但是，唉！一切都由我的
父親做主：剛才我收到了一封信，知道他一定要我和伊波里特結婚。因此，我
不愿意惹他生气。我從特路發登家里出來：我和他商量定了，假說這是別人買
的。錢已經付過了，我和他說好，以我的戒指為號：誰拿了我的戒指去，他就
把西麗交給誰。現在我正在想法子，看怎樣才能使誰也看不見我所愛的美人。
我想最好是找一個适當的地方，先把她藏起來再說。
瑪斯加里爾 离城不遠，我有一個親戚，他可以借給您一所房子。她到了那里，您
盡可放心，決不會有人知道是您買了她的。
李安特 是的，老實說，你真能令我高興。好，你就拿了這戒指，替我去領那美人
吧。特路發登看見了我的戒指，他會立刻把她交給你的，于是你把她領到你所
說的那房子里去，等到……噓！伊波里特來了！
第十場
出場人：伊波里特，李安特，瑪斯加里爾。
伊波里特 李安特，我有一個消息報告您；不知道您會覺得是好消息呢，還是坏消
息呢？
李安特 要我判斷它的好坏，明白答复您，先要您把那消息告訴了我才行。
伊波里特 那么，請讓我挽著您的臂一同走到教堂那面去；我在路上再告訴您。
李安特 （向瑪斯加里爾）去吧，你替我做事去，越快越好。
第十一場
出場人：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是的，讓我好好地收拾你一下！你瞧，他是多么快活！等一會儿又要
輪著李禮快活了！他的愛人就這樣到了我們的手！非但轉禍為福，而且是敵人
替他造福呢！這妙計成功之后，我希望人家把我畫成一個英雄，頭上管著桂花
１，肖象的下面還加上一行金字：“狡猾皇帝瑪斯加里爾万歲”。 １頭上簪著桂花：表示胜利和光榮。
第十二場
出場人：特路發登，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喂！喂！
特路發登 您找我有什么事？
瑪斯加里爾 您如果認得這戒指，就知道我的來意了。
特路發登 是的，我認得這戒指。好，我就找那丫頭去：您在這儿候一候。
第十三場
出場人：特路發登，一個送信的人，瑪斯加里爾。
送信人 先生，我請您告訴我一個人……
特路發登 誰？
送信人 我想他的名字是特路發登吧？
特路發登 您有什么事找他？他恰好在這里呢。
送信人 我只要交他這一封信。
特路發登 （讀信）“頃蒙上帝怜憫，得知小女的消息。小女四歲即為騙子拐走，
听說現在您家為奴，名叫西麗。我請您千万代我保留著我的愛女，把她平等待
遇。現在我就啟程，來迎我的女儿，將來父女重逢之日，我一定重重地報酬您，
使您也象我一般地幸福。孟達干侯爵古斯曼自馬德里寄２。”雖然吉卜賽人
是不很可信的１，但是，當他們把她賣給我的時候，他們也曾說過不久就有
人來贖取，而且我可以得到大大的報酬。唉！我太沒有耐性了，險些儿就失去
了這很好的机會。（向送信人）您如果遲到一刻，就算空走了一趟，我險些儿
把那女子交給這個人。但是，現在您既然來了，我一定依照信里的話厚待她。
（送信人走出。向瑪斯加里爾）剛才您自己也听見了我念的那一封信。請您回
去告訴那差您來的人，說我沒法子履行條約，請他來把他的錢收回去吧。 １馬德里：西班牙首都。coc1 coc1２吉卜賽人：以過游牧生活為特點的一個民族。原住印度西北部，后到處流
浪。
瑪斯加里爾 但是，您這樣欺負他……
特路發登 去吧，不要再羅嗦了。
瑪斯加里爾 （獨自一人）唉！真倒霉！偏讓他收到這樣的一封信！我的一場歡喜
又成空了！不知是什么神差鬼使，偏叫這送信的人老遠的從西班牙跑了來！真
的，那樣美麗的開場，誰料有這樣可恨的結局呢？
第十四場
出場人：李禮（笑著），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您為什么快活到這個樣儿呢？
李禮 讓我笑夠了再和你說。
瑪斯加里爾 好，我們就盡量地笑它一場吧，其實也值得笑的。
李禮 呀！你再也不能埋怨我了。你老是怪我破坏你的妙計，這一回你卻不能說了：
我自己也會運用了一條最妙的計策，你知道嗎？當然，我是性急的人，有時候
不免誤事；但是，當我高興的時候，我的神机妙算比誰都強呢。等我把我所做
的事告訴你以后，你自己也會承認我是一個天下少有的聰明人。
瑪斯加里爾 好，讓我听一听您的妙計吧。
李禮 剛才我看見的我的情敵和特路發登在一塊儿，我一時恐慌起來，就尋思補救
的法子。我搜索了我的五髒六腑，就想出了一條妙計。你在平日專門夸說你的
計策高明，其實你的計策遇到我的計策，就非偃旗息鼓赶快逃走不可。
瑪斯加里爾 是什么計策呀？
李禮 呀！請你不要著急，讓我慢慢地告訴你。我一想好主意，就連忙寫了一封假
信，派人送給特路發登。這信簽的是一個侯爵的名字，說他僥幸知道了他的女
儿的消息；說他的女儿被一群騙子拐賣在他家為奴，名叫西麗；說他即日就來
接她，希望他暫時保留著她，好好地維護她；又說，他如果使他父女重逢，他
還重重地報答他呢。
瑪斯加里爾 好极了。
李禮 你听我說，還有更好的在后頭呢。當我的信交到了他的手以后，你知道怎樣
嗎？那送信的人對我說，如果他遲到一步，她就被人家領去了；那人領著她要
走，忽然被我的信阻止了。弄得他垂頭喪气，可怜得很呢！
瑪斯加里爾 您沒有求神拜佛，就會運用這樣的妙計嗎？
李禮 是的。你想不到我會這樣机靈吧？我破坏了我的敵人的計划，弄得他功敗垂
成，你不該向我歌功傾德嗎？
瑪斯加里爾 我既沒有口才，也沒有能力去頌揚您的大功。是的，您這樣賣力，建
立了這樣大的功勳，運用了天下最妙的計策，我的舌頭太笨了，實在不足以頌
揚。我希望我變一個大詩人，或一個大學者，做一首美麗的詩，或一篇高雅的
散文，來敘述您的生平。但是，讓我先把大致情形告訴您：無論如何，您是始
終如一，至死不變的。您的思想是混亂的，您的理智是不健全的，您的判斷是
錯誤的，您的聰明是缺乏的：您是一個笨伯，一個瘋子，一個沒腦筋的，一個
糊涂虫，一個……我不說了，反正是說不完的。總之，這都是頌揚您的話。
李禮 你為什么生气？請你告訴我！我又做錯了什么事嗎？我真莫名其妙！
瑪斯加里爾 不，您沒有做錯什么事；但是，您別跟著我！李禮 我到處跟著你，
一真跟到我知道了這個秘密為止。
瑪斯加里爾 是嗎？好，就請預備好了您的腳力吧；讓我教您練習賽跑，好不好？
李禮 （獨自一人）他竟逃了！唉！真倒霉！我實在不懂他的話！不知道我又做錯
什么事了！
第三幕
第一場
出場人：瑪斯加里爾（獨自一人）。
瑪斯加里爾 我的慈悲心呀，你不要多嘴了，你是一個傻瓜，同你在一起干不出我
的事業來的。而你呢，我的怒火，老實說，你是對的。被一個糊涂虫誤了這許
多次的事。我還是干下去，我的耐心也太過分了。他破坏了這許多次，我真不
該再管他的事了。但是，讓我平心靜气再想一想：如果現在賭气不干了，人家
豈不要說我稍遇困難就退縮？豈不要說我計窮力盡了？從前人們那樣欽仰我，
到處有人稱我做狡猾皇帝，每次遇事不曾失敗過，而現在呢，如果我撒手不干，
人們豈不嘲笑我？唉！瑪斯加里爾，名譽不是小事啊！往下干吧，不要罷手吧！
雖然你的主人惹你生气，但是完成你的高貴的工作，并非為的是要他感恩，而
是為了爭你自己的光榮！不過，事情也難辦：他這魔鬼，時時刻刻同你搗亂：
你的妙計就象一座高樓，他的糊涂就象一道湍急的瀑布，他的瀑布時時刻刻沖
擊著你的高樓，你想在瀑布上打兩下，就能阻止它嗎？也罷！做個好心人，至
少再來一次吧。再犧牲一些心思，看有沒有成績。如果他再破坏我們的机會，
老實說我們再也不幫他的忙了。但是，如果我們能再捉弄我們的敵人，使他厭
倦，不再去追求她，而我們還有充分的時間去施行我們的計划，事情還是好辦
的。是的，我的腦筋里正在運用一條妙計：如果不象遇見象從前那樣的障礙，
包管有光榮的成功。好，試看他的熱情是不是恒久的。
第二場
出場人：李安特，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先生，我空走了一趟，那人竟自食其言了。
李安特 他自己也來告訴了我。但是，事情還不是這樣簡單：所謂吉卜賽人的拐誘，
所謂貴族的父親要從西班牙到這里來接他的女儿，這一切的神秘無非一條詭計，
是李禮捏造，目的就是要使我們買不成西麗罷了。
瑪斯加里爾 你瞧，這樣的詭計！
李安特 但是，特路發登深信這假話是真的，甘心上人家的釣鉤，至死也不肯覺悟
呢。
瑪斯加里爾 所以將來他一定熱心保留著她，我看再也沒有什么法子了。
李安特 起初的時候，我只覺得她可愛，現在呢，我簡直崇拜她了。我的心里正在
盤算：該不該有用最后的手段？該不該把她救出火坑，而同她結婚？
瑪斯加里爾 您可以娶她嗎？
李安特 這個我還不知道。但是，她的命運雖然黑暗，而她的風度和她的品行都有
不少的力量，專能引誘人家的心呢。
瑪斯加里爾 您說的是她的品行嗎？
李安特 怎么？你咕嚕些什么，請你把話說完：她的品行怎樣？
瑪斯加里爾 先生，您的面色突然變了，我也許是閉口不提好些。
李安特 不行，不行，快說！
瑪斯加里爾 好，讓我做個好心人，來喚醒您的迷夢。這丫頭……
李安特 繼續說下去……
瑪斯加里爾 她并不是沒有良心的人。她也能幫人家忙。她的心并非鐵石：如果您
會對付她，包管您會有成績。她似乎很有身分，看來象一個很守規矩的女人，
但是我可以說破她的真相。您須知，在這种事情上頭，我算是一個內行人，哪
一點能瞞得過我？
李安特 西麗……
瑪斯加里爾 是的，她的貞操乃是裝腔作勢的：她表面的品行和她的真面目完全不
能相符。把金錢上的太陽向她一照１，她就會現出原形來了。 １金錢上的太陽：法國路易十一世到路易十三世期間所鑄的金錢，上面刻有太陽。
李安特 嗯！您說什么？我能相信這類的話嗎？
瑪斯加里爾 先生，人類的意志是自由的，您信不信由您，和我有什么關系？是的，
請您不要信我的話？您最好是依照您自己的意思，就和這個丫頭結婚吧。這么
一來，全城的人都知道您的戀愛是出于真誠，肯娶一個大家共有的女人。
李安特 奇怪，這真出我的意料之外了！
瑪斯加里爾 （旁白）他上了鉤了！好！努力吧：如果他真的受了騙，我們腳上的
芒刺就可以拔除了。
李安特 是的，你突然說了這一段話，竟把我气坏了。
瑪斯加里爾 怎么！您盡可以……
李安特 你到郵局里去，看有沒有我的信。（獨自一人，沉思了半晌）誰能不上她
的當呢？如果他的話是真的，那么，她的態度算是最會騙人的了。
第三場
出場人：李禮，李安特。
李禮 我看您愁眉苦臉的，這是什么緣故？
李安特 我嗎？
李禮 就是您。
李安特 但是，我卻沒有什么可愁的。
李禮 我知道了：為的是西麗。
李安特 我不會為這么小的事情而傷心的。
李禮 本來您是千方百計想要得到她的。現在計划不成功，就只好這樣說了。
李安特 假使我是個傻瓜，真的愛上了她，那么，我才不怕您搗鬼呢。
李禮 搗什么鬼？
李安特 天啊，一切我都知道了。
李禮 什么？
李安特 您的手段，從頭到尾我都知道了。
李禮 您說的簡直是希伯來語１，我不懂。 １希伯來語；猶太人的語言，屬閃含語系問語族。
李安特 說不懂，倒不如假裝不听見的好！但是，請您不必再怕了，我再也不愿意
和您爭奪那丫頭了。我所愛的是干淨的美女：至于人家所鄙棄的女人，我是不
愿意愛她的。
李禮 李安特，不要無禮，不要無禮！
李安特 唉！您真是個好人！好，您也不必怀疑，就去服侍她吧，您才是所謂有福
气的人呢。老實說，她的容貌還算不平凡，但是，除了容貌之外，其余的可就
太平凡了。
李禮 李安特，我們不要再談這些討厭的話吧。為了她，您要怎樣攻擊我，就讓您
攻擊吧：至于她呢，您如果污辱她，就是我的致命傷了。您要知道，如果我任
憑您說話中傷我的神圣的愛人，我自己就太沒有人格了。我宁愿您愛她，不愿
您污辱她。您愛她，我還經得住；您污辱她，我就覺得您卑鄙了。
李安特 我所說的話是有可靠的來源的。
李禮 誰說這話誰就沒有人格。他就是一個坏蛋！這女子是不許加以污辱的，我很
了解她的心。
李安特 但是，瑪斯加里爾對于這种事是內行的；說她的坏話就是他。
李禮 是他！
李安特 正是！
李禮 他以為他可以任忌侮辱一個少女的名譽，也許他又以為我會一笑置之的！我
非要他改口不可！
李安特 我呢，我非要他維持他的話不可！
李禮 好！如果他對我也維持這一類的謠言，我非把他亂棍打死不可！
李安特 我呢，如果不肯維持他的話，我非立刻把他的一雙耳朵割下來不可！ |
第四場
出場人：李禮，李安特，瑪斯加里爾。
李禮 呃！好！好！他來了！走近來吧，可惡的狗！
瑪斯加里爾 什么？
李禮 你的舌頭是毒蛇的舌頭，竟敢咬傷西麗。她雖然正微賤之中，她的坏命運還
掩不住她的好道德；這樣難得的好人，你還要散布她的謠言嗎？
瑪斯加里爾 （低聲向李禮）您不要嚷嚷。我說這話，是別有用意的。
李禮 不行，不行，你不要丟眼色，也不要開玩笑。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見，耳朵
也什么听不見。哪怕是我的親兄弟，我也不肯和他甘休的。你敢毀謗我所愛的
人，就等于刺傷了我的靈魂的最深處。這一切的眼色都是不中用的。你說了什
么，快告訴我！
瑪斯加里爾 天啊！我們不要鬧吧，否則我就走了。
李禮 不能叫你跑掉。
瑪斯加里爾 哎唷！
李禮 快說吧！快招認吧！
瑪斯加里爾 （低聲向李禮）您听我說，這是我用的計。您放了我吧。
李禮 快！快！你說了什么話來？我非知道不可！
瑪斯加里爾 （低聲向李禮）我沒有說別的。您不要生气。
李禮 （撥出劍來）呀！我非要你換一种口气不可！
李安特 （阻止李禮）您也未免太過了。不要鬧得這樣凶吧。
瑪斯加里爾 （旁白）世界上竟有這樣不聰明的人！
李禮 他得罪了我，我就要懲戒他，請您不要攔阻我。
李安特 但是，當著我的面打他，未免太過分了吧。
李禮 什么？我不能懲戒我的人嗎？
李安特 怎么？您的人嗎？
瑪斯加里爾 （旁白）又來了！好，一切都要被他泄露了。
李禮 這是我的仆人，我要把他打死也未嘗不可！
李安特 現在他是我的了。
李禮 這話倒妙！他怎會做了您的仆人呢？大約……
瑪斯加里爾 （低聲向李禮）不要嚷嚷。
李禮 唔！你要說什么？
瑪斯加里爾 （旁白）唉！你瞧這個劊子手！一切都要被他破坏了。我盡管給他好
些暗示，他老是不懂！
李禮 李安特，您倒想要哄我！他竟不是我的仆人了？
李安特 他不是做錯了一件什么事，被您驅逐了的嗎？
李禮 我不懂。
李安特 而且，您在盛怒之下，不是毒打了他一頓嗎？
李禮 沒有這事！我嗎？我驅逐了他？打了他？李安特，這是您開我的玩笑，否則
就是他開您的玩笑了。
瑪斯加里爾 （旁白）劊子手，索性說下去吧！你把你的事情弄得真好！
李安特 （向瑪斯加里爾）原來你所謂毒打只是說謊！
瑪斯加里爾 他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他的記憶力……
李安特 不行，不行！你這些暗示都不是好的。我怀疑你在運用詭計，但是，你去
吧，我恕你的罪了。他提醒了我，總算還好。現在我知道你為什么哄騙我了。
我雖然被你的假裝的忠誠騙了一時，現在幸虧還能脫身。——告別了，李禮，
再會！
第五場
出場人：李禮，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努力吧，拔出劍來，上前迎敵吧，胜利就在眼前了！讓我們扮演奧里
伯里尤１，專殺無辜的人吧！ １奧里伯里尤：羅馬的總督，以殘酷著名。
李禮 他說你毀謗……
瑪斯加里爾 我為了幫您的忙，造了一個謠言，使他誤會西麗差不多已經完全不愛
她了，而您竟不肯讓他誤會下去嗎？不肯讓我用計嗎？您太老實了，經不起一
兩句假話！我好好地捉弄他，几乎要把您的愛人弄回給您了，您偏要多嘴，誤
了我的大事！我盡管給您許多暗示，表示這是詭計，而您還要提醒他！沒法子！
您一說非說到底不可，非泄露了一切不可！唉，真可惜！這是最妙的一條計策，
可以進貢給國王的，竟被您弄糟了！
李禮 我破坏了你的計划，這并不是奇怪的事。如果你不先向我說明了你的用意，
我還要破坏一百次呢。
瑪斯加里爾 那也沒法子！
李禮 至少你也該把你的計划的一部分告訴我，如果我不遵守，然后你才可以責備
我。現在呢；我是一個門外漢，怪不得我常常誤你的事。
瑪斯加里爾 我以為您可以做一個劍術的師傅；因為您是專會破坏，專會誤事的。
李禮 事情已經過去，不必再提了。總而言之，我的敵人是不能奈何我的，只要我
信賴你的主張……
瑪斯加里爾 我們不要再說這個，先說別的話吧。我大生气了，不是這樣容易息怒
的。您應該先幫我一個忙，然后我再看該不該繼續幫助您。
李禮 如果只須要這樣，我完全可以照辦。請您告訴我，你要我替你流血打仗嗎？
瑪斯加里爾 您的心里只會想到流血！您好象普通那一班喜歡決斗的人：他們拔出
劍來，比掏一個銅子給人還容易些！
李禮 那么我還有什么可以幫你的忙的？
瑪斯加里爾 您的父親的怒气非設法消除不可。
李禮 我已經同他講和了。
瑪斯加里爾 是的。但是，我跟他并沒有講和。今天早上，為了您的愛情，我造謠
說他死了。象他這樣上了年紀的人，死期將近，一想起死，就會害怕，何況我
把他硬說成是死了，他的心里仔細一想，哪有不悲哀的？這老頭子，老雖老，
卻很愛生命，最恨不祥的預兆，所以他非常恨我，要到法庭去告我。您要知道，
國王的房子是很好的，如果我住在那里，一時覺得太舒服，恐怕就不大愿意出
來幫您的忙了。——許久以來，已經有許多人告我，法庭屢次通緝我了。在這
可惡的世界上，你有道德，人家就妒忌你，就要追控你！——請您去勸他息怒
吧。
李禮 是的，讓我勸他息怒就是了。但是，你須允許我……
瑪斯加里爾 呀！好！我們再看吧。（李禮走出）唉！忙了這半天，該休息休息了。
暫時不要用計，不要時刻操心。此刻李安特再也不能損害我們，因為自從李禮
假造了那信，西麗已經被扣留在家了……
第六場
出場人：愛嘉斯特，瑪斯加里爾。
愛嘉斯特 我到處找你，為的是幫你的忙，把一件重要的秘密來報告你。
瑪斯加里爾 什么秘密？
愛嘉斯特 沒有人在這里偷听嗎？
瑪斯加里爾 沒有。
愛嘉斯特 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我知道你的計划和你的主人的愛情。你要當心，
李安特打算把西麗拐走。我听說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預備用一隊戴假面具的
人闖進特路發登的家里。因為他曉得：在這時候，往往有些街坊婦女戴著假面
具在晚上去拜望他的。
瑪斯加里爾 是嗎？也罷，他的快樂并不完滿，等一會我就要破坏他的計划了。我
要將計就計，令他也進我的圈套。他還不知道我的神机妙算呢！再會吧，下次
見面時，我們應該喝一杯！
愛嘉斯特走出。
第七場
出場人：瑪斯加里爾（獨自一人）。
瑪斯加里爾 我們應當從戀愛計划里盡量吸取快樂的成分。讓我略施与眾不同、出
色惊人的手段，絕無危險，去碰碰運气。如果我也戴上了假面具而比李安特先
到，他一定不敢惹我。我先把人搶了去，卻讓他去受罪；因為他的計划差不多
已經被人全知道了，人家一定怀疑到他的身上；至于我們呢，事情是我們做了
卻有別人頂缸，我們毫無危險。這叫做借用貓爪去火爐里取栗子，有得吃卻省
得燒痛了手。好，讓我去找兄弟們，大家戴上了假面具吧。事不宜遲，此刻就
該通知他們。野兔子在哪里，我已知道；獵人們我也號召得來。我的才力，我
是愿意運用的；上帝既然給我狡猾的天才，我決不肯藏而不用啊！
第八場
出場人：李禮，愛嘉斯特。
李禮 他說他要用一隊戴假面具的人去搶她嗎？
愛嘉斯特 是的，一點儿不錯。他那一隊人當中有一位把計划告訴了我，我一口气
就跑來找瑪斯加里爾；把一切都告訴了他。他說他立刻想一條妙計，就去破坏
他們的企圖。恰巧我又遇見了您，我以為也應該把一切都告訴您。
李禮 你來報告這消息，我很感激你。去吧，將來我不會忘了你的忠誠的。
第九場
出場人：李禮。
李禮 我那怪物一定又捉弄他們去了；但是，我也愿意助他一臂之力。這是和我有
關系的事，難道我還袖手旁觀不成？時候到了！他們看見我的時候，一定很詫
异的。也罷！難道我沒有隨身的軍器嗎？我有兩支好槍，一口寶劍，誰敢惹我，
就叫誰來——喂！喂！那里面的人，我有一句話和您說。
第十場
出場人：特路發登（憑窗向外），李禮。
特路發登 什么事？誰來看我？
李禮 今天晚上，請您小心把門關好吧。
特路發登 為什么？
李禮 有一群人戴了假面具，預備到您家里大鬧一場。他們想要把您的西麗搶去。
特路發登 唉！天啊！
李禮 大約他們等一會儿就到這里來了。您不要動；您在窗子里可以看見一切。
呃！您瞧！我說的話不錯吧？您不是看見他們來了嗎？噓！我要當您的面丟他
們的臉！如果繩子不斷，您就可以看好戲了。
第十一場
出場人：李禮，特路發登，瑪斯加里爾（他和那一群人都戴著假面具）。
特路發登 唉！你們這一班傻瓜，竟以為我沒有准備，就來打劫我嗎？
李禮 戴假面具的，你們到哪里去？能告訴我們嗎？特路發登，請您給他們開門，
看他們跳舞吧。（向那假扮女人的瑪斯加里爾）天啊！她是多么漂亮，多么乖！
怎么！您還嘰哩咕嚕嗎？我想要給您脫了假面具，看一看您的真面目，您不怪
我無禮嗎？
特路發登 可惡的坏蛋！快退去吧！——至于您呢，先生，晚安，我非常感謝您。
第十二場
出場人：李禮，瑪斯加里爾。
李禮 （摘了瑪斯加里爾的假面具）瑪加加里爾，是你嗎？
瑪斯加里爾 不，是另一個人！
李禮 哎呀！真料不到！我們是多么倒霉啊！你沒有告訴我，我怎能猜得著你戴了
假面具呢？我真不幸，不知不覺地竟來捉弄了你！唉！我真生气，恨不得把我
自己打一百棍子。
瑪斯加里爾 告別了，絕頂的聰明人，天下少有的智多星！
李禮 如果你因生气就不再幫助我，那么，叫我去依賴哪一位神圣呢？
瑪斯加里爾 您去依賴守地獄的魔鬼吧！
李禮 如果你不是鐵石的心腸，至少還請你再原諒我這一次的糊涂吧。”如果我吻
你的膝頭就可以得你原諒……你瞧……
瑪斯加里爾 我沒有耳朵听您的話！走吧，伙計們，走吧！我听見有一群人跟著我
們來了。
第十三場
出場人：李安特（和他那一群人都戴著假面具），特路發登（憑窗向外）。
李安特 別大聲嚷嚷，我們只該象些很規矩的人。
特路發登 怎么！整夜都有假面具包圍著我的門口嗎？先生們，深夜里著了涼不是
玩的！要搶西麗，未免晚了些。她請諸位改天再來吧。今天她已經睡了，不能
來和你們說話，我很替她抱歉。但是，你們對她既然這樣關心，她為報答你們
起見，特地叫我贈給你們一點儿香水，以留紀念。
李安特 呸！臭得很！我全身都髒了！我們的計划被發覺了。走吧，向這方面退走
吧。
第四幕
第一場
出場人：李禮（假扮亞美尼亞人），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您現在假扮得太好笑了。
李禮 這么一來，我的死了的希望又被你弄复活了。
瑪斯加里爾 我的怒气老是支持不久的。我盡管生气發誓，結果仍舊是可以挽回的。
李禮 所以，你听我說：如果我有一天大權在握，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報酬，縱
使將來我只剩一塊干面包……
瑪斯加里爾 廢話！您只該念念不忘您的計划。這一次，如果您再糊涂，再也不能
說是我沒有預先告訴您了。在這一幕戲劇里，您應該把您的台詞背熟了才行。
李禮 但是，特路發登在他家里是怎樣招待你的？
瑪斯加里爾 我假裝誠懇，他就上了我的圈套。我殷勤地去和他說：如果他不小心
防備，人們就要出其不意暗算他。到處的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丫頭身上。譬
如前次的信，假稱她是名門之女，就是一個好例子。人們也曾邀我入伙，一同
暗算他，但是，我終于設法推辭了。我又因為他十分關心他的事情，所以我特
地去報告他，叫他提防。說到這里，我就擺起道學家的架子１，演說了一番。
我說世界上天天都有人在暗算別人。至于我呢，我深恨這肮髒的世界和這個不
道德的社會，所以我努力想要拯救我的靈魂。我希望能常在一個善良的人的身
邊，過些安靜的生活，遠离了那污濁的人群。又說，如果他贊成的話，我愿意
在他家里度過我這一輩子。甚至說，我喜歡他，喜歡到這地步：非但不要他給
工錢，還情愿把我父親的遺產和我半世辛苦掙來的几個錢，都交給他的可靠的
手中。將來上帝把我召去之后，他就可以承受我的遺產。——只有這個法子可
以使他動心！有些詭計，是要您和您的愛人商量決定的，所以我想使你們能會
面一次。他自己給我開了一條路，我將計就計，可以使您和她同住在一所房子
里。他和我談起他的一個失蹤的儿子，說他昨天夜里夢見他回來。同時他又把
他儿子的歷史告訴了我，我即刻悟出了一條妙計。 １道學家：過分拘執和迂腐的人。
李禮 夠了，我都知道了；你已經向我說過兩次了。
瑪斯加里爾 是的，是的！但是，縱使我說了三次，也許還不夠，有時候您還會糊
涂誤事的。
李禮 但是，要侍候那么久，我忍耐不住了。
瑪斯加里爾 唉！怕跌倒的人就不該跑得太快！您知道嗎？您的腦筋有點儿遲鈍，
應該趁這机會訓練您一下于。——特路發登是從那不勒斯來的１，那時候，
他的名字叫做薩諾丕佑·魯貝第。當時那不勒斯有一群亂党騷扰了一次，人家
怀疑他也參加，——事實上他并不是能夠騷亂國家的人，——因此，他只好悄
悄地离開了那不勒斯。他有一個妻子和一個年紀很輕的女儿。他沒有把她們帶
著逃難，不久以后，她們就去世了。他知道了這消息，十分傷心。他只剩一個
儿子，名叫賀拉斯，年紀很小的時候就由他交給一位先生名叫阿爾貝的，領他
到波蘭去讀書。魯國第寫信到波蘭給阿爾日，調查他的儿子的消息；打算把他
的儿子与他的財產都帶到另一個城市里去。但是，過了整整的兩年，終于沒有
一個人來找他。他以為他們都死了，所以他才到這里來，改名為特路發登。又
過了整整的十二年，阿爾貝和他的儿子都沒有發現他的蹤跡。這就是那歷史的
大略，我告訴了您，給您做一個根据。現在您就假扮亞美尼亞的一個商人２，
您說您在土耳其曾經看見阿爾貝和賀拉斯都還活著。我所以不想別的法子，只
要使他所夢想的儿子复活，這里頭也有一個緣故。往往有些人，被土耳其的海
賊拐了去十五年或者二十年，人家以為己經死了，而那些海賊卻把他們忽然送
還給他們的家庭。這一類的小說我看過不止一百部了。我就利用這种故事，這
比自己創造的妙計還更強些。您應該說他們自己告訴您：他們被降力奴隸了。
您替他們出錢，把他們贖了出來。但是，因為您有事，急于要离開土耳其，所
以您比他們先走一步，他們隨后就來。賀拉斯又要求您告訴他的父親，說他是
知道他的環境的，他該讓您在他家稍為住兩天，等候他們來。——我教給您的
這一番話，您听懂了沒有？ １那不勒斯：意大利西岸港市。coc1 coc1２亞美尼亞：古地名。
李禮 你這樣反复申說是多余的，我一听就全懂了。
瑪斯加里爾 讓我就去開始工作吧。
李禮 你听我說，瑪斯加里爾，我只耽心一件事。假使他要問我他的儿子的相貌，
叫我如何回答呢？
瑪斯加里爾 好一件難事！剛才我不是說他的儿子很小就离開了他嗎？再說，時間
這么久，又做了奴隸，相貌不是會發生變化的嗎？
李禮 這倒是真的。但是，如果他認得我，怎么辦呢？
瑪斯加里爾 您沒有記性嗎？剛才我說過，他在路上看見過您一次，該忘了您的相
貌了，何況又配上胡子和衣服，他怎能認得是您呢？
李禮 好极了。但是，我請問你：土耳其是一個什么地方？
瑪斯加里爾 這有什么關系？您說土耳其也行，說野蠻國也行。
李禮 但是，如果他問我在什么地方看見了他們，我怎能知道那城市的名字呢。
瑪斯加里爾 您說在突尼斯就是了。唉！您打算把我纏到晚上還不放手嗎？這一個
地名，我一連說了十余次，您還記不得嗎？
李禮 去吧，你就去開始工作吧，我沒有什么要問你的了。
瑪斯加里爾 至少您應該小心，好好地做去；再不要自作聰明，又誤了大事！
李禮 你讓我自己安排吧！你的膽子太小了！
瑪斯加里爾 賀拉斯在波蘭讀書……特路發登在那不勒斯原名薩諾丕信·魯貝第
……那先生名叫阿爾貝……
李禮 唉！你這樣羅嗦，打算羞辱我嗎？在你看來，我是一個糊涂虫嗎？
瑪斯加里爾 絕對不是糊涂虫。你只是有一點儿象糊涂虫罷了。
第二場
出場人：李禮（獨自一人）。
李禮 當我用不著他的時候，他象一條搖尾乞怜的狗；但是，當他知道我需要他幫
忙的時候，他就放肆起來了。好，等一會儿，我就可以承受那一雙美麗的眼睛
的青睞了１。她眼睛的力量真的把我管束住了！我打算在這美人的跟前，自
由地，熱烈地，陳述我的靈魂的苦痛。我自然會向她說……呃！他們來了。 １青睞：顧盼。
第三場
出場人：特路發登，李禮，瑪斯加里爾。
特路發登 我的命運變好了些，謝天謝地！
瑪斯加里爾 人家說夢里的事是假的，而您的夢卻是可以實現的，世上只有您會做夢。
特路發登 （向李禮）先生，我該把您稱為我的幸福的天使１您這樣于我有恩，
我不知如何才能報答您呢。 １天使：天神的使者。
李禮 先生太客气了，盡可以不必。
特路發登 不知在什么地方，我似乎看見過一個人很象這一位亞美尼亞人。
瑪斯加里爾 我也這么說呢。但是，這也難說，有時候巧得很，竟有些人的相貌是
很相似的。
特路發登 我所希望复得的儿子，您看見了他嗎？
李禮 是的，特路發登先生，他是世上最活潑的一個人。
特路發登 他曾經把他的生活告訴您嗎？又常常說起我嗎？
李禮 是的，不止一万次了。
瑪斯加里爾 我想還差几次吧？
李禮 他的口中所說的您，和我的眼中所見的您是一樣的；您的臉孔，您的態度……
特路發登 這是可能的嗎？他和我分別的時候，只有七歲。就說他的先生吧，分別
了這樣久，也很難記起我的相貌了。
瑪斯加里爾 由于血統的關系，記憶力是特別強的。譬如我的父親，他的相貌給予
我的印象特別的深，所以……
特路發登 夠了！——您把他留在什么地方呢？
李禮 在土耳其的都靈１。 １都靈：意大利比也蒙省的首府。
特路發登 都靈嗎？我以為都靈在比也蒙，不在土耳其，不是嗎？
瑪斯加里爾 （旁白）唉！好笨的腦筋！（向特路發登）您听不懂他的話，他想要
說突尼斯，他把您的儿子留在突尼斯。但是，亞美尼人有一种坏習慣，也許是
他們的舌頭有病，他們愛把“尼斯”念做“靈”，所以他把突尼斯念成都靈。
特路發登 原來如此，假使您先這樣解釋過，我就會懂他的話了。他向您說過要用
什么法子會見他的父親呢？
瑪斯加里爾 （旁白）他回答不來了！（舞劍，向特路發登）讓我把舞劍功課溫習
溫習１。從前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能比我的劍術高明的，我在舞劍學校里不
知贏了多少次呢。 １把舞劍功課溫習：瑪斯加里爾看見李禮回答不來，作手勢教他說，又用腳
踢他，被特路發登瞧見，只好假說是溫習舞劍。
特路發登 （向瑪斯加里爾）我此刻不愿意知道這個。（向李禮）他說我從前用的
是什么名字？
瑪斯加里爾 呀！薩諾丕佑·魯貝第先生！上帝這一次降福于您，真是极大的樂事
啊！
李禮 您的真名是薩諾丕情·魯貝第；特路發登是假名字。
特路發登 但是，他對您說過他是在什么地方生長的？
瑪斯加里爾 喂，到那不勒斯游歷一趟，似乎是很快樂的；但是，在您看來，也許
是一個討厭的地方。
特路發登 您不能暫時住口，靜听我們談話嗎？
李禮 他是在那不勒斯生長的。
特路發登 他很小的時候，我把他送到那里去，是誰領他去的？
瑪斯加里爾 呃！這可怜的阿爾貝，他的功勞真大！您把您的儿子交托給他領到波
蘭去，后來又從不波蘭跟他回來。他的功勞真大！
待路發登 呀！
瑪斯加里爾 （旁白）如果再說下去，我們就完了！
特路發登 我希望您把他們的遭遇告訴我：他們在哪一只船上遇了難……
瑪斯加里爾 我不知道是什么緣故：我只管打呵欠！特路發登先生，這位先生從外
國來，也許肚子餓了，需要吃些東西，而且時候也不早了……
李禮 我嗎？我的肚子并不餓。
瑪斯加里爾 呀！您實在肚子餓了，您自己也不知道呢！
特路發登 那么，請進來吧。
瑪斯加里爾 （向特路發登）先生，在亞美尼亞，主人是不拘禮的。（特路發登已
進他的屋內，向李禮）可怜的腦筋！連一兩句話也記不牢嗎？
李禮 起初的時候，他突然問我，我一時回答不來。但是，你再不要害伯，我的精
神已經恢复了，我要大著膽子和他說去……
瑪斯加里爾 您的情敵來了，他還不知道我們的詭計呢。
他們進特路發登屋內。
第四場
出場人：安斯模，李安特。
安斯模 李安特，請您站一站，听我說兩句話。這是和您的名譽有關系的，同時也
和您的安靜的生活有關。我并不是拿伊波里特的父親的資格來和您談話，可見
這不是因為我的家庭利益的緣故。我權把我當做是您的父親，來跟您說話，只
是為了您的利益，既不奉承您，也不向您隱瞞什么。簡單地說：我愿意，如果
我的子孫也有類似的事件發生時，也有人以我這樣坦白純洁的心靈來勸他們。
您的戀愛事件，在一夜之間就傳遍了全城，您知道人們怎樣看這個戀愛吧？昨
天您的事，惹起多少議論，給了人多少笑柄，您知道嗎？人家說您選中了一個
吉卜賽的女流氓，一個淫蕩的婦女為妻，她的最高尚的職業乃是討飯！我替您
害羞，比替我自己更害羞，因為我覺得竟象和您同受羞恥一般。我的女儿已經
許給您了，人家如果藐視她豈不傷了我的体面？唉！李安特，不要再做這樣下
流的事了！睜開眼睛看一看您所誤入的迷途吧！固然，我們做事不能時時刻刻
都合道理；但是，錯誤的時間總是越短越好。如果您娶了一個有貌無德的妻子，
結婚不久，就會后悔的。一個女人不管生得怎樣美，歡樂之后總不免冷淡。您
听我說：這种熱烈的情欲，這种少年的興奮，只能使我們得到几夜的歡娛；這
种幸福是不能持久的，我們的熱情漸漸和緩下去。經過了一些良宵，坏日子接
著就來了。首先是留心，其次是耽心，最后是受苦；父親一生气，儿子就不能
承繼遺產了。
李安特 在您所說的話里，沒有一句不是我心中所想過的。您來勸導我，我很感激
這番好意，不過我實在不配您這樣關怀。我雖然一時為感情所驅使。但是，我
還知道您的女儿的价值和她的道德；因此，我想要努力……
安斯模 有人開這門了；我們走遠些吧，恐怕他們又會把什么有毒的東西潑到我的
身上來。
第五場
出場人：李禮，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如果您仍舊那樣糊涂，我們的詭計不久又被您破坏了。
李禮 你叫我一輩子老听你的教訓嗎？你有什么可怨的？剛才我說的話不都成功了
嗎？
瑪斯加里爾 也還不錯！例如您說土耳其人是信奉邪教的，說他們所祟拜的神乃是
太陽和月亮！這還說得下去。最令我生气的乃是您的愛情在西麗身邊完全顯露
了出來，竟忘記掩藏了。這好象人家煮粥，火燒得太大了，水沖破了鍋蓋，直
流到鍋外來了！
李禮 我還不夠耐心嗎？我差不多連句話都沒和她說！
瑪斯加里爾 是的，但是僅僅不說話不能就算完。吃飯的時候您的舉動處處令人怀
疑。一刻的工夫，您叫人對您起疑的地方比別人一年的工夫還要多。
李禮 這是怎么說的？
瑪斯加里爾 怎么說嗎？誰也看得出來！吃飯的時候，特路發登叫西麗也來陪坐，
您總是眼睜睜地望著她。您忘了說話，一會儿臉紅，一會儿丟眼色，人家給您
吃什么東西，您都象沒有看見似的；等到她喝酒的時候，您才覺得口渴。她喝
了之后，您從她的手里把她的杯子搶了過來，也不把余下的酒倒在地下，也不
再洗一洗，抬起頭來，把嘴湊近她的嘴所接触過的部位，就喝了她所剩下的
酒。凡是她的纖纖小手所接触過的或她的牙齒所咬過的東西，您伸過手去抓了
就放進口里，竟象餓貓見了老鼠！除此以外，您在桌子底下又弄得怪響的。您
把腳在桌子下踢來踢去，特路發登也被重重地踢了兩腳，累得兩個無辜的小狗
挨了他兩次打。如果小狗們有膽量，還要和您爭論道理呢！這樣做法，您還以
為您做得好嗎？我呢，我覺得背上好象長了芒刺似的！天气這樣冷，我還急得
出汗呢！我的眼睛跟著您的一舉一動，象玩把戲的人的眼睛跟著他的球儿一上
一下。我的身体一直是前俯后仰的動著，無非希望能止住您的動作。
李禮 天啊！批評別人是何等容易！假使你也能感受我的樂趣，你也會象我一樣的！
不過，為再叫你滿意一次，我希望我能壓抑著我愛情，從今以后……
第六場
出場人：特路發登，李禮，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我們正在談論賀拉斯的命運呢。
特路發登 （向李禮）好极了。但是，我要和他說一句秘密的話，您能允許我嗎？
李禮 如果我不允許，那就是不知禮了。（走進特路發登屋內）。
第七場
出場人：特路發登，瑪斯加里爾。
特路發登 喂，你知道我剛才做了什么事？
瑪斯加里爾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您肯告訴我，馬上我就知道了。
特路發登 有一棵大橡樹，差不多已經生長了二百多年了；我挑選了它粗得很可觀
的一枝。于是我砍了下來。立刻很熱心地做成了一根棍子，（說時以臂示瑪斯
加里爾）差不多象我的手臂一般粗。也許有一頭比較小一些，但是，如果拿來
打人家的肩膀，比三十根竹竿還強，因為這棍子是很結實，很多節，很重的。
瑪斯加里爾 請問您這棍子是預備打誰的？
特路發登 先打你，后打那亞美尼亞的商人。他假造了一段歷史，說要把一個人送
來給我，其實是想騙走我的一個人！
瑪斯加里爾 怎么！您不相信……
特路發登 你不要再辯駁了！他本人就破坏了他自己的詭計。剛才他握著西麗的手，
向她說：他這一次托故而來，為的是她。他沒有注意到我的義女小霞娜在旁邊，
她把每一句話都听清楚了。他雖然沒有攀出你來，我相信你一定是和他同謀的。
真可惡！
瑪斯加里爾 呀！您錯怪我了。如果真有人這樣欺騙您，那未我是第一個受騙的，
您不相信嗎？
特路發登 你肯證明你所說的是實話嗎？那你就必須幫我的忙，一起來把那坏蛋痛
打一頓，然后把他赶走。這么一來，我就不怪罪你了。
瑪斯加里爾 好，好，我愿意得很！我要拚命打他，使您知道我沒有參加他的詭計。
（旁白）唉！亞美尼亞的先生，您老是破坏人家的計划，一定要叫你吃一頓棍
子！
第八場
出場人：李禮，特路發登，瑪斯加里爾。
特路發登 （敲門，李禮出來，向李禮）請听我說一句話。騙子先生，今天您竟敢
來欺騙一個忠厚的人？
瑪斯加里爾 您竟敢假說在外國曾看見他的儿子，為的是容易混進他的家里來！
特路發登 滾蛋！馬上滾蛋！
李禮 （看見瑪斯加里爾也打他，向瑪斯加里爾）呀！坏蛋！
瑪斯加里爾 用詭計的人就該……
李禮 劊子手！
瑪斯加里爾 就該這樣加以懲治的。好好記住這一棍。
李禮 什么！找竟是……
瑪斯加里爾 （一面打李禮，一面往外赶李禮）出去吧，出去吧，否則我就要打死
您！
特路發登 我很喜歡你這樣；進來吧，我滿意了。
特路發登進屋內，瑪斯加里爾隨入。
李禮 （回來）打我！一個仆人，竟敢對我這樣無禮！想不到他這樣忘恩負義，竟
打起他的主人來了！
瑪斯加里爾 （在特路發登屋內，憑窗向外）請問：您的背背痛不痛？
李禮 怎么！你還敢這樣說嗎？
瑪斯加里爾 誰叫您看不見小霞娜？誰叫您老多嘴！但是，這一次我可不生气了，
我再也不罵您，不埋怨您了。您雖然十分糊涂，我親手打了您一頓，也就足以
抵償了。
李禮 唉！你這樣不講理，我非報仇不可！
瑪斯加里爾 一切災害都是您自己惹來的。
李禮 我嗎？
瑪斯加里爾 剛才您同您的愛子談話的時候，假使您不發瘋，一定會看見那小霞娜
在旁邊，您的話也不會被她听去了。
李禮 我向西麗說的話被別人听去了嗎？
瑪斯加里爾 否則您為什么突然被赶了出來呢？是的，您因為多嘴，所以被驅逐了！
我不知道您是否常常打牌，總之您偷牌的手段還不夠高明。
李禮 唉！我真是天下最倒霉的人了！但是，我還不明白：為什么連你也驅逐我呢？
瑪斯加里爾 我最好的辦法就是幫他驅逐您；至少他不會怀疑我和您同謀。
李禮 那么，你打，也該打得輕些啊！
瑪斯加里爾 您是多么傻啊！特路發登老是把眼睛盯著我，我能騙他嗎？再者，我
老實對您說，我也巴不得趁此机會，消一消我這一肚子的气忿！總之，事情是
過去了；如果您能答應不報复我，——無論直接或間接都不報复，——從此忘
了我給您這一頓惡打，那么，我一定給您好處；趁我現在有這樣好一個位置，
在兩天之內，包管您能達到您的目的！
李禮 你雖然這樣粗暴地對待了我，但是，你既肯允許我這一件事，那末什么都可
以原諒了。
瑪斯加里爾 那末，您是答應我了？
李禮 是的，我答應你。
瑪斯加里爾 這還不算數。您還該答應我：以后我做的事不許您再過問。
李禮 好吧！
瑪斯加里爾 如果您失信，您就害四天一次的瘧疾！
李禮 但是，你也不要失信，不要教我老是這樣喪魂失魄的！
瑪斯加里爾 走吧。回去換換您的衣服，好好地貼上兩張膏藥。
李禮 （獨自一人）不幸之神老是跟著我，什么時候才有幸福呢？
瑪斯加里爾 （從特路發登屋內出來）怎么！您還沒有走？快走吧！但是，您千万
不要再耽心了。既然有我替您做事，也就夠了，您不要再來幫忙，只回家好好
休息就是了。
李禮 （臨走時）是的，你放心，我不動就是了。
瑪斯加里爾 （獨自一人）現在讓我看看該用什么計策才好。
第九場
出場人：愛嘉斯特，瑪斯加里爾。
愛嘉斯特 馬斯加里爾。我來告訴你一個消息，你的計划因此又要受大大的打擊了。
當我此刻說話的時候，一個少年的吉卜賽人就要來了。他的皮膚不黑，也很象一個
文雅的人：有一個很黃很瘦的老婦人伴著他。他似乎很愛你們所希望得到的那個西
麗，所以他要到特路發登的家里來贖她。
瑪斯加里爾 這一定是西麗說過的她那愛人了。我們的命運真是不順得很！剛逃脫
了一層困難，我們又陷入另一層困難。我听說李安特快要放棄他的計划，不再
和我們作對了；他万想不到他的父親會突然回來，使伊波里特占了上風。他受
了父親的嚴命，不得不服從，于是一切都變了，今天就可以簽訂婚約了。然而
這只是一場空歡喜；一個敵人去了，另一個敵人又來了，比前一個更凶，以致
我們的一線希望都斷絕了。不過，憑著我的高明的手段，我想我可以使他們遲
一些動身到這儿來；于是我可以有充分的時間去努力完成好事。近來發生了
一件大竊案，大家不知是誰干的；但是，吉卜賽人的名譽平常就不很好，我想
要略施妙計，使這一位吉卜賽人攤上盜竊的嫌疑，累他坐几天監牢。我認識
些警察官，他們對于這种事，是很容易說話的。當他們渴望著几個錢的賄賂的
時候，他們就甘心閉了眼睛，任人播弄。被告的人有罪無罪，姑且不管；有錢
袋就是有罪，非叫他受罪不可！
第五幕
第一場
出場人：瑪斯加里爾，愛嘉斯特。
瑪斯加里爾 唉！你這個狗！唉，雙料的狗！糊涂虫！你想折磨我一輩子嗎？
愛嘉斯特 那位警察官巴拉佛萊做事是很謹慎的，如果沒有你的主人跑出來那樣拼
命地破坏你的妙計，你的事情早就辦得妥妥當當了，那個小伙子早被關起來了。
但是你的主人卻驕傲非常地說：“我看見一個善良的人竟這樣被人無恥地提了
去，我是不能坐視不管的。我一看他的臉孔就知道他是好人，我敢擔保他！”
警察們捉住那吉卜賽人，不肯放手，他就生气，要打他們。你要知道，警察素
來是怕挨打的。當我此刻說話的時候，他們還在奔逃，一個個都以為李禮正在
追赶他們呢！
瑪斯加里爾 這笨伯！他全不知道此刻那個吉卜賽人已經到了屋子里，搶奪他的寶
貝去了！
愛嘉斯特 再會吧。我還有事，不能奉陪了。
第二場
出場人：瑪斯加里爾（獨自一人）。
瑪斯加里爾 真的，這最后的意外真使我惊奇！我相信一定有一個魔鬼附在李禮的
身上，專愛和我挑戰；什么地方他可以誤我的事，它就把他領到什么地方去！
但是我還要繼續做下去。雖然失敗了這許多次，我要看看那魔鬼和我是誰能得
到最后的胜利。西麗多少是明白我們的勾當的，所以她很不愿意离開此地。讓
我就努力利用這一個机會吧。——呃！他們來了！不要忘了實行我的計划！這
有家具的屋子對于我是很适宜的，我可以自由支配它，如果命運好，就一切都
妥當了！除了我之外，沒有一個人在這里；鑰匙也由我保管。唉！天啊！這么
短的時間就發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這智多星真不能沒有七十二种變化啊！
第三場
出場人：西麗，安德烈。
安德烈 西麗，您是知道的，凡可以表示我對您的熱情的事，我都做過了。當我還
年輕的時候，戰爭曾使我在威尼斯人的眼中得到勇敢的名气。不是我高抬我自
己，如果我不离開他們，繼續給他們效力，我是可以希望有一天得到一個高貴
的職位的。但是，為了愛您，我忘了一切，我忽然變了心，愿意混在吉卜賽人
的隊里，做您的情人。中間經過了許多波折，而您又對我那樣冷淡，我仍舊堅
持到底。后來由于一件意外的事，我和您分散了，料不到竟別离了這么久！我
不惜時間，不避辛苦到處尋找您。巧恰遇見了一個吉卜賽老婦人，她把您的情
況告訴了我：她說當時您那一班人很需要錢用，把您抵押到這里來，得了錢去
挽救他們的惡運。我听了這話，馬上赶來贖您，一切都唯命是從。我以為您應
該表示快樂了，誰知您更顯得愁眉苦臉！如果您喜歡過幽靜的生活，您就跟我
到威尼斯去。戰爭中得到的胜利品，盡夠我們兩人過活了。如果您要我象從前
那樣一味跟隨著您，我也十分愿意，因為我的唯一的志愿就在于能常常和您一
起，您要怎樣我都可以照辦。
西麗 您對我的熱情是很明顯的；如果我因此發愁，就是一個忘恩的人了。我的臉
色雖然顯得愁苦，并不是因為您的緣故，我的頭痛得很厲害罷了。假使您真心
愛我，肯信我的話，那末，我請您至少展期三四天，等到我的病好了些，然后
啟程。
安德烈 您喜歡展期多久都可以！我沒有別的希望，只希望能博得您的歡心。讓我
找一所房子給您安身吧。——呃！恰巧這儿有一個召租的牌子，好极了！
第四場
出場人：西麗，安德烈，瑪斯加里爾（假扮一個瑞士人）。
安德烈 瑞士先生，您是這房子的主人嗎？
瑪斯加里爾 豈敢！豈敢！
安德烈 我們可以租賃這房子嗎？
瑪斯加里爾 是的；我有些帶家具的房子是預備租給外國人的，但是，來歷不明的
人我卻不租。
安德烈 您的房子是沒有什么暖味的事情的，是不是？
瑪斯加里爾 我看您的臉孔，就知道您不是本地人。
安德烈 不是的。
瑪斯加里爾 這位女士是和您結了婚的嗎？
安德烈 什么？
瑪斯加里爾 她是您的妻子呢，還是您的妹妹呢？
安德烈 都不是。
瑪斯加里爾 呃！她長得美。——您到此地來，是為做生意呢，還是為告狀？如果
為告狀，我就勸您不要告狀，告狀是要化錢的！審判官都是些強盜，律師們也
都不是好人。
安德烈 我不是為這個來的。
瑪斯加里爾 那末，您是陪著這位姑娘來游覽這城市的了？
安德烈 這個，您不必多管。（向西麗）等一會儿我就回來。我要去把那老婆子喚
來，同時也要吩咐他們給我們預備旅行的車子。
瑪斯加里爾 她的身子不很舒眼？
安德烈 她頭疼。
瑪斯加里爾 我有的是很好的葡萄酒和很好的干酪。請進來吧，請到屋子里來。
西麗，安德烈瑪斯加里爾都進屋內。
第五場
出場人；李禮（獨自一人）。
李禮 我的心里雖然很焦急了，但是，為了實踐我的諾言，我不能不靜候消息：姑
且讓別人替我做去，看上帝怎樣支配我的命運。
第六場
出場人；安德烈，李禮。
李禮 （看見安德烈自屋中出來，向安德烈）您到這房子里來找什么人嗎？
安德烈 這是一所帶家具的房子，是我剛才租下來的。
李禮 這是我父親的房子，我的仆人晚上在這里住宿，看守著房子。
安德烈 這個我不知道。這里有一個召租的牌子，可見至少是要出租的。請看！
李禮 果然有一個牌子！這就奇怪了！是誰挂起來的呢？挂起來，有什么用處呢？
……呃！我大約猜中了！一定是為了那個，才有這事！
安德烈 這是什么來由？您可以告訴我嗎？
李禮 如果遇著別人，我一定守秘密的；至于您呢，我不必瞞您，只要您不告訴別
人就是了。依我猜想，您所看見的牌子是我的仆人挂起來的。我因為愛上了一
個吉卜賽女人，想把她弄到手，就叫我那仆人替我設法。我們的計划已經失敗
了好几次，這一次大約他又定下了計策，所以把這召租的牌子挂了起來。
安德烈 那吉卜賽女人叫什么名字？
李禮 西麗。
安德烈 呃！您為什么不早說呢？您只須向我說一句話，也許什么計策都不必再用
了。
李禮 怎么！您認識她嗎？
安德烈 我剛才把她贖了出來。
李禮 唉！真是想不到的事！
安德烈 因為她害病，我們不能馬上离開此地，所以我賃了這所房子給她暫住。您
現在把您的希望告訴了我，這是使我非常快活的。
李禮 怎么！我所希望的幸福，可以在您的手中取得嗎？您不是可以……
安德烈 （去敲門）等一會儿我就叫您滿意了。
李禮 叫我向您說什么好呢？我的感激……
安德烈 不，不必提感激，我是不需要道謝的。
第七場
出場人：李禮，安德烈，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旁白）好！好！我那瘋主人又來了！他又要把新的禍事帶來給我們
了！
李禮 您瞧！他換了這樣奇怪的衣眼，誰認得出是他呢？走過來吧，瑪斯加里爾，
我歡迎你。
瑪斯加里爾 我是一個有名譽的人，不是瑪斯加里爾。我不賣婦人，也不賣少女。
李禮 你這套亂七八糟的話倒真有趣１！假裝得倒還不錯！ １你亂七八糟的話倒真有趣：因為瑪斯加里爾學瑞士人說法國話讀音不正，
又不合語法，所以李禮這樣笑他。
瑪斯加里爾 您到外面散步去吧，不要在這里嘲笑我。
李禮 呸！快把你的假面具摘下來，承認我是你的主人吧。
瑪斯加里爾 呸！我從來不曾看見過你！
李禮 一切事情都妥當了，你不必再假裝別人了。
瑪斯加里爾 如果你不走，我就要打你一拳了。
李禮 你听我說，你這些歪話都是多余的；因為我們已經商量妥當了，我很感激他
的好心。我所希望于他的一切，他都答應了，你可以不必再怕什么了。
瑪斯加里爾 如果你們商量妥當了您那最大的幸福，那么，讓我不再做瑞士人，仍
舊做瑪斯加里爾吧。
安德烈 這仆人眼侍您很熱心。但是請您等一等，我一會儿就來。
第八場
出場人：李禮，瑪斯加里爾。
李禮 喂！你看怎么樣？
瑪斯加里爾 我很欣幸，我們辛苦了這么久，終于有了好的成績。
李禮 你還遲疑不肯馬上剝下你的假面具，你料得到這樣一個結局嗎？
瑪斯加里爾 我是知道您的脾气的，所以剛才我很害怕；其實現在我還覺得事情奇
怪呢！
李禮 但是，你不能不承認我這功勞已經不小；至少這一次可以抵償我已往的過失。
我還要爭取完成全部工作的光榮。
瑪斯加里爾 也罷。您的幸福也許比您的聰明大些。
第九場
出場人：西麗，安德烈，李禮，瑪斯加里爾。
安德烈 剛才您所說的女子，不就是這一位嗎？
李禮 呀！世上再沒有別的幸福能比我的幸福了！
安德烈 不錯，我曾受過您的恩；假使我不承認，我就有罪了。不過，如果要我割
下我的心肝來報答您這一次的恩惠，不也有點過分嗎？請您想一想：這樣的一
個美人儿是怎樣叫我神魂顛倒，我肯把她當做報恩的禮品送給您嗎？您是一個
寬洪大量的人，我想您也不愿意我這樣做吧？告別了，讓我們回到特路發登的
家里再去住几天吧。
安德烈領西麗出去。
第十場
出場人：李禮，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唱了歌之后）我笑，其實我并沒有笑的意思！好！你們原來這樣商
量妥當了，他把西麗這樣給了您！哈！哈！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禮 這打擊未免太大了！我也不想再求您幫忙了！我是一條狗，一個負心人，一
個可恨的劊子手，不配旁人幫助，也沒能力做任何的事情！你走吧，你再也不
必努力幫助一個不幸的人了！我簡直是不愿意別人替我求幸福！我遭逢了這許
多不幸，又做了這許多糊涂事，只有死神能幫助我了！（走出。）
第十一場
出場人：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好，這就是他結束生命的妙法！干了這么多糊涂事還不夠，最后，變
本加厲竟想一死了事！他因為犯錯誤大多灰心絕望，不再要我幫助；但這是任
然的。我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還是要幫他的忙，要幫他奪回那個女子。障礙越
多，成功的人越光榮；沒有困難，怎能顯出我的堅忍的美德呢？
第十二場
出場人：西麗，瑪斯加里爾。
西麗 （瑪斯加里爾低聲向她說話之后，向瑪斯加里爾）盡管你怎樣說，盡管人們
怎樣建議，我覺得展期啟程是沒有什么希望的。剛才你不是看見了嗎？他們是
很不容易妥協的。至于我呢，我曾經對您說過：象我這樣的心，我是不愿意為
著這一個就害那一個的。雖然情形各有不同，而我和他們二人的關系之密切是
一樣的。李禮依仗的是他的愛情和勢力；安德烈則依仗他給我的恩惠。我因為
感恩之故，決不能私自計划去害他。是的，我以為這是對的。我雖然不能順從
他的愿望，拿我的心去遷就他的愛情，但是，至少我應該把拒絕他的事也拒絕
了別人，至少我應該拂逆我的希望，象拂逆他的希望一般！這是我的責任，由
這責任就生出了种种的困難，你想一想看，你還能希望我什么呢？
瑪斯加里爾 老實說，這些障礙是非常麻煩的，我一時也找不出什么奧妙的好法子。
但是，我要用盡我的力量，升天入地，四面八方去設法，務必找得一個兩全的
妙計。一會儿我再告訴您解決的方法。
第十三場
出場人：伊波里特，西麗。
伊波里特 自從您到了此地之后，本地的婦女都怨恨您的一雙美麗的眼睛，其實也
怨恨得有理，她們的誘惑力都沒有用處了，她們的愛人都變得不忠實了。您善
于打動人們的心靈，沒有一顆心能躲避您的誘惑。千万人的自由都被您鎖住了：
您天天只管掠奪我們的愛，竟象想要以此致富似的。至于我呢，我并不怨您：
您的動人的地方實在太少見了，怪不得您有絕對的權威。不過，當您把我的愛
人們奪去的時候，至少該給我留下一個啊！只要留下一個，其余的我都失去了，
也還勉強可以自慰。誰知您把他們一個個都要了去，這未免太慘了，所以我就
不能不埋怨您。
西麗 唉！您這話，表現是多么文雅，其實您在嘲笑我！但是，我請求您寬恕我。
您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樣的眼睛，您難道不知道嗎？何必害怕呢！它們的誘人的
魔力是十分可靠的，永遠用不著您這樣的恐慌。
伊波里特 但是，今天我向您所說的話乃是本地的人們所共有的意思。別的且不說，
誰不知道西麗已經迷上了李安特和李禮呢？
西麗 依我說，他們既然沒有眼光，您失了他們也不可惜；他們既然不能鑒別优劣，
您還要這類愛人干什么？
伊波里特 恰恰相反，我倒不是這個態度；我覺得您的确長得很美，因此我也原諒
那些甘心受您的美貌誘惑的人。李安特忘了我而愛上了您，我也不怪他。我希
望他在最近的期間內，也不怀恨，也不生气，听憑他的父親作主和我結婚，就
好了。
第十四場
出場人：西麗，伊波里特，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好消息！好消息！意外之喜！讓我現在親口告訴你們吧！
西麗 什么消息？
瑪斯加里爾 您听我說：不是我胡說……
西麗 什么呀？
瑪斯加里爾 這真是一幕喜劇的收場了。正在這時候，那吉卜賽老婦人……
西麗 她怎樣？
瑪斯加里爾 她正在經過廣場，一點也想不到會發生什么事，忽然另有一個很丑的
老婆子，怔怔地望了她半晌，突然把她大罵起來。她們對罵之后，接著就對打；
她們沒有刀槍弓箭，只用她們干瘦的指爪，互相抓破了她們那又黃又皺的皮。
我們只听見她們罵：“母狗！母狼！老潑婦！”先是她們的帽子飛落地上，只
剩了兩個光頭；后來她們的仗打得更厲害了。許多人听見吵鬧的聲音，都走來
觀看，安德烈和特路發登也來了。他們費了不少的力气，才把她們拉開，她們
還在那里咬牙切齒。經過這一場惡打之后，她們二人都想要隱藏了她們的臉上
的羞恥；同時，人們也問她們為什么爭鬧。那首先下手的老婆子雖然气昏了，
還怔怔地望著特路發登；望了許久，忽然高興地說道：“是您嗎？人家向我說
過，您隱姓埋名，在此地居住。大約不是我眼花錯認了人吧？唉！碰得巧极了！
是的，薩諾丕佑·魯貝第先生，天教我認得您！剛才我正為您的利益而發愁哩！
您記得嗎？當您在那不勒斯离開了您的家庭的時候，您的女儿是交給我的。我
是她的奶媽，把她養到四歲，她的五官百体已經沒有一處不動人。這里您所看
見的這個賤人，她先到我們的家里混熟了，后來竟把我們的小寶貝拐去了！您
的妻子听說女儿失了蹤，傷心太過，她的壽命也就縮短了！我因為怕您責備我
保管不住您的女儿，所以我只好撒一個謊，說她們母女二人都死了。但是，現
在我認得是她，就要她把你的女儿的消息告訴我，非告訴我不可！”當她述說
這一段歷史的時候，提起了好几次薩諾丕佑·魯口第的名字，安德烈听了，臉
色變了半晌：特路發登也覺得奇怪。忽听得安德烈向他說道：“怎么！幸虧上
天保佑，我尋找了許 久孤一個人終于給我找著了！唉！我的血統相關的人，
我的生命的創造者！相逢竟不相識吧！是的，父親，我就是您的儿子賀拉斯。
我先是由阿爾貝照料的；阿爾貝死了之后，我覺得心情很不安定，于是离開了
波蘭。我為好奇心所驅使，就拋開了學業，出外游歷了六年，經過了許多地方。
但是，游歷了之后，我忽然想起了故鄉，希望見一見家里的人。唉！誰知我到
了那不勒斯的時候，您早已离開那里了；人們謠傳您這樣那樣，總得不到一個
确實的消息。我到處尋找您，都找不著，后來我到了威尼斯，就在那邊住下了。
關于我家的事，除了父親的姓名之外，什么我都不知道，也沒法知道。”——
您想想看：特路發登听了這几段話，是多么高興啊！話也不必累贅了，您自己
也會明白了的：特路發登逼著那吉卜賽老婦人說出您在什么地方，她照實說了
出來，現在特路發登已經承認您是他的女儿了。安德烈是您的哥哥：哥哥哪有
与妹妹結婚的道理？他說他受了我的主人的恩，就勸他的父親把您嫁給我的主
人了！我的主人的父親親眼看見了這場喜劇，不由他不滿口答應這一頭親事。
他還愿意把他的女儿配給安德烈，好完成兩家的大幸福。您瞧！這許多意外的
喜事都一齊來了！
西麗 我听了這許多新消息，簡直把我弄呆了！
瑪斯加里爾 他們一個個都跟著我來了；只剩下那兩個老婆子不來，她們打得疲倦，
需要休息休息。（向伊波里特）李安特跟了來，您的父親也來了。至于我呢，
讓我報告我的主人去。當我們以為他的希望最難達到的時候，誰知上帝竟替他
造福，得了這樣神奇的結局。（走出）。
伊波里特 我知道了這一件喜事，連我也樂得發呆了；縱使這些幸福全是我的，我
也不過如此快活罷了。——呃！他們來了！
第十五場
出場人：特路發登，安斯模，潘朵夫，西麗，伊波里特，安德烈。
特路發登 呀！我的女儿！
西麗 呀！我的父親！
特路發登 你知道上帝是怎樣保佑我們的！
西麗 剛才我听說這意外的幸福了。
伊波里特 （向李安特）我眼前有了證据：無論您怎樣辯護，也是枉然，您的心已
經傾向別人了！
李安特 您是個大量的人，我只希望您寬恕。但是，上帝可以證明：我這一次回心
向您，并不完全是我父親的功勞，其實有一大半是我自己的主意。
安德烈 （向西麗）誰料得到這樣純洁的愛情會遇到倫常的譴責？好在這种愛情是
發于情而止于禮，毫無邪念，因此稍稍變換一下，仍可保持。
西麗 至于我呢。我剛才還責備我自己，以為我有了罪過；因為對于您，只有极高
的尊敬心而沒有愛情。我不知道是什么緣故，您為人這樣溫和，我的心偏不傾
向于您，而傾向于另一個人。我奈何不得我自己。
特路發登 （向西麗）但是，我不知道你會怎樣說我：我剛剛和你重逢，又打算和
你分离；因為我已經答應了潘朵夫先生，把你嫁給他的儿子了。
西麗 爸爸，現在我的命運是由您決定的了。
第十六場
出場人：特路發登，安斯模，潘朵夫，西麗，伊波里特，李禮，李
安特，安德烈，瑪斯加里爾。
瑪斯加里爾 （向李禮）您瞧！跟著您的那魔鬼還能破坏這一次的穩固的希望嗎！
您還能自作聰明，誤我的事嗎？您的命運真好，有了一場意外之喜：您的目的
達到了，西麗是屬于您了。
李禮 我敢相信上帝竟有這樣絕對的權力嗎……
特路發登 是的，我的女婿，這是真的。
潘朵夫 事情已經決定了。
安德烈 （向李禮）我借此報答您的恩德。
李禮 （向瑪斯加里爾）我應該和你接吻干万次，因為這一場喜事
瑪斯加里爾 哎唷！哎唷！輕些！呸！誰叫您把我擁抱得那重！我几乎呼吸不來了！
我真替西麗耽心，如果您把她擁抱得這樣緊，怎么得了！這樣的接吻，人家宁
愿不要您的！
特路發登 （向李禮）您是知道的，上帝給我的幸福真多。同在一天，我們一個個
都快活了。今天我們該歡聚一個整天，讓我叫人去把他的父親也接了來１。 １他的父親；指李安特的父親。
瑪斯加里爾 好，你們一個個都有了老婆了！剩下我這可怜的瑪斯加里爾，你們竟
沒有一個女子給我搭配搭配嗎？我看見他們一雙雙，一對對的，我周身都發痒
了，也想要結婚了。
安斯模 你放心，我有法子。
瑪斯加里爾 好，我們走吧。——我希望上帝多降生几個孩儿，讓我們做他們的父
親吧！
劇終
（王了一譯）
〔評介〕
莫里哀（1622-1673），十七紀法國古典主義喜劇的代表作家。
他原名約翰·巴蒂斯特·波克蘭，父親是巴黎的裝設商，供應王宮內府裝設，
曾獲得“國王侍從”的稱號。莫里哀愛好戲劇事業。1643年，他和一些年輕的戲劇
愛好者一起組織光耀劇團，到外省去演出。在演出過程中，莫里哀体會到，劇團要
進一步發展，必須有自己的劇目。于是，他動手為劇團編寫喜劇劇本。寫于1653年
的《冒失鬼》是他的處女作。
這是一出用意大利風格寫成的詩体喜劇。劇中的主要人物“滑稽皇帝”瑪斯加
里爾，是一個足智多謀、堅強勇敢的藝術形象。當他的主人李禮有求于他，恭維他
為“仆人之王”時，他毫不客气地說：“當人家需要我們這班可怜人的時候，人家
就愛我們，把我們認為天下最好的人；但是，當人家稍微生气的時候，我們就變成
了該吃棍子的坏蛋了。”
《冒失鬼》演出后，光耀劇團一躍而成為外省最有名气的劇團。這時已成為劇
團團長的莫里哀，開始考慮回巴黎去。1658年10月24日，他率領著伙伴們走進了魯
佛爾宮，在路易十四御前演出。由于他們演出的成功，路易十四要光耀劇團留在巴
黎。光耀劇團在巴黎逐漸站穩了腳跟，莫里哀的創作也有了更好的條件。
莫里哀一生寫了三十個劇本。《婦人學堂》、《慳吝人》、《偽君子》、《喬
治·党丹》等都是他的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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