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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給好几位新娘打扮過,”喬娜仔細地整一整黎黛安象牙色的面紗,她已經調整了不下十几次。“可是你看起來……看起來很……”這位婦人一時找不到适當的形容詞。
  “很特別!”凱麗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她剛沖進房間,恰巧听到她們后半截的對話。
  “特別美麗。”喬娜好不容易找到滿意的形容詞。“當然和禮服可能有點關系……”
  “大有關系。”黛安終于從薄薄的面紗后發出聲音,美麗的淚形珍珠從頭紗邊緣覆蓋住額頭。“查理會很高興的。”她自信地說,一面緊緊挽住喬娜的手臂。
  “他最好很高興!”喬娜斷然地說,一面急躁地繼續整理黛安的頭紗。她想把閃著薄光的頭紗整理得盡善盡美。黛安的金發在頭紗內閃耀著黃金般的光澤,“為了今天的典禮,我已經緊張了好几天!”
  “你最好快一點,黛安,”凱麗好心地提醒,“趁查理還沒有急坏前出場!”
  “讓他等!”喬娜心情愉快地說,“他只給我一星期的時間,現在換我整整他了。”
  黛安露出贊許的苦笑,她穿著象牙色的綢緞婚紗禮服,細小的淚形珍珠是她身上唯一的裝飾品,配上長到腰部的頭紗。禮服的線條很簡單,服貼地烘托出她完美的胸部和纖細的腰,還有曲線柔和的臀部,這實在是一件樣式簡單卻出色的禮服。
  “噢,我差點忘記告訴你!”凱麗穿著閃閃發亮的金色禮服,快步走向她。“那位神秘的客人終于到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訴黛安,“就是康瑞斯!”她口气很得意,仿佛認為,這個人的名字必然會引起震撼。
  但黛安的臉頓時變白,眼前充滿可怕的回憶,她突然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他是康克理的父親,”凱麗沒有听見黛安回答,便進一步強調。“你忘了康克理是誰嗎?”仍然沒有回音,“就是那個天天送你紅玫瑰、令人討厭的人。”
  黛安困難地咽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突如其來的消息,這太令人吃惊了。她知道總有一天必須面對這個人,但希望是在自己事先預知的情況下,而不是在這种情況下,也不是在今天。她甚至不知道他來了,因為像這么重要的客人,查理應該會通知她才對。然而,康瑞斯可以在最后一分鐘安排自己參加,他是那种一旦決定要什么,便篤定可以得到的人。讓自己受邀參加今天的婚紗展示會,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
  凱麗一副泄气的樣子,因為黛安絲毫沒有反應。“黛安。”
  “你能不能不要再耽誤時間了?”喬娜沒好气地打斷她的話。“我几乎可以看見查理暴跳如雷的樣子,如果黛安遲到的話,天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來!”
  “他不准模特儿故意遲到,”黛安澀澀地回答,現在她的感情已經完全穩定了。康瑞斯只不過是一個人,像其它人一樣,驕傲的甲冑上一定有縫隙,她難道不能從中找出他的弱點嗎?再說,他又不能對她怎么樣,他所做的任何事都傷害不了她……
  “每一個人都會為她哭泣。”喬娜篤定地說,哪怕像她這么挑剔、頑固的人,都被面前這位細致完善的新娘打動了。
  黛安朝她一笑,驕傲地踏出房間,准備將自己呈現在大家面前。大廳中充滿期待的竊竊私語聲,當樂聲響起,她以專業的步伐踏上展示台,完全按照查理教她的方式走路。
  她慢慢地走著,几乎沒有注意到贊賞的聲音。展示場鴉雀無聲,就連興奮的查理,也被震住了。在這次的巴黎時裝展中,黛安花了整整一星期為查理策划的“婚紗集錦”做展示,因為她最适合穿上圣洁的結婚禮服。
  一切是從四年前開始的,當她第一次踏上伸展台,她的經紀人想出了一個噱頭:仙女黛安。但是當她步下伸展台,同事和觀眾卻都只稱她仙女。這個昵稱代表她事業的成功,她的榮耀和身為出色設計師的查理不相上下。這套結婚禮服是本周展示的最后一套禮服,代表她,顯然也代表查理最出色的表現。
  從觀眾睜大眼睛出神地注視她的表情,看得出一切已引起熱烈的回響。
  但在這一刻,黛安卻只對一個人的反應感興趣,那個人坐在最后一排正中央的位置,一邊坐著美麗的紅發女郎,另一邊坐著可愛的金發女郎。不久以前,那張椅子還是空的。
  在展示進行當中,當模特儿一個接一個回到后台迅速更衣時,都對這种反常的情形大惊小怪,因為在巴黎時裝展中,從來沒見過一張座位這樣空著。它一直空在那儿,在走道的最后一排,從整体來看顯得格外醒目。
  根据凱麗的形容,現在那張位子已經有人了,坐在位子上的男士十分魁梧,比周圍的人都要壯碩。
  那就是康瑞斯,或者只稱他“康先生”就可以了,一般人都這樣稱呼他,說他像一只猛禽??多么貼切的形容。
  只有黛安知道,今天她是那雙瞇起的銀灰色眼睛注視的焦點,那并不是贊賞,而是冷酷和批評,那有如雕刻般的臉流露出輕蔑之意。
  她戴的面紗像一層薄薄的防護罩,她可以望出去,別人卻望不進來,包括那個銀灰色眼睛的魔鬼。這個人出其不意地出現之后,她的确需要這層面紗來減輕壓力。當然她知道他來此的目的,也知道這一刻遲早會來臨。
  她曾經看過一些他的照片,都不很逼真,無法看出他渾身散發的力量,但此刻他坐在那里,卻散發出穩定和無所不知的气質。他雖然身穿手工制的淺色西裝,運動家般的体格卻沒有顯得馴服一點,象征著文明的服飾,只是穿在一個按照自己的規則行事、從不听命于人的男人身上。
  一頭黑色微卷的頭發修剪得很整齊,黑色的眉毛傲慢地橫在那雙瞇起來的銀灰色眼睛上,深褐色的皮膚使那雙眼睛顯得份外明亮。他的鼻子像是曾經被人打斷過,或許是被眾多的敵人之一打的;黛安注意到他鼻梁中間隆起一塊,就像老鷹一般,毫無疑問地,更适合康瑞斯的名聲。他的嘴唇很薄,臉上沒有笑容,下巴則呈方形。當他的頭往后仰的時候,帶有挑戰的意味。一只獵鷹,毫無疑問。
  但是她并不打算成為他下一個獵物!
  她在伸展台的盡頭暫停一會儿,讓觀眾仔細欣賞。這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然后她慢慢地以修長的銀色指尖,撩起蒙在臉上的面紗。
  正如查理所預測的一樣,熱烈的掌聲響遍整個會場,大家對于一位美麗的年輕女郎,穿著高貴簡單的婚紗禮服感動不已,有几個婦人甚至當場哭泣起來。
  黛安注意到康瑞斯仍然沒有笑容,他沒有顯出任何情緒,盡管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催眠般的眼神。
  黛安一點都不如外表般高傲,對于“英國玫瑰”般的美麗也不存幻想。總之,最近四年來,她的臉蛋和身材便是她的資產,通過攝影師及設計師,使她認清一個事實??她受歡迎的時間將視她的美麗能維持多久而定。
  她的金發自然地飄動著,直到腰際,使那張臉顯得格外可愛。碧綠中閃著金色斑點的眼睛,被濃密的睫毛環繞著,她的鼻子短而直,嘴唇丰滿而性感,下巴小而尖,皮膚像木蘭花一樣白哲。她具有一种近乎早期拉斐爾繪畫風格的美麗,一种不尋常的美,使她有許多机會走上伸展台,成為攝影沙龍的模特儿。
  但是她帶給康瑞斯的全部印象,可能只是一塊尚未雕鑿的原木而已。
  那雙銀灰色的眼睛仍然冷酷而缺乏感情,這時她已經走到T型伸展台的一端,然后再走到另一端,充份展示了整套結婚禮服飄逸的線條,她的金發在象牙色頭紗里閃閃發光。
  黛安盡量使自己的臉孔顯得如夢幻般遙遠,這是查理要求的。她的手掌合在一起,如同祈禱一般,象牙白的衣袖長達中指指節,看起來就像一位高貴、圣洁的新娘。
  寂靜的气氛打破了,觀眾席上開始有几位女士興奮地交頭接耳,她們都被這庄嚴的美麗征服了。
  黛安知道她的從容已經消失,因為坐在康瑞斯左邊的紅發美女正小聲地對他說話,藍色的眼睛卻注視著她。
  紅發美女從展示會一開始便坐在那儿,當她和康瑞斯說話時,修長的手指按住他的手臂,顯示兩人的關系已經很親密。
  黛安這才注意到康瑞斯不是一個人來參觀。
  這原本應該跟她毫無關系才對,畢竟,康瑞斯打從十年前离婚起,就和一大堆女人牽扯不清,這一位紅發美女也不例外。不過,黛安也不清楚康瑞斯真實的私生活到底如何。
  她在如雷般的掌聲中走完伸展台,同時往那位紅發女郎那邊看了一眼。她不像黛安最初以為的那么年輕,看起來大約將近四十歲,和康瑞斯本人的歲數非常接近,不過高明的化妝使她顯得年輕多了。黛安一眼認出她穿的是名家設計的衣服,顯然也屬于上流社會,不過就算這么美麗的女人,也只能吸引康瑞斯一半的注意力而已,另外一半則盯在黛安的身上。
  黛安的嘴角微微扭曲起來,無法克制地流露出一絲輕蔑。無論剛纔她的信心是不是動搖過,當那雙銀灰色的眼睛始終盯在她身上時,那种信心動搖的感覺便立刻消失了。因為無論那位美麗的紅發女郎在他生命中占有什么地位,都不能完全把他的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
  她一回到更衣室,喬娜和其它模特儿的祝賀便立刻涌來,使她置身夢中。她脫掉結婚禮服,露出和皮膚同色的內衣,她的身材沒穿禮服時比穿上更顯得動人,修長纖瘦的雙腿,每一個動作都自然而优雅。喬娜小心地為她摘下頭紗時,金發終于露了出來。
  這時黛安的注意力被桌上的一束玫瑰吸引住了,那是克理今天在展示會開始前半小時送來的。附在花束上的信封尚未拆開,不過她并不急著看信封里的卡片,因為里面的內容大概和一星期以來的其它卡片相同,只有簡單的三個字“嫁給我”。
  克理知道他的父親也在巴黎嗎?
  她很快地換上罩飽,向那束玫瑰走去。為了遮掩近乎赤裸的身体,她謹慎地緊緊腰帶。她從小小的白色信封里抽出卡片,仍然是同樣的三個字,但是底下附加了几個字:“康先生來了。”
  他們都知道康先生是指他父親,如果剛纔她抽空看一下卡片,至少會有一點心理准備。康瑞斯可能知道她和克理交往的情形,所以今晚他出現在會場顯然不是巧合。
  “參加酒會嗎?”凱麗出現在她身邊,大膽地想看她手中捏皺的卡片。人群依然在她們背后喧嘩,大家都為今晚的圓滿演出而松了一口气,一星期的辛苦工作終于結束了。
  黛安對她搖搖頭,半帶歉意地微笑著,不過凱麗也只是問問而已,她們都知道黛安不能和其它人一起參加閉幕酒會。
  “我早就料到了,”凱麗聳聳肩說,“回旅館吧,”她提議道,“睡一個好覺。明天早上再搭第一班飛机回英格蘭。”
  黛安笑了,因為凱麗說的完全正确,那正是她未來十二小時的計划。她的笑容純真,顯出她實際的年齡有多年輕,但厚厚的化妝品使她看起來大了几歲,而且世故得多了。
  “我這么容易被看穿嗎?”她搖著頭問。
  “我不該操心這個的,”凱麗無所謂地聳肩,“你這么做,可以替仙女的形像增添几分神秘感。”
  這句話倒有几分真實,一切只是為了形像,一個她經營了好几年的形像而已。但是真正的原因,是她對于社交并木十分感興趣。她靠當模特儿維持生活:但并不意味著她得整天工作。
  因此她努力工作,交待的任務也都及時完成,絕不對一起工作的人員耍大牌,或是鬧情緒、發脾气,同時又保持私生活的隱秘。做到這些其實并不難,她不像其它同事一樣,經常到俱樂部或餐廳,因此報紙也就沒有可供街談巷議的資料。人們很少把這個在當地超級市場購物、在公園中散步的年輕女人,和報紙上知名的模特儿聯想在一起。或許是因為她瀑布般的金發束在頸后,不然就簡單地編成辮子,臉上沒有化妝,看起來接近她的實際年齡:二十一歲,而不像個美麗的模特儿。
  “一夜好睡,是非常好的主意。”她對凱麗笑一笑。從上周忙到現在,她已經疲憊不堪,而康瑞斯坐在觀眾席上,更令她神經緊張得超過她所愿意承認的程度。
  离開會場之前,她去找查理,她知道這時查理正被人潮包圍,那些人會向他恭賀展出成功。查理喜歡這些諂媚的程度,不下于最初投入這場服裝展的心情。
  不過當她看清查理正在和誰說話時,几乎立刻掉頭离開,因為對方正是康瑞斯。
  她直覺地想在對方發現之前逃走,以保護自己。她以懦弱的心情下定決心。
  “晦,黛安!”查理看到她了,熱情地向她打招呼,一面伸手將她拉到身邊,手臂環抱著她的肩膀。他比黛安高几英寸,“我正談到你呢。”他得意地告訴她。
  她比較了一下眼前的兩個男人,不禁瑟縮了一下。他們兩個年紀相當,但是查理高而修長、金發,充滿一种神經質的活力,顯然這种活力使他一刻都靜不下來。他說話時,雙手不停地揮動著,而不說話時,雙手便插在腰際;另一個男人則相反,他渾身的色調都很暗,比查理的個子還高,身体很結實,給人毫無贅肉的印象。他的冷靜散發出一股權威,而不僅是單純的力量而已。
  黛安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轉向查理,他的臉頰仍然興奮得發紅。“哦,是嗎?”她沙啞地問。
  “不完全是談你,”另外那個男人回答。黛安一听到他的聲音,胃部就非常難受。“我們正在討論你展示的結婚禮服。”
  她立刻蹙著眉轉向查理,“結婚禮服?”
  “是的,”查理證實道,不過看起來有點迷惑。“我們談到你對禮服的興趣……”
  “我要買下來。”康瑞斯簡單明了地說,毫不怀疑那件禮服是否會是他的。
  黛安迷惑的藍眸仍然注視著他,對于他的自信一點都不吃惊。這個男人一向能得到他要的東西,她只是疑惑,這一次他真正想得到的是什么?結婚禮服?
  “啊,那太不可思議了!”查理高興地嚷道,手臂從黛安的肩膀上滑下來。“我一點都沒想到!”他握住康瑞斯的手。“我十分樂意為你設計一套結婚禮服,當然不是為了你本人。”他因為自己話帶幽默而笑了起來。
  黛安知道他為何如此高興,因為那套禮服將會被拍成照片,在全世界的報紙上亮相,設計禮服的設計師也會馳名全球。
  這意味著會有一場婚禮,而黛安對這想法感到焦躁不安。
  她的視線和康瑞斯第一次正面相遇,某种近乎触電的感覺通過她全身,他冷冷地回看她,眼里充滿挑戰,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樣。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知道的!
  冰霜美人,瑞斯嘲弄地想著。他一生中碰到許多女人,太多了,他無奈地想。其中有一些女人,雖然為數不多,也和眼前的黛安一樣拒人千里。但是她們都不年輕,也沒有像黛安一樣的气質。
  他很好奇,而且后悔在來這里之前,沒有先花點工夫打听一些她的消息。目前他只知道,黛安打斷了他替儿子安排的計划。所以今天他是為了私人理由來看她,看得出她多么美麗,而且難以捉摸,于是他明白為什么克理對這個年輕女子那么迷戀,甚至宁愿惹父親生气,也要繼續交往。
  這個年輕女人可能是個极大的麻煩。不,還不只是“可能”而已!
  他若無其事地調回目光注視歐查理,發覺對方的手不再搭在黛安的肩膀上,感到有點滿意。多年來的磨煉,使他學會將內心的思想和感情隱藏起來,現在他已經可以不著痕跡地做到這一點了。
  几分鐘以前,黛安和他們說話時,他還怀疑歐查理是否對她有興趣,后來看到他的眼神,才知道那是毫無疑問的。或許,是因為這個還帶著孩子气的女人所流露出的异國風情太可愛,所以沒有一個男人在注視她時,會忽略掉她的吸引力。
  “我不要另外設計結婚禮服,查理,”他慢條斯理地說,“我要今晚看到的那一件。”
  查理皺起眉頭。“那一件?但是……我想模特儿有權先做決定,你不認為嗎?”他試圖圓滑一點。“可能不至于……她自己想買下來。我很樂意安排時間大家討論一下。”他放輕聲音,顯然不想因為拒絕而得罪他。
  黛安定定地站著。對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孩來說,她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完全能夠控制喜怒。然而,瑞斯知道他的話扰亂了她,他感覺得出她的緊張。
  不過緊張只是這個年輕女人罪有應得的一部份,她應該為阻撓他對克理的計划負責,他打算一有机會就要糾正她。
  雖然他必須承認,如果克理不得不對一個女人付出感情,那么嘗試的對象最好不要超過他允許的范圍。當他知道克理對她的感情時,他覺得這個年輕的模特地完全不是他期望的典型。雖然她只比克理大一歲左右,給人的印象卻大了好几歲,此外她有一种易受傷害的气質,他知道她想隱藏這种气質。奇怪的組合,有趣极了……他已經決定多打听一些她的事情。
  他不否認儿子想娶的這個女人极具吸引力,克理將從這場迷戀中得到教訓。在瑞斯的生命中,一旦他決定要什么,便极少放棄。他的生活体驗告訴他,每一個人都有价錢,對克理來說,這個特別女孩的价錢,無疑是一場婚姻。然而,在任何一場交易中,要求物超所值也是很自然的事,現在是克理學習這一課的時候,這個年輕女孩也該學一學!
  “我真是受寵若惊,康先生,”查理開始緊張起來,“不過展示新娘也非常喜歡那件禮服。”
  “別這么說,”瑞斯慢慢地說,“這位出色的女士當然會得到她要的東西。”她是一顆美麗的炸彈,他同情并且嫉妒任何想要馴服她的男人。
  歐查理一臉不安地繼續談話,既想對知名的顧客保持禮貌,又想顧及專業設計師的名聲。“但是如果……”
  “查理,抱歉打扰一下,”一位年約四十的女士微微喘著气走來,她很快地看了瑞斯一眼,立刻認出他,于是咬住下唇。“皮艾德在找你。”她告訴查理。
  瑞斯知道皮艾德是何許人,過去他曾和這位企業家做過几次生意,知道他是成功的生意人。當然,他們都是玩家,艾德年輕可愛的妻子是他今天能夠站在這里的原因。瑞斯知道歐查理現在很為難,他不知道該繼續和自己這個棘手的人物說話,還是去和皮艾德及可愛的凱玲打招呼,他們可要好應付得多。
  瑞斯決定放過他,不過是以另一個理由。“過几天我會打電話給你,查理。”他嘲弄地說,“但是關于結婚禮服的事,我不會改變心意。”他警告道,“雖然我相信,”他又加了一句,“那位女士也不會改變心意!”
  黛安只覺得神經緊張,認識克理几星期以來,他從來沒有提過他父親的婚姻觀念。事實上這些年來,康瑞斯一直逃避婚姻。并不是沒有女人想改變他的心意,而是他自己不想再對任何女人做承諾。
  黛安意識到即將有一場婚禮,她相信她知道新娘是誰,她的腦海中還有鮮明的印象。當她穿著結婚禮服走過展示台時,看到一只涂著紅色范丹的手按在康瑞斯的手臂上,美麗的紅發女郎坐在他身邊,一面和他說話,一面盯著黛安展示的禮服。
  但那女郎的身材很嬌小,并不适合樣式簡單、裙幅飄逸的結婚禮服。剛纔要是更留意些就好了,顯然查理還在考慮,是否答應讓康瑞斯的新娘穿那件別致的禮服。
  查理和喬娜匆匆离去之后,黛安單獨面對康瑞斯,她的視線落在他那隆起的鼻子上。同時,她還意識到,盡管房間里擠滿了人,他們兩個人卻像單獨相處。黛安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想一想康瑞斯的婚禮,看看是否會對她的計划造成影響。
  她露出禮貌的微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不介意。”他平淡地說。
  她的睫毛不安地眨動著,最后她搖搖頭。“我很抱歉,我……”
  “是嗎?”他銀灰色的眼睛瞇起來。
  她皺起眉,“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仙女。”他咧一咧嘴,輕蔑地稱呼她的外號。“我恰好想到,你可能樂在其中。”
  黛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如果我不喜歡我的工作,康先生,那我就不會做。”
  他黑色的眉毛揚起來。“就我耳聞的高級模特儿价碼來看,顯然你也屬于這個范疇。”他緩緩地說,“只掌握今天,那有點傻,你不覺得嗎?”
  她雙唇緊閉,緊緊盯著這個嘲笑她的人。“有些東西比金錢更重要,康先生。”她終于開口自衛,他卻笑了起來,不是輕聲微笑,而是放聲大笑,笑聲使旁邊的人都好奇地注視著他們。接著是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因為大家都認出他們了。
  他居然敢笑她?即使他有錢,還有用錢買來的權勢??權勢和金錢是他生命中的神詆??他也不該用同樣的標准來評斷別人。
  笑聲停止之后,他用力搖頭,臉部的線條因幽默而放松下來,竟顯得年輕許多。“克理是怎么找上你的?”他不敢置信地問。
  她似乎了解了,接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她點點頭。
  “終于明白了,是嗎?”康瑞斯掃她一眼。“你玩弄我的儿子,仙女……”
  “黛安,”她打斷他的話,“我的名字叫黛安。”她以挑戰的語气解釋道。
  “我也認為仙女是非常愚蠢的名字,任何父母都不應該為孩子取這种名字!”他搖搖頭,“但是克理堅持這樣叫你,我只好接受。”
  克理覺得她的外號很浪漫,他也很高興和名銜是“仙女”的人出現在公開場合。她只和克理一起公開出現過五、六次,但卻有兩次被報紙雜志大肆報導,有些曖昧的評論出現在花邊新聞里,所以康瑞斯才會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不過事實上,她也期望如此!只不過事前要是能多得到一些情報就好了。
  “克理和別人不同。”她沙啞地說,一面以堅定的眼光迎視那雙銀灰色的眼睛。
  “噢,是的,”康瑞斯尖銳地說,“他是非常与眾不同,因為他是我的儿子。”
  “我們都曾遇到阻礙,康先生,”黛安不以為然地說,“問題是,我們應該盡可能試著克服生活中的困難。”
  有一會儿,他似乎因她的指責而呆住了,他很少被人當面冒犯,更別提來自女人。“不錯,”他最后說,“但是你必須了解,黛安,我們兩個人必須談一談。”
  “毫無必要。”她堅定地拒絕,同時轉身准備离去,當康瑞斯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時,她几乎叫起來。
  “放開我的手,康先生。”她勉強忍住怒气。
  他搖頭,仍然緊握不放。“除非你答應和我談一談。”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雖然房間里很熱,而且皮膚仿佛要燃燒一般,她卻覺得冷得發抖。只要他松手,她几乎愿意答應任何條件,然而在這個男人面前示弱,是她最不愿做的事。
  “如果你不肯松手,康先生,”她冷冷地說,“我就要尖叫了。一旦我尖叫起來,就會……謝謝你。”她冷冷地看著他放開手,心中慶幸自己的音調能夠保持正常。“事實上,我只不過累了,想回旅館洗一個澡,睡一個好覺……”
  “哪一家旅館?”他立刻追問,先前的嘲弄消失了,語气有一點惱怒。
  “喬治五世。”她不假思索地說,“但是……”
  “黛安,你忘記這個了!”凱麗捧著克理送的紅玫瑰向她走來。
  凱麗把玫瑰花遞給黛安,一面對康瑞斯露出鼓勵的微笑,不過他只是冷漠地回看她,于是她匆匆告退了。
  黛安把玫瑰花抱在胸前。“你態度太不友善了。”她告訴康瑞斯。
  “友善通常不是用來形容我的字眼。”他瞇著眼打量那束玫瑰:“我儿子送的嗎?”
  她防衛般地緊抱住那束花。“是的。”
  他點點頭,仿佛早就明白。“那么明天早上我打電話給你,我們可以一起用早餐。除非……”他咧一咧嘴。“你也是只靠沙拉和黑咖啡度日的模特?”他挑起眉毛問道。
  她知道有些朋友想減肥,她自己也考慮只吃生菜沙拉來減輕体重。無疑地,康瑞斯對模特儿的生活習慣還滿熟悉的。
  “在巴黎,我覺得最享受的一件事,”她緩緩回答,“就是早餐吃新鮮牛油面包,還有加了鮮奶油的咖啡。”
  “既然如此,明天早上八點,我會到你的旅館和你一起用早餐。八點會不會太早?”他問道。
  她冷淡地搖頭,“不會。”因為那時她已經离開旅館到達机場了,正在等回家的班机。
  “明天早上見。”康瑞斯點點頭,然后自信滿滿地大步离開。
  他顯然很确信明天早上八點,他們會一起吃早餐。
  傲慢。
  自我中心。
  專制。
  難怪克理發現,如果按照他父親的標准來生活的話,實在太辛苦了。
  好吧,如果康瑞斯以為她會對他的傲慢印象深刻,那他就犯了嚴重的錯誤!現在她已經見過這個男人,和他說過話,對他的厭惡也更胜過以往。
  她痛恨這個毀了她父親的男人,他使父親無法承受打擊,賠上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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