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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走出圣胡安机場女盥洗室,凱蒂走向提領行李的地區,此時轉盤上正一件件送下他們自邁阿密轉來的行李。
  听見耳邊急速地響著她听不懂的西班牙語,間或雜著一些英語,一股不自在的感覺不禁自背脊上竄起。在她的左側,有一群發色較淺的出色男士,她肯定他們說的是瑞典話。在她身后,則是一大群說法文的觀光客。她既惊且喜地發現,除了美國人之外還有這么多國家的人喜歡到波多黎各來度假。
  她掃視著四周成群的旅客,然后看見瑞蒙正朝一個腳夫點點頭,而腳夫則立刻朝他的方向走去,并將凱蒂的六個古奇牌的皮箱放在推車上。凱蒂微微一笑,因為其他的人都必須用盡方法來吸引腳夫的注意,而瑞蒙只需要微微地點一下頭,就立刻有人過來為他服務,凱蒂驕傲地想著。穿著深色西裝,里面打上一條保守的領帶,瑞蒙是她所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他身上所散發出的一种別人所無法取代的權威及冷靜自持的特質,連腳夫都無法不注意他。看著他,凱蒂倒覺得他像是個頗有影響力的企業總裁,而不象是個農夫。她猜想腳夫一定也是這么想,并且以為他一定會賞他一大筆小費。凱蒂此時不自在地想,不知道瑞蒙自己知不知道這一點。
  她為何不提議由他們自己提行李就好了呢?他們可以分成兩趟或三趟拿,因為瑞蒙只帶了一個大皮箱和一只小手提箱。她現在必須要學者節省一點,因為瑞蒙并沒有什么錢,她甚至必須開卡車到外面去賺外快。
  “准備好了嗎?”他問,伸手扶著她的肘,帶她走出擁擠的机場。
  机場外停了一大排等著生意上門的計程車,瑞蒙和凱蒂隨著腳夫走向停在最前頭的計程車。“這里的天气一直都這么好嗎?”她抬頭看著點綴著朵朵白云的藍天問。
  瑞蒙臉上揚起的笑容告訴了她,他是多么渴望她能喜歡她未來的家。“通常是,這里的气溫通常都維持在華氏七十度左右,而東風則帶來——”瑞蒙說著說著發現腳夫已遠遠地走在前頭,因而斷了話題。
  隨著他憤怒的目光,凱蒂惊訝地發現她的行李正被放上一輛停在最前頭,閃閃發亮的勞斯萊斯車上。一位身穿筆挺黑色制服,頭戴帽子的司机正恭敬地站在車旁。當他們走近車子,他立刻打開后座門,伺候他們入座。
  凱蒂停頓一下,詢問地看著瑞蒙,而他正以机關槍似的西班牙語向司机問話。不知司机是怎么回答的,總之瑞蒙看起來是气极了。他一聲不吭,輕扶凱蒂的后背,讓他坐進涼爽豪華的白色座椅上。
  “發生了什么事?”瑞蒙一坐進車子,凱蒂就迫不及待地問。“這是誰的車?”
  瑞蒙等到司机將隔開駕駛座和客座的玻璃升上之后,才回答她的問題。他的聲音因壓抑胸中的怒火而顯得有些緊繃。“這輛車是島上一個別墅的主人的。不過,他并不常待在這儿,嘉西,就是這位司机,是——呃,我家的一個老朋友。當他知道我們今天抵達,就決定要來接我們。”
  “哦,他真体貼!”凱蒂高興地說。
  “我還特被告所過他,叫他不要這么做。”
  “噢,”凱蒂應了一聲。“不過,我想這也是他的一番好意。”
  瑞蒙按了一個按鈕,降下隔在中間的玻璃板,以快速的西班牙語對正由后照鏡看著他們的司机下達指令,未几,勞斯萊斯就以平穩的速度上路。
  凱蒂從沒坐過勞斯萊斯,因此,對車內的裝備好奇极了。她用手指輕扶著豪華柔軟的白色椅墊。“這是什么?”她說著,用手按按駕駛座后面的一個按鈕,看著一張玫瑰木制的寫字台翻靠至她的腿上,凱蒂不禁莞爾一笑。打開桌台,她發現里面有厚厚的一疊白紙,几只金筆,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金制釘書机。“我怎樣才能把它歸回原位?”她邊說,便徒勞無工地想將桌子推回去。
  “再按一次那個按鈕。”
  凱蒂照他的話做,隨著一陣輕微的机械轉動的聲音,桌子自她的推上翻起,退回原位。然后白色皮質的蓋子自動滑下,遮住桌子。“那個鈕又是干什么的?”她笑著問,邊朝瑞蒙膝蓋上方的鈕點點頭。
  瑞蒙看著她,臉上不帶任何表情。“這個鈕可以打開隱藏在我座位前面的酒柜。”
  “那電視和音響呢?”凱蒂開著玩笑問。
  “在書桌和酒柜中間。”
  愉悅的笑容自她的嘴角退去,她發現瑞蒙并沒有和她一樣享受這豪華車內獨特的配備。她猶豫地停頓了一下,然后急切地說:“這輛車的主人一定非常非常有錢!”
  “他過去是。”
  “過去?”
  “在財務上,他已經完蛋了。”瑞蒙尖刻地說完之后,即轉頭看向車窗外。
  對瑞蒙所表現出的冷漠覺得迷惑又傷心的凱蒂,此時也只轉過頭看著窗外。
  她的靜默不久即被瑞蒙突然將她放在腿上的手拉了過去,緊緊握在他那雙溫暖又堅定的雙手中的舉動給打破。仍看著窗外的他,以粗沉的聲音說道:“凱蒂,我希望我能給你一打像這樣的車子。”
  回過神來,凱蒂有好一會儿惊訝的說不出話來。一股松了口气的感覺划過她的全身,隨之而來的是遮掩不住的幽默感。“我希望你只要能買的起像這樣‘一’部車子就夠了。一輛昂貴的車總是快樂的保證,不是嗎?”瑞蒙銳利的眼神掃視過她,而凱蒂則夸張地睜大她湛藍的雙眼,無邪地看著他:“大衛曾經送我一輛保時捷當結婚禮物,但是你看看我們的婚姻有多幸福!”
  瑞蒙的嘴角慢慢放松,并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凱蒂繼續說道:“現在,如果大衛送我一輛勞斯萊斯,我可能會非常滿足于我們的婚姻生活。雖然——”瑞蒙摟住她的肩,將她拉近自己。“使我的生命真正充滿狂喜的是——”她的話被瑞蒙突然覆上的雙唇給打斷,他深深地吻她……吻著她,凱蒂心中充滿了了解的喜悅。
  當他終于抬起頭,凱蒂不能自己地沉醉在他溫柔的微笑中。“什么會使你的生命充滿真正的狂喜?”他粗嘎地問。
  帶著晶亮飛舞的眼神,她靠向她。“一輛法拉里!”
  瑞蒙大笑出聲,凱蒂感覺到他原本緊繃的身体放松了下來。現在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他們可以一起開怀大笑,而這也正是她所盼望的。
  波多黎各完全出乎凱蒂的意料之外,她沒想到這會是一個到處是山脈,青翠的山谷和湛藍湖泊的熱帶公園。勞斯萊斯平穩地沿著開滿了耀眼花朵、樹木扶疏的森林大道前進,四周全是粉紅色及黃色的小花。
  他們經過山脈邊如畫般的村庄,每個村庄都有自己的廣場,廣場中間則是有著高聳入云之屋頂的教堂。凱蒂伸長了粉頸,晶瑩的雙眸欣悅地欣賞著布滿了山丘和草地各种鮮活的色彩。她清脆愉快的聲音沿路報告著她所看到的一切。
  雖然被窗外的美景所吸引,凱蒂仍能感覺到瑞蒙投射過來的凝視,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兩次突然轉過頭來下了一些熱切的評論,從而瞥見他來不及以微笑遮掩住的心急的表情。他急切地想讓凱蒂喜歡他的家鄉,可是,為了某种原因,他似乎不大能相信她是真的喜歡這塊土地。
  离開机場差不多開了一個小時的車程之后,勞斯萊斯又開過了另一個小村庄,然后轉向開上一條泥土路,繼續往下走。看著眼前的美景,凱蒂惊訝的說不出話來,他們就象是走在一條充滿了陽光的紅絲舖稱的隧道一般。開滿花朵的樹木排列在道路的兩旁,茂盛的枝葉在頂端相連,掉落在地上的紅艷艷的花蕾將地面染成了鮮紅。“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她深深地吸口气,轉向瑞蒙。“快到你家了嗎?”
  “大概還有一英里半。”他回答,臉色又緊繃了起來。所謂的微笑也不過是微微地牽動了一下嘴角。他往前看,好像也和她一樣急切地想知道前方等待的會是什么。
  當凱蒂正想問瑞蒙那些有鮮紅色花托的花儿是不是郁金香的一种時,勞斯萊斯正好開出那偏紅艷的森林小道,停靠在一幢破陋不堪的樓房前面。試著掩飾心中駭人的失望,凱蒂轉向瑞蒙,而他正怒火沖天地瞪著那房子,凱蒂不自覺地又縮回座椅中。
  車子尚未停妥,瑞蒙已經怒火沖沖地下車,用力摔上車門,大步踏著可怜的草坪,向屋子走去。
  司机扶凱蒂下車,然后兩人正好看到瑞蒙猛力地搖動大門并用肩膀用力地頂,終使大門脫离門閂,整個倒在地上。
  凱蒂僵在那儿几乎無法動彈。她看著那個几秒鐘前還有扇門板的黑色大洞,還有挂在窗邊的碎片和油漆剝落的門柱。
  在這一霎那,她的樂觀和勇气全离她遠去。她怀念她那間有瓦斯和隱秘陽台的漂亮公寓。她永遠也沒辦法在這种地方住下來,她真是個傻子,居然想否認自己喜愛豪華的本性和她的出身。
  微風將一絲秀發吹离她优雅的發髻。凱蒂將頭發自雙眸前撥開,并試著將這副自己站在雜草堆中看著傾頹的破落房舍的景象自眼前掃去。一、兩年之后,她也會變得和這幢房子一樣又破又舊,因為住在這种地方足以將一個人的自尊一掃而光,直到什么也不在乎。
  不情愿地,凱蒂舉步走向通往房子的破落紅磚走道。屋頂的紅色瓷磚早已破落剝离,一塊塊地掉在地上。凱蒂小心地踩著步伐,深怕那雙昂貴的意大利涼鞋會踩到那些瓷磚。
  她急忙地走進門檻,試著适應房內的光線。一股惡心的感覺自她的喉頭升起。空蕩蕩的室內布滿了灰塵和蛛网。當陽光射入房內時,只看到滿室灰塵飛舞。瑞蒙怎么可能住在這种地方,她恐懼疑慮地想。他總是那么純正、高尚,她實在無法想象他會住在這么一個……一個污穢的地方。
  用盡最大的努力,凱蒂將那股惊慌的情緒硬生生地壓了回去,強迫自己運用邏輯來思考。首先,這里并沒有人住——灰塵看來已經有好多年沒清了。老鼠也沒人赶,她打了個冷顫想,同時牆邊也響起一陣絲窣聲。
  瑞蒙站在屋子中央,僵直的背對她。
  “瑞蒙?”她輕聲地叫他。
  “离開這個地方,”他咬著牙,憤怒地說。“即使你不碰任何東西,灰塵還是會沾的你一身都是。”
  此時凱蒂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离開這里——她想回机場,然后回家,回到她那幢漂亮又摩登的公寓。她開始往外走,發現瑞蒙并沒有跟她走時,她停下腳步,轉向他。他仍然背對著她站著,不愿——或是無法轉過身來面對她。
  凱蒂頓時明白了,他一定很怕讓她看到這副慘狀。難怪一路上他都那么緊張,現在他一定很難堪,也很羞恥于自己所能給她的竟是這一幢破爛不堪的房子。她試著打破這令人難耐的岑寂說:“你——說你是在這里出生的。”
  瑞蒙轉過身,象是她并不存在般地盯著她看。
  為了替他打气,她繼續說道:“我想你是說你曾經住過這儿,不過這几年來再也沒人住在這里了,對不對?”
  “的确。”他尖銳地回答。
  他的語气讓凱蒂微微一縮。“你离開這里很久了嗎?”
  “對。”他啐道。
  “久沒人住的房子,即使再好再美,也會變得破爛不堪的。”她竭盡所能地想要安撫他,即使最需要人安慰的人是她自己。“它可能跟你記憶中的樣子不大符合了。”
  “它跟我記憶的一模一樣。”
  他尖刻地諷刺,就像一把鋒利的剃刀,深深地刺進她敏感的心緒。不過,她仍鍥而不舍地努力說:“既然它還是你記憶中的模樣,那——那你為什么還生气——這么沮喪?”她急切地問。
  “因為,”他以一种令人膽寒的聲音說:“我四天前就打電報給他們,要他們盡快清理,并整修這幢房子。”
  “哦!”凱蒂放松地吁了口气。
  她明顯的反應使瑞蒙整個身子僵硬起來,深邃的黑眸像兩把利刃般地瞪著她。“你以為我會讓你住在這——這棟破草寮?現在你既然看到這副德行,我絕不許你住在這里,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它今天的這個樣子。”
  凱蒂憤怒又困惑地看著他。不過几分鐘前她還肯定自己是有人要的,安全又被愛的。現在,她卻什么也不敢想,而且也很气惱瑞蒙把自己的沮喪強加在她的身上。
  一時間百感交集,對他的同情及柔情自心底涌起,使她喉頭一緊。站在這棟他出生的破房子的中間,瑞蒙象是完全背擊潰了,她的心揪成一團。“如果你真是以為我會那么想,你未免也太低估我了。”她打破沉默地說。
  回避他尖銳的目光,凱蒂走向通往客廳的門向內窺視——里面有兩間臥房,大的一間在房子前頭,較小的一間則在后面。“從這兩個房間都可以看到漂亮的風景呢!”她贊道。
  “因為兩間的窗台上什么也沒有!”瑞蒙帶刺地說。
  不理會他的話,凱蒂走向另一個房間。這是間浴室,看著銹蝕的臉盆和浴缸,她心中一顫,父母家中美麗的大理石浴缸和她自己公寓里摩登的衛浴設備全浮現在她的心頭。她很快地將這些景象自心中掃去,勇敢地打開燈。“這個房子有電呢。”她高興地說。
  “燈沒亮。”瑞蒙丟來一句話。
  凱蒂知道自己象個急于想把房子賣出去的房地產中介商。“這里一定是廚房。”她走向一個架在鐵架上的陶瓷臉盆。“這里有冷水和熱水。”她想打開水龍頭來試試看。
  “別費心了,”瑞蒙的聲音緊繃地說,從房門口看著她。“沒水的。”
  她微微揚起下頜,試著鼓足勇气轉過頭來面對他。突然,她發現自己正好看向臉盆上的大窗。“瑞蒙,”她吸气道。“蓋這幢房子的人一定和我一樣喜歡漂亮的風景。”在她的眼前是一大片綠色的山丘,上面還覆蓋著無數鮮黃和粉紅的花朵。
  帶著由衷的愉悅,她轉過頭來。“這里真是美极了。如果我能一邊洗盆子一邊看著外面的風景,我愿意靠洗盆子為生。”她急切地看向廚房的另一端。在那里有一大面的玻璃窗,窗前則是一組木制的桌子及椅子。“在這里吃飯就象是坐在陽台上一樣——你可以從兩邊的窗戶欣賞外面的風景。”她說著,看見瑞蒙臉上閃過一絲不确定的表情。
  “這件廚房可以變得更亮,空間更大!”
  小心地避免看到剝落不平的地板,凱蒂轉身走向客廳。她走向一面嵌在兩面牆間的大玻璃,擦擦其中的一角。她自擦拭過的地方向外望去。“我可以看到村庄呢。”她惊歎道。“我甚至還可以看見教堂。從這里看過去,整座村子就象個被翠綠的山丘包圍著的白色的玩具村一樣。瑞蒙,這里看出去,就象是在看——看一副風景明信片。這個窗子讓你不管從哪個方向看出去,都能看到漂亮的風景,你知道嗎——”絲毫不覺瑞蒙已悄悄走到身后,她猛然轉身,撞上他高大健碩的胸膛。“這棟房子真的可以整修的!”她以燦爛的微笑對上他嘲諷的表情。“這里只需要好好地刷刷油漆,再裝上一些新的窗帘就可以了。”
  “還要找個除虫專家和一隊木匠,”瑞夢尖酸地回答。“能找個人來放把火燒掉則更好。”
  “好吧——油漆、新窗帘、殺虫劑,還有你帶著榔頭和釘子。”她輕咬下唇地沉思道。“你該知道怎么做一些木工吧?”
  這是自從進入這棟房子的第一次,凱蒂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幽默。“我想我會的木工和你能做得出的窗帘是半斤八量,凱蒂。”
  “好极了!”凱蒂打腫臉沖胖子地說,雖然她一點也不知道怎樣做窗帘。“那你修這些東西應該是易如反掌了吧?”
  他看來有些動搖,然后一輕蔑的眼光掃視了一下房子。他的表情就象是用刀子刻出來的冷硬。凱蒂知道他想拒絕,于是將柔荑輕覆上他的手。“我們可以把這里變成一個溫暖又充滿歡欣的家。我知道讓我看到這間房子目前的狀況讓你感到難堪,不過,當我們合力把踏修整成踏該有的模樣時,不是會更令人興奮嗎?我、真的很愿意幫你整理這個房子——真的,瑞蒙。”她在他的耳邊輕柔地呢喃著。“拜托不要掃我的幸好嗎?”
  “掃你的興!”他吼道,用手爬了一下頭發。“掃你的興?”毫無預警地,他抱住凱蒂,而她則覺得被瑞蒙緊緊擁在怀中。“我明知不該帶你來波多黎各的。”他以痛苦的聲音在她的耳際低語。“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但還做了。現在,我應該把你送回去,送你到你該去的地方。”他痛苦地說。“但是——上帝原諒我——我忍不下心這么做。”
  摟住他的腰,凱蒂將臉頰埋在他壯碩的胸口。“我不想回家,我想和你留在這里。”而在此刻里,她确實是這么想。
  她听見他并住呼吸,還有他突然緊繃的肌肉。他輕輕拉開她,溫柔地捧著她的臉問:“為什么?”眼睛搜索,審視著。“為什么你想陪我留下來?”
  一絲微笑照亮了她的臉龐。“因為這樣一來我就可以證明這棟房子可以變成你的夢中之屋!”
  她的答案使他的唇角勾起一絲悲哀。他緩緩地低下頭,靠近她。“這就是你留下來的真正原因。”他溫暖的唇來回地輕刷著她紅艷艷的雙唇,他的手則上下輕撫著她的背脊。
  凱蒂身上的每一絲神經都顫抖起來。瑞蒙好像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熱情如火地吻她和愛撫她了。現在,他故意慢慢地磨蹭,讓她等待,挑逗著她。凱蒂耐不住性子。她的手臂繞上他的頸項,將自己貼上他健壯的身軀。她深深地吻著他,企圖打破他鐵一般的自制。可是,好像是想懲罰她的挑逗,他將唇滑下她的嘴角輕吻著,然后吻向她的粉頰,溜向她敏感的部位,然后又吻上她的耳垂,他用敏感的舌探索著她的每一寸曲線。
  “別!”凱蒂用痛苦的聲音祈求著。“別逗我了,瑞蒙。現在不要。”她心中有些希望他不要听她的話。相反的,他的唇此刻饑渴地覆上她。他的雙手狂野地撫上她,將她緊緊地擁在自己的怀中。
  歡愉的顫抖著,她的手指掐進他背部的肌肉中,她欣喜地迎合他饑渴的唇,柔順地貼近他。
  過了許久許久,瑞蒙慢慢地抬起頭。即使還沉浸在狂喜中,凱蒂還是看得出瑞蒙眼中的激情,她知道瑞蒙也一定看得出她的。身子仍因剛才的火花而顫抖不已,她看見瑞蒙的視線仍貫注在她誘人的朱唇上。他收緊雙臂,又低頭想吻上她的紅唇,然后他猶豫了,試著想控制住激情。“哦,天啊!”他呻吟道,然后急切渴望地再一次吻住她。
  一次又一次他想离開她,可是他總是改變心意一次又一次地吻她。
  當他終于放開她時,凱蒂几乎因他們剛才無盡的歡愉而碎成片片。他將臉頰輕倚在她光滑的秀發上,他的手則輕擁著他,將她貼在仍猛烈跳動的心房上。凱蒂虛弱地靠著他,雙手仍繞在他的頸上。
  過了几分鐘,凱蒂似乎听到瑞蒙好像喃喃自語著些什么。她抬起頭,睜開迷蒙的藍眸看著他。迷失在自己的狂喜中,她贊賞地看著那張正凝望著她的男性臉龐。他真的英俊极了,她想。他臉上堅硬、雕刻般的五官是這么地富有男性的魅力。她喜歡他堅定的下頜,他充滿決心的下巴,還有上面那一道迷人的小溝,還有她那誘人的唇。不過,最讓她惊心動魄的,還是他那雙咄咄逼人的雙眸——那雙足以融化她或冰凍她的眸子。他烏黑濃密的頭發梳成优雅的發型,長度則正好足夠她的手指穿梭撫弄。
  她深受順順他太陽穴邊的發絲,然后撫上他的臉頰,她的拇指撫摸著他下巴上的小溝。
  瑞蒙晶瑩的黑眸凝望著她,兩人的眼波交會,定在空中。然后他轉頭輕吻她的柔荑。他以充滿感情而非激情的聲音低沉地說:凱蒂,你真的使我非常地快樂。”
  凱蒂想給他一抹微笑,可是他聲音中透露出的悲傷卻讓她不僅潸然淚下。經過三天內心激烈的沖擊和方才的激情,使她無法控制住自己滿眶的熱淚。“你也使我非常的快樂。”她低喃著,淚珠一滴滴地滑下粉頰。
  “我看的出來。”看著她的淚珠,瑞蒙認真又幽默地說。
  凱蒂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搖搖欲墜。十秒鐘之前,她肯定他的話中略帶哽咽,而現在他卻正在微笑。而她在落淚。只不過,她現在快要破涕為笑了。“我高興的時候總忍不住要掉淚。”她邊擦眼淚邊說。
  “怎么會!”他故作恐怖地說。“那你傷心的時候就會大笑嗎?”
  “大概會,”凱蒂自承,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自從認識你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天翻地覆了。”她吻了一下他的唇,然后又靠會他的臂彎中。“我想我們該走了,要不然嘉西一定會想我們在里面搞什么鬼。”
  她遺憾地歎口气,引得瑞蒙不禁莞爾。“嘉西是一個非常有自尊的人,她決不會偷窺我們在這里做什么的。”說著,瑞蒙還是放開她。環著她的腰,他們一起走出屋外。
  凱蒂正想問他他們什么時候可以開始整修房子的時候,瑞蒙的注意力已轉向一個正走進院子的六十余歲的老人。
  當他看見瑞蒙,那張飽受日晒,如皮革般的臉上緩緩露出笑容。“我一個小時前才剛剛得到你的電報——就在我看到勞斯萊斯開過村子之前。是不是我這雙老眼在騙我,瑞蒙,或使我真的看見你站在我的面前?”
  瑞蒙笑著伸出手。“你的眼睛跟以前逮到我偷抽香煙時一樣的犀利,拉斐。”
  “那是我的香煙。”這個叫拉斐的老人說,邊握著瑞蒙的手,并慈愛的拍拍他的手臂。
  瑞蒙朝凱蒂眨眨眼。“真不幸,我連自己的煙都沒有。”
  “因為你那時候才九歲,根本不夠格去買煙。”拉斐解釋道,并朝凱蒂笑了笑。“你真該看看那時候他是個什么樣子,小姐,他仰躺在稻草堆上,頭枕著手,相個什么大人物般地享受著。我那天叫他一下子把三根煙都抽光。”
  “那三根煙把你給治好了嗎?”凱蒂笑著問。
  “那三根煙讓我把煙給戒了。”瑞蒙承認。“我后來改抽雪茄。”
  “然后是女孩子。”拉斐幽默地對凱蒂說。“當雷神父今早在彌撒上宣讀你的結婚公告時,不知有多少少女失望地痛哭流涕呢,而雷神父則放心地大歎了一口气。替瑞蒙祈禱是雷神父工作中最重要的課題。”享受著瑞蒙的不自在,他繼續說:“不過,別擔心,小姐,瑞蒙既然已經和你訂婚,他一定會改掉過去的惡習,而那些過去這几年一直追著他的那些女改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瑞蒙向老人使了個眼色。“拉斐,如果你對我的數落差不多了,請容我向你介紹我的未婚妻——我假設凱蒂在听了你這翻話還敢嫁給我。”
  凱蒂惊訝地發現他們的結婚公告居然已在此地的教堂中宣布了。瑞蒙是怎樣將公告自圣路易市送到這儿來的呢?當瑞蒙向她介紹拉斐就象是他的另一個父親時,凱蒂還是試著擠出一抹微笑。過了几分鐘后,她才將所有的心緒收回,全心貫注在他們的談話上。
  “當我看見車子朝這個方向開來,”拉斐說。“我真的很高興你并不齒于帶你的未婚妻來看你的根在哪里,雖然你現在——”
  “凱蒂,”瑞蒙突然插話,“我想你大概還不大适應這里的陽光。也許你該到車上等我,車上比較涼快些。”
  訝于瑞蒙以禮貌的語气叫她回避,凱蒂向拉斐道聲再見,然后順從地進入有冷气空調的勞斯萊斯轎車中。不知瑞蒙到底跟老先生說了些什么,使得這位老先生表現出一臉的困惑,然后轉變成震惊和极端的不悅。可是,當他們兩人終于握手道別時,均又露出微笑,凱蒂松了口气。
  “原諒我剛才那樣請你离開,”瑞蒙說,邊滑入客座。“我必須和拉斐談談房子的事,如果我們在談价錢的時候有你在場,我怕拉斐會覺得很困窘。”按鈕降下客座和駕駛座間的玻璃,瑞蒙以西班牙文下達指令。然后,他脫下外衣,解開領帶,松開奶油色襯衫上的几顆扣子,伸伸長腿。凱蒂想,他看起來就象個剛經歷了嚴酷的考驗,但卻對最后結果非常滿意的人。
  她的心中有一大串的疑問,她開始從最不重要的一個開始提。“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我們現在到村子里吃一頓安靜的晚餐。”瑞蒙用手擁住她的肩,手指則玩弄著她耳垂上的藍色墜子。“我們吃飯的時候,拉斐會叫他已出嫁的女儿准備一間客房給你住。我本來打算讓你住在剛才那棟房子里,可是那里根本不能住人。而且,要不是拉斐提醒我,我還沒想到應該幫你找一位伴護。”
  “一個伴護!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凱蒂嗤之以鼻。“這是——”
  “必須要做的。”瑞蒙替她說完。
  “我是要說又不是維多利亞時代,太古老又愚蠢。”
  “沒錯。可是我們這個例子必須要找一個伴護的人。”
  凱蒂揚起优美的眉。“我們這個例子?”
  “凱蒂,這是一個小村子,平常也沒什么大事發生,所以大家沒事總會注意別人在做什么,而且東家長西家短的。我是一個單身漢,所以,很多人對我的一舉一動都會很注意的。”
  “這一點我從剛才魏老先生的話中就已經知道了。”凱蒂反駁道。
  瑞蒙撇撇嘴,但沒說什么。“身為我的未婚妻,你也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更重要的是,你是個美國人,這一點更會讓你成為別人批評的焦點。這里很多人都認為美國女性的道德感并不怎么樣。”
  凱蒂美麗的臉龐露出一抹叛逆。她高聳的顴骨飛上一抹淡紅,而晶瑩的藍眸則閃動著危險的光芒。瑞蒙看出她眼中透出的危險的訊號,急忙將她擁如怀中,并將唇印在她的太陽穴上。“我所謂的‘伴護’不是叫一個人跟著你不放,凱蒂。我的意思是你不能一個人住。如果你一個人住,那我只要一踏上你家的門,一定就回謠言四起的說你讓我上你的床,又因為你是個美國人,絕大部分的人都會相信這些謠言。你也許會想你根本不在乎,可是,這里將是你未來的家,你不會喜歡好几年后你在村上走著而后面的人對你指指點點的吧?”
  “原則上,我還是不同意這個點子。”凱蒂說,不過并不大能說服人,因為此時瑞蒙正愛撫地玩著她敏感的耳朵。
  他低沉的笑聲使她的背脊上泛起一陣酥麻的激情。“我希望你反對,是因為多了一位伴護會讓我們更不容易有机會……獨處。”
  “這也原因之一。”凱蒂几乎喘不過气地承認。
  瑞蒙大聲地笑著。“我會住到拉斐的家,而你將到碧莉的家去,這兩家之間只有一英里的距离。”他的手自她粉嫩嫩的臉頰撫上她美麗的發髻,他低沉地說:“我們仍可以找到時間和地點彼此分享。”
  凱蒂覺得用這种方式來形容云雨之樂是一個很美麗的方式,兩個人分享著彼此的身軀,并從彼此的身上獲得無上的快樂。她微笑地想,自己是否曾經了解過他。他擁有溫柔和力量的獨特組合,他身上充滿了原始的爆發力,其中又融合了性感、溫和和親切。難怪她蒂一天認識他就被他給迷惑住了。在她生命中,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象他一樣的男人!
  嘉西將車子停在廣場邊。“我想你大概想散散步。”瑞蒙邊解釋扶她下車,邊欣賞著古老的西班牙教堂。“這里將是我們結婚的地方。”瑞蒙告訴她,凱蒂用贊賞的眼光看著教堂和環繞在四周的建筑物。
  西班牙的遺風在拱形的走道和窗戶上表露無疑,街上自賣新鮮面包店到賣宗教雕刻物的小店都上有黑鑄鐵制的裝飾品。鮮花開放在各個角落,挂在陽台上、窗戶邊,或是插在門口的大陶罐中,這些艷麗的花朵使得這小小的廣場象是一幅美麗的畫。帶著照相机的游客充滿了整座廣場,有的逛著廣場上的小店,有的則坐在露天的咖啡座上,邊啜飲著冷飲,邊欣賞著過往的村民。
  凱蒂瞄了一下走在身邊的瑞蒙,他已脫下外衣,將它甩在肩上,并用拇指勾住。雖然他一臉悠閒的表情,凱蒂還是感覺得出他正急切地等待著她對這個小村的評語。“這里真美,”她真誠地說。“就像圖畫般迷人。”
  他怀疑地瞄了她一眼。“可是這里很小,并不是你心中所想象的?”
  “比我原先所想得更美、更方便。”凱蒂固執地爭辯。“這里甚至還有雜貨店,而且,”她逗著他說。“還有兩家旅館呢。”
  她的玩笑開的還滿成功的,可是她真誠的贊美則沒有達到目的。他笑著摟住她的腰,將她用力地抱了一下。“這家叫卡沙旅館,”他朝一家三層樓高的房子點點頭說。“他號稱有十間客房,另外一家旅館只有七間客房,不過有一個小小的餐廳,我們今天就在那里吃晚餐。”
  餐廳里只有五張桌子,四張已被觀光客占据了。侍者帶他們走向最后一張桌子,點燃放在紅白格子桌布中間的蜡燭,并等候他們點菜。瑞蒙往后靠坐在椅子上,微笑看著正以困惑的眼神看著他的凱蒂。“你在想什么?”他問。
  “我在想你以前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你不可能一直都在務農或是一直住在拉斐的家里吧?”
  瑞蒙仔細斟酌,几乎是小心謹慎地回答:“以前我住在馬雅圭斯,然后一直替一家現在已經破產的公司工作。”
  “這家公司是做農產品生意的嗎?”凱蒂問。
  他遲疑一下,然后點點頭。“那是一家罐頭加工厂。自從遇見你之后,我決定不再替其他公司工作,我想回到我自己的農場种田,而不是花錢請別人去耕我的田。這兩個星期,我還需要回公司處理一些事務,其余的時間我想和工人們一起整修我們的房子。”
  “我們的房子。”凱蒂的胃揪成了一團。它听起來好奇异,她垂下眼帘,玩弄著手中的杯子。
  “你在害怕什么,凱蒂?”他問。
  “沒有,我——我只是想你不在的時候我該做些什么?”
  “我去工作時,你可以去買一些必須用品,有很多東西在村子里就可以買得到,至于家具,就必須到圣胡安去買。碧莉會帶你去采購,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充當你的翻譯。”
  “家具?難道你在馬雅圭斯的家里沒有家具嗎?”
  “有,但我打算賣掉,反正那些款式也不适合我們的房子。”
  凱地注意到瑞蒙的嘴角又變得冷硬起來,大概是害怕讓她看到那些家具他會難堪,就像那棟房子一樣配不上她。她知道瑞蒙要她暫住碧莉家是因為他付不起三個星期的旅館錢,他那套怕別人說閒話的說法根本騙不了她的。他既然付不起旅館的錢,當然也不不起買新家具的錢嘍。然而,為了取悅她,他還是會去買那些家具,想到這里,凱蒂的心里更不安了。
  如果后來有些事使她不想嫁給他了怎么辦?她怎么能在他花了那一大筆錢,努力買她所要的東西之后,再告訴他這些?她覺得自己好像已跌入陷阱,掉入一個自己愿意自投羅网的牢籠里,當牢籠的門一扇扇的關起來時,她開始惊慌了起來。婚姻中可怕的結果正向她當頭蓋下,凱蒂知道如果自己再往后几個星期中改變主意不嫁給他,自己必須能毫無愧疚的离開。
  “我要負擔一部分的家具費。”她突然蹦出一句話。
  瑞蒙等侍者擺好食物离開之后,才望著她斷然地回答:“不行。”
  “可是——”
  “我不會買我們付不起的東西。”
  他表明態度不想再討論下去,可是凱蒂還是非常地沮喪。“這不是重點!”
  “不是?”他問。“那什么才是重點?”
  “重點是你已經花了一大筆錢翻修房子,而且家具更不便宜。”
  “明天我會給你三千塊去買一些家里要用的東西。”
  “三千塊?”凱蒂惊訝地問。“你怎么會有這么多錢?你從哪里得來的?”
  瑞蒙猶豫了一下才回答。“公司還欠我几個月的薪水,我准備去向他們要。”
  “但是——”凱蒂仍想說服他。
  瑞蒙的下頜形成一道冷硬又不可妥協的曲線。“身為一個男人,就必須負責給你一個家,你不必為這個家出半毛錢。”
  凱蒂垂下濃密的睫毛,小心地隱藏住自己叛逆的目光。她決定要讓瑞蒙知道她是一個討价還价的高手,他只需要花一半的錢就可以買到那些家具——因為她會付掉另一半的錢。
  “凱蒂,我是跟你說真的。”
  他那斬釘截鐵的聲調使她頓時停下餐刀。
  “我絕不允許你花自己的錢,不論是現在或結婚后,你的錢都要原封不動地方在圣路意市的銀行里。”
  她是這么急切地想表達她的看法,以致完全沒注意到他用了“不允許”這個字。“你不明白……我一點都不在乎那些錢。除了從工作中存下來的錢之外,我父親還替我存了一筆信托基金,還有一些投資上的獲利。這些錢都很大筆,我根本不用動到本金,只要領一些利息出來就——”
  “不,”他不悅地說。“我還沒窮困潦倒到這地步。即使到了那個地步,我也不會接受你的錢。我們剛認識時,我不是就告訴過你我的觀點了嗎?”
  “是啊。”她喃喃地回答。
  他歎口气,聲音中充滿憤怒。不過,凱蒂感覺得出他的這股怒气全是沖著他自己而發的。
  “凱蒂,我從來沒有光靠農場的收入來過日子。而且,我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才能讓農場的每一寸土地再恢复生產力。一旦農場恢复舊觀,我相信一定能提供我們相當舒适的生活。不過,在那之前,我的每一分錢都必須投入農場。這塊土地是我唯一能給你的財產,所以任何農場所需都必須擺在其他奢侈品之前。我實在很慚愧,必須在帶你來這里之后才跟你說這些事。不過,我想在來這里之前,你大概已經知道我所能提供給你的是什么樣的生活了。”
  “我知道,而且我一點也不擔心往后不能過奢華的生活。”
  “那你還擔心什么呢?”
  “沒有啊!”凱蒂說謊道,心中更下定決心要替他付家具的費用。瑞蒙的自尊心實在太強了!他的態度也因此而變得有些不講理——特別是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不過,既然他這么在意她的錢,她干脆什么都不告訴他。
  他溫柔地說:“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錢存到信托基金中,留給我們的孩子,我象這樣做可以省下一些稅金。”
  孩子?凱蒂全身竄過一股既喜又憂的戰栗。照瑞蒙催她的速度看來,她大概不到一年就會怀孕了。為什么每件事都必須發生的那么快呢?她想起拉斐說他今天早上听見教堂宣布他們的結婚公告,她心中愈來愈惊慌。她知道他們的結婚公告必須連續在三個星期天的彌撒中宣告,他們才能結婚。可是,瑞蒙不知怎么安排的,讓他們的結婚公告今天就做了第一次的宣告。這樣一來,凱蒂原本以為還有一個星期讓她考慮的時間也沒了。她試著將注意力集中在食物上,可是她卻一口也咽不下去。“瑞蒙,你怎么可能這么快就讓我們的結婚通告在今天早上就被宣布了呢?我們今天下午才到机場的啊!”
  她的口气透露出她內心的翻騰,他移開餐盤,也不再假裝吃東西。他平靜地看著她說:“星期五,你還在上班的時候,我打電話給雷神父,告訴他我們希望盡早結婚。他是看著我長大的,他知道我在這座教堂里結婚應該沒什么問題,而且我也向他保證你也不會有問題。”
  “那天早上我和你父親一起吃早餐時,他給了我你們的本堂牧師的名字。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雷神父,這樣,如果你愿替我們證婚,他可以告訴自己一切都沒問題,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凱蒂避開他咄咄的視線。
  “你好象有些不高興。”他平淡地問。“怎么啦?”
  過了一會儿,凱蒂搖搖頭說:“沒什么,只是很惊訝而已,這些事情都在我不知不覺中進行。”
  “我不是有意這么做的,我以為你的父親早就告訴你了。而他也以為你早就已經知道了。”
  凱蒂用微微輕顫的手推開餐盤。“難道雷神父不用見見我——我們,我是說——再他同意替我們證婚之前。”
  “是的。”
  瑞蒙點燃一根雪茄,然后往后靠在椅子上看著她。
  凱蒂緊張地用手順了順金紅色的秀發,試著撫平原本即一絲不亂的發絲。“請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她喃喃地說。
  瑞蒙轉頭,朝侍者示意買單。“不看你實在很難,凱蒂。你是這么地美麗,卻又這么地害怕。”
  他的聲調是這么的冷淡,這么的平淡,凱蒂花了好一會儿才听清楚他在說什么。可是她還來不及反應,瑞蒙就已經把錢丟在桌上,并起身協助凱蒂离座。
  他們走出餐廳,走入沁涼如水的夜色中。夜空中閃爍著亮晶晶的滿天星斗,他們走過空曠的廣場。經過午后的暖陽,夜風中突然帶來一陣刺人的涼意,夜風輕吹起凱蒂天藍色的絲織洋裝。她顫抖了一下,但這陣顫抖是起自于她心中狂放的情緒,而非因為夜風。瑞蒙脫下上裝,披在她的肩上。
  他們走過西班牙式的教堂,此時瑞蒙的話在她的耳邊響起:“這將是我們結婚的地方。”十四天后,她很可能會自這個教堂中走出來成為瑞蒙的新娘。
  她以前也當過新娘——只不過教堂外等著的是足以造成交通堵塞的加長型轎車。大衛和她站在教堂的台階上讓親友們拍照祝福,他穿著筆挺的燕尾服,而她則穿著洁白的新娘禮服和婚紗,然后沖出親友們對他們所猛撒的祝福米粒。那時的大衛是多么的英俊,而她又是多么的愛他啊!
  走在万家燈火的鄉間小道上,凱蒂的心沉入痛苦的回憶中。
  大衛。
  在他們六個月的婚姻生活中,他一直讓她處于混亂的羞辱中。然后是恐懼。甚至在短暫的訂婚期,凱蒂偶爾也會注意到他看著其他女人的若有所思的目光,只不過次數并不多。她總是壓下痛苦的嫉妒,提醒自己大衛只是渴望而已。他一定會覺得自己的占有欲那么強,未免太孩子气,何況他只是看看而已,決不會不老實。
  他們結婚連個月之后,凱蒂終于開始批評他,只因為她覺得深受傷害,而且困窘到無法自持。他們曾出席密蘇里律師協會的正式晚宴,來自堪撒斯城一名律師的美麗妻子勾起大衛的興趣。兩人從餐前雞尾酒開始眉來眼去,用餐并坐時情火高漲,等在舞池跳舞時就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跳完舞沒多久,兩人就消失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留下凱蒂一人獨自承受熟人的怜憫和對方丈夫的憤怒目光。
  大衛和她回家后,凱蒂一肚子火。大衛听她憤怒的泣訴,手上肌肉緊縮。但是直到四個月之后,凱蒂才發現他緊縮的肌肉預告著什么。
  她說完之后,原希望他否認或是認錯,但是他卻站起來,以帶著蔑視的眼光掃過她,隨即上床去了。
  第二天,他開始報复。表面上他似乎容忍她出現在他面前,事實上卻是成功地對她進行精神虐待,形成一种优美而殘酷的報复手法。
  她的臉,身材,姿勢或是人格,不管是實際的或是想象的缺點,沒有一樣不被他批評。“百褶裙讓你的臀部更大。”他冷冷地說。凱蒂抗議說她的臀部才不大,但是她為了證明就報名上運動班。“如果你剪短頭發,你的下巴就不會這么突出。”凱蒂抗議說她的下巴并不突出,但是她去剪了頭發。“如果你緊縮膝蓋,你走路時后腿就不會扭動。”凱蒂繃緊膝蓋,怀疑她是否還在“扭動”。
  他的目光從未靜止過,雙眼緊跟著她走,直到凱蒂變得自覺到走在房里老是東碰到桌子,西撞倒椅子。而那也未逃過他的注意。煮飯燒焦,衣服忘記送洗,書架灰塵忘了清,都受到冷眼旁觀。某晚大衛觀看她清理家具。“有些女人既能持家,又有事業,顯然你并非其中之一,你將必須放棄工作。”
  如果回頭去看,凱蒂几乎無法置信他如何輕易地操縱著她。有兩個星期,大衛“工作到很晚”回家后,又完全不理她。等她對他說話,口气不是冷淡的調侃就是客气的諷刺。凱蒂不斷試著以各种方式彌補爭吵,但是大衛對她的努力全以冷淡的輕蔑視之。短短兩周內,他設法把她變為好苦緊張的可怜虫,并讓她相信自己既笨拙、愚蠢又無能。但是那時她只有二十一歲,大學剛畢業,大衛比她大九歲,既世故又獨裁。
  放棄工作的念頭瓦解了她的自制,她涕泗橫流地說“可是我熱愛我的工作。”
  大衛冷冷地反駁說:“我以為你‘熱愛’你丈夫。”他看著她熱切擦桌子的手。他拉長語調粗暴地說:“我很喜歡那個花瓶,請在你弄翻它一前先把它那開吧。”
  凱蒂突然生气地哭喊道:“我不會弄翻它!”然后把珍貴的瓷瓶推落桌面,它碰到地板發出令人厭惡的碎裂聲。凱蒂也想那只花瓶般破碎了。她投向大衛的臂彎開始啜泣。“我愛你,大衛——我不知道我最近怎么了,我真的很抱歉,我會放棄工作,而且我會——”
  大衛的報复成功了。一切都被寬恕。他安慰地拍拍她,告訴她只要她愛他最重要,當然她不一定得放棄工作。陽光又再度降臨她的婚姻,而大衛又恢复他善解人意、体貼、迷人的本性了。
  四個月后,凱蒂提早离開辦公室,准備回家做特別晚餐慶祝結婚半年紀念,讓大衛惊喜一下。她的确讓大衛吃惊了,他和法律公司資深合伙人的妻子正在床上,他靠著床頭一手悠閒的抽煙,一手擁著玉体橫陳的女人。凱蒂的表現相當鎮靜,即使她的胃口正在翻攪。“既然你們看來已經完事,”她靜靜地站在門口說:“如果你們离開這里,我會很感激,兩人都走。”
  她茫然地走進廚房,從菜籃中取出蘑菇,開始切來做晚餐。她割到手指兩次卻未注意流血了。沒几分鐘,大衛低沉、粗野的聲音在她聲后響起:“你這小賤人,今晚你得學學一些禮節。希薇的丈夫是我的老板,現在去向她道歉。”
  “去死吧!”凱蒂混雜著痛苦与羞辱地說。
  他的雙手凶猛地抓向她的頭發,把她的頭發向后扯。“我現在警告你,照我的話做,否則她走了以后,有你好受的。”
  痛苦憤怒的眼淚挂滿凱蒂的眼眶,但是面對他猙獰的眼光卻毫不退縮。“不!”
  大衛放開她,踱步至客廳。她听到他說:“希薇,凱蒂很抱歉她讓你不高興,她明天會為她的粗魯向你道歉。來,我送你去開車。”
  他們离開公寓后,凱蒂木然走向与大衛共用的臥室,她听到他回來的聲音,又從衣柜拉出手提箱,机械式地打開抽屜,取出自己的衣服。
  大衛以輕柔的聲音在門口說:“你知道,親愛的,四個月前,我以為你已學會不再惹我生气。我試著教你簡單的方法,但是很顯然作用不大。我恐怕這次的教法必須要用比較令人記憶深刻的方法。”
  凱地從茫然的收拾中抬頭,看到他冷靜地解開并抽出腰際的皮帶。而她的聲帶也跟著赤裸的恐懼變僵了。“如果你敢碰我,”她以窒息般的語气說。“我會叫人以攻擊罪逮捕你。”
  他悄悄地緩步至她面前,凱蒂向后退,他用惡意取樂的眼神看著她。“不,你不會,你會哭得很慘,說你很抱歉,然后告訴我你愛我。”
  他對了。三十分鐘后,凱蒂仍在枕上喊叫“我愛你”時,他已摔門离開公寓。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拖著身体下床,她套上外套,拿起皮包离開公寓。她當夜無法集中心思開車到她父母家,也沒回到公寓。
  大衛日夜打電話給她,或用哄騙或用威脅地求她回去:他深感抱歉;他因為工作繁忙,面臨巨大壓力;這种事以后不會再發生。
  再一次見到他,是跟著律師上离婚法庭時。
  瑞蒙把車開進一條狹窄的泥泞車道時,凱蒂往前看。遠處的正前方可以看到山邊燈火閃爍,她想那是碧莉的房子。她看看四周的山巒閃著其他的房舍的點點燈火,或高或低,或遠或近,讓山丘看來更討喜,象黑夜里安全的港口。她試著要享受美景,集中心思在眼前和未來,但是過去緊抓住她不放,它捉住她,警告她……
  康大衛并未完全欺騙她;是她讓自己被他欺騙。即使是天真無邪的二十一歲少女,她早就感覺他并非如表面的形象那般迷人。一位餐館侍者動作不夠快,大衛控制憤怒的眼神早已被她下意識地記在心里;一位駕駛人沒有讓出位置,她看到大衛雙手抓緊方向盤;在他看別的女人時,她甚至從他眼中看到這隱藏的臆測。她也怀疑他不是他要她相信的那個男人,但她還是愛上了他,也不顧一切地嫁給了他。
  現在她又快要嫁給瑞蒙,但是卻無法甩開心頭的疑慮:他也不是那個他想要她相信的男人。他就像一個各個碎片不大吻合的拼圖。在她問起他的過去時,他看起來是那么猶豫隱藏。如果他毫無隱瞞,他為何那么不愿意談起自己?
  凱蒂心中因此而爭論交戰:只因瑞蒙不愛提及自己,并不一定代表他對她隱瞞一些邪惡的人格特質。大衛以前很喜歡談他自己,從這一觀點來看,兩人男人迥然不同。
  從各方面來看,他們卻极其不同,凱蒂堅定地告訴自己。但是,她會不會又錯了呢?
  她決定,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适應這個再婚的念頭。一切事情的發生快到令她恐懼。未來兩周,她那些非理性的恐懼必會离她而去。會還是不會?
  瑞蒙突然走到她面前擋住去路時,碧莉的房子已清楚地浮現在眼前。他以簡短但焦急的口吻質問著她:“為什么?你為什么如此害怕?”
  凱蒂否認,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有。”
  他嚴厲地說:“有!你有。”
  凱蒂抬頭看著他被月光照亮的臉。盡管口气嚴厲,但他的眼中仍有溫柔,他的五官冷靜而堅毅。大衛便從不溫柔也不強壯,他是一個邪惡的懦夫。她半帶實情地說:“我向可能是因為一切似乎發生的太快了。”
  他皺眉道:“只有太快讓你煩惱嗎?”
  凱蒂猶豫了,她不能解釋她對他的恐懼之由。她自己也無法完全了解,至少目前還沒有了解。“有太多事情要做,可供利用的時間卻又太少。”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把手搭在她肩上,然后拉近自己胸前。“凱蒂,我一直就希望我們能在兩個星期之后結婚,你的父母會來參加婚禮,而一切必要的事情我都會處理好。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在這期間去見見雷神父。”
  他絲絨般的聲音、挑動她秀發的气息,和他身体麝香般的男性味道,一起對凱蒂產生了神奇的作用。“你是說,去見雷神父討論婚禮的事?”她靠在他臂彎中仰頭問道。
  瑞蒙更正道:“不,是去說服他你适合當我的妻子。”
  “你是認真的嗎?”她喘息著,她已被越來越靠近她的、引人遐思的男性雙唇完全吸引。
  “對你認真?你早就知道我有多么認真。”他喃喃說道,嘴唇近到与她的溫暖气息相通。
  “不,我是指必須說服雷神父,我會是你的好妻子的事。”她對著他越來越近的嘴說。
  “當然,”他粗嘎地低語。“現在不防先說服我。”
  一抹朦朧的微笑挂在她嘴邊,她一手勾住他脖子,將他的嘴帶的更近自己的。“你會很難說服嗎?”她逗弄的說。
  瑞蒙的語調因增長的欲火而更形粗嘎。“我會努力配合。”
  凱蒂用另一手滑上他的胸部,故意以挑逗的愛撫讓他的肌肉緊張、气息急促。“你覺得需要多久我才會說服你?”她挑逗地低語著。
  “大約三秒鐘。”他熱烈地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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